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直接給我。」
她真以為他要的是那些花?嚴允哲強硬的從她手中抱過那些開得正美、正適合插在墳前的菊花,順手就插回一旁的空桶子裡,隨即一臉沉鬱的瞪著那個緊張得臉色慘白,彷彿輕輕一碰就會崩潰的女人。
「梁怡君!」他連名帶姓的喚道,看著她因為自己的呼喚而驚跳了一下,「你這個親戚的公司開得可真遠。」
他並沒有像平常一樣大聲咆哮,但那冰冷聲調裡的怒氣卻顯得更加尖銳,梁怡君聽著嚴允哲那明顯嘲諷的語氣,說著自己當時的謊言,腦袋只覺得陣陣發熱,但身體卻又怕得冷汗狂流,只能努力盯住工作桌上那些花材與工具,強迫自己保持冷靜。
「對、對不起。」她不知該說些什麼,只好道歉,或者說……她也只能對他道歉。
「為了什麼?」
「很多事情……」
「例如你為了分手而對我說謊?或是趁我不在家時,一聲不吭的寫了一封只有『對不起,我還是不能跟你在一起,再見』三句話的爛信就跑得不見人影?還是讓你媽以為你找到一個有錢的男朋友,為了不被戳破真相,把存款、薪水和遣散費拿給你家裡去付賠償金,還自以為做功德的讓他們以為是我出的錢?」
他一個又一個的質問,隨著愈來愈明顯的火氣,讓梁怡君每聽一句,頭就跟著壓低一分,最後幾乎下巴都要貼上胸口,更加沒有面對嚴允哲的勇氣。
「你有什麼話說?」看著她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嚴允哲在心裡冒出了一連串的低咒。
他真的是無藥可救了!
明明氣她的不告而別,明明對她的行徑惱恨至極,但在真正見到她後,除了那些不滿、憤怒,隨之而來的卻是更多的安心與眷戀,同時熱切期盼著她說出一些足以說服自己的理由,好讓他能理所當然的原諒她、重新接受她……或是真正的放棄她。
但她什麼都沒說,只是安靜的傻站著,讓兩人陷入尷尬的沉默與各自的情緒糾纏裡。
梁怡君的不言不語讓他有些失望,嚴允哲心情複雜的看著她比記憶中更加瘦弱的身影,以及那頭剪短了一些的鬈發,長久以來的期盼與渴望壓過了心裡的掙扎,他忍不住往她跨近了一步,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想和以前一樣摸摸她,確定她是真的站在自己面前。
誰知他才剛抬起手,原本一直僵立不動的梁怡君卻慌張的往後退了一步,「不要!」
那聲抗拒直覺的脫口而出後,梁怡君看著他揉合了慍怒、失望、驚愕與難過的複雜神情,心裡湧出一股讓她想哭的難受感覺。
她不想對他這麼壞,但如果依從心裡所想的又和他親近,那她一定會忍不住想要繼續和嚴允哲在一起,那她這一年來所忍受的孤單和想念又是為了什麼呢?
她的掙扎與退縮逼得嚴允哲緩慢又僵硬的收回了手,硬生生的從齒縫裡迸出一句光聽就足以令人覺得他重傷垂危的傷痛話語,「梁怡君……我真希望自己對你恨得入心。」
他是真的這麼希望,這麼一來他不曉得有多輕鬆——不用再被她這樣折磨,不必再一想到她就心痛焦躁,不需要再回憶起過去的甜美時光,就只要把自己想像成一塊毫無知覺、不傷不痛的石頭……
但希望畢竟是希望,當嚴允哲在對街乍然與滿臉驚慌失措的她四目相對時,他就明白自己這一年來的心理建設和自我安慰,就像紙糊的堤防遇上洪水,脆弱得不堪一擊。
在外人面前總是囂張霸道的他,在梁怡君面前卻是毫無勝算的手下敗將,他不得不承認就算她對他這麼無情,嚴允哲還是想要她回來,想要她留在他的身邊。
嚴允哲的激烈話語讓她渾身一顫,不禁抬起頭想對他說些什麼,卻被出現在門口的身影給吸引走目光。
「小君?」
一個沉穩的男聲淡淡的在嚴允哲身後響起,那親暱的稱謂讓他就像是當初被梁怡君誤踩貓尾的花子那般,迅速的回過身,警戒又不悅的瞪向來人。
對於嚴允哲充滿敵意的瞪視,奉汪彥君之命前來餵食的駱惟陽只是瞟了他一眼,隨即不感興趣似的走到兩人之間,將手中的袋子放到工作台上。「你的午餐。」
「謝謝。」對於駱惟陽的出現,她還真不知該感謝或是暗暗叫糟,只能頂著嚴允哲那如刀一般的目光,囁嚅著朝他道謝。
「需要幫忙嗎?」像是驅趕猛獸之類的。
「不用。」梁怡君趕緊搖頭,無論是哪一個,她都不希望見到他們有血光之災,「請你不要告訴大君。」她差點忘了那個好事的老闆。
駱惟陽看看身旁那個幾乎已經冒出殺氣的男人,再回頭迎視她請求的目光,過了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隨即如同來時那般,沉默的轉身走了出去。
「看來你現在過得不錯。」待那陌生男子離開花店,嚴允哲垂眼看著桌上那袋食物,再開口時,嗓音聽起來有點幹。
她怯怯的抬眼看著他,被他臉上那副冷淡疏離卻又有些受傷的神情惹得心頭酸痛,卻只能輕輕的嗯了一聲,不敢再說得更多。
「但我還是想知道你……」
「總監!終於找到你了!」一個帶著慌亂的嬌嫩女聲突然插進這片凝重的氣氛。
兩人同時看向門口那個怯生生的女孩,神情卻是各異。
嚴允哲臉上畫過一抹不耐煩,粗聲粗氣的問:「又怎麼了?」
他為什麼會有一個這麼沒用的助理?一天到晚大錯不犯、小錯不斷,雖然還不至於嚴重到要她走人,但惹他生氣的次數也已經頻繁到讓他內心的瓦斯桶都快要沒氣可發的地步了……
「工地那邊剛才打電話給我,好像有什麼事急著找你。」似乎渾然未覺其他兩人之間的詭異氣氛,小助理依然哭喪著臉報告著,「然後我打電話請公司那邊傳真過來的檔,他們說不在我講的位置,也找不到……」
「什麼叫『好像』?有就有,沒有就沒有,『好像』要找我到底是有沒有要找?」嚴允哲真是快被氣死了!
他要是安然的度過今天而沒中風的話,真的只能慶幸自己的腦血管極度強健,「他們找不到的話,你就給我回公司去找!重要文件沒帶就已經夠離譜,還亂丟?你回公司先跟人事部說你被我開除了,然後這個案子結束之後就立刻滾蛋!」
「這樣來回又要花好幾個小時……」迷糊助理縮了縮腦袋,小小聲的抗議著。
「那你還在這邊發什麼呆!難道要我辦個兩桌酒席,幫你開送別會嗎?」這種天兵,他真恨不得作法把她請走!
想起以前梁怡君當他助理時,他真是省心多了……
看著那個不停被罵的女助理,在嚴允哲的怒火之下眼眶含淚的快速跑走,梁怡君不知該同情她的處境,或者欽佩她有回嘴的勇氣,還是……羨慕她能和嚴允哲溝通得這麼「自然」。
尤其嚴允哲雖然撂狠話要她走人,但對方卻一副沒放在心上、有恃無恐的模樣,說不定這只是他們之間耍嘴皮子的樂趣也說不定。
「你們……」感情好像很好?
衝動的出聲後,梁怡君才發現自己差點將心中帶著微酸的疑問脫口而出,幸好還是及時攔住,硬生生的改口道:「處得不錯……」
她已經沒資格過問他的交友情況了,就算他真的和其他人在一起,也沒有她置喙的餘地,拋下他的自己更沒有在嚴允哲面前難過的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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