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語皙是第一次上周媽媽家,如周媽媽所說,穿過一條小徑就看得到了,附近只有一戶──城堡!
她以為自己找錯了,卻看到周媽媽就在前廊,坐在涼椅上一邊搖扇子。
穿過黑色雕花鐵門,進去是一條車道,兩邊是茂密的草皮,周圍種植了許多大樹,城堡一共有三層,外牆漆白色,造型別緻的屋頂則是比天空還深一點的藍。
她本來掉頭要走了,周媽媽瞧見了她,高興地拉了她進去,後來她又發現這座城堡後面還有山坡、溫泉、花園和果林,佔地之廣,難以想像。
聽說周媽媽還有一座山,租給人種植了。
「我年輕時候在這裡幫傭,被主人看上了,後來嫁給他,不到幾年他就死了。這些都是他留給我的,我一個人住,自己整理,可是兒子看不過去,硬是請了工人固定時間過來接收我的工作。我是無聊,想打發時間,才瞞著兒子幫柏家管理度假別墅。」周媽媽如是說。
孫語皙不再覺得回絕相親難以開口了。她早說過對豪門巨富避而遠之,不過她仍然喜歡周媽媽就是了。
就在她回絕相親兩天後的中午,孫語皙在客廳裡搾果汁,一邊陪柏傑聊天。
門鈴突然響起!
「奇怪,周媽媽向來不按門鈴的,會是誰?」孫語皙放下工作,狐疑地出去開門。
柏傑的視線跟隨著孫語皙,眉頭同時略微蹙著。
孫語皙身上那套嫩黃的兩件式背心短裙是引起他不悅的原因。
遲早有一天,他會因受不了她的無心誘惑而犯下罪行。這個不知道自己處境的女人!孫語皙拉開門,視線得往上拉才看得到對方的臉。
是個男子,一套白色休閒服穿在頎長的身軀上,有混血兒白裡透紅的膚色和「美麗」卻不帶脂粉味的俊?。
「請問……你找誰?」孫語皙發覺自己居然盯著人家看入了迷,有些不好意思。
真糟,平常毫不知恥地看柏傑看得習慣了!
「我送午餐來。」男子提起餐盒,毫不客氣的眼神則打量著孫語皙。
他的聲言比她想像的低沉。
「你……難道是周媽媽的兒子?」孫語皙一看見熟悉的餐盒,立刻就聯想到了。
「我是周宇琛。你就是孫語皙吧?」他詢問的語氣有著肯定的自信,臉上則是一徑深沉的表情。
「是的。」孫語皙禮貌地微笑,想伸手提過餐盒。
周宇琛並沒有遞給她,上下打量她後,決定自己提進去。
「讓開。」
孫語皙一愣,知道自己又被以外表評定「能力」了,只好聳聳肩,讓開身由著他。
「請進。周媽媽怎麼沒來?」她跟在他身後問道。
「腳扭傷了。放哪裡?」周宇琛將餐盒提進客廳,瞥了一眼沙發上的男人,發覺墨鏡下那雙眸子似乎帶著敵意瞪視自己。是錯覺吧?不是說他失明了嗎?周宇琛隨即否決自己的直覺。
他的母親居然背著他幫人管理別墅兼煮飯,這點讓他很不高興,周宇琛本來準備過來幫母親辭掉工作,卻被母親罵了一頓,說什麼工作都被他搶了,如今還來剝奪她打發時間的「娛樂」,天底下的不孝子他排名第一;又罵他「欺負」母親,天理不容;最後還不小心在罵他時踩空了階梯,扭傷了腳,連帶要他背上「傷害母親」的罪名。一連串下來,他只好同意發回母親的「娛樂權」,隨她高興去。她這才在「達到目的」後閉上口,然後在下一分鐘要他「負責任」──害她扭傷腳,幫她送午餐到柏家別墅,並且要他「略盡孝道」,將她看上的孫語皙「把」回家。如果他不是天理不容,天底下第一名的不孝子,就應該要「順」母親的意,不得有誤!
周宇琛的陰鬱不是沒有道理的。
「放桌上就可以了。」孫語皙觀察眼前這兩位氣質不同卻同樣非凡的男人,發覺他們並沒有打招呼的意思,而且同時都繃著臉,讓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雖然沒有趕人的意思,倒也希望周宇琛能夠盡快離開,還她一半自然新鮮的空氣,別讓她窒息了。
柏傑則恨不得能立刻把這個長相不賴的男人轟出去,因為他知道這個自稱周宇琛的傢伙,就是語皙要「相親」的對象。
氣人的是,他只能死瞪著這傲慢的傢伙,不能在語皙面前把他踢出門;更教他惱怒的是,這色情傢伙居然敢死盯著他的語皙吃冰淇淋!
總有一天非挖出他的眼珠洩憤!柏傑緊咬著牙齒,臉上的肌肉線條因為隱怒而僵硬。
周宇琛放下餐盒,並沒有加人家期待的掉頭就走。
「孫語皙,可以借一步說話嗎?」他的語氣是命令比邀請的成分居多。
「不行!有什麼話在這裡說。」柏傑冰冷而骸人的氣勢,充滿獨霸孫語皙、不准任何人碰觸她的意味。
周宇琛這時候才略微化開陰霾的神色,挑起眉毛,感興趣的朝柏傑睨睇一眼。
「聽說你們只是病人和護士的關係,真的只是如此嗎?」
他的狐疑帶點揶揄。
孫語皙隨即漲紅臉,忿忿地說:「是只有如此!周宇琛,有話外面說。」
不是只有他們可以擺酷,可以目中無人地操持命令的口
氣,她也可以!
周宇琛再一次挑眉,重新直視孫語皙的眼神多了一道激賞的光芒。
「請。」他低沉的嗓音聽起來比剛才愉悅許多。
「語皙!」柏傑壓抑下以動作鉗制她的衝動,握得指關節都發白了。
孫語皙清楚地聽著柏傑命令她「不准出去」的強硬警告,內心一陣瑟縮。
「我出去一下。」她很公式化地報備,轉身就離開了。
周宇琛瞥了柏傑一眼。
「聽說你訂婚了,未婚妻還是個大美人,恭喜。」他丟下話,還順道為他帶上門。
柏傑摘下墨鏡,那雙比寒冬還冷冽的黑眸正刮著暴風雪,如果周宇琛慢走一步,只怕會被掃蕩得屍骨不存!
孫語皙走到屋外頭。
「有什麼事?」她筆直對上他炯然的目光詢問。
孫語皙給他的感覺是,若非看在某人的?面上,他剛才的言行就足堪教她轟回去,而不是還跟著他出來,聽聽他想說什麼。
周宇琛一改過去對女人的冷淡態度,露出一抹連周媽媽看到也會飽受驚嚇的微笑。「給彼此一個機會,交往看看如何?」
孫語皙瞅著他,狐疑外加迷惘。重頭到尾她都看不出周宇琛對她動了「感興趣」的念頭,甚至在第一眼,她還可以清楚感受到他對白己的輕視。
「是周媽媽給你的壓力吧?我不認為你想跟我交往。」她思考一會兒,帶點同情的意味做下結論。
「一開始是。不過我欣賞柔中帶剛的女人,不可否認,家母很有眼光。」周宇琛毫不吝嗇地讚譽她。
「欣賞不代表來電,你對我沒有那種感覺,我不是傻瓜。」孫語皙並沒有特別高興。
被他這樣「俊美」的男人誇獎,換作是過去,她可能欣喜得臉紅,以為人家真的對她有意思哩。
都是柏傑,讓她深刻體會到真正愛一個人的感覺,進而能夠一眼就分辨欣賞與喜歡的不同。
周宇琛的眼底再一次掠過激賞。
「你是個值得男人用心的女人。」他的語氣多了一份真誠。
「謝謝。很可惜你不能代表所有的男人說話。」孫語皙艱澀地說,心底竄過柏傑方纔的嚴酷表情。
她真的不知道,在柏傑心裡面,她究意被放在哪一個位置?他總是霸氣地想控制她的行動,又莫名其妙地生氣,卻從來不曾想過他根本沒有管束她的資格,他們除了病人和護士的關係,其他什麼也不是。
她更是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處處由著他,甚至會因反抗他而深覺內疚?是自己暗戀他過深,還是不忍苛責看不見的他?或者在內心深處,她正?著表妹對他的不聞不問而想代?補償?
「你想說的應該是,我不能代表裡面那位柏先生的立場吧?」周宇琛一眼看穿她的心思。
孫語皙臉色乍白,驚骸又不願承認地怒瞪他。
「你別胡說!」她以為自己將感情收藏得很好,難道只是她自以為是?
周宇琛收起調侃的神態,同情地瞅著孫語皙。
「聽說他的未婚妻是你的表妹,愛上他,你不是自找麻煩嗎?」他倒是省略了對柏傑的心態做評估。
孫語皙深受衝擊。認知事實是一回事,由旁人的口中被告與事實卻又是另一種截然不同的深痛與自責,彷彿她已經破壞了別人的感情,猶如她已經做出背叛表妹的不堪、不恥行為,重重擊潰了她對柏傑那份深不可拔的暗戀。
她的喉嚨燒灼著痛楚,教她無法反駁周宇琛,無法再否決他的話。
這個第一次見面的男人看穿了她,一下子就摸透了她的感情歸向,教她除了膽戰心驚,也懷疑──「你到底想幹什麼?」他的語氣給她的感覺是,他有目的。
「你別緊張。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們的交往對彼此都會有利。不過,我絕無威脅之意,你不願意,我也不會勉強,你大可以安心。」周宇琛挺有誠意地說。
「有利?是什麼意思?」孫語皙還是不太明白。她會問下去是因為他的態度並無惡意,她可以接受。
「我這個第一次見面的人都可以一眼看透你對柏傑的深情,未來你有把握在你的表妹、親戚面前把這份感情掩飾得天衣無縫嗎?或者你能保證日後你跟柏傑不會有機會再碰面,也就不會被令表妹發現你迷戀著她的丈夫?有可能嗎?」周宇琛一反平常冷漠寡言的態度,口若懸河地研討加詢問。
孫語皙默然了。被周宇琛一眼識破早已打擊她的信心,她已經毫無自信。
周宇琛頗滿意她的反應。
「你需要一個對像供你做屏障,讓你的感情不被發現。你更應該移情別戀,別再執著一份不該有的愛。」他感性加理性的口才一向是深藏不露的。
「你認為我應該把感情轉移到你身上?」若有這麼容易的事,她還會痛苦嗎?孫語皙實在不想澆他冷水。
「若不行,起碼我可以做你的屏障,你隨時可以把我提出來掩飾自己的感情。」周宇琛提出了兩人交往有利於她的條件。
「那你呢?為什麼想跟我交往?」孫語皙不認為自己能夠為他做什麼。
雖然他提出的條件說動了她,但是她不想只是利用人而不被利用。她不想欠這一份人情。
「家母喜歡你,我跟你交往她會開心。我也欣賞你,如果你決定轉移目標了,說不定我也會愛上你。」周宇琛說得慢條斯理,最後以不強求卻誘人的語氣問道:「願不願意給彼此這個機會?」
孫語皙猶豫了,她不確定這個辦法是否可行,只是依然?著藏不住感情而心慌。
周宇琛說得對,她不應該再對柏傑依戀不捨,是應該試著轉移感情。縱使做不到,起碼有了周宇琛的存在,這份感情也可以得到庇護。
「你確定你不吃虧?」孫語皙一點也不想佔他的便宜。
「除非你愛上我了,而我無法負責。其他我可以保證不會。」周宇琛的幽默又是他極力隱藏的優點。
「你這麼說,我就安心了。」孫語皙瞇起眼睛、彎起嘴角,回給他一個頑皮的笑容。
「合作愉快?」周宇琛大方地伸出手。
「合作愉快。」孫語皙握住了。
望出窗外,柏傑憤怒地盯著兩人的舉動,胸口燃燒著狂烈的妒火,灼燒了整個人。
***
柏家客廳內,今天請來了貴賓,邀請者則是柏夫人。
「張芸,百忙之中還請你走這一趟,我先向你道歉,你別竟怪。」李怡真臉色蒼白,精神也奇差。
「別說這些。怡真,你是不是生病了,臉色這麼難看?」張芸從進門就發現了。
李怡真歎了口氣,「我沒什麼事,只是柏傑……」
「柏傑怎麼了?」張芸見她說不下去,內心也跟著忐忑,焦急地問。
終究是她的女婿啊!
「任我怎麼勸,他就是不肯動手術。我這做母親的,就是不如一個媳婦。」李怡真抬起頭,「張芸,我說老實話,你可別介意。」
「不,是小琪不好。」張芸的語氣裡有著萬分的抱歉。
「其實說我對小琪沒有抱怨,我想你也不會相信。咱們都是有兒女的人,這份私心,你應該能夠體會才對吧?」李怡真委婉地說,心裡倒是對張芸甚感愧疚。
「我能明白。」張芸點點頭,幾乎沒有臉再抬起頭。
「呃……我請你過來,是想跟你商討他們的婚事。既然婚都已經訂了,是不是該叫小琪回來,開始籌備婚禮了?」李怡真終於提出重點。
「這……」張芸在來之前已有預感,「我想,是不是應該等柏傑的眼睛復明以後再來討論這件事比較好呢?現在的情況,似乎不太適宜吧?」她也實在是情非得已才借口推托。
小琪不回來,她這做母親的也無計可施呀!
「那麼,也應該把小琪叫回來吧?否則柏傑為了她不動手術,眼睛又怎麼可能會復明呢?」李怡真雖然沒有咄咄逼人,卻也比平常急躁了許多。
「這……」張芸真是無語可說了。
「張芸,小琪怎麼說都是柏傑的未婚妻,打柏傑發生車禍到現在,小琪不曾來看過他也就算了,人在國外,起碼也該打個電話過來探問一下吧?難道連撥出一點點的時間慰問自己的未婚夫都沒有?」李怡真露出不悅的表情。
張芸能說什麼?自己的女兒驕縱任性又不懂事,她還能說什麼?
***
「退婚!」季如韻堅決的口氣清楚地由話筒那端傳來。
「大姊,你不是答應了要看情況嗎?」張芸好生為難。她打電話到英國,是要勸小琪回來,沒想到反而遭季如韻施壓。
「柏傑肯動手術,那咱們還可以看情況,他居然要小琪回去才肯動手術,那還等什麼?他分明是沒希望了。我可不准你把小琪嫁給一個瞎子。張芸,這件婚事非退不可!」季如韻不客氣地說。
「我也希望小琪嫁得幸福。柏傑發生車禍,眼睛失明,這是誰也不願意的事,柏家也很痛苦,我們怎麼還能夠在這時候提出退婚,傷害他們呢?」張芸絕對做不來這種事。
「難道要傷害自己的女兒你才高興?」季如韻極度不悅地問。
「大姊,你怎能這麼說?」張芸很是委屈。
「如果你真?小琪著想,就立刻到柏家去退掉婚事,別再推三阻四!」
「大姊,我還是希望小琪盡快回來,到柏家去看看柏傑──」
「我會帶小琪回去,但不是去看那瞎子,是去退婚!既然你不敢去,就由我去。」季如韻尖銳地厲斥完後就掛斷了電話。
張芸無奈地掛上話筒。
對那任性的女兒,她真是盡力了,如果小琪還是執意要退婚,就由季如韻去退吧,她也不管了。張芸疲憊地搖頭。
***
「他跟你說什麼?」
「他說周媽媽的腳不嚴重,過兩天就好了。你不是也聽到了嗎?」孫語皙把周宇琛送來的晚餐提進飯廳擺妥後,走到客廳,「吃飯了,要我扶你嗎?」
她一直避著不看他,神色間也是刻意表現出冷淡,這是過去不曾有的。
「周宇琛中午跟你說什麼?」柏傑一臉陰霾,緊鎖著她的兩眼燒著熊熊烈火。
「那是我的私事,你別再干涉了。」她不想告訴他,他卻一再追問。
孫語皙已經決定了,和他之間只能是護士和病人的關係,她不能再對他滲入一點點感情,所以必須隨時記得和他保持距離,隨時提醒自己她已經有周宇琛了。
「他到底跟你說什麼?」柏傑緊握著拳頭,全身肌肉緊繃。
很明顯的,孫語皙轉變態度跟這件事有關。周宇琛那混帳到底對她說了什麼?
「不關你的事。」孫語皙平板的語氣製造出疏離感,「該吃飯了。」
柏傑始終問不出來,神色越加陰霾。
「過來。」他伸出手。
孫語皙猶豫了一下,才靠過去牽扶他。
「走吧。」她想領他到飯廳。
柏傑抓住她的手腕,一把將孫語皙拉進懷裡,鎖住她的腰。
「放開我。」孫語皙試著顯出不耐煩而且冰冷的語氣,努力藏起所有的感覺,不讓它們反應出來。
「告訴我,語皙。」柏傑非但不放手,反而將她鎖得動彈不得。
兩人隔著單薄的衣料,孫語皙被迫緊緊貼在他身上,他的心跳、濃烈的氣息,靠著她的手、她的呼吸傳遞而來,她幾乎不敢有稍大的喘息,手指緊緊蜷縮,乞求忽略碰觸那份跳動帶來的衝擊。
「我答應周宇琛要跟他交往。這就是我們談的事,你可以放開我了吧!」孫語皙依然紅了臉,柏傑厚實的胸膛、全身堅硬的肌肉活絡了她的每一根血管,觸動每一條神經線,她終究無法漠視他強烈吸引她的事實。
「你要跟他交往?」柏傑由齒縫間迸出極大的憤怒,無法忍受的嫉妒如龍捲風迅速狂掃而來,幾乎捲走全部的理智。
孫語皙的手腕幾乎被他掐斷,他強硬的鎖抱差點揉碎她,她瞬間蒼白了臉色,連呼吸都困難。
「柏……傑,好痛……」她的眼淚撲簌簌而下,身心累積了強大的痛苦,教她難以承受。
柏傑找回了點滴理性,迅即鬆開了部分鉗制,卻依然不放手。
「不准你跟他交往!」他凜冽的命令完全視她?專有物。
孫語皙清楚感受到他的憤怒,激發出一股似冰似火的強大氣流,籠罩兩人,隨即一陣駭意沖刷了孫語皙,她不由自主地對柏傑的憤怒打心底生起恐懼。
「柏傑……你別生氣……」她從來不知道,他懾人的氣勢一旦爆發出來竟是這樣可怕,幾乎嚇壞了她。
彷彿也感覺到孫語皙的懼意,柏傑一下子收回狂奔的怒潮,隱起妒火。
「走!」柏傑推開她,完全剩下冰冷的語氣。
「柏傑?」孫語皙迷惘地小心凝望他。
走?是什麼意思?
「立刻走,我不想再看到你!」他已經沒有那份自制力能夠留下她而不傷害她。
他絕無法容忍她和周宇琛交往,既然她做了選擇,他不再強留她了。
孫語皙傻了眼。他毫不留情的趕人比他的憤怒更教她椎心刺骨,更震撼她!
她纖柔的容顏彷彿受到了極大的傷害而慘白,嬌弱的身軀搖搖欲墜。柏傑一一收進眼底,罪惡感莫名地爬升上來。
究竟怎麼了?為什麼他會覺得是他傷害了她?她都決定和周宇琛交往了,還會在乎他嗎?柏傑迷惑了。
她從來不認為自己是這樣不堪一擊的人。她只是有一副柔弱的外表,事實上她可以站得比誰都穩,比誰都能夠承受壓力、接受打擊,她一向是這麼看自己的。
可是現在她知道那並不包括愛情。原來一接觸到愛情,她的內心竟是比外表還來得脆弱,受不起一丁點風吹雨打!
柏傑無情的驅逐話語,竟深深刺傷了她,滿心滿身的傷痕,痛得她不再能夠承受。
她終於知道,愛上不該愛的人,這般情痛的滋味比死還難過!
她也終於瞭解,這一離開他,他們就真的什麼也不是了,她再也不能夠以護士的身份當借口陪伴他,再也不能拿護士的身份留在他身邊逃避現實,欺騙自己他們只有這層關係。離開他……再也無法感受到他窒人的氣息,再也無法觸摸他規律的心跳,再也不能夠隨他喜而喜、憂而憂,那……她恐怕會不知道,活著要做什為了!
原來她竟是這樣在乎柏傑的一字一語,她居然現在才知道!
孫語皙一雙深受創痛的美眸投在柏傑身上,對著看不見自己的他無言地詢問:你真的要我走嗎?
柏傑驟下的決定起了悸動,不再確定語皙決定和周宇琛交往是因為選擇了他……「語皙……」
他開口想問清楚,孫語皙卻搖晃著倒在地上。
不要趕我走!沒入黑暗中的她,在心底深處狂喊著他聽不見的乞求。
「語皙!」柏傑由地板上抱起她,臉上儘是被孫語皙的突然昏倒所嚇出來的死白。
他第一次知道手足無措是什麼滋味!
***
余翊被匆匆忙忙徵調而來。
聽到柏傑用破天荒的緊張口氣打來的求救電話,余翊丟下急診病人十萬火急地趕來。
他怕趕不及,那位奄奄一息、生命垂危的護士恐將一命歸西。
診斷完「病人」,余翊面無表情地推高眼鏡,由和室步出客廳。
「余翊,你為什麼不看了?」柏傑見他「草率了事」,根本沒有好好?語皙診斷,握著拳頭追出來。
余翊落坐沙發上,睇了大驚小怪的柏傑一眼。
「聽你在電話裡的語氣,我以為『你的』護士已經命在旦夕了。看來你一點都不覺得自己表現得太誇張嘛。」看他現在這副焦急的舉止,余翊不禁要懷疑,會不會是自己的近視加深了?眼前這傢伙真會是那位最沉得住氣、最內斂,面對怒?咆哮依然可以不動如山的伯爵?
余翊還一直認為,伯爵即使面臨世界末日、人人悲天愴他的地步,也僅會睇以一個冰冷眼神,不屑理會哩。
唉,真是破壞他心目中的形象!
「語皙究竟怎麼了?她突然昏迷不省人事,是生了什麼病?」柏傑絲毫沒有心情理會余翊的調侃,只想知道語皙到底要不要緊。
「起碼不是急病,否則等我從台北趕來,她早死了。」余翊沒好氣地嘲諷。
這傢伙沒想到就近找醫生嗎?真以為自己住在深山野嶺不成?還教他遠從台北飛車趕來!
「余翊,你最好正經回答!」柏傑咬牙切齒地威喝。
余翊又換了另一個不可思議的眼神睨他一記,嘴角挑起饒富興味的微笑。
「她沒事,一點貧血再加上一點營養不良,另外,承受過重壓力,精神不濟的結果使然。你愛上她了吧?」余翊冷不防冒出一句。
瞧他一臉興味的表情,充滿好奇的疑問,完全違背了他「不多管聞事」的哲學。
不能怪他,柏傑的「反常」是很大的誘力。
聽到語皙不是生什麼大病,柏傑立刻放下心,恢復冷靜。
他冷冷地朝余翊瞪了一眼,然後當作沒聽到他的話,由酒櫃裡取出一瓶酒和一隻高腳杯,自個兒倒著喝。
不說話,那就當他是默認了。余翊自己做下結論,嘴角的笑容加深。
「一個未婚妻再加上一個情人,這下可麻煩了。」余翊說著他「醉死有理」的話。
「你閉嘴!」柏傑坐進沙發裡,視線瞟到矮桌上的墨鏡,狠狠地掃落它以宣洩不佳的情緒,又一口仰進一杯酒。
余翊還是第一次看到柏傑需要借助外物來宣洩情緒,不由得挑高眉。
「你的『病情』比裡面那位嚴重。」他以專業口吻再加上一點點站在朋友的立場上硬擠出來的同情語調說道。
「我不付『額外診斷費』。」柏傑譏誚地請他少開金口。
「純做個人研究,不會跟你收費。」余翊依然掛著微笑,請他放心。
「你活得不耐煩可以直接說。」柏傑掃射過去「樂意成全」的冷眼。敢拿他做研究,分明找死!
「不,多謝好意。」余翊的笑容不減,不怕死地又問!「你的護士貴姓芳名?」做醫生的就是膽子特別大。
「她不是跟你通過電話?」柏傑又倒了一杯酒。
「是啊,她很?你這個『病人』抱不平哩,不過我忘了她的姓名。」如今他可真是後悔極了。
柏傑又掃瞪他一記。
「孫語皙。」他語調低沉地說出這個名字。
余翊真是不得不投遞給他一抹同情的眼神。這傢伙當真「病入膏肓」了。
「孫語皙啊……能夠擄獲酷伯爵的心,真值得向她討教幾招。」孫語皙?這名字挺耳熟,在哪兒聽過嗎?余翊揶揄的神色轉?狐疑。
柏傑不理會他,放下高腳杯,起身走往和室。
「樓上有房間,自己隨便挑一間睡吧。」他撂下話。
「謝了,我得趕回去,一早經了朋友──」孫語皙!她不就是──余翊想起來了。
「不送,慢走。」柏傑一點也沒有留客的意思。他全部的心思都放在語皙身上。
余翊僵住的微笑剛好目送柏傑轉進和室。
這下可麻煩了,該告訴誰呢?
是秦世帆,說他的女朋友被追走了?還是告訴伯爵,孫語皙已經名花有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