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身。」軒轅聿放下手中奏折,眉間有淡淡的憂愁。
戰無撤跟在他身邊多年,一眼便知王上必因重大之事而煩心;而能讓王上憂煩的,也只有件事——戰爭。
「王上是否派無撤出兵應戰?」戰無撤語道破。
軒轅聿盯住戰無撤,沉吟半晌才說:「愛卿與公主才成婚月餘,實不該再派上戰場應敵。」
戰無撤心頭泛著苦澀,人們常說新婚燕爾,但這四個字對他來,卻像是如夢場。
曾以為成婚之後,他可以忘卻往昔,可以贏得公主的愛與尊敬。
可他錯樂,且錯得離譜。
直到如今他才明白,原來,得不到回應的愛,是麼的教人絕望。
戰無撤情願當年就那麼墜崖而死。起碼,他可以不必再面對她的冷漠、她的殘忍。
「王上,請派微臣領兵應敵吧!」戰無撤淡淡的開口。
或許,他七殺無撤,真是為戰而生。
既是為戰而生,就當死在戰場上,而不是因為神傷心碎而亡
軒轅聿看眼戰無撤,忽地問句:「你對嫚兒可是真心?」黑沉的銳眼炯炯閃爍。
將軍府裡夜夜笙歌,他並非全然不知。
只是,人尋歡原屬合理,下間如他獨傾心玄姬人者,鮮矣。只要無撤孩子善待嫚兒,就算他要納妾,他也不會多句。
戰無撤怔了怔,垂首回道:「這個問題請王上恕臣無法回答。」因為,此時此刻,連他自己也沒有答案。
「我不怪你,嫚兒心性高傲難以親近,只怕是難以改變。」沉吟半晌之後,他續道:「愛卿役結束之後,倘若欲再納妻,本王不會攔阻。」
戰無撤一怔,抬起頭。「臣不……」
「別回答得太快,切就待回京之後再決定不遲。」軒轅聿沉緩地表示。
「遵旨!」
「這一回東胡再犯,必有詭詐之處,愛卿須得當心。」
「微臣明白。」的
「愛卿何時起程?」
「明日一早。」
「這麼快?不需與部屬演算謀攻之計?」
「王上,養兵千日,用在一時。」戰無撤自信地回答。
「好,那麼本王就靜候佳音了。」
「微臣告退。」
回到將軍府之後,戰無撤命部屬準備遠行征戰事宜,然後回到蘭怡苑。
軒轅陰嫚已有多日未見戰無撤,見他入房之後,轉身便要離開。
「你不必走,我只是回房取我的軍印,花不了多少時間。」戰無撤語氣嘲諷而微帶酸澀。
她不願見到他,他明白。
軒轅陰嫚聞言,直瞧住他,問了句:「取軍印何用?」
戰無撤凝視她,雙手環放胸前,斜倚在門前。「我做什麼,你在乎嗎?」
軒轅陰嫚無言。
半晌,戰無撤笑了起來,聲音裡溢滿了言語無法傳遞的悲涼。
「我再問你一次,倘若我有朝一日死在沙場上,你可會為我掉淚?」
這一次,軒轅陰嫚很快的回答:「絕不會!」她頓下,接道:「因為你是父王手調教的戰將,不會輕易折損。」她面無表情地看他。
「我明白了,原來我戰無撤只是征戰的工具,根本不算人!」他直逼近她,距她面前一步停下。「明日我將率兵前往邊關禦敵,也許,這一次沒有機會回來了。」
黑眸來回地梭巡著她絕美的臉蛋,沒有一句愛語,也無肌膚之親,僅僅只是眼神的交纏。
他拒絕透出心底任何一絲殘存的慕戀——倘若還有的話。
軒轅陰嫚聞言,心頭忽地掠過一絲奇異的感受,但拒絕深究。
取過軍印之後,戰無撤再次開口:「倘若我果真戰死沙場,你可會再嫁?」
「你希望我再嫁?」
戰無撤深深地瞧她一眼,回道:「強求終究是痛苦,倘使我真有萬一,文尚書是個你可以倚靠生的好人。」
語畢,他轉身走出房門,頭也不回地離去。
軒轅陰嫚緩緩地來到門邊,雙眸直望著戰無撤漸行漸遠的身影。
為什麼他會說出那番話?難道,他不打他算回到她身邊是嗎?
思及此,軒轅陰嫚雙手不自覺地撫上肚腹,她不出心頭是怎番的感受。
未大亮,兩匹青驄駿馬悄悄地行出將軍府邸。
直到離開將軍府邸段距離之後,馬上之人才抽動馬鞭,策馬疾往城外而去。
兩匹馬一前一後,分別為兩名少年所騎。
出了京畿,兩名少年馬不停蹄,直朝北而去,這一騎便是數日,除了一日三餐與夜寢,兩人幾乎不離馬身。
終於,兩人一路來到凌霄城外。
「來者何人,報上名來!」守城的士兵開口問道,雙眼直盯住眼前俊美至極的少年。
天底下竟有比女子更為美貌的人!
「大膽,見了公主還不下跪?」清亮的嗓音微帶怒氣,發自美貌少年的身後。
士兵聞言,怔了怔……
公主?哪裡有公主?難不成……
瞧著面前兩名貌美而纖瘦的少年,士兵這才明白此二人為女子所喬扮。
畢竟,凌霄城是邊關重鎮,閒雜人等概不許入城。
軒轅陰嫚在此時淺淺笑,由懷中掏出塊巴掌大的金令,上頭鐫刻王族的金鳳徽記。
士兵見金令,神色驟變,屈膝跪了下來。「卑職不知公主駕臨,言行諸多得罪,請公主恕罪。」
「不知者無罪,平身回話。」
「謝公主!」
「將軍此時人在何處?」軒轅陰嫚問道。
戰無撤出征月餘,卻從未修書予,十日前宮中傳來消息,他親率支數萬精兵深入黑山,失去消息。
黑山地屬潼沂關外,乃胡人出沒之地;除此之外,黑山勢峭,易守難攻,兩軍相交,就算打贏也是僥倖險勝,傷亡必眾。
軒轅陰嫚知悉後,掙扎日夜,終於決定到凌霄城走趟。
此行,她是瞞著所有人進行的,因為知道父王必定不願身入險境。
然而,想到戰無撤身陷惡境,失去音訊,軒轅陰嫚發現竟無法平心靜氣,鎮日惶惶不安。
是有牽掛嗎?
也不上來。只知道,心底有道聲音不斷地催促著到凌霄城趟。
「回公主,將軍至今仍未有消息。」士兵回道。
「派前鋒去搜尋了沒?」
「回公主,派去的人至今亦尚未歸城。」士兵亦是滿面憂色。
城中不可一日無主,將軍與余參軍皆深入敵境,儘管城中仍有副參軍坐鎮,但士氣難免低落。
軒轅陰嫚眉心微蹙,「明日早,本宮親自到黑山走遭。」雖然未曾習武,但騎射之術自幼便不遜於子,相信自己定可以尋著戰無撤所率之軍。
「公主。」士兵聞言不由得怔愣,半天說不出話來。
「多說無益,快領本宮入城歇息,寅時過,本宮便要趕往黑山。」話甫落,軒轅陰嫚與隨行的宮娥逕自入城而去。
士兵這才如夢初醒,跟上去。
原以為公主該是溫柔賢淑、深居宮幃的女子,如今一見,卻發現除了驚世的美貌與矜冷的氣勢外,眼前的女子尚有不可多得的勇氣。
這世上也唯有這樣的女子配得上將軍。
很快的,天色暗了下來。
子夜之前,守城的士兵忽地望見遠處起了點點光亮。
緊接著,火光中夾雜著呼喝與震動疾奔而來,遠遠望去像是捲起陣旋風。
倏地,士兵回過神來,急急吹響了號角。
「敵軍攻城了……敵軍攻城了……」
倏地,眾兵湧上城頭,紛紛張弩迎敵。
軒轅陰嫚知悉,亦登上城頭。
副參軍一見,立即趨上前道:「公主,此處十分危險,公主還是到安全的地方避避。」
不料,軒轅陰嫚卻淡瞥他眼,「凌霄城乃邊關要地,此城若破,蠻夷勢必入侵中土,屆時,何處才是安全之地?」
副參軍不由得怔,「可是……」
「別再說,現下應敵要緊,我不會離開,你莫要再費口舌。」軒轅陰嫚固執地表示不願逃離。
見她心意甚堅,副參軍只有依言而行,繼續指揮應敵。
不多時,敵軍兵臨城下,雙方展開爭戰。
軒轅陰嫚瞧著蜂擁而至的敵軍,心頭不由自主地起了悸顫。
說她不怕是騙人的,但與生俱來的傲性與國土存亡的榮辱,激起前所未有的勇氣與責任。
她雖為女流之輩,卻熟讀兵書,她明白攻城乃用兵的最下策,是以下趨上,以勞對逸的劣勢;然而,敵眾我寡,城中精兵大多隨將軍出征,餘下的不過兩萬人,怎敵胡軍那數萬大軍?
眼看胡軍個個似死士,不斷地沿著梯子向上攀;很快的,開始湧上城頭。
在混亂之際,名胡軍提刀直撲向軒轅陰嫚。
鏘的聲,另柄長刀及時隔開這致命的一擊,士兵紛紛將公主圍了起來。
軒轅陰嫚抬起頭,瞧見救她的是一名身形高瘦的少年。
少年對上她的眸光,微顯靦腆。
倏地,軒轅陰嫚脫口叫道:「阿十!」這孩子正是四年前在虎陽山寨時,伴她到山邊采山菜的孩子。
「屬下救駕來遲,讓公主受驚。」阿十開口,手上仍持長刀隨時準備應敵。
軒轅陰嫚驚魂甫定,凝神沉思片刻,而後對阿十開口:「可知前往黑山之路?」
「屬下曾隨將軍去勘查過。」
「很好,現在本宮命你前往黑山找尋將軍,你可辦得到?」如今,只有無撤率軍歸城才能解除困厄之境。
阿十略顯猶豫。
「可是敵軍眾多……」
「將軍若不回來,凌霄城遲早是要被胡軍攻陷的。」軒轅陰嫚直看著阿十。
當下,阿十點點頭。「屬下必不辱命。」話甫落,他立即轉身殺出重圍,由城中的秘道離開凌霄城。
此時,副參軍在一旁開口:「公主,現下敵軍已攻上城頭,請公主讓卑職護送您由另條秘道撤離。」
「不,本宮不走,與此城共存亡。」軒轅陰嫚燦亮的眼眸透出誓死不回的傲氣。
副參軍迎上她的眼,心底不由得升起激昂的情緒,與眾部屬奮力應敵。
當阿十潛出城外,再回首時,凌霄城門剛剛被胡軍撞開。
他忍住悲傷,策馬狂奔而去。
「將軍,卑職估算過,咱們的軍糧所剩無幾,至多只能撐到明日早。」
戰無撤站在山頭,並未回首,只淡淡地回句:「你先下去吧!」俊顏掠過旁人所未見的絲憂煩。
軍行數日,戰無撤率軍深入蠻荒,一路闢地搭橋,歷經重重艱險,只為出其不意的直搗黃龍,截斷胡軍補給軍備與糧食之要地。
孰料,上山固然艱難,但要下山卻更加困難,山壁陡峭,大軍行不得,被困山頭。
戰無撤目光落向山道,心中驀地掠過計。
此時,余曉先走向他,「如今將軍打算怎麼做?」
戰無撤回首,對軍爺說:「我已經有了對策。」
「哦!快說來聽聽。」余曉先露出多日未見的欣喜笑容。
戰無撤將自己的打算一一向余曉先說明。
半晌——
「這樣真的成嗎?」余曉先聽完,不禁存疑。
「軍爺,物極必反,相信我,這招定然有奇效。」戰無撤自信地道。
余曉先沉吟半晌,終於頭。「來人,傳各營總長集合。」
不消片刻,山頂上已站滿各營總長。
「今日喚各位前來,只想告訴各位,軍糧所剩無幾,過了今晚,明日就要開始挨餓。」
各營總長互瞧著,卻未敢有所表示。
戰無撤一雙眼眸炯炯閃耀,逐一掃過眾人。
「現在,告訴各位,明日清早大軍必須下山進攻,若能成功,山下的切將屬於各位,倘若辦不到,那麼只有餓死在此,曝屍荒野。」戰無撤停頓了下,續道:「你們可聽明白了?」
「明白。」
「那麼,依言傳令下去吧!卯時進擊。」戰無撤下令。
片刻之後,數萬精兵盡皆知曉,明日早若不做場生死戰,那麼所有人將沒有活路。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很快地,卯時將屆。
戰無撤一聲令下,命眾人燃點枝火。
著一招是為斷阻大軍的退路,讓所有人只能勇往直前,無法撤退。
為免火勢不可收拾,戰無撤下令挖條濠溝,並由附近黑湖引來湖水灌入濠溝,隔絕火勢延燒。
之後,戰無撤身裹厚重毛毯,率先由山頂上推滾而下,士兵們則從崖邊攀著樹木,直下胡穴。
原以為這一道天然屏障是無人可破的天險。然而,戰無撤卻憑著卓絕的戰略原則,置之死地而後生,戰無撤與大軍如降神兵般攻來,令人措手不及。
沒多久,戰無撤所率之軍已成功地攻佔胡營。
「將軍真是奇謀破天險,曉先深感佩服。」余曉先著實料想不到招自絕後路竟會奏奇效。
戰無撤微微一笑,「兩兵交戰,本無勢均力敵之戰,更無以弱搏強之理,唯有任勢之人,才是最佳勝兵之道;無形之兵,永勝不敗。」
余曉先笑了起來。「人形而我無形,將軍果真是用兵如神。」當年在少林,他果然沒看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