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陣子,天氣影響她很大,晴天便覺得心情高興,陰天人也跟著陰暗,雨天讓她只想躺在床上,憂鬱得幾乎像化為一縷塵埃,再讓風將她吹散。
憂鬱症對她而言比強迫症還可怕,什麼都提不起勁,什麼事都無法讓你開心,你讓自己痛苦也讓別人痛苦,像深陷在流沙裡,把自己跟別人都給拖了下去……腦中的收音機開得震天響,將自己批評得體無完膚,什麼價值也沒有,可怕得她連回想起來都要冒一身冷汗。熱D書@吧#獨%家&制*作
幸好那痛苦的日子很短暫,怡庭將她拖了出來,而後藥物讓她找到了一點生命的力量,她拉著那籐蔓,一點一點的往上爬。
有不少焦慮症患者都帶有一點憂鬱的傾向,有一些則是與躁鬱症共生,治療的藥物有不少都是重複的,有時候想起來覺得很可怕,你以為自己只是得了個小感冒,結果醫生告訴你。你的胃不好、肝功能失調,連帶腎都不健康,整個人像要散了垮了。
她搖搖頭,將思緒移到別處去,汪澄頤的臉沒有預期地就這樣冒了出來,她急忙起身刷牙洗臉,不願去想,盥洗後她在地上鋪好墊子,做些簡單的瑜珈,二十分鐘後才到廚房吃早餐。
這幾天因為禁斷症狀,胃口很差,她勉強吃了一片吐司,吞下一杯熱奶茶後正準備要去上班時,卻看見母親在客廳走來走去。
「怎麼了,幹嘛一直走來走去。」
「我有一點擔心哩!」
「擔心什麼?」
「秀琴啊。」范如娣一臉苦惱。「我昨天不是跟你說她晚上沒有去參加土風舞社的聚會。」
她點點頭,母親還打了幾通電話,但對方都是關機的狀態,家中電話則是沒有人接。
「剛剛我又打了好幾通,還是都沒開機,家裡電話也沒人接,你說是不是出什麼事?」
「你不要胡思亂想。」薇薇說道。「手機可能只是忘了開,像你不是也常常都忘了開機,家裡電話沒人接可能只是出去。」
「如果她沒跟我說她要去參加聚會我還不會這麼擔心,但是我們明明約好她又沒來,電話又打不通,那就是不正常嘛。」范如娣又開始走來走去。「對了,你有沒有汪澄頤的電話,問問他知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薇薇一怔,問汪澄頤?她昨天還在想是不是應該要避開他一陣子,結果現在……
「有沒有啊?」范如娣沒耐心地又問一句。
「有是有,可是……」
「那就快打。」范如娣打斷她的話。「快點啦,我很擔心,眼皮一直跳。」
雖然她實在很不想打,可是母親說得也不是沒道理,據她所知汪秀琴不是那種爽約而不打電話來說明一聲的人。
她從包包裡拿出手機,深吸一口氣後才撥了電話,母親在一旁焦急地直問,接了沒?接了沒?
「還沒啦,你不要這麼緊張。這樣弄得我也根緊張。」薇薇說了一句。「沒有人接,轉語音信箱了。」
「再打一次。」
她歎口氣,無奈地又撥了一次。
「急死人了。」范如娣皺眉。
正當薇薇覺得電話要轉接到語音信箱時。那一頭卻傳出了聲音。
「喂?」
「喂,是我,麥薇薇,不好意思這麼早打給你,我媽說汪姑姑昨天說好要去參加聚會可是她人卻沒來,也沒打電話給我媽,所以……我媽有點擔心,要我打電話問一下狀況。」
那頭沉寂了兩秒後才道:「是有一點事,但請你母親放心,姑姑沒事。只是家裡有點狀況……她就在我旁邊,晚一點她會打電話給你母親。」
「噢……好。」
「怎麼樣,他說什麼?」范如娣問道。
薇薇向她搖個頭,示意她先別講話。「那個……你還好嗎?你的聲音聽起來不大對。」
「我沒事,我現在得送姑姑回去了。」
「好,那不說了,再見。」薇薇掛上電話。
「怎樣?」
「汪姑姑沒事,只是家裡有點狀況,叫你不用擔心,姑姑晚一點會打給你。」
她將手機放回包包裡。
「家裡有狀況,什麼狀況?」她追問。
「我不知道,他沒講,他說現在要送姑姑回家,我想汪姑姑回到家就會打電話給你。」
「他也真是的,講這樣吊人家胃口,直接說出什麼事就好了嘛。」
「都說了是家裡事,就表示不想讓外人知道,反正他說姑姑沒事,你就不要瞎操心,我得去上班了。」雖然她也有點擔心,可是既然對方不想提,總不好勉強人家。
「好啦,快去,我在這裡等電話就是了。」范如娣坐下,拿起遙控器。「看電視時間過得比較快,不然我會胡思亂想。」
難不成是汪澄頤的表弟或姑丈出了什麼事嗎?薇薇走出家門時忍不住揣測著,或者……親戚有什麼狀況?
她是不是應該打電話過去關心一下,可是汪澄頤似乎不大想講,不過說不定只是因為姑姑在旁邊所以他不方便透露。
昨天跟他在百貨公司時兩人的氣氛還滿好的,但就是因為氣氛太好了,所以她開始有點退卻,不知是不是她多心,總覺得……汪澄頤的態度有點改變。
雖然她一再告訴自己不要多想,但總是忍不住想起他說的話,我不想去,不過如果你要去的話,我會去,這句話到底有什麼含義?
是純粹的關心嗎?還是……
唉……她煩惱地歎口氣,雖然後來兩人都沒再觸及這話題.但她卻忍不住去觀察他,在意他的一舉一動是否暗示著些什麼。
結論是——沒有,他一直保持朋友的距離,兩人也沒有觸及任何親密的話題,只除了他的眼神比之前要溫柔,笑容也比剛認識時多了一些。
但這不能證明什麼,人與人之間一開始總是疏離的,漸漸熟稔之後,話題的深度以及彼此之間的交流自然會加深,在對方身邊也會比以前放鬆,所以笑容變多以及眼神變得較為溫柔都不能說明什麼。
但她就是害怕,害怕未來……害怕可能的改變。
人都會焦慮,都會緊張,也會擔心未來,但焦慮症簡單說就是擴大了這樣的焦慮,擔心著還沒發生的事情會發生,憂慮可怕的災難會降臨……她煩惱有一天他會對她表達除了友誼之外的其他情感……
又在杞人憂天,想些現在根本沒發生的事,薇薇打斷自己的念頭,感情問題不是她現在該專注的問題,沒想到他的一句話就把她弄得這樣昏頭轉向。
抬頭望著灰蒙的天空,打開傘,她走進雨中。
「Happybirthdaytoyou,happybirthdaytoyou……」
唱生日快樂歌的時候,電話響了起來,薇薇尷尬地跑到一旁去接電話,母親的聲音由話筒另一端傳來,「喂,你在幹嘛?」
「我不是跟你說朋友生日……」
「我知道啦。我的意思是說你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大概八、九點吧。」她並不想久待。「怎麼了?」
「沒有啦,本來想等你回來再講……」
「到底什麼事?是汪姑姑的事嗎?」
「對啦,唉……她弟弟昨天跟人家起衝突,被砍成重傷後送進醫院,今天清晨在醫院過世了。」她歎口氣。「秀琴說雖然他沒出息又到處惹事,但畢竟是自己的弟弟,心裡還是會難過。」
汪姑姑的弟弟……是汪澄頤的爸爸嗎?她記得汪姑姑有提過她只有一個弟弟,國為太過訝異,薇薇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什麼,只聽得母親繼續說道:「我剛剛跟你幾個阿姨講到這件事,然後忽然想到說你跟汪澄頤不是很熟嗎?要不要給他打個電話?」
「我沒有跟他很熟……」她抽出衛生紙,擤了下鼻子,今天還是有些感冒的症狀,她猜想應該也是禁斷症狀之一。
「你不是常常跟他去吃中飯。」
「我哪有,我是說偶爾會遇到他,然後一起吃個中飯,你聽到哪裡去了?」薇薇忍不住歎氣。
這就是她不想跟母親說太多的原因,每次都張冠李戴,不然就是誇大事情的嚴重性。
偏偏母親又愛追問,前陣子不停追問她跟汪澄頤的事,她撒謊說完全沒聯絡,誰曉得有次怡庭不小心在三阿姨面前說溜嘴,結果三阿姨跑來告訴母親這件事,母親可氣了,質問她為什麼要撒謊,最後事情當然就露餡了。
「不管是偶爾還是常常,畢竟也見過幾次面,生日party結束後,你要不要打個電話關心人家一下?」
「這樣會不會很尷尬?說不定人家想自己靜一靜。」
「哪裡尷尬啦,剛剛我打給秀琴,問她怎麼樣,她說哭過就舒服多了啦,只是她很擔心澄頤,他都沒什麼情緒反應。」
「汪姑姑不是說過他跟他爸很陌生。」
「是沒錯,只是秀琴還是會擔心,晚上她叫澄頤留下來跟他們擠一下,他也不肯,自己一個人回家了,我聽了也覺得這樣不好,親人過世一個人孤伶伶地待在房子裡,怎麼想都很可憐,你們年輕人比較聊得來,你給他打個電話看看他心情怎麼樣。」
薇薇緘默了幾秒才道:「好,我會打。」
「那我跟秀琴講一聲,叫她不要太擔心,年輕人都是這樣,有些話不曉得怎麼跟長輩講,跟同年紀的比較能談心。好啦,那你先去跟你朋友慶祝生日,沒什麼事了。」
闔上手機後,一轉頭發現怡庭就站在她背後,差點沒嚇死她。
「不要這樣嚇人好不好!」薇薇覺得一顆心都要跳出來了。
「對不起啦,我想說你在跟誰講話,講得這麼專心。」她把切好的巧克力蛋糕遞給她。
雖然沒什麼食慾,她還是伸手接下。「我媽她說汪澄頤的爸爸去世了,要我打個電話關心一下。」
「汪老師的爸爸?」怡庭詫異地眨了下眼。「不是聽說沒怎麼跟他們聯絡嗎?」
「對啊,詳細的情形我也不清楚。」她盯著蛋糕,卻仍是沒什麼胃口。
「你要不要去找他?」
「啊?」
「我覺得汪老師那種個性的人,你打電話給他,他不會跟你說真話的啦,一定說他很好、他沒事。你的個性不也是這樣嗎?應該能瞭解。」
薇薇沒說話,只是沉默。
「在想什麼?」怡庭吃口蛋糕。
「沒想什麼,只是……唉……我也不知道……」
「如果你不想去就算了,又沒人勉強你。」
「不是,而是……昨天……我跟他……不對,是我覺得他怪怪的。」她輕蹙眉心。
「哪裡怪?」
薇薇瞟她一眼。「我跟你說了,你可不要到處亂講話。」
「發誓。」她舉起手。
「你的發誓完全沒說服力,我是說真的,你不要像上次一樣在汪澄頤面前胡言亂語,咄咄逼人,我真的會生氣。」
「哎喲,我才做那麼一次,你就把我踢入黑名單?我不是跟你解釋過了,我只是想測試一下汪老師會不會生氣,他會怎麼反應。熱!書%吧&獨#家*制^作他這種男的,你不拿棍子K他,他是不會有反應的,他沒反應,你怎麼看得出他的個性是好是壞,你知不知道有多少男的看起來斯文,可是有暴力傾向。」她義正辭嚴地說。
「你歪理一堆,我說不過你。」薇薇搖頭。
「好啦,對不起啦,你就再相信我一次,我以後不會這樣了。」就算要做,也不會在你面前,怡庭在心中默默加上這一句。「快點跟我說他哪裡怪?」
確定大部分參加party的人都圍在袁佑蓉旁邊,與她們有段距離,聽不到她們的談話後,薇薇才道:「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我覺得他昨天對我的態度還有……看……我的眼神不一樣。」
怡庭眼睛一亮。「哪裡不一樣,你覺得他對你有意思?」
「可能是我多心……」
「幹嘛對自己沒自信。」
「這跟自信有什麼關係。」薇薇瞪她一眼。「喜不喜歡是看感覺。」她拿著衛生紙擦了擦鼻子。
「那就是有感覺啦。來電了嘛。」她笑瞇咪地說。
「你不要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姊,你幹嘛誤會我。我是……」她揮舞了下手。「真心覺得汪老師有眼光。」
薇薇好笑道:「少來。」
「既然他有點喜歡你了,你要加緊腳步……」
「不要鬧了,你知道我沒辦法,我現在的狀況……」
「你現在很好。」她打斷表姊的話。「不要疑神疑鬼好不好,如果狀況沒好轉醫生會減藥量嗎?沒減藥量你現在會流鼻水、打噴嚏、沒食慾嗎?」
她沒說話,只是刮了一點巧殼力放進嘴裡。
「姊,你不要想太多。我覺得汪老師很適合你。」她皺緊眉頭,嚴肅地說。
「你剛剛不是才說不曉得他的個性好壞。」她瞄她一眼。
「目前感覺起來是不錯……」
「你們兩個怎麼一直躲在角落?」袁佑蓉走了過來。
「在這裡吃蛋糕,特別有味道。」怡庭笑笑地說。「老師今天好漂亮。」
「你嘴巴真甜。」袁佑蓉笑得很開心。「介紹幾個朋友給你們認識。」
「不用了啦老師,我們也差不多該走了。」怡庭說道。
「為什麼,才剛來不是嗎?」
「剛剛阿姨打來說家裡有點事,所以我跟表姊得回去了。」怡庭吃下最後一口蛋糕。
「什麼事啊?」袁佑蓉追問。
怡庭揚起眉。「不知道耶!阿姨在電話裡講得不清不楚,說到一半電話就斷了,打回去就轉語音信箱了,不曉得是不是電池沒電,我想我們還是回去看看比較保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