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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王子的天使 第5章(2) 作者:千尋
    「後來呢?十七歲之後,你去了哪裡?」

    「阿雪送我去美國唸書,而她嫁給她的第一任丈夫,那個丈夫替她要回了她父親的公司,公司負責人再次登記為她的名字。」

    「第一任?所以……剛剛那個……」不是大老公?

    「我二十一歲那年,她離婚了,再婚的對象是第一任丈夫的弟弟。」

    那時,他本想當她的第二任丈夫,氣死第三任的,沒想到她性子急,竟然等不及他訂機票回台,就草草嫁給第二任,直到現在,他還沒搞清楚,那個第二任為什麼願意娶阿雪?

    「然後呢?」

    「過得不幸福嘍,她就改嫁給現在的小三,目前看來,情況還好,生了三隻拖油瓶。雖然,她老是把小三壓到底,但小三還是很高興,得意自己能夠終結阿雪的戀情。」

    說到底,那隻小三很可憐,都明媒正娶了,還是讓人小三來,小三去叫不停。

    他不能抗議,因為他本來就是阿雪第二任時的小三,再加上又是第三任,「小三」這個稱呼,大概這輩子都跟定他了。

    「聽起來,阿雪不太在乎別人的眼光。」

    「幹麼在意?自己過得自在就行。」他挑了挑眉。

    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是他從阿雪身上學來的,做人嘛,就該放寬心,為所欲為,一天到晚顧慮一些有的沒的,到最後什麼事都做不了,也做不好。

    像阿雪,想做就做,想反悔就反悔,她永遠是那個拿到最後勝利的人。瞧,和她鬥了一輩子的強勢姑姑,忙忙碌碌二十年,得到什麼?

    安凊敘失控似的說著,說他在父親家裡那一年中的生活,說他對母親的思念,說他回到家卻發現人去樓空,那種被遺棄的疼痛,讓他至今,午夜夢迴,仍然深刻。接著,他講到赴美就學前,回家裡和安理衛談判的事,臉上的冷笑教人心驚,而當他提到自己如何幫助康易成打敗安幗豪,他眼底的冷冽更讓她輕顫不已。

    疑惑被解開,朱苡宸終於明白是怎樣的恨意,讓他對人們失去信任與真心,難怪他和阿雪那樣相像,七年的同居生活,很容易改變一個孩子的個性。

    「自在是件好事,只要別去傷害別人。」

    她說這句話,原是希望他別繼續學習阿雪的作為,可他聽在耳裡,卻有了別的意思。

    什麼叫做「別去傷害別人」?她仍然為安幗豪叫屈,認為他的手段不光明?搞清楚,所有的因皆是安幗豪一手造成,有因必有果,怎麼可以自己開了花,卻嫌蜜蜂招惹,結出不想要的果實?

    兩人的對話至此終結,輪到他別開眼,沉默。

    他為安幗豪生氣,她卻誤解他的不快意。

    是不是因為,她批評了對他人生很重要的女性?

    好吧,阿雪是他的大恩人,不管怎麼說,當年沒有阿雪的收留,現在的他,不會擁有高學歷,高收入,他的優渥生活,恩人功不可沒。

    說到這個話,確是她不對,她認錯。

    她笑得一臉如陽,轉移話題。「昨天我打電話去給舅媽,她聽說你要一起回老家,開心得不得了。」

    他沒反應。

    她再接再厲,「記不記得你念的國小,後來我也進去念了,蔣老師你還有沒有印象?她經常在課堂裡提到你,她說你是她最驕傲的學生。」

    他繃緊臉,不言語,兩眼直視前方道路。

    轉話題也沒用?也是啦,她不該恣意批評人。

    她把臉靠到他肩膀,笑眼瞇瞇的道:「不要生氣啦,我講笑話給你聽,有個食人族家庭上飛機,點餐的時候,空姐問他們要雞還是魚,食人族爸爸說什麼,你知道嗎?」她頓了頓,見他全無反應,接續又道:「他說,請給我旅客名單。」

    說完,她刻意笑得花枝亂顫,但他仍理都不理。

    皺皺鼻子,她得勤奮不懈,才能獲得最後成功。

    「我有一個學生啊,我問他,你為什麼想要念政治系?你猜他怎麼回答?他說,我念這個系,是為了想在金融改革中參一腳。」

    她笑得東倒西歪,他還是正襟危坐,絲毫不覺得她的金融改革有什麼地方好笑。

    「你有沒有吃過火雞肉飯?我知道嘉義有一家老店很好吃哦,等一下經過的時候,我帶你去吃好不好?我最喜歡他們加在飯裡的醃瓜,咬在嘴裡又香又脆,吃了還想再吃,怎樣?」

    不怎樣,他不看她。

    她癟嘴,低下頭,繼續用力思索,努力尋找新話題。

    朱苡宸並沒有注意到,在自己低下頭時,安凊敘的嘴唇翹起,靜待她下一張笑臉,下一個新話題。

    ***

    回到家時,舅媽和表姐已經準備好滿滿一桌子菜,等著他們到來。

    兩人下車,表姐立刻湊上前,拉起安凊敘的衣袖問:「安凊敘,你記不記得我?我小學時候可是整整暗戀你四年呢,你們是我們班的凊敘王子。」

    她並不知道過去親切體貼又溫柔的白馬王子,已經在冰庫裡冷凍了二十年,凍得又冷又硬,她急急忙忙把熱臉送上來,朱苡宸看得心驚膽跳,別開臉,不忍目睹表姐在瞬間低溫下被急速冷凍。

    但令人訝異的,他……笑了,在和她一路冷戰之後,他對她的表姐……笑了?

    早知道他碰到老同學會換上一張臉,那她幹麼死拖活拖,拉著他買太陽餅,吃雞肉飯,早點把他送到表姐面前不就好了。

    「什麼王子啊,我們恨死你了,你是我們男生的公敵,每回老師要提一個校內榜樣,想也不想就說安凊敘,當時對我們班來講,天底下有兩個最佳模範,華盛頓和安凊敘。」表哥一番話講出了安凊敘的笑意,他覺得好似在不久前才見過安凊敘,卻想不起是何時何地。

    「哪有這麼誇張。」安凊敘客氣說。他認出眼前的男人是之前在住處停車場與朱苡宸在一起的人,想起自己當初竟還對此感到頗不是滋味,便覺得好笑,心裡的陰霾消散不少。

    朱苡宸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原來他也有社交能力這麼好的時候?

    「我說得半點不誇張,當時,男生常常聚在一起密謀,要把你抓起來霸凌,誰讓你這囂張傢伙既沒有砍倒櫻桃樹,也沒有當過美國總統,憑什麼可以成為最佳典範?」

    這回,冰王子竟然笑出聲音……

    她講笑話的功力有輸表哥這麼多嗎?朱苡宸連忙接口,「幹麼砍櫻桃樹?他又不說謊話。」

    豈知,她開口,他臉又臭了。

    這人怎麼這麼愛記恨?她不過小小地批評一下下他的心頭肉……算了,以後提到阿雪,她就給她歌功頌德,表彰其賢淑典雅就好。

    舅媽從廚房裡出來,看見久別的安凊敘,心情一陣激動,捂著鼻子,嗚咽哭了出來。

    「朱媽媽好。」安凊敘有禮地打招呼,那禮貌恭敬的表情,和小時候的模範生一模一樣。

    她拍拍他的肩膀,哽咽道:「阿敘,你總算回來了,要是早一點,早一點就好……你媽媽若是看見你長得這麼好,一定很開心。」

    「媽,別這樣。」表姐拍拍母親的背,先前知道安凊敘要來,她已經偷偷哭過好幾場。

    「我忍不住嘛……阿敘,你不知道當年你被帶走,你媽媽成天哭,整個人瘦得不成人……」她吸吸鼻子。

    眼前的婦人和印象中愛打阿紫出氣的「兇惡舅媽」截然不同,圓圓胖胖的臉上堆滿慈藹,早已不見當年的刻薄與憤懣。婚姻帶給她的傷害,遠比他們所知道的更深刻,看來離婚,對人類而言不全然是壞事。

    安凊敘也跟著輕拍著她的肩,給予安慰。「關於我舅舅的事已經有初步消息了。」

    他一提,朱苡宸和舅媽同時抬頭看他,她簡直無法相信,他是怎麼辦到的?二十年了,他從哪裡得到的線索?

    舅媽倒是沒有質疑他的能力,只是一連串的確定再確定。「真的嗎?真的嗎……太好了,找到你媽,你一定要馬上告訴我,我很想她,那麼多年不見,她肯定認不出我。」

    「我一定會告訴朱媽媽。」他承諾道。

    「夠了,媽,讓客人站在門口講話,人家會說我們不懂待客之道。」表哥插話,接手兩人的行李。

    「是啊,快進來,菜都快涼了,今天煮二十道菜呢,隔壁小雯結婚,辦桌宴客都沒吃得這麼好。」表姐跟著打圓場,把客人迎進家裡。

    朱苡宸看到菜時也嚇一跳,「舅媽,我們家發財了嗎?歡迎我也不必煮這麼多嘛,很辛苦的。」

    「你想得美,媽媽是為了凊敘做的。」表哥戳戳她的頭。

    「早說嘛,就知道舅媽最偏心,那我讓他自己回來不就得了。」

    「讓他?講得那麼順嘴,你和我的白馬王子是什麼關係?」表姐朝她擠眉弄眼,滿臉的壞心眼。

    「我和他……」

    她向安凊敘望一眼,他丟給她個冷然眼神,意思是,「你敢給我否認就試看看。」無奈她卻解讀成,「你敢胡說八道就給我試看看。」

    因此她連忙搖手,「沒啦,哪有什麼關係,就隔壁鄰居啊,他買房子買在教授媳婦隔壁,我剛好租那裡……平常我們一起倒垃圾,東聊西聊,他就認出我,我就認出他,然後,然後……」

    她又惹毛他了,什麼隔壁鄰居,她真要用這四個字界定兩人關係?安凊敘的眼神冷得幾乎把桌上的熱湯凍起來,但某位肇事者沒注意到他的冷,因為光是表哥表姐就讓她難以應付了。

    「然後就一起回家了?哇塞,你們這對『隔壁鄰居』交情不是普通好哦。」表哥揶揄她。

    表姐也落井下石。「對啊,哥,你到台北工作那麼多年,也沒見你帶過半個隔壁鄰居回家,是不是你比較孬啊?」

    舅媽堆起滿臉笑,「不要這樣講,阿朱是女生,當然比較害羞。阿敘你來說,如果你們真的沒關係的話……」

    表姐搶話,「那我就當仁不讓了,凊敘王子,我願意為你到台北定居。」

    「這樣最好,你一上來,媽就沒理由留在老家。」表哥馬上附議。「這樣的安排簡直太完美了,凊敘你快說,你和阿朱有沒有『關係』?」他講最後兩個字時,語調曖昧到讓人很想找個樓跳一跳。

    安凊敘莞爾,轉頭對舅媽說:「朱媽媽,我們兩年之內還不會結婚,因為兩個人工作都忙。」

    他的話像兩百二十伏特電壓,一下子就把朱苡宸電昏在當下。

    他說什麼?兩年內當然不會結婚,二十年內也不見得會結,他們……他們不過是比朋友好一點點,牽牽手,抱兩下,沒有約定,沒有承諾,連「我愛你」這樣簡單的三個字都沒說過,怎麼會……牽扯到結婚?

    他是不知道這種話會讓人產生不切實際的幻想嗎?還是天真到以為,別人會聽得懂他話中的真正意思?

    「我懂,老太婆很開明的啦,阿朱兩個表哥表姐都二十八、九歲了,誰也沒動靜,我還能不曉得現代流行晚婚?來,吃一塊豬腳,喜氣喜氣……」

    安凊敘帶著滿臉笑意,很愉快地把豬腳接進碗裡,很愉快地放進嘴中,整個晚上,他不曉得在愉快什麼,雖然話不多,但從頭到尾,笑容很配合。

    只有她在一旁尷尬陪笑,想澄清這個「玩笑」,想問他到底是何居心。她瞄了瞄身旁嘴角掛笑的他,那不時投射過來的警告視線,讓她把開口的衝動全隨柔嫩的豬腳吃下肚。

    不過撇開這件事不說,看他這愉快的模樣她也很高興,不禁想著,要不是她一個人的熱度不夠,得連同舅媽他們,使出四顆大太陽的威力才能夠融化他心底的厚冰層?

    如果是的話,或許……她該時常帶他回家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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