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好聽呢,是人間仙境;講坦白嘛,是鳥也懶得下蛋的地方。
那個王八蛋把他的語皙拐到這種無人可比較的地方「私守」,語皙不看上他,還能看別人嗎?
真高招!兩年前他早學會這招,他的語皙早是兩個孩子的媽了,哪輪得到那王八蛋「下毒手」!
真是卑鄙無恥之徒,今天不揭穿你的「真面目」,我這秦
始皇的優良後代就跟你改姓柏!秦世帆咬牙切齒地舉拳大敲門扉。
敲沒五下,門就匆忙被打開了。
「世帆,你怎麼不按門鈴呢?敲得像要債似的,我以為是誰呢。」孫語皙一看見是他,馬上數落。
「語皙,我太想念你了!」秦世帆一把將她抱入懷裡,緊得她喘不過氣來。
「世帆……你要勒死我啊?!」孫語皙差點要叫救命了。
「放開她!」一記狠命的瞪視伴隨冰冷而駭人的聲調而來。
客廳的沙發裡站起一位全身黑衣的男人,秦世帆清楚的感受到朝自己掃射而來的銳利目光,原先的猜測一下子完全得到肯定的證實。
秦世帆放開孫語皙,踱進客廳的步伐大有上戰場之勢,充斥著批判的視線毫不同情的投遞過去──身材跟他差不多,算及格;外型還好,比起他還差了那麼一點親切感;兩人的氣質完全不同,倒是不相上下……嗯,語皙選上這個臭傢伙,還不至於壞了他的行情。只是,看到那張愛擺酷的冷面孔,實在很想扁!秦世帆磨著牙。
「你怎麼會喜歡這種冷漠沒感情的男人?看起來冷冰冰的,夏天還好,到了冬天你不怕凍死嗎?」秦世帆手伸向隨後進來的語皙肩上搭著,就是故意要教這冷峻的傢伙露出尾巴。
看你不嫉妒死!秦世帆得意地冷哼一聲。
「語皙,哪一隻山豬在叫?」柏傑面無表情,只是立著不動,優雅地揚起一手──孫語皙主動走過去握住他的手,往他身邊靠。
秦世帆兩隻眼珠子幾乎瞪出眼眶,上下排牙齒磨得響亮,對這個「坐享其成」的卑鄙無恥之徒厭意之深、之切,已非言語可以形容。
待會兒讓你白食惡果,該遭報應的劣質傢伙!秦世帆隨後得意地揚起賊笑。
「他是我的朋友秦世帆。」孫語皙告訴柏傑後,又笑吟吟地向秦世帆介紹,「世帆,他就是柏傑,是我的……」滿是光彩的容顏突然遲疑著羞意。
「未婚夫。」柏傑幫她接著說完,寬大的手掌鎖住她纖細的腰,「他來幹什麼?」
不掩冷意,直接叫人滾的口氣還比這好上十倍。
「未婚夫?!語皙,你跟這傢伙訂婚了?!」那他豈不是沒柴燒了?「你昨天在電話裡為什麼沒有告訴我?」早知道沒指望,他乾脆留在家裡多補一天眠。
「你打電話給他幹什麼?」語皙居然背著他跟男人「私通」。柏傑墨鏡下的黑眸幾乎噴火。
「你憑什麼用這種口氣質問她?語皙過去可是我的女朋友,你給我客氣點!」秦世帆越「瞪」他越不順眼。
「她現在是我的未婚妻。『過去的男朋友』沒有資格開口。」柏傑冷傲地堵住他的口。
「你搶我的女朋友,這筆帳我還沒跟你算,你神氣什麼!」
秦世帆擺開架式了。
孫語皙看著他們一來一往,「交談」得「熱絡」,本來不好意思打斷,但是被人當話題拿來「談」,她可不喜歡。
「我很高興你們『一見如故』,可是別把我『冷落』了好嗎?」她清亮的嗓音比平常尖銳了些,音量倒是不大,卻可以使兩個大男人立刻拉回險些失態的形象,同時認清跟對方吵架是一件俗不可耐的愚蠢行為。
「語皙,你什麼時候跟柏先生訂婚的?」秦世帆重整回復高貴瀟灑的氣質,充分展現他的優雅述人、不可抵擋的魅力。
「昨天。就在我打電話給你之後。」孫語皙微笑著,很高興恢復和樂氣氛。
「你打電話給他做什麼?」依稀聽得到一絲妒意,倒是比剛才緩和許多。柏傑重新坐回沙發,完全無視於「客人」的存在。
「世帆就是我跟你提過的整型醫生──」
孫語皙才介紹到秦世帆的職業,柏傑的火氣馬上又被惹起。
「你敢讓他碰你一下就試試!」青筋怒暴不說,牙縫裡擠出來的警告連高中生都會嚇哭。
「不是你想的那樣!」孫語皙霎時羞得簡直想找地洞鑽。柏傑居然還記著那件事!
「怎麼樣?語皙,你是不是想整型哪個部位?」秦世帆一臉準備免費、甚至倒貼為她服務的熱情。
「你想都別想!」柏傑立刻澆熄秦世帆的「希望」。
「你別胡說了。」孫語皙紅著臉低斥秦世帆。
這對男女根本在耍他!秦世帆不必人請,大搖大擺地倒向沙發,懶得跟他們計較。
「我本來想請世帆另外介紹醫生給你,但是他也推薦余翊,所以我就沒告訴你了。」孫語皙向柏傑解釋,在他身邊坐下來後,頗有怨尤地白了他一眼。她這麼為他設想,他居然還對她惡言相向,真是不值得!
柏傑理虧地略過孫語皙的眼色,轉而對秦世帆凝注心神。
「你認識余翊?」
「不但認識,還是死黨。」秦世帆口氣懶洋洋的,沒有打算教柏傑現在就緊張。
「是嗎?」柏傑眉頭深鎖,墨鏡下的焦距不放過秦世帆臉上任何一條肌肉的牽動。不過,看不出有一絲異狀。
「聽那傢伙說很不幸的也認識你?」秦世帆挑眉睇向柏傑。
「我們是朋友。」柏傑沒有否認,也沒有流露特別小心的語氣或表情。
「余翊也是這麼說。」秦世帆牽起嘴角。這冷酷的傢伙還真沉得住氣,倒挺教他欣賞的。
「我不知道原來你和余翊是朋友,難怪你堅持不換醫生。」孫語皙這時候恍然明白。
「是啊,換醫生可就麻煩了。」秦世帆盯著柏傑微笑。不難聽出他話裡的雙關語。
這傢伙居然還無動於衷,表情冷得跟雕像沒兩樣,秦世帆不禁心生佩服。
「為什麼?」孫語皙不明白秦世帆的話。
「他換醫生就是擺明了不給余翊面子,這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嗎?」秦世帆當真在考驗柏傑的心臟。
孫語皙頗狐疑地轉向柏傑。「他跟你既然是朋友,為什麼似乎對你的眼睛不怎麼關心?」纖白玉手溫柔地放人一隻寬大的手掌中。
柏傑握住了,將語皙摟入懷中。
「我們瞭解彼此的個性,不是不關心。」這是事實,也做了合理的解釋。
秦世帆冷嗤一聲。這傢伙還真會狡辯。
「在我面前別摟來摟去,我不是很能夠受刺激的。」秦世帆一臉準備抓狂的威脅道。
孫語皙嬌羞地起身,「我幫你們沖咖啡。」
「不用算我那一份。」秦世帆站起身。
「你要回去啦?」孫語皙頗感意外,以為他會多待一會兒。
「是啊,不努力工作,哪有機會度長假。」秦世帆哀歎道。
「你放長假做什麼?」孫語皙隨口問道。
「當然是『有目的』才放的。」秦世帆故意頓了一下,「出國玩啊。伯爵,我走了,自己多保重。」
「彼此。」柏傑冷然道。
秦世帆掛著笑容踏出客廳。
「世帆,我們也快回台北了,到時候見。」孫語皙送他出來。
秦世帆抽出筆在筆記本內寫了幾個字,然後將筆記本遞給孫語皙。「語皙,這給你。」
「為什麼給我?」孫語皙狐疑地想看看他寫了什麼。翻了幾頁,全是一些跟醫學有關的筆記。
「裡面有關於柏傑的眼睛問題,我跟余翊討論後寫下來的,只有一頁,你一看就會知道了。」秦世帆上了車。
「在哪裡?你寫了這麼多──」孫語皙急著翻找。
秦世帆由車窗內伸出手阻止了她。「有空你再找吧。上面都是珍貴資料,你可以多看看,不過記得把它還給我。」說完,他露出一個瀟灑的微笑,便開車走了。
孫語皙實在搞不懂他。看樣子他當真只是來看柏傑的,應該是對她的眼光「滿意」了;可為什麼不直接把他和余翊談話的內容告訴她,而要寫在筆記本裡……難道柏傑真的沒有復明的希望?所以世帆難以為齒?孫語皙一下子神色轉沈,突然不急著翻筆記了。
「語皙,為什麼不進來?」柏傑在門口叫她,盯著她手上的筆記本,眸底一片狐疑。
「喔……世帆借給我一本筆記,我正在看。」孫語皙不太自然地回頭,走進屋內。
「上面寫些什麼?」柏傑不著痕?地觀察她。
「大部分是醫學知識,還有他自己的心得報告。」這部分是真的,所以孫語皙的態度也顯得自然多了。
她勾著柏傑的手臂走回客廳。
柏傑緊瞅著孫語皙的視線逐漸放鬆,終於不再懷疑,同時也安心了。
等他一「恢復光明」,一定馬上娶她?妻!
「語皙,我們今天回台北吧。」
孫語皙立刻亮起眼睛,抱著柏傑的腰欣喜道:「你已經準備好接受手術了?」她以為還得等一陣子,讓柏傑做好心理準備。
「我只想盡快娶你。」他低沉的嗓音在她耳邊呢喃。
孫語皙緊緊抱住他,埋在他胸膛裡的容顏有著感動與淡淡的憂愁。
「我一定會嫁給你。」這是她的承諾。
***
回到台北,他們商量好了,孫語皙暫時住在柏家,直到手術結束。
「柏傑這一次肯動手術,都是語皙的功勞。又龍,我們應該好好感謝語皙,你說是不是?」李怡真轉向身側的柏又龍,推了他一把。
柏又龍這才把從剛才就一直投注在兩個年輕人身上的視線拉回來。
「伯母,你別這麼說,這是柏傑自己的意思,我其實沒幫上什麼忙。」孫語皙甫一踏進柏家就變得比平常安靜而且容易緊張。
她來過柏家一次,當時是以看護的身份,並沒有特別的意識和感覺,但這一次她是為了柏傑,他的家將成為她的家,他的父母將會是她的父母,還有他的親戚、朋友,她即將面對的是和過去完全不同的生活。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過得習慣,為了柏傑,她願意努力去嘗試。
「我是為了你才肯動手術。」柏傑握住一隻柔美,在父母、傭人面前也毫不掩藏他對孫語皙的深情。
孫語皙臉色緋紅,心裡為他的話滋生甜意,在他的父母面前,她又覺得尷尬。柏傑不是答應她了,暫時不公開兩人的感情嗎?真是不能相信他的話!
柏又龍盯著面前的兒子和他的特護,神色深沉,完全讓人猜不透他的心事。
「手術的事,跟醫院聯絡好了嗎?」他是看著柏傑問的。
「回台北之前,我跟余醫生聯絡過,他正在安排手術日期,應該很快會有通知。」孫語皙回答。她畢竟是柏傑的特護。
「語皙,真是謝謝你。」李怡真對她是非常有好感的,而且她看得出來,她的兒子已經採取行動了。
「伯母,這是我應該做的,你別客氣。」孫語皙對柏夫人很有親切感,相當喜歡她。
「語皙,你累不累?」柏傑並沒有忽略她極力隱藏的疲倦。她開了一個下午的車,到現在都還沒休息過。
孫語皙搖搖頭,正想開口,柏又龍先出聲了。
「時候也不早了,大家早點休息吧。」他起身先離開客廳。
「語皙,還滿意你的房間吧?如果需要什麼或者有不喜歡的,儘管開口,別客氣。」李怡真在他們剛回來時就帶孫語皙去看過房間了,就在柏傑的隔壁。
「我很喜歡,謝謝你。」孫語皙誠心地說。
「那麼,你們早點睡吧。」李怡真站起身。
「伯母晚安。」
「媽晚安。」
剩下他們兩人,孫語皙牽扶著柏傑回二樓房間。
「語皙,輕鬆點,我的家人不是食人族。」柏傑坐在床上,把孫語皙也拉進懷裡。
他看得出來她的緊張。
「你爸爸好像……很嚴肅。」孫語皙坐在他腿上,頭靠著他的胸膛,低垂著的容顏出現憂色。
柏又龍似乎不喜歡她。其實這才是她想說的話。
「語皙,不必在意任何人對你會有什麼看法。你只要一直看著我就夠了。」柏傑柔聲說,在她的額頭上印下一個深情的吻。
「柏傑!」她轉過身,緊緊樓住他的頸項。
***
在柏家過了一夜,孫語皙一早就起來了。
很久沒回家了,她準備今天回去一趟。
在山上養成了早睡早起的習慣,柏家的主人們似乎都還未起床,孫語皙到樓下走了一圈,又返回房間。
這時候才想起世帆交給她的筆記本。趁這段時間,把世帆寫的關於柏傑眼睛的報告找出來。
她拿出筆記本,在和柏傑的房間連接的陽台坐下來。
她選了一個背光的位子,剛好靠近欄杆。
翻了幾頁,待語皙都只是瀏覽而已,因為上面跟柏傑的眼睛都沒有關係。她翻遍了半本寫得滿頁的資料,都沒有她要的,接下來就剩空白頁了。
莫非她遺漏了?孫語皙頗狐疑地又翻了一遍。依然沒有。
世帆到底在玩什麼把戲?她決定不猜了,直接找他問清楚還快些。
柏傑是不是還在睡呢?布簾拉上,也不見落地窗打開,應該是吧。孫語皙無聊地把玩著筆記本,心不在焉的凝思著。
突然,她的焦距飛回筆記本上,轉?專注的神情,重新翻找剛才在空白頁上不經意瞥過的紅色字跡。
找到了!四個斗大的字佔滿一頁──完好如初!
完好如初?這是什麼意思?孫語皙盯著這四個字,臉上儘是迷惘與難解。
是世帆隨便寫下的宇?那天他的確寫了幾個字,莫非是寫這個?為什麼?
他不是說有關於柏傑眼睛的問題嗎?跟完好如初有什麼關係?
完好如初?柏傑的眼睛……完好如初?
柏傑的眼睛完好如初?!是這個意思嗎?
會是這個意思……孫語皙一下子褪盡血色,手腳完全冰冷了。
不……不可能的,他沒有道理要假裝失明,沒有理由需要騙她。
一定是她自己胡思亂想。怎麼可以單憑世帆筆記本上寫的幾個字便隨意去聯想,是她想得太多了。
孫語皙猛搖頭否定自己的想法,抖顫的手卻依然冰冷,心裡的懷疑依然無法消除。
她為了要他動手術極力相勸,惟恐他的眼睛無法復明而整日擔憂,每天充當他的眼睛,看到遠山幽境的虛無之美,就急著聲繪給他聽,見到稀奇珍鳥也興奮地為他描形劃姿,野花怒放、山草雜樹,美麗的、奇特的、壯觀的,所有山溪景物,她一一?
看不見的他詳述過。
他上下樓梯,她小心牽扶;他吃飯,她伺候在側;他沐浴更衣,她備妥一切……做任何事她都是心甘情願的,因為他失明,需要她。
如果他沒有失明,那麼……他就是耍弄了她!
孫語皙心情複雜,既希望他的眼睛真的完好如初,又無法接受他有可能欺騙了她。
這時,柏傑房間的布簾緩緩拉開,她拾頭剛好接觸到一雙漆黑的眸子,在沒有墨鏡的遮掩下,在刺眼的陽光下閃爍……略過了她的凝視。
他真的看不見她,還是存心看不見她?
「柏傑,你起來了?」孫語皙走過去敲他的落地窗。她要知道事實。
「語皙,早。」柏傑在打開落地窗之前,戴上墨鏡了。
「我們到陽台坐好嗎?我正在看世帆的筆記。」孫語皙牽扶他坐到她原來的位子。
柏傑凝視著她略顯蒼白的臉色,注意到她的語氣有些不對勁。「語皙,你是不是不舒服?」
孫語皙抓著欄杆的修長玉指有些顫抖。「我……只是頭痛,有一點暈眩感。」
柏傑狐疑地瞇起眼睛,「是不是又貧血了?」
「大概是吧。」輕細的柔語,輕飄的身子,倚在欄杆,即將隨風搖落──「語皙!」柏傑及時抓住她的手,將晃出欄杆的纖柔身軀拉進懷裡,緊緊擁住摯愛。
「你果然沒有失明!」孫語皙心傷而淒冷的呢喃伴隨著強烈指控他欺騙的凜然目光,完整地揭穿他的騙局。
柏傑一僵,放開她,抓著她的手臂。指掌的憤怒深深地抓痛了她,猛烈的搖晃幾乎拆散她纖細的骨架,她的不愛惜自己惹火了他。
「你為了試探我,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心底吼出的害怕,依然?差點失去她而疼痛。
「我自有分寸。」她過於清脆的聲音表示了不領他的情。?受欺騙而盛怒,想起過以為他的層層擔憂,孫語皙更加憤怒!
他傷害了她滿滿的深情與信賴!
面對語皙的冰?厲語,柏傑燃起的怒火慢慢冷卻,陰霾的神色更顯得深沉。他緩緩鬆手,放開孫語皙。
「我……沒有意思要騙你。」低沉的聲音由柏傑口中艱澀地吐出。
「你還是騙了我。是不是一開始你就不曾失明,車禍也是假的?」孫語皙一向柔美的容顏添了一層冰霜,翦水瞳眸熠熠閃著怒焰。遭背叛的滋味莫過如此!她深深覺得自己被玩弄了。
「嗯。」柏傑陰鬱地承認了。
她既然知道了,就沒有必要再隱瞞。他大概可以猜出她是怎麼發現的。柏傑的視線瞥到桌上的筆記本,對於秦世帆或者余翊並沒有生氣的情緒。
這是他和語皙的問題,不需要別人負責任……正確的說,應該是他的問題。
「為什麼這麼做?」他居然只是「嗯」一聲,不做解釋,不求諒解,他憑什麼還能夠用這種態度?孫語皙氣憤得實在很想掉頭就走,但又不想走得不明不白,什麼都不知道。
「為了要季琪主動解除婚約。」他不想解釋得太多,現在語皙太生氣了,說太多她反而聽不進去。
「你又知道小琪會因為你的失明而解除婚約?」雖然這已是事實,證明他的計策確實有用,但他憑什麼如此有把握?
「只是感覺,知道她會這麼做。」事實上,他看穿了季琪只是拿他當向人炫耀的工具,只是一時迷上他的外表,不是真正愛上他。沒有真正談過戀愛的季琪並不明白這一點,他恰巧拿來利用。
他說過他不愛季琪,也說過不想破壞父於關係才答應結婚。而她早明白他不會任人擺佈,卻沒有多想到他會另想辦法。
她還可以問,如果季琪沒有退婚,他會怎麼做?她也可以說,是他先騙了季琪,是他有計謀的要季琪退婚,那他錯在先……但事實上季琪已經退婚了,背棄「失明」的未婚夫,也有所不對。
那麼這些就都別再追究,問題在於──「我拿真心向你表白時,你應該坦白告訴我整件事,而你卻還瞞著我。」甚至打算不讓她知道,想借手術的「奇?」讓視力得以恢復,讓整件事情圓滿落幕,而她,就這麼不明不白嫁給了他。她氣憤這種被欺騙的感覺!「我如果坦白了,你會老實承認愛我、肯嫁給我嗎?你應該記得自己說過『拒入豪門』的話。我不否認刻意隱瞞,但那是因為我愛你。」柏傑冷靜而沉著地解釋。
那雙漆黑的眸子堅定地閃爍著深情而執著的愛,希望孫語皙瞭解他隱瞞事實的真意終是為了獲得她。
「你總有理由、總有借口,就連欺騙我,你也可以說是愛我。」她搖著頭,「我已經不知道什麼才是事實,也不知道是不是該相信你……不過你說得對,如果知道你沒有失明,我是不會嫁給你的。現在也是。」孫語皙交握的手指緩緩分開,褪下了訂婚戒指。
「語皙!」柏傑的心揪疼。
「還給你。」她把戒指放在掌中,伸向他。
「你冷靜下來我們再談。」寬大的手掌堅決地連同戒指包起她的手,柏傑的眸底充斥著傷痛,但被墨鏡隱藏了。
孫語皙抽回手,轉移視線避開刺眼的陽光。「沒有必要再談了。」她把戒指擱在桌上,離開陽台。
柏傑注視她的身影,沒有移動。
孫語皙拿起自己的行李及車鑰匙,疾步跑下樓梯。
「小心!」低沉的嗓音喝了一聲。
她差點和柏又龍撞上了。
孫語皙低垂著頭。「對不起,伯父。」她側過身子,只想盡快下樓。
「你怎麼了?」柏又龍拉住她,聲音嚴肅。
孫語皙轉回身,抬起的容顏已經掛著兩行清淚。
「柏傑已經不需要特護,我也該走了……你也不要再為他的眼睛擔憂了,再見。」她拭去眼淚,牽起一抹微笑向柏又龍道別,然後離開了柏家。
柏又龍蹙起眉頭,盯著孫語皙離開的背影,凝思了一會兒後,轉身步上樓梯。
***
「這是怎麼回事?」
客廳此時正籠罩交片風暴之中,面對柏又龍嚴厲的質問,柏傑沒有解釋,視線落在指間的訂婚戒指上,掌中緊緊握著屬於孫語皙的另一枚,思緒飄得好遠。
李怡真眼看他們父子倆和過去一樣,一點也沒變,忍不住歎口氣。「又龍,你平心靜氣下來再談事情,老是大吼大叫,柏傑怎麼跟你說呀。」
「我這做父親的,難道還得跟兒子低聲下氣啊?」柏又龍又吼了。
「你看看你,我說句話你就氣成這樣,柏傑如果開口,你不是更生氣了?」李怡真搖搖頭。
「怡真,你到底──」
在柏又龍把矛頭指向李怡真時,柏傑開口了。
「爸,我要娶語皙。」堅定而冷靜的態度完全沒有接受質疑的空間。
「我贊成!」李怡真馬上附和,支持兒子。
柏又龍睇睨著妻子那副「備戰」的神態,彷彿一開始就判定了他會持反對的立場,不禁狐疑:難道自己看起來像暴君嗎?
還有兒子,似乎把他當敵人了!
「我在問你為什麼要騙大家你失明了,你還沒給我解釋,扯到這來做什麼?」語調少了一點怒氣,不過一樣急躁。
「那還不都得怪你,如果你不自作主張硬要跟季家結親,柏傑就不必假裝失明,讓季家來退婚了。」李怡真頗有怨尤地?
兒子說話。
「我總不能讓好友抱憾而死啊!」柏又龍理直氣壯,又斥責兒子,「你居然做出這種事,我怎麼向季家交代啊!」
「季家來退婚時,有想過怎麼向我們交代嗎?他們退得高高興興,是我們逼的嗎?你重義氣並沒有錯,但是也該?兒子的幸福想想。」李怡真義正辭嚴,拿出了平常不輕易展現的魄力。
「聽你這麼說,他裝瞎子騙人家是我逼的啊?!」柏又龍咆哮。
「你沒逼,只是柏傑孝順你,不想跟你吵翻臉。他?自己的幸福想辦法,同時解決你帶給他的困擾,這也沒有不對。」李怡真冷靜的口氣帶了點反嘲的意味。實在是老公的固執惹起了她的脾氣。
柏又龍瞅著妻子嚴肅的面孔,原先想到的反駁之詞全部又吞了下去。結婚數十年,這還是第一次見識老婆的脾氣。
平常總是妻子讓著他,難得由他讓一次,這並不過份。柏又龍倒很識時務地閉上嘴。
「跟季家的事就到此為止,咱們誰也別再提了。又龍,你不反對吧?」李怡真決議道。
「婚都退了,還有什麼好反對的。」柏又龍這麼說,是表示不跟柏傑計較了。
「那好,現在只剩下語皙的事要談了。」李怡真恢復了溫柔賢淑貌,微笑道:「語皙這女孩深得我心,尤其她在這段時間對柏傑無微不至的照顧更是沒話講,我是要定這個媳婦了。」李怡真對老公表明了態度。
「我跟語皙已經訂婚──」
柏傑才開口,柏又龍馬上又咆哮:「你沒經過我的同意,敢私自作主!」
柏傑張開手掌,一枚鑽戒在掌間閃爍,「她知道我其實沒有失明後,把戒指還給我了。」
柏又龍一愣,「意思是說,你又被拒婚了?」這倒是他想不到的,「咱們柏家有錢有勢,你現在又沒缺腿少眼,她還嫌什麼?」他皺起眉頭,沒想到一向引以為傲的兒子這麼不得女人緣。
「這也對呀。柏傑,語皙怎麼會退婚的?」李怡真也迷惘了。
「她怪我騙她──」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其實我也覺得你應該在季家退婚後就把詳情向語皙解釋,取得她的諒解再向她求婚,這才有誠意。」李怡真這一次是同情語皙。
怕又龍則以沉默表示贊同妻子的話。
「她真正拒絕嫁給我的理由,是我們家太有錢了。」柏傑眉頭深鎖著「身不由己」的困擾。
「這是什麼借口!你當瞎子時,她不就知道這點了嗎?」柏又龍不相信,直覺認定這是兒子瞎編的。
「這就是我無法向她坦白的理由。失明可以讓她只在乎我,不去考慮其他因素,完整的我卻不行。」柏傑語氣裡有一絲複雜的憤怒。
「這女孩真怪異!」柏又龍批評道。
「我倒覺得她很有個性。」李怡真挺欣賞語皙的。
「媽,語皙為了這個莫名其妙的理由要退婚,已經很使我生氣了。」柏傑可不要李怡真又在一旁給語皙打氣,增加他的麻煩。
「說得對,這女孩子莫名其妙。」柏又龍這一次支持兒子。
「爸,不管你怎麼反對,我一定要娶語皙。」柏傑緊繃著臉,擺出準備開打一場激戰的氣勢。
「我也要定這個媳婦了,你拿什麼門不當、戶不對的借口都沒用,這一次不容你有相左的意見。」李怡真一下子又站到兒子這邊。
柏又龍睇向兒子,又睨向妻子,不明白這兩個人在緊張個什麼勁。
「我說過要反對了嗎?」
「爸,你贊成為!」柏傑相當意外。
「你真的不反對?!」李怡真也認為不可思議。
「說老實話,昨天我可能會反對,不過這女孩的怪異倒挺特別的,頗讓我欣賞。你娶她也不錯。」柏又龍難得露出了微笑。
「柏傑,你爸爸都這麼說了,你可要負責把我們的媳婦給娶回來。」李怡真下了道命令給兒子。
「這一次你不會再有意見了吧?」柏又龍拿上一次的婚約調侃兒子。
「不會了。」柏傑彎起嘴角。「這一次,我會把你們的媳婦帶回來。」
不管孫語皙願不願意,她都非嫁給他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