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江南的馬車不過才走了三天,東方烈的態度愈來愈淡漠,常常心不在焉的,有時還會看著她,喊出「田福樂」的名字。
原本要一路買聘禮南下提親,但東方烈始終興趣缺缺,現下,都已經三更了,一行人進住客棧準備要休息了,他卻突然到她房裡找她,跟她說他要回太白城,婚事也要再考慮。
「為什麼?三年來爺傾心於我,沒有娶妻納妾,這次更為了我,聽從一個奴婢的話改變自己,你就快得到我了,為什麼現在要放棄?」傅郁琳無法接受,她歇斯底里的哭喊著。
為什麼?好問題,因為他腦海裡全是田福樂三天前在山莊門口,笑比哭還難看的淚臉,他對她有一股強烈而難以割捨的牽掛。
「是田福樂對不對?所以這幾天,你想做什麼,第一個喊的就是她的名字!」
傅郁琳淚如雨下,「她明明就沒跟我們出來,為何你老是喊她,為什麼就不喊我的名字?也不肯抱我或吻我,你不是很愛我嗎?」難過讓她忘了矜持,一古腦的問出積壓已久的疑問。
東方烈擰著眉,看著拚命拭淚的傅郁琳,腦海中卻浮現——
「誰是笨蛋,不然你說啊,幹麼非我不可?」
「夏爾文,你要四處拈花惹草,我無權干涉,但少打我的人的主意!」
「她怎麼會無依無靠,她還有我!」
東方烈的黑眸漸漸變得深邃,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此時逐漸變得清晰。
想想,自從田福樂出現後,他的生活一直充斥著她的付出及愛,而他竟然完全沒有察覺到?
天啊,他扯開一抹懊惱又自嘲的笑,他簡直是個笨蛋!他怎麼會如此愚蠢!
他突然認真的看向楚楚可憐的傅郁琳,「我必須跟你說聲抱歉,我想是我搞錯了,我一直以為你是我要等待的女人,但顯然不是,再見!」
「不!不要走!」她突然抱住他,放聲哭喊,「我不要!」
她其實早就看出他對田福樂的感情了,所以她才急著要他跟她回江南,她其實不想看到他們在一起。
「感情的事是無法勉強的,更何況,若不是田福樂,此時此刻的我,依然是以前那個令你懼怕的東方烈。」他深吸了一口長氣,「我的改變是為了誰,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她緩緩的放開了手,神情惘然。
天空下起了皓皓白雪,寒風拂來,太白城的街道上,田福樂跟綠荷並肩走著,兩人都穿著厚厚的外袍抵禦著冬寒。
對她們來說,這是最傷心的一個冬天,東方烈走了,夏爾文也離開了,偏偏這兩個人都很有心,還私下派人保護她們,畢竟兩人的外貌太出色,又和沈宏有過衝突。
而她們會知道這件事,是因為某天謝頌看到相擁而泣的兩人,心裡覺得不捨,忍不住說出來的——
「別哭了,夏少爺擔心綠荷,爺擔心福樂丫頭跟小福嫻,所以交代下來,只要你們外出,都得派人暗中保護你們,可見你們在他們心中也有一定的份量啊……」
就算這樣,還是安慰不了兩人受傷的心,綠荷還是好想夏爾文,田福樂還是一樣抑鬱。
兩人剛剛一起送熱包子給何爺爺吃,這會兒才剛轉到大街上,卻見一家茶樓前圍了一大群人。
「怎麼回事?」抑鬱歸抑鬱,田福樂還是一樣愛管閒事。
「還不是潘宣文那個人渣,為了還賭債,說要把妻子給賣到妓院去,但他的妻子嫻熟又善良,只是臉上有個胎記——」一名肉販子小小聲的說著,再指指前頭緊拉著一名斯文俊逸男子的美人,「喏,就是她。」
田福樂跟綠荷擠進茶樓一看,正想著美人哪裡有胎記時,她正好轉過頭來,兩個人猛地倒抽了口涼氣,天啦!她右半邊臉上,有好大一塊紫色胎記!
如果只看左半邊的臉,她確實是個五官精緻的美人胚子,但就壞在那塊胎記,雖然她的眼神看起來自卑又害怕,但她的身上還是散發著一股無法忽略的典雅氣質,無聲的淚水不斷地滑落,想來是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聲吧!
田福樂忍不住搖搖頭,想來還真心酸,竟讓枕邊人給賣了。
豈料那個名叫潘宣文的男子竟突然丟下妻子就跑了,田福樂氣炸了,想也沒想就衝上前去,對著要將美人押走的兩名惡漢道:「等等,她那個窩囊、惡劣有卑鄙的丈夫用多少銀子把她賣給你們?我用十倍價錢買回來!」
什麼?綠荷頓時傻眼。
「十倍?你算哪根蔥?我們怎麼信得過你?」其中一名惡漢瞧這對美人是很漂亮,但打扮寒酸,身上連件值錢的首飾都沒有。
「看什麼看?瞧不起我?告訴你們,有錢人難道會全身穿金戴銀嗎?那不是擺明了讓人來搶嗎?」田福樂慶幸自己在藍白色裙服外還罩了件外袍,不然早就被人戳破謊話了。
「言之有理。」該名惡漢點點頭,不過,「你到底是誰?」
慘了!報出她的名號,誰會甩她呢?
「說不出來,那就沒什麼好談的!咱們走!」惡漢再度粗暴的揪著人就要走。
「救我……拜託……」胎記美人大聲哭喊,頻頻看向田福樂。
「不行!那個、那個我——我、我是未來的城主夫人!」無計可施的田福樂,情急之下只能漲紅著臉,抬出最高的身份來留人了!
「未來的城主夫人?若真是這個身份,倒還有點價值!」那名惡漢眼中露出貪婪之光,還真的停下了腳步。
綠荷簡直快瘋了,不,是田福樂瘋了,竟然撒下這種漫天大謊。
「好,既是未來的城主夫人,那就寫張字據,蓋上手印,表明會付十倍的金額,對這位兄弟才有保障吧?」
聞言,田福樂跟綠荷頭皮發麻,因為開口的不是兩名惡漢,而是氣定神閒,從茶樓樓梯走下來的沈宏!
「掌櫃的,借個文房四寶。」
沈宏話一出口,誰敢說不呢?不一會兒,文房四寶上了桌,田福樂在眾目睽睽之下,硬著頭皮寫下字據,但事情還沒有結束。
沈宏竟然又以二十倍的銀子買下了那張字據,兩名惡漢拿著近一千兩銀票,開開心心的走人,但臉上有胎記的美人卻被沈宏的手下給扣住。
「你、你到底想做什麼?」田福樂知道一旦遇上他,事情就沒這麼好解決了。
做什麼?沈宏邪笑,晃晃手上的字據,「這可是太白城未來的城主夫人親手寫的字據,要是你的身份並非如你所說的那麼高貴……打著未來城主夫人的名號到處招搖撞騙,是不是該被關進監牢啊?」
這個笨女人,全城誰不知道東方烈要娶的事傅郁琳,就只有那兩個沒腦袋的笨蛋搞不清楚狀況,不知道自己被人耍了!但也因為他們夠笨,他才會有機會整死田福樂!
完了!她跳進他設下的陷阱了,她不安的看著同樣臉色蒼白的綠荷!
「所以,」好狡的沈宏續道:「我要你發個毒誓,要是你真的逃跑了,我手上這張字據也成了廢紙,至少還有個毒誓可以如影隨性的跟著你!」
田福樂小臉陡地刷白,瞪著他,直冒冷汗。
「當然,你要不起誓,那個女人——」他勾起嘴角,笑看著六名手下,「不看臉她也算是個美人,要不你們互相幫忙一下,擋住她的臉,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美人聞言,淚如雨下的直搖頭,「不、不、不要……不要……」
「哭什麼?這只是先讓你練習練習,等你進了妓院,要伺候的人可多著呢!」
「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美人拚命向田福樂哭喊哀求。
田福樂怒瞪著猙獰的沈宏,他根本就是要逼死她,這個壞心眼的男人,但她也不能眼睜睜看著那個可憐的女人被人糟蹋,「好!發誓就發誓!我是未來的城主夫人,如果我撒謊,就被五雷轟頂……」
發完了毒誓,她的胸口像被一塊千斤重的石頭壓著。
「即使未來,應該有婚期吧?什麼時候請大家喝喜酒?一年後?還是十年後?」
田福樂臉色慘白,一股惡寒從腳底躥升!綠荷的心也全揪在一塊兒,焦急的不知道該怎麼辦,就在當下——
「十五,下個月十五元宵,請沈大少來喝我跟福樂的喜酒。」
東方烈冷冽的嗓音突然響起。
田福樂倒抽了口涼氣,臉色一白,看著東方烈大步走到她身邊,還摟著她的腰,冷冷的睨了怒火陡起的沈宏一眼,便回過頭,看著從人群中走出來的謝頌。
只見謝頌點點頭,從懷中揣出幾張百元銀票,一把抽走沈宏手上的字據,「我家爺都出面了,錢也還了,這張字據——」他當眾撕成碎片,扔了。
田福樂跟綠荷仍是一臉錯愕,謝頌卻哈哈大笑,「老子這輩子沒這麼爽快過,兩個丫頭,不對,城主夫人跟綠荷,謝謝你們啦!」
說來,兩個丫頭一遇到沈宏這個大麻煩,暗中保護她們的其中一名隨侍,便率先趕回莊裡稟報,正巧東方烈此時一人策馬回到太白城,謝頌邊和主子一起趕過來,沒想到,還看到一場好戲。
沈宏怒視著東方烈,「好,元宵節是嗎?倒是沈某一定會帶眾多皇親國戚以及厚禮上晉陽山莊,向你討杯喜酒來喝!」
「歡迎!」東方烈冷笑。
田福樂抬頭看著東方烈,他怎麼可以歡迎這種人,而且沈宏跟他一向不對盤,還說找有權有勢的人一起娶,分明是故意找麻煩!
「好,畢竟一名霸主取個奴才,也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大事,先說聲恭喜,我也會馬上進京,替霸爺邀請貴客!告辭!」
沈宏一個眼神,手下立即放開那名美人,一行人便離去了。
美人立即向田福樂下跪表達感謝之意,田福樂不停安撫著美人,好不容易把人勸回家後,綠荷拉拉她的手,指了指東方烈——
完蛋了!田福樂走回他面前,硬著頭皮道:「對不起,我說無計可施才會這麼說的,我明知你要娶傅姑娘……咦?你怎麼回來啦?」
他深情款款的看著她,「因為我有更重要的事要處理,所以回來了。」
「爺!」
突然,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郭豹衝進茶樓裡,附耳跟他說了幾句話,他臉色大變,「知道了,我馬上過去。」他深吸了一口氣,看著田福樂,「我先去辦點事,你先回山莊。」
「回?我哪敢回去?我闖下大禍!丟臉死了!」她輕聲嘀咕。
走了幾步的東方烈突然又走回來,執起她的下巴,「回去山莊等我,聽到了沒有?」他那雙黑眸射出了兩道犀利的冷光。
等他回來算賬嗎?她膽顫心驚的看著他那張俊挺冷峻的面孔,「好、好啦。」
這個笨傢伙,她難道還不知道他的心放在誰身上嗎?他的眼神沒有透露出什麼嗎?他忍不住又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才肯離去。
「完、完了!綠荷,我該怎麼辦啦?」
一想到東方烈臨走前的眼神,田福樂根本不敢回去,她跟綠荷刻意甩掉暗中保護她們的侍從,再跑到沒有人的巷道內商量,兩個人急得直跳腳。
綠荷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看著好友轉圈又跺腳,這下麻煩真的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