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緊緊抱著他,躲在梅花樹下,卻擋不了多少風雪。全身幾乎都要凍僵了,連血液都要凝結成冰,但她還是咬了咬牙,堅持了下來。
極度的寒冷,讓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她低頭看了眼懷中昏睡不醒的人,苦惱地皺起了眉。
「顏皓,你要是再不醒,我就真的要丟下你了啊!」一開口,才發現連威脅都帶著不可抑制的顫音。
微動了動僵硬的身子,懷中卻丟下了一個東西,似有什麼粉末灑了顏皓一身,眼前頓時浮現出一道道細微的七彩光芒。
她定睛一看,是那個裝著螢光粉的小瓷瓶。
當時在清心殿被魏青帶走的時候,她急中生智,一路上偷偷用螢光粉留下記號,想必顏皓就是沿著那些記號找到自己的吧?
輕歎了口氣,她低下頭,卻發現顏皓眉宇間也染沾了一些螢光粉,那晶亮的光芒竟襯得他有如神癨般俊美。
原來他也生得這麼好看啊!
她看得不禁失了神,驀地,一陣寒風吹過,捲來幾片飛雪,一鼓腦全撲到了她的臉上,頓時渾身一顫,清醒了過來。
再這樣下去,她也要凍死了,竟還有心思這樣盯著別人發呆?!
甩去了腦海中無聊的想法,她低下頭,輕呵著環著顏皓臂膀的雙手,頰邊的髮絲卻不經意地垂落在了昏睡之人的眼睫之上。
微蹙了蹙眉峰,顏皓輕輕呻吟了一聲,吃力地睜開了眼。
「啊,你終於醒了。」
慕癿琪開心地看著他,靈動的眼眸裡滿是真摯的笑意。
顏皓微微別開了眼,試圖掙扎了一下,竟沒能掙開她的懷抱。
「我就知道你一醒來又想推開我了。」慕癿琪輕瞪了他一眼,雙手環得更緊,「你這個人真奇怪,我可是在救你啊,若不是我,你剛才可能已經凍死了。就算你讓我抱一下,也不會少塊肉對不對——呃——」
終於驚覺到自己說的話有多麼的曖昧,慕癿琪霎時羞紅了臉。
老天,她究竟在胡說八道什麼?
「放手。」顏皓輕咳了兩聲,聲音雖依舊虛弱,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冷意。
慕癿琪朝天翻了個白眼,依言放開了懷抱。
「你以為我願意抱著你嗎?」
那小小聲的嘀咕哪能逃過顏皓的耳朵,他微垂下眼簾,支撐著身子坐了起來,靠著樹背,一臉的倦意。
「你錯失了兩次機會。」他看了慕癿琪一眼,淡淡地道。
慕癿琪的臉上說不清是懊惱還是生氣,只是扁了扁嘴,「我總不能就這樣丟下你見死不救吧?這我可做不出。反正你剛才不是讓我選擇去留了嗎?等你好一些,我再走也安心啊!」
顏皓掩唇低聲咳嗽著,眼底卻掠過一絲異芒。
「現在我改變主意了。」
「你說什麼?」以為自己聽錯的慕癿琪驀地睜大了眼,「你再說一遍。」
「我說,我改變主意了,你必須要跟我回宮。」
慕癿琪終於忍不住跳了起來,「你這個人怎麼這樣反覆無常?你不是答應讓我走了嗎?現在竟又反悔?!」
「剛才我已經給了你選擇的機會。」他的語氣依舊平靜得讓人發狂,似乎絲毫也不覺得自己的做法有什麼不對。
「那我現在走。」
慕癿琪轉身就要邁開步伐,身後卻響起了顏皓冷冷的聲音。
「沒有第三次機會了。」
那聲音裡的寒意,比漫天的飛雪還要寒上七分。
慕癿琪知道自己肯定逃不了了,也許再走一步,他可能會一劍砍斷她的雙腿吧?
心中猛地一寒,她轉過頭,朝他氣憤地大喊:「顏皓,你這個反覆無常的小人,大騙子,大混蛋!」
深深注視著面前那雙怒火滔天的琥珀色眼眸,顏皓只是似笑非笑地輕牽了下唇角。
他承認,他是小人。
他做什麼事,都要反覆試探,步步為營。
包括,試探——她是不是真的可以留在自己身邊?她是不是這世間最後一個值得信任的人?
她再一次被困在了清心殿,又開始了每天面對空氣發呆的日子。
她不止一次地罵自己,為什麼那天分明有兩次大好機會,她竟然選擇留下來照顧那個混蛋?!
是她太笨了吧?笨到捨棄逃跑的機會去救敵人!
只是……如果時間再倒轉一次,她可能還是會這樣做。如果她見死不救地逃走了,這一輩子她都不會開心的。
哎!
再一次重重歎了口氣,她無聊地擺弄著窗前擺放著那幾束紅梅。
這幾天一直沒有看到顏皓。可能他的病真的很重吧?連著幾天竟都不見人影。
回想起那日他昏迷在她懷中的情景,她不禁輕蹙起了眉峰。
他的自我保護意識太過強大了,就算是昏迷了,也是滿臉不信任任何人的神色。
「知道嗎?一個人要在深宮裡獨自生存下來,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那時他的笑容真的好寂寞,就像一把刀刺得人隱隱作痛。
弒兄奪位!
多麼令人心寒的一個罪名!
他究竟背負著怎樣的一個過往?
他與她的世界,怕是截然相反的吧?
在她的世界裡,誰都可以值得信任。她幾乎沒有體會過被人背叛的滋味,因為秀明和展大哥將她保護得太好,她的生活一直無憂而幸福;而他呢,她無法想像他又是如何度過這二十多年的,深宮裡的明爭暗鬥,皇權爭奪她又怎會不明白?
「我老想他的事幹什麼?」
驚覺自己又不知不覺地將心思都放在了顏皓身上,慕癿琪不禁又敲了敲拍自己的腦袋。
「慕癿琪,就算他救過你幾次,你也不要把敵人當朋友了吧?」
輕歎了口氣,她又沮喪地垮下了肩頭。
其實……其實那傢伙也算是敵人吧?
他可是救過她好幾次呢!
「好煩!」
慕癿琪趴伏在桌面上,目光呆滯地盯著桌面上的紅梅。
忽然,腦海裡靈光一閃。
不如他們化敵為友吧?只要他們成了朋友,他就沒理由一直囚禁自己對不對?也許,她還可以回澤國……
越想越覺得這個辦法可行,她拍案而起。
「就這麼決定了。」
轉過身,她衝出清心殿,正打算叫門口的守衛幫她叫顏皓,迎面卻撞進了一具熟悉而又陌生的懷抱裡。
「顏皓?」
她捂著撞痛的鼻樑,秀眉緊皺。
「你怎麼進來也不敲下門?」
「看來你已經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了。」
那淡淡冷冷的嘲弄頓時讓慕癿琪微紅了臉頰。
對呀,這裡是熵國皇宮,是他的地盤,而她卻是他的階下囚,他沒道理來找她還要敲門吧?
不甘心扁了扁嘴,她還是決定把剛才的想法貫徹到底。
「顏皓,不如我們化敵為友吧?」
好直接的一句話,也好單純的一句話。
顏皓看著面前那雙晶亮有如寶石般的眼眸,唇角牽起了一抹淡淡的冷笑。
「你不要老是這樣笑!」她皺眉,盯著他唇邊的笑容,這才發現他的唇色竟淡而無血色,很顯然,他的身體還沒恢復吧?「我是說真的。」好不容易將思緒重新擺正,她又抬頭看進那雙暗藍色的眼眸裡,「你其實——並不完全拿我當敵人吧?如果你真的有意與我為敵,你應該早就把我殺了,而不是將我軟禁在這裡,一切都發排得妥妥當當,甚至你還不顧危險來救我——所以,我想來想去,覺得我們可以成為朋友。」
而且……他真是太過寂寞了吧?太過寂寞了,所以才會這樣地強留住她……
顏皓冷然看著她,「你只是想回澤國。」
他竟然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思了。
慕癿琪不自在地乾笑了兩聲,「我是想回去啊,誰也不想一直被關在這裡對不對?不過——」她抬起頭,深深望進那雙幾乎能看穿人心的藍眸裡,「我是真的想和你做朋友。我覺得,我們不應該是敵人。」
顏皓緊緊盯了她半晌,「這世間連親人都不可相信,更何況朋友?」
慕癿琪一怔,繼而輕笑著反問:「那你能不能相信我一次?」
顏皓一雙藍眸之中掠過數種複雜的神色,變幻莫測,最終,他微微垂下了眼簾。
見眼前之人沉默,她就索性當他接受了提議。
「那好,我們擊掌為誓。」
慕癿琪舉掌,含笑望著他。
顏皓沉默了良久,才緩緩舉起了手掌。
「啪」的一聲,擊掌定盟約。
「我們這一生一世,絕不離棄,也絕不背叛。」慕癿琪笑得無比開心,「我們可是約好了哦。」
看著慕癿琪那雙神采奕奕的眼眸,顏皓微微別開了眼,淡淡地道:「我可以再相信你一次。」
「再相信一次?」慕癿琪奇怪地看著他,「為什麼說再相信?」他們以前曾經有過什麼約定嗎?她怎麼想不起來?
顏皓沒有回答,只是朝殿外看了一眼,示意門外守位的侍衛退去。
「從今天開始,你可以自由出入清心殿。」
「真的?」慕癿琪雙眼亮了起來。
「但你暫時不能回澤國。」
「不回就不回。」慕癿琪聳聳肩,「反正我也不是當君主的料,展大哥一定會把澤國治理得更好。」
又是展大哥?
顏皓唇角冷冷地一牽,轉頭看向窗外。
「顏皓,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什麼要抓——呃——不是,應該說你為什麼要帶我來熵國?」
這個疑問藏在心底很久了,直到現在她還沒有想通。
顏皓手握著澤國的這個大秘密卻不對外公佈,反而把她這個閒得發慌的君主帶回熵國皇宮,於情於理都說不通啊!
「既然你已經忘記了,舊事也不必再提。」他轉頭看著她,「你只要記住現在這個約定就好。」
「我忘記什麼事了?」慕癿琪一頭霧水地抓了抓頭。
難道……腦海裡閃過一個模糊的念頭,正欲開口,一道黑影忽地急掠而來,屈膝跪在殿外。
「殿下。」
顏皓淡淡地問:「是否辦妥?」
「啟稟殿下,人已抓到了。」
「嗯。」顏皓揮了揮手。
黑衣人無聲退下。
顏皓正欲踏出清心殿,卻又回過了頭,淡淡地吩咐:「我雖然不反對你踏出清心殿,但你要記住,這座皇宮裡的人,你誰也不能信任。」
「哦。」她暗暗吐了吐舌,這座皇宮難道是龍潭虎穴?
目送著顏皓離去的背影,她忽然心生感歎。
還是澤國好啊!
至少,她的身邊還有值得信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