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你真的來了耶。我還以為你會趕不到呢。不辜負我一進餐廳就開始瘋狂傳簡訊給你。」倪夏生笑如春花,開開心心地對顏雅淇身後的人說。
原來倪夏生玩手機玩了一晚上,根本不是因為聊天太無聊?!
而顏雅淇只覺得背後一陣涼,整個人不由自主緊繃起來。還沒轉過頭,她就知道站在她身後的人是誰了。
「謝謝你通知我。」不就是楚恆那低沉又有質感的嗓音。隨即,有力的大掌按上顏雅淇的肩,「不快點趕過來,誰知道這位小姐又要躲到哪裡去了。」
「我幫你這個大忙,那禁令可以解除了嗎?我可以回去你酒吧喝酒而不被趕走了沒呀?」
「還是不行。不過,我會重新考慮。」大王格外開恩。
「好吧,那我先走了,你們慢慢聊囉。」通風報信的倪夏生還有膽對表姊眨眨眼,「太晚回來會吵到我睡覺,你今晚不如外宿好了。就這樣決定囉。」
可愛的叛徒表妹走後,楚恆很自然大方的就在那個位子坐下。也不說話,只是好整以瑕,安安靜靜看著她。
顏雅淇的心泙泙跳得好快,像是要從喉嚨跳出來一樣。莫名其妙,明明已經那麼親密了,怎麼被他這樣盯著看的時候,還是會緊張呢?
她可沒有做虧心事——
「顏小姐,您的氣生完了沒有?可以接見在下了?」
這是什麼,這就是惡人先告狀,她哪有這麼霸道!她忿忿瞪他一眼。
「我又沒有在生氣。誰跟你說我在生氣的?」
「你不接我電話、不回簡訊,也不跟我見面,不就是在生氣?要不然,難道是交了別的男友?」他瞇起眼,給她一個警告的眼神,「你最好小心一點回答這個問題。」
她又好氣又好笑,「應付你一個麻煩鬼就夠忙了,哪有閒工夫找別人?」
楚恆居然很滿意這個答案,完全不介意被叫做麻煩鬼。他微微笑了,嚴肅俊臉的線條導表情也放鬆了些。他好自然的說:「晚上跟我回去?」
顏雅淇遲疑了一下,咬住下唇。
「我們該好好談一談。你欠我一個解釋。」他斬釘截鐵地決定。
所以半小時之後,她第一次走進楚恆家。
她當然知道楚醫師、楚老闆是有錢人,不過,走進他住所時,還是稍微吃驚了一下。他的房子是某豪宅大廈的樓中樓,裝潢完全就是可以上建築雜誌或電視節目被介紹,隨時會從房間裡走出來一個設計師,講解各項設計精神,連牆角隨意放的擺飾都有深厚意義的那種漂亮房子。而且,一塵不染。木頭地板在鹵素燈下散發著淡淡的光嘗,亮得好像穿襪子走上去馬上會滑倒。
「拜託,不要說這是你親自設計的。」顏雅淇忍不住喃喃說,「也不要告訴我一年到頭這房子都乾淨成這樣。太超現實了。」
「當然不是,我哪有那個閒工夫?」楚恆嗤之以鼻。
「只是找到好設計師而已,我從頭到尾都沒插手。房子則是有請人打掃。我是很忙的,如果還要管這種項事的話,完全就是浪費我的時間。」
是,在楚恆身上,時間真的就是金錢。不過……
「那,之前買給我的衣服跟鞋子、包包,也是托助理買的吧?」她恍然大悟之際,忍不住有點小小的失——但這是天經地義啊,他那麼忙,小說或戲劇裡的多金男主角,哪個沒有得力的好助理幫忙處理女友事宜?
好吧,不只是小小失望而已,還有點酸酸……
「錯,那些是我上網選的。」他講得皇恩浩蕩的樣子,「現在很多名牌都可以網路訂購,直接寄到台灣,根本不用出門。」
「那你怎麼知道我的尺寸——」
他來到沙發落坐,長腿大刺刺的就擱上玻璃咖啡桌,舒舒服服的。還用那種含笑的眼神從頭到腳打量她,又從腳看上來,看得她全身發熱,心跳又加速了。
「你的尺寸,我非常熟。」沉沉的嗓音裡,轉隱約的笑意。
這個人!真是過分!
「坐吧。」他丟了一個抱枕過來給她,指著對面的單人沙發說:「坐下來好好的告訴我,你到底在發什麼脾氣?鬼屋到底跟你有什麼關係,那些來踢館的流氓為什麼會看你的面子,乖乖離開?」
顏雅淇抱著深紅色的皮面抱枕——發神經了,抱枕用到這麼柔軟的小羊毛,大概有多昂貴,顏雅淇心裡有底,還這樣隨便散落沙發上——她一面想著,一面呆呆地坐下。
事實上,她已經被一連串意料之外的犀利問題給震呆了。
「你到底是誰?」正對面,楚恆閒閒地問,眼神卻無比銳利,如鷹般緊盯著她這個獵物。
不能……再逃避了。今晚,他不會輕易放她走的!
「我的外公是流氓。」
幾經考慮,百轉千回之後,顏雅淇的開場白就是這麼直接而簡單。
「哦?」俊眉一挑。
「不是你想像的,飆個車,吃個檳榔,偶爾糾眾打打架那種小角色,而是治平專案榜有名,去綠島服過刑俗稱大哥的那種流氓。他的女兒,也就是我媽媽,她——」她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發現情緒還是慢慢上來了,只好再深呼吸一次,兩次。
但糾結的情緒卻理不出頭緒,她真的不知該怎麼好好敘述。
看她才開個頭就停下來,楚恆也不去催她,逕自起身到開放式的大廚房去,用果然也一定有的膠囊咖啡機沖好兩杯。
回到客廳,他把熱騰騰的咖啡送到她手上,淡淡說:「喝吧。慢慢的喝,慢慢的說,不用急。」
顏雅淇在溫暖香氣,和霸道的溫柔中,有種瞬間難言的酸楚。從小到大的委屈和驚恐,似乎就這麼簡單的被安撫了。
在咖啡香中,顏雅淇似平靜多了。她再度開口。
「我媽高中還沒畢業就懷孕,後來嫁給我爸——啊,對了,他是我媽的高中老師。這件事鬧得很大,我爸差點被我外公派人打死。不是開玩笑的。」她也一點都沒有開玩笑的表情或神態。
「反正,這種婚姻也不會長久,我爸受不了外公那邊一天到晚有人來關心,動不動生命就被威脅,老是有黑衣人在住家附近徘徊的日子。我還沒上幼稚園他們就分居了。我媽帶著我到處搬家,因為不想回去投靠外公,加上外公惹的事情多,仇家也多,小學四年級時,有一次我媽和我被人帶去沒有窗戶的小房間裡關了一天一夜……這段我可以跳過嗎?」
她端著咖啡杯的手在微微發抖,聲音也是,猛然喝下一大口咖啡壓驚。
楚恆非常安靜,他只是點點頭。
「當我阿姨也因為類似的事情跟姨丈離婚時,她們決定帶著小孩——就是我和夏生——移民國外,逃得遠遠的。我媽還沒來得及搭上飛機就死了。我跟著阿姨、表妹到澳洲去,直到我外公幾年前死掉之後才回來。」
「令堂是怎麼……」
「不要問,我不想說。」她又灌了一大口咖啡,喘口氣,繼續說下去,「本來以為外公死後情況會好轉,結果我舅舅完全是我外公的翻版。他用一樣的手法接近、恐嚇我前男友,最後我們只能抱頭痛哭,然後分手。」
「你前男友應該本來就愛哭吧!」回想那個在酒吧談心都談到掏心掏肺、淚流滿面的娘炮男,楚恆覺得牙根酸酸的,用力咬住,以至於字字都從牙縫裡磨出來一樣,「你眼光也真好,我是你舅舅也會逼走他。」
呼!一個抱枕凌空飛了過來,正砸在他臉上。如果不是怕見血,顏雅淇可能連咖啡杯都會摔過去!
「你說什麼鬼話?!他憑什麼這樣對我?他是誰?他算老幾?」咖啡加上情緒,顏雅淇整個抓狂了,「為什麼不能讓我過正常平靜的生活?不能放過我們?」
楚恆起身走了過來,在她面前蹲下,溫暖的大掌緊緊包握住她激動到顫抖的雙手。
他的眼眸與她的平視,堅定的眼神直透入心。
「你想保護我,對吧?」她扭起嘴角,苦笑,「其實,我父親、我姨丈、我前男友……一開始都是這樣想。但到後來,都受不了壓力而放棄。你也不會是例外的。」
楚恆眉一挑,「可是,你已經會保護你自己,還把你表妹照顧得很好了,還會幫我把小混混趕跑,不是嗎?」
是啊。被他這麼一說,顏雅淇才突然醒悟——她已經不是那個無助的,只能不斷逃避的小孩了。
「我——」
「那些人,是你舅舅的手下吧?所以才對你有所忌憚。」要不然,怎麼可能被凶兩句、拼幾杯酒就落荒而逃?現在的流氓沒這麼孬吧。
「上次去看房子時,遇到的,也是同一批人?裡面還有你表哥?」
她點頭,臉色越發沉重。深吸一口氣,她慢慢說:「那房子,據說是外公留給我的。我不知道為什麼他要這樣做,我也不感激。問題是,我舅舅似乎想要開發那塊土地,所以想把產權拿回去,目前還在膠著中。你如果堅持要買,會遇到很多更麻煩的事情。」
原來如此。所以她之前才要他放棄。線索都連起來了。
「跟我扯上關係,就是會遇到很多壓力、很多不必要的麻煩。會煩到超過你能想像的程度,甚至影響到工作、生活。我真的不想——」
「好,我知道了。」他應了一聲,起身也順便拉起她,「今晚就講到這裡,我們去睡覺吧。」
顏雅淇被這樣的打斷弄到傻眼。她掙脫他的手,不可置信,「你……你的腦子到底裝什麼,聽了這麼多之後,你現在想到的就是要跟我上床?」
被她悲憤的表情逗笑,楚恆的神情無比輕鬆,充滿了男性魅力,俊美得令人屏息。
「雖然我很想做你在想的那件事,不過,我說睡覺是真的指睡覺。」他指指牆上的鐘,「現在都這麼晚了,你晚上情緒又這麼激動,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其他的,可以等明天以後再說。」
她目瞪口呆,傻在當場。
「當然了,如果休息之後有足夠體力,我不反對你的提議。」他壓低嗓音,無比性感地暗示。
粉臉突然一陣熱,又羞又怒,「我、我才沒有提議什麼!」
他笑著樓過她的肩,帶著她往階梯走,「既然沒有,那就聽我的吧。好好睡一覺再說。」
又是這樣,沒有徵詢她的意見。但此刻顏雅淇是真的累了,精神跟身體都完全鬆懈下來,剛剛喝的咖啡顯然沒有任何作用,她像被催眠一樣打了個呵欠,小小聲嘀咕:「我最討厭什麼都幫我決定好的男人。我要不要睡覺,要穿什麼衣服搭什麼鞋子,我自己會決定,不用你多嘴。」
啊,又一塊拼圖落回原位。楚恆心裡默默記下。
側眼看看,她正在揉眼晴,睡意慢慢爬上她粉嫩的小臉。果然剛剛選擇無咖啡因的咖啡是正確的。小姐應該會有一晚好睡。
「這些,我們明天再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