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風柔大笑了起來,「顏行均,你會落得如今這般下場,可都是拜你那個好兒子所賜。你若要怪,就怪他。是他先屢屢拋棄於我,才讓我恍然大悟,這世上的男人全不是好東西,唯一靠得住的,只有我自己而已。」
「你——你曾是他的女人?」顏行均滿目駭然。
「我曾很想做他的女人,可惜,他的心裡只有那個慕癿琪。」風柔彎下了腰,見顏行均臉上鬆了口氣的神色,復又補了一句:「不過,我倒曾是顏深的女人。」
顏行均臉色大變,一口鮮血再度噴了出來。
他沒料到,原來自己身邊的女人竟是兒子的侍妾!如今熵國皇族鬧下如此亂倫悲劇,又該如何收場?
此時已是恍悟,自己只不過是這陰毒女人手中的一枚棋子而已。
他與親子鶴蚌相爭,卻被別人漁翁得利,他死不瞑目!
「不會的——不會的——熵國不可能落至外人手裡——不會的——」掙扎著,他想從地上爬起來,卻是力不從心,腹間的傷口越裂越大,鮮血也越流越多,最終,他只能頹然跌回地上,又哭又笑。
風柔再也無暇理他,冷哼了一聲,她轉身看向床邊蒼白虛弱,幾乎是奄奄一息的顏皓。
「顏皓,如今你可後悔當初拋棄於我?」
「我為何要後悔?」原本閉目養神的顏皓,緩緩睜開了眼。雖然形勢已是巨變,但他的臉上依舊一派淡漠平靜,就好像剛才發生的事他早就預料到了一般。
「我從未許諾過你什麼,所以根本無拋棄一說,更無後悔一事!」
風柔身子微微顫抖著,似乎正隱忍著極大的憤恨,就連美艷的臉龐都扭曲了幾分,顯得猙獰而恐怖。
為什麼她總是無法讓眼前這個男子為自己變半分顏色?
即便只有一分驚駭也好。
目光落至還呆坐床頭的少女,她忽又笑了起來,「顏皓,聰明如你,應該知道她不是什麼展心塵吧?」
「那又如何?」顏皓淡淡地反問。
「她再一次傷了你,為什麼你不還手殺了她?」
顏皓唇角一牽,竟吃力地伸出手緊緊抓住了慕癿琪的手。
「即使現在她再刺我一刀,我也甘願讓她刺!」
「為什麼?為什麼你總是這麼心甘情願地對她?為什麼?」一直壓抑的挫敗和心痛終於全然爆發,風柔瘋了一般衝向顏皓和慕癿琪,狠狠地將他們的手分開。
「我不會讓你們如願的,就算是死,我也不會讓你們死在一起。」
她話音未落,驀地腰間一麻,身子頓時無法動彈。
「顏皓?」
她驚駭地抬起頭,看著一臉淡漠平靜的顏皓,「為什麼?為什麼你還有餘力?」慕癿琪那一針應是刺中了他的心脈死穴,應該早已讓他一身功力盡失才對,但為什麼……
顏皓淡而嘲弄地一笑,緩緩站了起來,原本捂著胸口的右掌一翻,幾截斷裂的銀針頓時自掌間緩緩滑落。
「風柔,你未免太小看我了。」
他冷然一笑,與剛才的虛弱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原來你早在銀針射入心口之前,已用內力將其震斷了?!」風柔慘淡一笑,「顏皓,我果然還是低估了你,就連慕癿琪,你都心存著幾分戒心。」
「這世上沒有人可以信任。」
他神色冷厲地舉手一揮,原本圍住宮門的侍衛已紛紛拔出了長劍,架在了風柔的脖頸之上。
風柔面色頓時慘白。
原來她以為掌控住的東西,竟沒有一樣是真的。
「風柔,你還有什麼遺言交待?」
「哈哈——」風柔大笑了起來,「成王敗寇,既然我輸了,我也無話可說。」停下笑,她臉上的神色漸漸恢復了平靜,「不過顏皓,我當真佩服你。原來,你從一開始,也在利用慕癿琪是嗎?」她說著,怪異地看了眼一直呆坐在床頭、低眉斂目的少女。
顏皓沉默。
他不回答,等於說是默認了。
風柔輕笑了起來,「好一個顏皓,你果然無情也無心,連你口口聲聲想要守護的女人都一齊騙了。」
「不是屬於我的東西,我又何必一味強求?」顏皓那雙暗藍色眼眸裡幾乎看不出一絲情感的洩露,「她心中所思所想,皆是展少遠,我沒有必要留一個有異心的女人在身邊。」
風柔詭異一笑,看嚮慕癿琪。
「慕癿琪,你聽清了嗎?這個男人從來沒有相信過你。你也只不過被他利用了而已。」
一直低垂著頭的慕癿琪終於緩緩抬起了頭,神色慘白。
「原來你從來沒相信過我?!」她慘淡一笑,「那我告訴你,我剛才是被人控制了,你也是不會相信了。」
顏皓微別開眼。
慕癿琪捂著傷口,吃力地翻身下床,雖然胸前傷口如火燒般劇痛,但身子卻站得筆直。
「我再說最後一遍。我為了你而留下,是真的;我並不是有意要傷你,也是真的——」
「哈哈哈——」顏皓忽然大笑了起來,目光卻是牢牢緊著風柔,「風柔,到現在你竟還讓她演戲?!我告訴你,無論她再說什麼都沒有用了。你馬上解了她身上的控制人心的迷毒,讓她滾,也許我還可以考慮留你一條性命。」
風柔紅唇一勾,「慕癿琪,你聽到了嗎?還不過來,讓我為你解去身上的迷毒。」
「不需要——」慕癿琪身子微微一顛,眸中的神色已是一片萬念俱灰,「既然他不願相信我,我也不想再多說什麼了。」
吃力地走到門口,她回過頭,最後看了顏皓一眼。
「三皇子,我只有最後一個請求。請你善待我澤國百姓。」
直到那道纖弱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中,顏皓這才緩緩收回了目光,掩去了剛才眼底那一閃即逝的複雜與矛盾。
「怎麼,其實你的心底還是捨不得她走,是嗎?」風柔冷冷地插了一句。
顏皓目光一寒,冷笑,「風柔,我還當真不能小看你。你布下了如此妙局,你說我該不該為你擊掌喝彩?」
「要殺就殺。反正我早已料到有今天。」
風柔抬起脖頸,又朝架在脖子上的刀鋒逼近了一分。
「顏皓,你快殺了我,這樣我臨死之前還可以告訴你一件很有趣的事,我真的很想看看,當你聽到之後,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如果你一心求死,那我便成全於你。」
他轉過身,舉手一揮,已有侍衛領命,就要拔刀。
然而,風柔忽然大笑了兩聲,自己衝了上去,任由那把長刀直沒入胸腹之中。
她無力地癱倒在地,唇角雖不斷有鮮血滲出,卻還在詭異地輕笑,「顏皓,你知不知道,這世上——有一種蠱叫魂蠱?」
顏皓渾身一顫,轉過了身。
「這種蠱毒特別的地方就在於,控制人心的時間可以隨心所欲。它可以讓中蠱者平常狀況下保持清醒和自己的意志——」
顏皓已無法再聽下去,他衝到風柔面前,一把掀起她的衣領。
「你對她下了魂蠱?」
「哈哈哈——」風柔大笑,邊笑邊咳血,斷斷續續地道:「我是對她下了魂蠱,我可以——可以很明白地告訴你,她除了在壽宴為你擋一劍和剛才的行刺是受我控制之外,其他時候,她的神志是完全清醒的——」她微微一頓,看了眼神色漸變的顏皓,「也就是說,她跟你說的話,全部都是真的。」
顏皓神色慘白地放開了風柔。
風柔眼底閃過一絲快意,繼續惡毒地道:「我還可以告訴你一件更有趣的事——當年她並不是為了展少遠而跳崖,是為了你。是我告訴他,你只有三個月的命,而唯一的解藥在我手裡。我不僅要她以命換命,還要她故意製造假象,要你對她死心——
「她果真是世上最笨的女人,我說什麼,她都照做了。可惜——」她呼吸越變越急促,「可惜有人並不領情,親手打碎了她用性命換來的解藥。
「哈哈哈——你可知道,直到現在她還不知道你早已無藥可救,她還以為,自己三年前已經救了你——
「顏皓,我就是要你失去最愛的女人,我要你孤獨寂寞一輩子!
「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你連自己最愛的人都不肯相信,你可真是這世上最可憐的人。」
怨毒的詛咒漸漸低弱了下去。風柔終於斷了氣息。
顏皓怔怔呆了半晌,僵硬地轉頭看了剛才慕癿琪離去的方向一眼。
正想舉步,忽然摀住胸口,噴出了一大口鮮血。
「殿下——」
「殿下——」
黑暗來臨的時候,他的腦海裡浮現出了她絕望的臉龐。
——「顏皓,你能活著,真好。」
——「幸好你肯相信我。我還以為,我要費好一番工夫才能讓你相信我呢。」
——「我再說最後一遍。我為了你而留下,是真的;我並不是有意要傷你,也是真的——」
直到這一刻,他才看清了,剛才的她,眼中的神色竟是如此的萬念俱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