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想放聲尖叫、好想學猩猩搥打胸膛,這個男人根本沒把她的威脅當一回事……何止如此,說不定在他眼中,她只是一個動不動就鬧彆扭的小孩子。
其實,連她都覺得自己在他面前總像個小孩子,想當初,她明明是老闆的掌上明珠,可是她卻始終覺得,自己比較像是司機的女兒……
那一年夏紫英十四歲,邢孟天二十歲——
這是哪來的傢伙?好討厭哦,他幹麼一直站在那裡?他這樣子很容易把其它人的目光吸引過來,如果下意識的視線再往上一瞧,她的行蹤就暴露了……如果他害她被人家逮到,她就抓青蛙放在他頭上……咦,那他豈不是變成了青蛙王子嗎?
呵,摀住嘴巴,不能笑,千萬不可以讓青蛙王子發現公主的行蹤……
呃……有蟲在咬她嗎?屁股好癢哦……夏紫英小心翼翼的將右手伸向後面,摸啊摸的,終於搔到癢處了,太舒服了,原本在半空中輕輕搖晃的雙腳不經意的碰撞到一旁的枝葉……全身一僵,她慘了!
沒想到,站在下方的人毫無反應,他大概覺得樹上的騷動純粹是因為風的關係。
才剛鬆了一口氣,她擔心的事就發生了,有個傭人倉皇的走了過來,她全身的神經瞬間又進入備戰狀態。
「你有看到小姐嗎?」
「沒有。」
「小姐到底跑去哪裡了?」傭人邊嘀咕邊往其它地方尋人。
笨蛋,這個傢伙說不定連小姐是哪一位都不知道,至少她不認識他……雖然從這裡看不清楚他的長相。
「上面的空氣比較新鮮嗎?」
夏紫英驚嚇得前後一陣晃動,還好及時抓住枝幹,要不然這會兒已經成了倒栽在土裡的蘿蔔。
「妳需要梯子嗎?」他轉身面對大樹,抬頭注視藏匿在枝葉中的她。
太過份了,他根本早就發現她在上面了!
「這種高度根本不算什麼,我自己可以跳下去。」她豪氣萬千的挺起胸膛,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不願意教他瞧扁。
「是嗎?」他唇邊勾起的笑意有一種瞧不起人的味道。
「你以為我不敢嗎?我跳過好幾次。」她確實有過幾次經驗,只是當時下面都鋪了墊子……不是她要求傭人鋪墊子,而是傭人自動自發搬來的。
「如果妳不怕摔斷腿,妳就跳啊。」
他無所謂的聳聳肩,然而看在她眼中,這分明是一種挑釁,如果她不跳,她就會變成一個只會虛張聲勢的小鬼——雖然她個頭真的很小,常常會讓人以為她還是個小學生,可是人小志氣大!
「你、你等著,我現在就跳給你看!」她討厭他,她要壓扁他,她要他目瞪口呆,她要撕掉他那張又冷又傲慢的嘴臉!
然後,她就跳了,對準他,而他穩穩的伸手抱住她。
兩個人面對面的那一刻,她終於看清楚他的五官,也怔住了。
他完全不同於她認知中的帥哥,他像是她在歐洲看到的雕像藝術品,充滿了力量的陽剛味,他的皮膚黝黑,跟她的白皙成了強烈的對比。
如果不是看見他眼中的傲慢,她恐怕不會驚覺自己的失態。
「你可以放我下來了。」她驕傲的口氣完全是公主的化身。
他沒有異議的手一鬆,讓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痛得哇哇大叫。她簡直不敢相信他會做出這種事情,驚愕的抬頭瞪他。
這時,邢父急匆匆的尋了過來。「邢孟天,你怎麼還在這裡蘑菇?老爺已經在書房等你了,你趕快過去。」
「我現在就過去。」
原來他是邢伯伯的兒子,也就是好友邢茉心口中那位優秀的哥哥,難怪她沒見過他,邢伯伯一家人雖是住在她家別墅角落的小平房,可是因為有獨立的出入口,除了工作上的需要,他們很少經由別墅的正門出入。
邢孟天一走開,邢父立刻瞥見坐在地上的夏紫英。「小姐,原來妳在這裡,大家都在找妳,鋼琴老師已經來了。」
糟了,來不及躲起來了,她就是因為不想上鋼琴課,才會讓大家到處找她。
雖然又要進琴房接受苦難,可是這一刻她的腳步竟然異常的愉快。
這是他們初次相見,過了一個禮拜,她第二次見到他,他在書房陪父親下棋,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嚴肅的父親笑得如此開心,當時,她感覺自己被一種叫嫉妒的情緒淹沒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股嫉妒心作祟,他始終盤踞在她的腦海、她的心上,偶爾,她會衝動的跑到那間小平房外面,探頭探腦,美其名是找陪讀兼玩伴邢茉心,其實是想趁機看他一眼。
可是,直到她的生日舞會,他們兩個才有第三次的相遇。
因為父親覺得傭人跟自家人沒什麼兩樣,家裡有?Party?舞會,傭人不但得到一天的假期,還可以帶家人來同樂。邢家人總是聚在不起眼的角落,往常她不會去注意,可是今天,她就是看見他了。
不管站在哪裡,他就像一盞聚光燈,凝聚所有人的視線,他看起來是那麼尊貴耀眼,任誰都不會想到他只是司機的兒子。
「紫英,站在那邊的那個男生是誰?我以前好像沒見過他。」
「我的天啊!我從來沒見過這麼正點的男孩子!」
「他真的好帥哦!他是不是妳某個世伯的兒子?」
「紫英,舞會快要開始了,妳是壽星,妳先過去邀他跳舞。」
「我也想跟他跳舞,妳跳完之後換我。」
「我也要,我排第三個。」
「……」
她討厭週遭對他垂涎的目光,連國中的畢業證書都還沒拿到,她們幹麼像是如狼似虎的老女人?不過,她更害怕他會拒絕她的邀舞,於是她說了一句自己也無法饒恕的話——
「我不要,他只是司機的兒子。」
瞬間,她週遭的吱吱喳喳全部消失了,可是此刻她一點也不在乎那些閒雜人等的反應,她的目光無法從他的身上抽走,因為她知道他聽見了,即使他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奇怪的是,她就是知道自己傷了他的心。
在那之後,他們又有幾次的不期而遇,也許是想掩飾內心對他的愧疚,也許是想將他的冷漠傲慢踩在腳底下,她在他面前的表現真的是差勁透了,像個刁蠻無禮的千金小姐,連她都討厭這樣的自己,他對她想必也很反感。
有幾次,她想提起勇氣走進那間小平房,向他說聲對不起,可是還來不及付諸行動,就發生一件大事。
這是放暑假不到幾天的事情,邢媽媽終於拖著久病的身子與世長辭,緊接著一個月後,因為過度思念妻子的邢伯伯發生了車禍,跟著妻子離開人世,而邢孟天和邢茉心遠在美國的爺爺突然現身,將他們兩個帶去美國,從此她就再也不曾聽見他們的消息。
經過那麼多年,她已經將他放逐在記憶的最深處,唯有如此才能抹去刻印在心上的遺憾,豈知,他竟會以這種姿態再度出現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