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她終於得以暫時忘卻追逐金錢的遊戲,擺脫過去的模式,與達彥相約前往花蓮海洋公園,享受魚兒般的自在優遊。
要進莊家大門沒那麼簡單,她得按對講機,待主人家確認,然後站在門口等僕人開代步車(類似高爾夫球場的那種遊園車)來接她,再等僕人通報主人見客,前後花了約十五分鐘才能見到正主兒。
呼!大房子真累人!
想不到才踏進莊家大門,她就被莊老爺逮個正著。
「小晨晨!」他一聽僕人通報,立即搶先來插花。
「嘿!小歡歡!你起得真早。」意晨笑著寒暄。
「是啊!老人家總是早了點,因為我虛弱的膀胱像定時鬧鐘一樣準確,想賴床都不可能。哪像達彥,妳按對講機時還沒醒呢!」莊老爺呵呵呵的笑著。
「好哇!那只懶豬,要是錯過班機,我就要他扮海豚一整天!」她調皮的對他擠眉弄眼。
「班機?你們要去哪?」他好奇的問。
「去海洋公園看海豚表演。」意晨沒想過要隱瞞。
「是哦!這麼說是不歡迎我這個電燈泡嘍?」他眼神閃爍,似乎在打著什麼壞主意。
「怎麼會?至少我隨時歡迎小歡歡的加入。」她沒心防的張開手表示歡迎。
意晨還滿瞭解老人心態的,因為她有個客人就是人老沒人陪,所以每天都準時叫她的車出門遊街,只因她會耐心的聽她嘮叨自己生活的種種。
可是,莊老爺並非那種老人。
「妳怎麼不反對呢?拜託妳反對一下啦!」他跺跺腳,哀求道。
「咦?為什麼?你不是想去嗎?」這老頭又在表演了。
「因為妳反對,我才能要挾妳吐出妳的生辰八字,幫妳批命啊!」
「嘩!小歡歡,你很陰險哦!差點中你的計。」
「妳才沒中計,妳是同情我老人家無處去。」
「別這麼說嘛!我都叫你小歡歡了,怎會嫌你老咧!」
「那把妳的生辰八字給我。」
「不行,我答應過達彥的。」
「那個小滑頭!」又被他搶先一步!
「我答應過達彥不給你我的生辰八字,但沒答應不給你看手相及面相啊!除非你不懂這兩樣。」意晨用話激他。對不起,達彥,她還是很喜歡算命,尤其是免費的。
「以為難倒我了嗎?我還懂易經卜卦呢!只是卜卦需要齋戒沐浴,準備起來比較麻煩,我有空才能幫妳做。」莊老爺果然中計,說著仔細端詳起她的相貌來。
意晨雖是達彥眼中的中等美女,但卻是他眼中的奇相奇人。
她的五官是真正的端正,眉宇之間的距離都相等,連鼻子嘴巴臉頰的寬度都是標準的一比一。
總之,依她的面相看來,她應該是個很有福氣之人才對,怎麼到現在還在過為錢奔走的日子呢?也許是她大器晚成吧!
「妳這輩子不愁吃穿。」他說道。
「達彥說得一點也沒錯,你算的真的不准,我一天不賺錢,全家人都愁眉苦臉的。」意晨哈哈苦笑。
「我只是照著面相書說。」莊老爺不怪她說他不准,因為命理這回事,還得搭配天時地利人和,光看面相是說不准的。
「是啊!」照著書念,這點達彥也說過。
「好吧,讓我再看看手相。」他拉起她的小手,更加仔細的端詳。「嗯,妳的手感非常好,飽滿、厚實、色澤紅潤,是有福之人,這點和面相不違背。妳的婚姻線非常明顯而乾淨,表示妳愛情專一,不會當人家小老婆,三年內就有姻緣……」
莊老爺有些沉重的想。這絕對不是當小老婆的手相,如果自己沒看錯,它表示這可愛的女孩和達彥很快就會有個無言的結局了嗎?
意晨看不出他心中的五味雜陳,只管笑道:「我愛情專一?而且三年內就有姻緣?小歡歡,你是推銷自己的孫子,還是自己想娶我入門?」
「當然是我自己想娶妳入門嘍!今天要是妳甩了那小滑頭,我立刻抬八人大轎去娶妳!」莊老爺不忘逗逗她。
「要是我真的答應了,你不逃到天山去才怪!」
「嘿嘿!」他嘿笑兩聲,手指劃過她的生命線,續道:「妳小時候生過一次重病,其它都很平順,一直到……」尾音停了,他的手指停在一個點上。
「我記得我一直都很健康哦!不過也許當時年紀太小記不得,我還是回去問我媽媽好了。」意晨沒注意到他的異樣,只是輕鬆的響應。
「我覺得妳還是應該給我妳的八字。」他放開她的手,嚴肅的說。
「怎麼了?我的姻緣被天狗吃了?」她奇怪的問。
「妳生命線上有隻眼,而且附近都泛著紅色,恐怕近期內有變故。」
「變故?」
「就是會改變妳一生命運的事。」
「變好還是變壞?」
「我沒辦法肯定,所以更需要妳的八字。」
「哈!又在騙拐我說八字了,我才不上當!」
這件事,意晨本人不答應,莊老爺也愛莫能助了。
只是她不知道,莊老爺心中非常擔心它會變壞,因為,他和達彥都深受這女孩的吸引而快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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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跟他從小接受音樂的熏陶有關吧,達彥是個懂情趣之人。
他知道意晨白天要開出租車,而且有些固定客源,所以事先問過她,在哪些固定時間要去哪兒接客人,剩餘時間就是他的了。
每次見面,他都送她一束香水百合,使得平常對花沒什麼感覺的意晨,不知不覺竟也愛上香水百合的嬌美與香氣。
達彥請她當司機,載他去辦些公事、載他去欣賞美麗的風景,當然也載他去吃飯。
這些行程,他照表付費,意晨偶爾全程陪伴。因為他說要介紹朋友給她認識,她沒理由說不要:他說要她陪他爬山練體力,她不敢說自己的體力比他好;而他說要吃飯,她更不可能說她不需要吃飯了。所以即使她忙,仍然有空陪他約個小會,還有額外收入,一舉兩得!
另一方面,意晨停掉了晚上端盤子的工作,就只為了到莊家學琴……
這點絕對是真的!
達彥是為了開個人獨奏會回來台灣的,但為了她的興趣,他白天練習及處理雜務,晚上則將音樂室讓給她,好讓她有時間學習琴藝。
學琴需要名師指導,要名師,莊家永遠不缺人才。莊老爺雖然是以土地買賣起家,但也從小就接受正規的音樂教育,要不是他後來不務正業?去從商,現在必定已成為成功的鋼琴家了。
莊家的老管家也是個音樂老手,他從小跟在莊老爺身邊當伴讀,耳濡目染下,琴藝自然沒話說。
達彥還有個弟弟是大提琴能手,鋼琴的功力也不錯,不過他現在還在美國,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
現下,達彥既擔心爺爺會藉機要意晨的生辰八字,又怕他不小心說了些不該說的話,當然不准他太接近意晨。而老管家有他的工作要做,弟弟又不在台灣,能怎麼辦呢?達彥決定親自下海,反正情人間相處的時間永遠都不嫌多。
他是個嚴格的老師,教學生的時候幾乎只有一號表情,讓人猜不透他心裡到底覺得滿不滿意。
而他想不到對於音樂,意晨所擁有的天賦遠比他想像的要多很多,讓他跌破不少眼鏡,只能點頭嘉許。
一天,意晨開著出租車上路,沿路手指敲個不停,像在模擬彈鋼琴的指法。忽然,她聽到一陣悠揚的琴聲,轉頭一看,原來是一家樂器行,於是放慢車速聆聽。
樂器行裡有位優雅的婦人和一名年輕女孩,兩人坐在一架鋼琴前,開心的玩那四手聯彈的遊戲,彷彿一幅活招牌一樣,吸引不少路人駐足。
音樂是心靈的橋樑,深沉的音樂讓人悲傷落淚,活潑的音樂讓人心情愉悅。
正式接觸到樂器的意晨,現在只要聽到鋼琴聲就覺得興奮無比!她將出租車停在樂器行的門口,放任自己奢侈的享受片刻音樂時光。
曲子很快就結束了,這時,那婦人剛好把頭轉過來,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會,意晨的腦中頓時出現一陣空白。
什麼樣的悸動能讓兩個素昧平生的女人變得呆若木雞,只能遙遙對望著,彷彿被下了定身咒一樣呢?是同樣對音樂的感動嗎?還是另一種莫名的牽絆?
好半晌,意晨只能傻傻的看著那婦人,連微笑都不會。
她是怎麼了?這種感覺之怪異,就像她全身的細胞都在呼喚著婦人靠近一樣。不會是她上輩子欠了她什麼吧?
終於,那婦人離開鋼琴,走出那家樂器行,慢慢朝她走來。
「小姐,坐車嗎?」意晨硬擠出一個靦腆的笑容。台灣的女人不管多老、結婚了沒,一律稱呼為小姐準不會得罪人。
「妳叫什麼名字?」婦人問。
「羅意晨。」意晨將車上放大的駕照秀給她看,表示自己是合格的司機。「妳彈的是什麼曲子?很好聽。」
「肖邦的小狗圓舞曲。」婦人答。
「真希望自己有妳一成的功力。我正在學鋼琴,不過彈得不好。」
「妳是個出租車司機。」婦人有些怔然的說。
「我知道自己的起步慢了別人很多年,但能接觸到鋼琴,我已經很滿足了。」意晨微蹙眉心,不解在婦人眼中,出租車司機為什麼不能學鋼琴,難道真的只有那些有錢人才配玩音樂嗎?
「抱歉,我不是那個意思。妳等我一下!」婦人匆匆返回樂器行,取了幾個提袋,旋身又走回出租車,打開前車門,坐了進來。
意晨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了看她,但仍然接下她的生意。
婦人自稱楚太太,是名歸國華僑。
怪了,她最近怎麼跟華僑特別有緣?達彥是,楚太太也是。
其實當出租車司機,什麼樣的人都可能遇上,只是這兩人對她的興趣都不止於出租車司機而已,感覺起來就有點詭異了。
楚太太一上車就問了她許多問題,包括她今年幾歲、出生日期、在哪家醫院出生、家裡有些什麼人、日子好不好過等等。
問年齡,這很平常,畢竟女性出租車司機不多,加上她又太年輕,所以年齡成為她和乘客間最普遍的話題。問生日,也許人家喜歡聊星座,看性格。但是問哪家醫院出生就太超過了,更遑論她的家庭生活,所以除了年齡和生日以外,其它問題她都以顧左右而言他帶過。
不是她認為楚太太會害她,而是總覺得這樣不妥。畢竟兩人只是陌生人啊!陌生人不該把一切都說得太明。
這時,楚太太可能也認為自己太唐突,所以沒有追問下去,不過她的眼神比初見她時更熱切了,就好像看到多年不見的親人一樣,真是詭異到天涯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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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意晨照例又上莊家去學琴,並準備和達彥談談這件詭異的事件,想不到他也很詭異,不但說今天不上課,還神秘兮兮的將她帶進餐廳,然後請僕人開始上菜。
「你不早說,我已經吃過了。」她環顧一下餐廳的擺設,笑著說。
莊家的餐廳當然也不小,除了大之外,還相當豪華,牆上有許多銅飾擺設和浮雕,另外置放了鏤空高背椅,還有容得下二十人以上的長形餐桌;餐桌上鋪著蕾絲桌巾,上頭擺了好幾盆新鮮的香水百合,如今這種花儼然成為他們戀情的代號了。
說來有些離譜,兩人至今認識也快兩個禮拜了,卻只有單獨吃過兩次午餐,浪漫的晚餐可是一次也沒有,時間全部用在上鋼琴課。
達彥幫她拉開椅子,待她站定又服侍她坐好,慇勤得像在演愛情電影一樣。
「跟妳說就不叫驚喜了呀!」
「為什麼要給我驚喜?離七夕情人節還有半個多月呢。」她疑惑的看他一眼。
「為什麼不能?完全沒有理由,這種驚喜才叫驚喜。如果真的需要理由,那就當作我們認識十二天的紀念日好了,十二天剛好一打,有特殊意義。」達彥風度翩翩的笑著,邊說邊快步走到她的對面坐下。
「那我們不是每隔十二天就要慶祝一次?這會不會太頻繁了,而且已經不是驚喜了。」視線受到桌上擺飾物的影響,意晨把頭伸出去問。
不把頭伸出去,看不到對方,這種說話方式也是詭異。
這種長條形的餐桌是哪個笨蛋發明的啊?
她心想:怎麼有人喜歡這麼遠的「隔空喊話」呢?洋人的腦子在想什麼?
「驚喜是不定期的,如果每次都要等到特殊節日才有驚喜,生活不是太沒創意了嗎?」達彥笑笑,抖抖餐巾,放在自己腿上。
「萬一碰上我家人生日怎麼辦?上次我忘了我妹的生日,要幫她補過,結果被我媽阻止,她說補過生日會折壽,是禁忌。」
「聽說現代的年輕人都是百無禁忌的,怎麼妳的思想和別人不太一樣?」
「是嗎?你這個三字頭的老人家,又長期住在海外,怎麼會知道現代台灣年輕人想些什麼?」意晨誇張的將頭歪向一邊,可愛的問。
「我有個表妹,三不五時會從台灣打電話給我,我還知道現代台灣年輕人喜歡用些奇怪的詞來代替過去的語言,比如說……『炒飯』。」他也伸長了脖子,神情曖昧的對她眨眨眼。
「這麼好的氣氛你竟然安排吃炒飯,太沒情調了吧!」她故意裝作聽不懂,不過由她臉上淡淡的紅暈看來,她只是不好意思罷了。
僕人這時上了第一道菜,是菠蘿排骨苦瓜湯。
「我們用的是西餐禮儀,吃的卻是台菜,不覺得很奇怪嗎?」意晨問。
達彥因為長期在海外,所以更懷念台灣的美食,兩人在一起時,吃的通常都是台灣口味。
「妳離我那麼遠,我也覺得很奇怪,要不要過來我這邊坐?」達彥好笑的拍拍自己的右手邊問。兩人在一起時,一向難得距離一步之遙,這是所有戀人的通病。
「以為你沒發現呢!我正想像著吃完這一餐跑去看骨科,醫生扛起一千公斤的大鐵錘用力敲我的頭,才將我的脖子給喬回來。」她翻個白眼,假裝要昏倒。
「OK,妳別動,我過去。」他伸出一根食指,做個警告手勢,接著很快起身往她的位子走來。
意晨以為他又是來幫她拉椅子,好讓她移往他的座位旁邊,想不到他一過來就站在她身後,捧住她的頭,彎身盯著她線條柔美的脖子猛瞧。
「幹麼?」今天他怎麼老是做些讓人意外的事?
「我想我可以幫妳。」
他說話的嗓音低了半度,聽起來異常性感,氣氛一下子變得有些緊張。
「幫什麼?」意晨有些不知所措的問。看不到他的臉,可是卻可以感覺他呼吸的熱氣噴在她的頸間,加上他的語調,令她感覺自己好像全身赤裸似的。
「幫妳喬妳的脖子啊!」他的手撫向她的頸項,所到之處,引起她陣陣戰慄。
最近兩人之間的性張力增強了,意晨算是保守的,這件事對她來說是很嚴肅的事,她已經盡量在拖延了,可是怎麼拖都好像不夠久似的。
「我以為你學的是音樂,不是跌打損傷。」她正襟危坐的道。
「童話世界裡,王子的吻都有起死回生的功效,我可以犧牲一下,看看自己是不是妳的王子。」他說著將手慢慢游移到她的臉頰,他喜歡她的皮膚,摸起來好像剛洗完澡一樣,水水嫩嫩的。
「呃,對了,你爺爺呢?出去了嗎?怎麼不用吃飯?」意晨突地轉頭問他。
「羅意晨小姐,妳很會破壞氣氛吶!」達彥捏捏她的粉頰,歎口氣道:「每次我想吻妳,妳就給我來這套。」
「是你自己選的場地不對嘛!待會兒要是僕人進來了怎麼辦?說不定就是你爺爺闖進來。」意晨咬咬下唇,為自己的薄臉皮感到愧疚。達彥已經算很有風度了,自從決定交往那天吻過她之後,一直都沒有進一步行動。
「爺爺出門去了,僕人我也請他們等我搖鈴時才可以進來,我們保有絕對的隱私。」他拍拍她的肩膀,請她站起來。
「你剛才又沒說。」她真的很怕受窘嘛!意晨咕噥一聲。
達彥等她站穩了,拉開她的椅子,將她扳過身來面對著他。
「意晨,我今天說過妳美呆了嗎?」他溫柔的笑著,怎麼看都帥。
「才沒有,我和平常都一樣。」意晨聽到他的讚美又羞了一陣。今天她並沒有盛裝打扮,和平常一樣是普通的夏日亞麻洋裝,只是有別於白天的工作服而已。
「那妳一定是平常就美呆了,我怎麼會到今天才告訴妳呢?真是笨!」他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頭,彷彿在苛責自己的失誤。
「嘻嘻!你好像浪漫愛情喜劇裡的男主角哦!有夠誇張的。」她忍不住失笑。
「被妳看出來了!」他順勢大驚小怪的表演著,並摀著臉彎腰大叫,「天啊!丟死人了,我白天猛K愛情電影,還以為自己的表現超無敵,想不到卻換來妳的恥笑!唔!我要向電影公司提出控訴,讓他們賠償我高貴自尊的損失。」
這個愛現的傢伙,厚臉皮耍寶的程度簡直跟他爺爺一模一樣!
「是啊!你從電影上學來的驚喜,只有你獨享的晚餐,這算什麼驚喜?」她都已經吃過了,當然只能陪他做做樣子而已。
「寶貝,妳很沒有耐心哦!現在才上第一道湯而已,妳就以為沒有驚喜了,太小看我了吧!」達彥挑了挑眉,好像也在挑戰著意晨的浪漫之心。
「這麼說,我只能張大眼睛,拭目以待?」她雙手合十,配合他的演出,表現出一臉期待的樣子。
「沒錯。」他做個請的手勢,煩請她移駕。「下次我會先通知妳的,否則看不到妳享受美食的樣子,也是一種損失。」
「我過來的時間都快七點半了,你會餓慘的!」意晨邊走邊說。
「那我會增加一頓下午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