「楊大叔因為還有任務,所以暫時無法脫身,他聽到你平安沒事好開心。莊主本來是要我等他一同前來,不過我等不及了,誰曉得他們還要磨蹭多久。」陳郡敏一是故意氣任護成,再者也真是想念楊惜弱,這幾天老霸著她聊東聊西。
「他好生氣耶。」楊惜弱指的是誰,大家心中有數。
陳郡敏笑咪咪的調侃,「哎呀,記不記得,以前你來找我玩時,任護成老是氣呼呼的到吟松苑拉著你就跑,他是吃醋啦,多吃點不傷身體。」說完,她的眼睛還亂飄。
「郡敏嫂子,你別看我啦。」岳芷薇抗議,因為她自己是標準的醋缸子,絕不准任守成多看別的女人一眼。
「沒有啊。」陳郡敏裝傻,「有時候看你太漂亮了,和任護成有得比較。」
「捉弄他就好了,連我也要取笑。」
其實岳翠娘也常不知不覺盯著岳芷薇看,畢竟是岳家的人,她長得真像她姑姑。
「大嬸,都過去這麼久了。」陳郡敏瞭解她的唏噓,「現在都是一家人了,不如就將芷薇當成大娘的替身嘛,該放下了。」
岳翠娘只是笑,有些怨與痛不是那麼輕易遺忘的。她想岳王爺也是這種心態,為了女兒幸福不得不成全,可是對不能挽回的遺憾總是不能剪斷,是疚也是恨。
「小鳳這次沒能看你,回去一定要嘮叨個沒完。」陳郡敏識趣的轉開話題。
「為什麼沒帶她來?」岳翠娘問,小鳳這丫頭一直跟她很貼心。
「當奶媽嘍,她也走了,寶寶不鬧翻天才怪。」說起寶寶,陳郡敏這個沒責任的娘終於有點想念了。
「郡敏姐姐的小孩?」楊惜弱驚訝的詳問,接下來大家話題就繞著小孩打轉。
「你倒還想得起來自己有嗷嗷待哺的嬰孩?」冷不防,任保成嚴肅的聲調轟在陳郡敏耳邊。
「啊——」陳郡敏心猛跳,一順氣很想裝昏了事,可是她丈夫明察秋毫的鷹眼可不是那麼好打發的。顧不了許多了,她頭往後仰,也不管人家接不接得住她,倒了再說。
「哎呀,郡敏姐姐怎麼了?」楊惜弱慌得跳起來。
岳翠娘和岳芷薇雖有些訝異、擔心,可是看任保成皺眉,不急不忙的將陳郡敏勾摟到懷中,就安下心看戲。
而現在楊惜弱稍有動靜,任護成馬上都會察覺,她剛驚叫完,他和任守成、任穎之大傢伙兒全趕過來。
「惜弱?」她看見任護成,馬上哭哭啼啼的,他聽半天才弄清楚是因為陳郡敏昏倒的關係。
「莊主!」任穎之恭聲請禮。
任守成看「不省人事」的大嫂眼皮動了動,才好笑的招呼道:「大哥。」
「嗯。」任保成一一看過眾人,連魯鶴蔡和文鑒真都不由自主的肅穆起敬,不安的低頭,最後他視線落在任護成身上。「才一年連人都不會招呼了嗎?」
原本對郡敏忿忿不滿的目光在聽到任保成對他說話後便收回,任護成忐忑不安的喚道:「莊主……大哥。」
「這一年傷勢可養好了?」
「都好了。」
「岳王爺沒難為你吧!」
任護成心裡一驚,原來自己的行蹤,莊主都一清二楚,也放任他留在京城半年,那……還有什麼事是他不知道的?
「沒有。」
「不記得回莊的路了嗎?」
「啊,記得。」
「那就好。」任保成嚴厲音調一轉,幾乎是笑謔的、無可奈何的,「你們看見的,莊主夫人昏厥,我得好生的照料她、照料她,什麼事明天再談。」
「是。」
任保成一離開視線,任護成激動莫名的和任守成對視,莊主對任穎之父子的過失連問都沒多問。
「大哥很能諒解,不過大嫂也說了不少好話。」
或許冥冥中真有神鬼,陳郡敏似乎認為她一直能感應到不知名的力量,保護她驅吉避凶。「九日新娘」對別人而言可能是詭異的,而她卻篤信婉兒夫人正善良的守護著她關心的人未曾遠離。加上岳翠娘的忠義,她深感任、岳兩家的恩怨糾葛實在牽連太廣、也傷耗太多的精神、物力,二十多年夠了。
「是啊,二十多年了,還不夠嗎?」任穎之感歎,手裡緊抓的是岳翠娘抽袖欲走的意志。
「翠姨。」岳芷薇輕喚。
勾起傷心事,岳翠娘激動不已,無法抽身就靠進任穎之懷裡痛哀,身子一抽抽的悲泣。
「我扶她進去。」好好發洩吧,任穎之默默的攙著癱軟的她慢慢走開。
氣氛太過凝重,一干人等早已退下。楊惜弱跟著大家也難過得喘氣,唯一掛念不忘的是,「那郡敏姐姐怎麼辦?我想去看她。」
「惜弱!」任護成發飆了。
任守成和愛妻岳芷薇笑笑的回自己房裡,不停聽見任護成咆哮怒吼,「不准!」
不曉得楊惜弱說些什麼,或是可憐兮兮哭軟了暴躁的心,只聽任護成改了較溫和的口氣,「不行,她沒事的啦,八成看莊主要修理她裝昏的。」然後他的話又變成,「再看看情況,要是晚膳時間沒看到人。」
「惜弱!」又是一大聲大吼,接著他無奈的軟聲哄道:「好嘛,你別哭行不行……」
岳芷薇笑得彎不起腰,剩下的因為距離遠還有任護成的大嗓門改為溫聲細語聽不清了。
「我們偷偷回去聽清楚。」
「你最好別現在去惹他,有沒有聽過無妄之災?」任守成微笑道,此刻只怕護成一肚子氣想找替死鬼發洩。唉!虧護成當「少爺」當得挺神氣的,不過從他「不准」、「不行」、「再看看」到「好嘛」看來,誰吃定誰還很難說呢,任守成想。
關起房門,任保成輕放陳郡敏在床上,整個人也隨著並躺,眼睛一轉也不轉的盯著她。陳郡敏瞇眼偷瞧,繼續裝睡,他還是一副看不膩似的沒轉開視線。最後沒耐心了,她認輸的和他四目相對。
「沒事了?」
「你本來就知道我很好,少故作不知。」
「怎麼會,為夫的一向都是很信任娘子的不是?」任保成揚揚眉,若有其事的說道。
她沒轍了,「好啦,如果你是想勾起我的罪惡感,那你成功了,對不起。」他才要開口,她馬上加上但書,「不過跟著任大學士,你一點都不用顧慮我的安全。所以我不是隨便莽撞的便離開任莊。」
他歎了口氣,「敏兒。」
每次他這麼可憐兮兮,無奈的喊她名字,就好像她欺負他多慘似的,其實天曉得,她哪有?而且她也捨不得。
「好嘛,再說一次對不起。」每次認輸的都是她,真不公平。「你公務繁忙,我沒吵你,出來探望惜弱也事先絕對考慮到安全。才出來半天,他們就立刻通知你了不是嗎?」
「嗯。」他顯然覺得理由不夠充分。
她馬上補充道:「而且我可沒驚動任何人,害你多操心。」
任保成義正辭嚴的逐一予以駁回,「第一,你不管在哪裡,只要不是在我身邊,我都會忍不住擔心;第二,難道你出來都不會想我嗎?還是為夫的失去魅力了?」
「會想啊!」陳郡敏甜甜蜜蜜的說道,可是偶爾出來走走還是不錯,相較之下,短期間的思念是稍微可以忍耐的。「原本就要回去的。」
「是嗎?怎麼沒聽到消息。」
「真的,剛才和他們聊完天時,我本來就想說的。」她非常認真的保證,事實如何天曉得。
就姑且信之吧,要不怎麼辦?他又捨不得罰,更打不下手,只好多溫存些聊以慰借。
「那下次……」
「沒有下次,我沒事怎麼會亂跑呢。」
「想想寶寶,都做娘的人了,你不在,他整天哭鬧得讓小鳳吃不消。」他捨不得罰,小鳳可就不一樣了。
「真的啊……」這次她真的內疚了。有了父母的前車之鑒,她一直自許要成為不一樣的母親,看來自己真的要多加警惕,不要三天捕魚兩天曬網。
他誇大了些,不過他一點也不內疚。
小別勝新婚,任保成熱情的攜她徜徉溫柔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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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繁星幾許。百花繁簇散放濃郁花香,「當、當」兩響,打更人在淒清街道盡守本分。
咕咕鳥不停「咕、咕」叫著,最後一盞燈熄滅了。
藏身巡撫府外之隱密樹梢縱下一道黑影,在兩班替換的衛兵交班時快速閃至牆角,躍上樓簷。
密密麻麻的侍衛仍像幾天前一樣,每個角落皆設有崗哨,回院更是排排巡邏不斷。黑影人靜靜觀察,直至星光乍滅,日出東山前一刻,他才再度默默退回原處。
離開幾個縱步,他察覺有人跟蹤,出掌便破空凌厲攻擊。
「啊!」女聲脆弱的低喊,他即時收回掌力,但餘勁仍是彈向那人,只見她摔倒猛吐一口血。藉著微弱月光,他認出雁虹。
「你跟著我想找死嗎?」
雁虹慘淡一笑,血絲泯泯細流,腥紅血光在黑夜裡透著陰邪。
「易大夫。」她幾天的憔悴復又受傷,嘴掀掀含含沒能吐出隻字片語。
著一身黑的薛賓昆抱起她,掠空飛奔疾行,不一會工夫已到近日的落腳處。安置好她,他跟著盤腿端坐,雙手推拿運氣,雁虹悠悠醒轉。
她一清醒,薛賓昆警覺的盤問道:「你為什麼知道我今晚會出現在那裡?還有誰知道?」
「我不知道。」當然也絕不是巧合,因為他不信,雁虹苦笑,也難怪,性命攸關之際,「我只是碰碰運氣,這幾天我都在那裡附近等,今天等不到,明天再等。三天等不到,一個月我繼續等。」
「你……」他抹去她嘴角的血,突然狠聲道:「你白等了。」
「白等我也要等。」
「等什麼?等我寵愛你還是等我給你一個正當的名分?」他不得不斥絕她的癡傻,今日不比昨日,他現在的全部心力都必須用來搶回楊惜弱,已無餘力再照顧她了。
她難堪的掩面而泣,無法看著他講出傷人的話。「我不知道,我只想知道你好不好,現在怎麼樣了?」
「這豈不好笑,隨便去問任何一個揚州城的居民都曉得薛賓昆現在是過街老鼠,東躲西藏的。」
「你何必這樣,我沒有惡意。」
他煩躁的嗤之以鼻,「惡意也好,好意也罷,反正對我沒有任何意義,這個地方你走後我馬上就得離開。」
「對!唯一對你有影響就只有楊惜弱,那你何必救我,何不就讓我吐血吐死、躺在那裡凍死、病死。」
她負氣的小孩話,讓他好笑的接口道:「這點傷死不了人的。現在天氣也正暖和,想凍死可能還得躺到隆冬才有辦法。」
她聽不出他平板的聲調是嘲諷還是無動於衷,雁虹覺得窩囊透了,發起飆來就拳打腳踢,朝他撲去。
「住手!雁虹住手。」薛賓昆不願意傷她,制止不聽後索性點了她麻穴,動彈不得。
手腳打不到人,她用嘴罵總可以,所有能想到的怨氣她一併丟給他,薛賓昆總算領教到她的潑辣,在她平時隱忍、堅毅的另外一面就是這個真實面目嗎?他還是真小看她了。
「如果你敢連我的嘴巴也封住,一能動我馬上就咬舌自盡。」
他縮回點她啞穴的雙指,耳被吼得耳鳴,沒辦法,他用嘴封住她辱罵不休的紅唇。
帶血的腥味容易刺激原始的野性,原是輕嘗只想消音,雁虹不顧一切的深深吮吻,以舌勾住他的唇齒,更深的挑逗他翻騰的慾望。他的下腹熱流急竄,一個拉扯,嫩黃的褻衣緊勒出豐圓的弧線。
「嗚……」她抗議,急促的示意他解開穴道。一取得行動的自由,雁虹俐落的解去所有衣衫,也剝去他的,好像今夜是最後的一晚,竭力爭取最後的時間,最情色的歡愉。
「抱我,狠狠的抱我。」
「沒用的,你……」他隱約能察覺她的意圖,肉慾只是短暫的,他的身體或許需要她,可是他的心裡沒有她……或許有一點。
雁虹狂熱的搏出一切,讓他無法思考、無法離開,即使只是肉體關係的牽連。身體能有的最親密結合,雁虹將四肢緊緊密密的纏繞著薛賓昆,不讓他退出。
「不管你以前是誰,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和他們有什麼冤仇,我只認識你是救我婆婆、幫我渡過難關的易大夫。如果我乞求你放下這所有爭端,遠走高飛,你願意嗎?」
他沒回答。
「他們到處佈滿官兵,你現在只會自尋死路,要活命就走吧,帶我一起走,到沒人認識的地方,像當初你和惜弱姑娘……」
他掙脫她,甚至不惜傷了她,他的聲音是冷酷的,「不要和惜弱相提並論。」
「好,我不提她。」雁虹忍氣,平心靜氣的分析情勢,「現在風聲鶴唳,他們警覺的防備兵力不是你獨自一人能硬闖的,若想有命以後找你的心上人你必須暫時忍耐,否則你的機會等於是零。」
「哼。」
「易大夫……」
「不要說了,你走吧。」
雁虹絕望的怒責,豈有此理,「你寧願送死也不肯放棄楊惜弱?」
「是!」他堅決的撕破她的希望,「我一輩子都要她陪在我身邊,這次我絕對會帶著她走得遠遠的,到一個永遠都不會有人找到的地方。」
「那至少晚個幾年,等他們鬆懈防備再說。」他的宣言無異是在她的心劃下傷口,她哽著喉音退而求其次。
「辦不到!」惜弱現在還殘留著「失心湯」的藥效,要帶她走,讓她所有的回憶、所有的心思都只有他,都只屬於他,所以要走就要現在!
雁虹說服不了他,手握髮簪趁其不備,想方設法的刺進了他的麻穴。
「別做傻事。」他一扭手,就教她吃疼的扔下髮簪,「別想勸我打消主意,以為過個幾年便會沖淡我的心思,那是不可能的。你知道我為了復仇計劃準備了多久嗎?二十五年,整整二十五年,你想我有這麼容易退卻嗎?」
「如果你都能堅持長達大半輩子的復仇,為什麼你不能就先忍這一時?」她跟中狂亂的凶光和他僵持。
「因為人生可能沒有另一個二十五年。」
雁虹淒絕的嘶喊,裂心撕肺的痛哭,丈夫的身邊回不去了,他更斷然斬去她的希望,這一生,她還剩下什麼?
「我恨你!我恨你……」
他安慰的手伸出一半停住,握拳,收回。
「這銀票你拿去,足夠你過下半輩子了。」
「我恨你……」
「好好去過你的日子吧,不要再記得有我這個人。」他將銀票放在她腳邊。
他走到門邊,哭啞的雁虹突然嘶聲道:「他回來了,他沒死。」
「誰?」
「林錫齋,我丈夫。」
薛賓昆頭也不回走了。
她仍舊沒能留住他的人、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