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髮的青年回過頭,他不太確定,剛剛聽到的是呢喃的聲音。
他繼續關門的舉止,之前一刻的動作是送走前來處理傷患的醫生。傷口有些發炎,引起了併發症而發燒,要注意……那個醫生這麼叮嚀。
青年走到床前,凝視著仰躺在床上的金髮少年。少年仍處於昏迷的狀態,狀似虛弱地呼吸著。下手太重了嗎?
已經設法避開要害了。青年咬著下唇憂心地。但是,他並不後悔。與其眼睜睜地看他離自己越來越遠,遠到連手都碰觸不到的地方,不如……
熱……頭昏昏沉沉地…眼皮也好重…還有喉嚨…
「…修?」誰?少年微微開啟眼簾,但一時視線無法對焦,只能瞥見模糊的形影。
「水…」只要能夠供給水的誰都好,現在渴望夠能滋潤乾燥喉嚨的東西。
有人抬起了他的後頸,感覺到碰觸嘴唇的清涼,少年像嬰兒一樣迫不及待地啟唇吸吮著。吞下兩口,些許來不及嚥下的液體溢出嘴角,有只不屬於自己的手指協助拭去了。
「呼…」好多了。頭再度被放回枕頭上。半開眼的傷患茫然地盯著幾條粗木條架構的天花板。有人闖入他的視線內俯視著。
「你感覺怎麼樣?有沒有特別不舒服的地方?」
「……」金髮少年無言地回視。不完全清醒的狀況下,他的耳朵只聽出幾句不連貫的字句。
昏沉…少年緩慢閉上眼。再度進入夢鄉以前,對正在看著自己的那雙深藍色的眼珠留下印象。藍色的瞳孔——修的腦袋裡快速閃過一幅場景。一個金偏紅色頭髮的少女,她身穿米白色的長袍,站在明亮陽光照射的石階梯旁,微笑地向他招著手…『修……來呀、來…』少女有雙藍色眼瞳………那個是大他八歲的姊姊熏麗莎,也是這個王室的長女。姊姊在十九歲時就嫁到國外去了,至今彷彿跟這個家斷絕關係似地了無音訊,而父王也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他從以前就是這樣,冷淡地對待母后、黛麗莎姊姊、以及……自己。
還有一個人也是藍眼珠,不過卻比黛麗莎的還要更深、更藍。
艾克……
我喜歡你,也真心的希望我們能當永遠的朋友。可是,最近的你,讓我越來越不瞭解了。
到底,你是個什麼樣子的人呀?艾克?
***
四年前——
街燈一道道地亮起。
喀噠…噠……大道上,馬車一輛接著一輛。
「呵呵呵……」走出酒館的男人摟著衣著華麗的女人喧鬧的廣場。
這裡是嘉德比亞王國的首都——華達因。這座城市總是這樣地熱鬧,即使夜晚到來,也有一半的時間處於人聲川流不息的狀態。
「等等我呀——!」
後方傳來聲音。
來了……正快步低頭行走的修,無奈地歎口氣。本想順勢甩掉那跟屁蟲的…
「等等、等一等啊……殿下。」看來有二十歲上下的男子跑到金髮少年的身後時,少年回頭瞪他。「你剛剛叫我什麼來著?」
「啊!對、對不起呀。少爺。」男子摸摸後腦勺連忙改口。
兩個人身上都穿著與平民無異的裝扮,但其實他們有著主僕的分別。
「我不是說過了嗎?我一個人就可以了,你不用跟過來也沒關係。」
「但是,我是您的隨從呀。被國王陛下吩咐過有隨身得保護您的責任啊。」
「保護?哼,等你的劍術勝過我的時候再說吧。
「可是…」下僕苦笑:「我也從來沒有輸過您呀。」的確。這個隨身護衛兼劍術指導者的萊依,每次跟修做對仗的練習時,從沒有輸過也沒有贏過。次次打成平手。但是,修對這一點感到很不高興。
『認真點!萊依。』比劃過招時,不管修是盡全力或者放水,他覺得萊依根本就只是在應付他。也許是看在王族的份上而多做讓步,可是這樣無異於諂媚的行為只會讓修感到反感。
「隨便你。」修轉身繼續行走。下僕萊依跟隨其後。兩人走來到位於城市中央的劍術廣場。
劍術廣場裡正舉行著比賽。這樣的活動不是每晚都有,通常一個禮拜內舉辦一回,一回兩天,分別是初賽和決賽。每到這種時候會有許多人在廣場的周圍下注,當晚初賽跟決賽的優勝者可以得到一筆從賭金抽出來的獎金。
參加比賽者不限身份,平民貴族都可以參加,也不乏有人是專門靠這種比賽來過生活的。
曾經,王室也使用過這個廣場來招募武術的人才,那時參賽者及人群大量的群聚過來,使得這裡變得熱鬧非凡。場上參賽者拚命式的認真,觀者群情激昂,當時沸騰的情景,讓坐在特等席的王子修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真想參加一次看看……修想著。去試試自己的身手也不錯。…不過,想歸想,只要有熟人在身邊,這個願望就好像難以實現的樣子…修斜眼睥睨著身邊正隨同觀眾舉拳吶喊的萊依。
眼前的這一場比賽,多數人看好的是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騎士,但最後勝出的卻是個無名的黑髮少年。有著相當實力的兩位參賽者,劍與劍鋒頻繁交集,雙方你來我往之間凌厲的攻勢,到精采處令全場觀者莫不為之屏息。到最後的關鍵,黑髮少年奮力的一擊打掉了騎士手上的劍,而對手則有風度地舉雙手表示認輸,這禮拜的比賽也就到此為止了。
嘩嘩嘩嘩……觀眾們歡呼鼓掌。
走出廣場,修還意猶未盡地想去四處逛逛。
「少爺,馬匹栓在另一頭喔。」身邊的侍從提醒道。
「我還不想回去,你想走就先走,不用顧慮我。」真煩…
這時,修的眼光被一處光景給吸引住了。
那是一個聚集著許多人的地方,一堆木柴燃著熊熊半天高的火焰,數張桌子及不規則排列的椅子;如果把這些人的活動換個場景,在屋內的話,就像在開小型的社交宴會一樣。在場人們的衣著水準不一,有看來邋遢者圍在火焰旁取暖,也有穿得像戲班子一樣的,兩三人在桌子那兒打牌的樣子,披上紅絲絨布的椅子上一對男女相互調情,打扮光鮮的男人手握酒瓶暢飲,還有幾個打扮花忮招展的女人在穿梭其中。為數不少的人,可是大家好像各做各的事情,在這街頭一角形成突兀的鬧市景象。還有那些女人……好像為吸引住人的目光似地,女人們的穿著是至今未曾在宮廷裡見到過的暴露程度。
「那是交際花。」萊依對正看得目不轉睛的修說道。
「交際花?」
「就是俗稱的妓女。」
妓女…就是…出賣身體侍男人來賺錢的女人是吧。修曾經聽過有貴族因為迷上什麼絕代妓女而散盡家財的傳聞。
「少爺您有沒有興趣呀?」
「興趣?」
「對呀,去買個女人來享受一下如何?您還沒有真正碰過女人吧?」
「買?」買女人……聽起來覺得怪怪的。
「我可以幫您安排安排呦,去挑個漂亮一點的……」聽著解說要碰過女人才算是真正男人的萊依表現出一副我就是個比你像男人的態度,除了讓修看得很不顧眼以外,同時也引起了他對女人的好奇心。
***
女人帶著他們來到一處簡陋的房子裡。
關上了房門,僅僅擺設著床及一張木桌的空間裡就只有修及妓女兩個人。
這個看來長相還很年輕彷若少女之齡的女人,她領修坐到床沿,然後自己站在他的面前開始脫衣服。披肩落地,外衣…內衣……很快的女人的身上再也無絲縷了。看到那裸露上半身的豐滿乳房時,修不自覺地嚥下了一口水。而看到少年呆呆望著自己的模樣,妓女也媚態地展現她誘人胴體。
「好了嗎?」女人甜甜的嗓音道:「可以開始了嗎?」
「呃……」開始?要怎麼做……修不知所措地望向對方。
「咦?難道說,你是第一次?」
發覺到這一點的女人有些訝異,但她很快換上微笑的面容,瞬間展開雙臂將修的臉抱個滿懷。
「沒關係,我會慢慢教導你的。」
「晤…」過分貼近細緻的肌膚,讓修一時差點呼吸不過來。
女人橫坐在修的大腿上,動手迅速脫去他的上衣。
「你是今晚的第一個客人,也是目前給錢給得最大方的一個,我會盡全力的。對了,在外面的那個男人是你的.誰呀?」
「僕人。」萊依就在房門外。
當女人手放在修的褲頭想解開時,修羞澀地握住那雙白嫩的手…感覺到少年的猶豫,妓女笑了笑,把修的手帶上自己的酥胸:「來,撫摸著。摸…」修照做。好柔軟……
「握住它,用力一點也沒關係。」在那纖纖手指的帶領下,修的手在曲線上來回游移。照女人的指示,撫摸…握住…撥弄…畫圓……
「呼…」妓女頭頸往後仰,喉嚨發出歎息聲。
手指的觸感加上近在眼前官能的景觀,修感覺到原先在臉上的那股灼熱開始在身體的其他部位蔓延開來。女人的臉蛋靠近,嘴唇輕啄的吻著修的鼻子,臉龐……再度緊抱住他,身體發情似地磨蹭著。
「…有感覺嗎……有感覺了嗎?」甜膩的聲音在耳際誘惑著。
「…嗯。」是的,下半身因為觸動的關係而開始有某種前所未有的感覺產生。
修回應地伸手抱住那光滑的背部,無意間,眼光越過白皙的肩膀,凝視著地面上,之前女人所脫下來的衣物。
…啊!有了!
某種想法竄上修的腦袋。修抓住女人的肩膀將她扯離開自己。
「嘿,咱們來打個商量……」
***
「啊啊……啊啊啊……您真行……」
女人高潮的聲音傳到房門外,外面的萊依揚了揚眉毛,心想:不錯嘛,王子雖年幼,但還蠻有兩下子的。聽著那淫蕩的呻吟,萊依覺得不禁心神蕩漾了起來。唉…早知道再找個女的就不那麼虧待自己了。
然而…
加緊腳步…越來越快…越快……直到遠離那棟房子有段安全距離,修終於忍不地握拳呼叫:「好耶!」………
啊。發現身周圍人投射過來的注目禮,他連忙收斂起動作,並將裹在身上的圍巾拉得更緊。
目前的修,是扮成女裝的模樣。之前,以一枚金幣和那妓女做了另類交易,想必她正在房中正賣力地演出獨角戲來取信門外的侍從吧。
大概那女的也覺得這事有趣的樣子,她還興致勃勃地加了一塊別有玫瑰花的黑紗巾戴在他的頭上。裝扮完畢,看到泛黃的鏡面映出個連自己都不認得的女孩。很好……重點是不認得。
之後,修自二樓的窗戶一躍而下。
現在,修開心地以不規則的步伐在街道閒逛。沒有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沒人在後面跟監,這種時候才能真正感覺到無拘無束的自由哪。修想著想著,就在不自覺得以開心的小舞步繞過街角時,和別人撞個正著。
咚!
「啊!」雙方都跌倒了。
「…誰呀!不長眼睛…」
修本來想道歉的,但在聽到對方的口氣時,就收起了歉意。哼,又不是故意的…他撿起因為跌倒而掉落的披肩。身上的這件衣服是有點露肩式,但真正露的是背後,上衣的部分在後面敞開的程度幾近裸背。一般的女人是不會這樣子穿,只有特種營業的女人。
「哦…」相撞的對方瞄到修光滑的背部。「小姐…」
修重新披上肩布,瞪視那男人一眼。
「剛剛撞得我好痛耶,要不要為我服務一下呢?」男人靠了過來,身上傳來些許酒味。
誰理你。修轉身要走,但對方卻糾纏住。
「幹嘛?」因手臂被抓住而吃驚的修,「放手啦!」
「陪我一晚上。我會你付錢的。」
「我對你沒興趣!」
「咦?妓女還挑對象?不是有錢就行了嗎?」說著,眼前長滿鬍渣的男人從胸前掏出幾個銅板灘在修的眼前。
「大爺我有錢。」
「誰稀罕!」修一揮手,把大漢手上的錢幣打落,銅板散在地上。叮叮咚……
「……臭女人!」
啪!修挨了一巴掌。對方似乎被激怒了。他強擁住修,把他拖進旁邊的暗巷子裡。修雖盡力掙扎,但力道拼不過對方。
「哼,你這隻小野貓,力氣還真不小。」
身體被押在牆壁上,修扯開喉嚨大叫:「來…來人哪!來人……!」嘴巴被大手摀住。「等會兒我會讓你叫個痛快的!」
修眼珠子快突出來的拚命瞪視著。喂喂喂!開什麼玩笑!我可不是女人哪!
刷!地一聲,裙子被撕開一條縫。獸性大發的男人用膝蓋頂進修的兩腿之間,手爬上了對方的大腿。原以為碰觸到的會是嫩滑的膚質,但…卻發現這個女人裙子裡面居然還穿了條長褲?
大漢楞了楞,不是因為女人的衣著,而是有樣冰冷的東西正架在他的脖子上。是一柄長劍…
「你在做什麼?」後面傳來低沉的聲音。
「嘿…別管閒事,只是在做生意而已。」
「做生意?是這樣子的嗎?…小姐?」
修趁在嘴巴上面的手放鬆的時機,狠狠地咬下……「呃啊!」對方發出慘叫。然後提腳使盡全身的力氣往那男人的下半身踹去:「下流!」
「#$%^&*@∼∼」受重創的大漢彎腰痛得滾到地面上。
修頭也不回地跑離那差點使他失身的暗巷。
***
「呼呼呼……」
無固定方向的跑一段距離之後,修停下來喘氣……好差勁…男人就是這樣子對待女人的嗎?無禮且強悍…那個妓女也和那樣的人打過交道?為了錢?值得嗎?難以理解……
聽到後方的腳步聲,感覺是朝自己這邊方向過來的。
修轉頭看去。那是個黑髮的年輕男子,體型修長,肩膀寬闊,過肩的黑髮束成馬尾狀露出鵝蛋般的臉型及端正的五官。他朝修走來。
「小姐,你的披肩掉了。」男子舉起手上的巾布。
「啊!…謝謝。」修連忙接過。一路跑來,他到現在才意識到自己的穿著。用披肩遮掩住上半身之後向這個人謝道:「剛剛也謝謝你了。」想起來了,那比自己低沉的音質。
「要不要我送你到家?現在這麼晚了。」
「不,不用了。我自己一個人回去就夠了。」修搖搖頭,轉身走離。黑髮男子跟了過來。
「真的不要緊嗎?我還是送你一比較安全吧。」
「沒關係的,我的家就在附近。」
「那…我陪你走這一段路。」
這個人真纏人……想起了像萊依那樣的跟班,修用嫌煩的眼光看著他。
「我沒有什麼麼不良的企圖。看到修的臉色不善,對方趕忙提出解釋。
不良的企圖?…啊,對了。現在在他的眼光裡我是個女的,這樣子說來……
「咳,是這樣的啊。那麼是我誤會了。不好意思,就麻煩你了。」
「不客氣。」對方報以微笑。
對嘛,有那種差勁的男人,也有像這樣子騎士般有禮的男人,這樣才不會丟同類的臉哪。修想著。相互對望的兩個人……
修·克維多,十四歲。艾爾弗克·伊諾比,十九歲。
這一年,他們初次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