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一小段距離,爹正比手劃腳地不知道在和楚姑娘說什麼,而楚姑娘一如往常地冷著一張臉。
她喜歡走在爹和楚姑娘中間——那種感覺很像一個家一個有娘有爹的家。
「你們快來!」杜少君眉飛色舞地咬著一串糖葫蘆,在市集裡竄來又竄去。
拜楚姑娘之賜,他們可真撈了不少油水——
楚姑娘飄到哪裡,哪裡就有尖叫聲,而爹的劍舞就開始舞動,然後自己這個小孩子就只要負責接連一個月都吃糖葫蘆就可以了。
爹,一向寵她嘛。
開心的小人兒拿著糖葫蘆吃得興高采烈,渾然不知自己轉錯了一個巷子,走到了一群乞兒棲身的地盤。
「哥哥——給我糖吃——」坐在地上的小丫頭裹著一條破毯子,對著杜少君手上的紅色糖葫蘆流著口水。
杜少君呆楞地看著這一群五個大小不一的乞兒擠在一堆茅草之中他們幾個人是一家子吧?因為他們都有一雙深邃的眼。
杜少君的目光被最年長的那個少年吸引——好黑好亮的眼睛啊。
「給我糖——」小丫頭又輕叫了一聲。
杜少君咬著唇,看了一眼糖葫蘆——只剩一顆,可是這裡有五個人。
「如果我是有錢人,就可以買糖給你們了。」杜少君扯著自己的粗布衣,有些侷促不安。「你看我的樣子也知道我不是。」
「細皮嫩肉得像個娘們啊—怎麼不像有錢人—.不給糖就決滾出去,免得他們看了肚子餓。」豐子夷冷眼旁觀地說,深黑到令讓人驚歎的眼裡寫滿了憤世嫉俗。
「我找爹要饅頭給你們。」杜少君小聲說道,彎身把糖葫蘆放到小丫頭手裡。
「乞丐娃娃吃什麼糖!」一聲惡意的叫囂傳來,杜少君被一個突如其來的肥胖身軀推撞到牆角。
朱瑞項著一張眼睛半瞇的胖瞼,炫耀地拿起那串糖葫蘆在手中轉著圈。
「痛哩——」杜少君瞪著自己的手掌,倒抽了好幾口氣,掌心被牆壁磨出了血。
她皺了下鼻子,強忍的眼淚還沒掉下來,一旁的小丫頭卻已放聲大哭了起來。
「我要糖——」肚子餓的小丫頭拉著豐子夷的手。
「把東西還來!」豐子夷猛地站起身,只抽高而不長肉的瘦削身子,俯視著這個只敢欺善的朱瑞。
「乞丐生氣了!」朱瑞大聲嘲笑著他,以減輕豐子夷身高所帶來的壓迫感。
自己可是悅來客棧老闆的兒子,難不成還怕個乞丐不成!
杜少君咬著牙,硬撐著自己站起身。
「把糖還來!」杜少君大聲怒罵胖子。
「你把東西給了這個乞丐,這糖不是你的了!」朱瑞一手插在腰上,自以為十分瀟灑。
「你這個長得像茶壺的臭胖子!你搶乞丐的東西,比乞丐還不如!」杜少君不屑地努努嘴,瞪著那張肥肉亂顫的臉龐說道:「你那堆肥油炸開來,我們可是要臭上好幾天的!」
「你敢罵我!」朱瑞的肉顫抖了下,氣到滿臉通紅。
「我有罵他嗎?」杜少君睜大了眼,看向身旁那雙墨色一般的眼瞳——她不自覺地神色一赧,撇開了頭自顧自地說道:「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有人本來就肥、本來就臭!」
朱瑞怒不可抑地拿起糖葫蘆往杜少君身上丟。
「哎喲!」杜少君捂著額頭大叫了一聲。被糖葫蘆砸到還不算痛,只是嚇了一大跳。
不過,接下來的石頭攻勢,卻讓杜少君笑不出來。
一顆尖銳的石子砸到她的額頭,痛得她只想大哭大叫。
「死胖子,有種讓我拿石頭丟你,」當第二顆石子砸上她額頭時,她的眼淚掉了出來,然後一個高大身影擋在她面前,替她擋住了石頭的攻勢。
「去躲好。」豐子夷把傻不羅咚的小個子推到後方。
他直接衝到朱瑞面前,霍地就給了他一拳。
「打他的肚子!把他打瘦一點!」杜少君挺直了身子,不停地向空中揮著空拳。
「救命喔!乞丐打人、殺人哦!」被拎起衣領,足不能著地的朱瑞大聲嚷嚷著。
殺豬般的叫聲—很快地引來一票人衝入巷子內圍觀。
豐子夷硬瘦的身子,在大人們的硬址之下,仍然揮了最後一拳到朱瑞的嘴鼻
「哇——」朱瑞大哭出聲,一群大人則忙著把奮力掙扎的豐子夷踐踢到地上。
「看你們兄妹可憐,所以沒趕你們離開,沒想到你居然還敢亂打人!」一名長者對著豐子夷大搖其頭。
對乞丐的低踐印象難以改變,旁觀的人無不譴責那個被壓在地上的年輕人。
「臭乞丐豐子夷來這裡住了一個月,我每次來他都不懷好意地瞪著我——八成是看我長得很有錢,想搶劫。」朱瑞搗著疼痛的鼻子,得意地看著豐子夷又被踢了一腳。
「這個死胖子騙人!」杜少君衝到豐子夷身邊,用力撥開那些討厭的臭腳,用力地扶起了他——哼!小胖子想跟她鬥!門都沒有!
她五歲起就在江湖上行走,沒把小胖子脖子上那串金鎖片騙成今天的晚餐就已經夠便宜他了。
「各位大叔、大嫂請聽我說——」杜少君才一開口,清秀容顏上的一弱水雙眼已經閃起了淚光。「我今天剛到長安,見著那個小妹妹肚子餓,所以就把我的糖葫蘆給了她,沒想到這個胖子居然衝出來搶走那串糖葫蘆,還推我去撞牆。」她舉起破皮流血的雙手為證,抽噎了一聲後再說道:
「後來,這個胖子還拿糖葫蘆和石頭丟我——你們看我的額頭。」
杜少君指著自己腫脹的額頭,淚珠在眼眶裡打著滾。
她跑到一個看似牙尖嘴利的大嬸面前,拉起這個人的手放到她的頭」。
「我的頭被大石頭打出了一個包——很痛!」
「唉呀,真是腫了一個包呢!」受寵若驚的大嬸、心疼地揉著她的傷口,眼睛則瞪著朱瑞說道,「悅來客棧的大少爺啊!你搶乞丐的糖,究竟要不要瞼啊—.」
「我沒有!我家那麼有錢,糖葫蘆送給我我都不吃!」朱瑞壓著自己發腫如臘腸的嘴,忙著辯說。
「豬舍裡的豬什麼都吃啊,一個吃到肥滋滋的人還要搶別人的束西,那個小女孩餓到臉頰都凹進去一塊了,你有沒有愛心啊。」杜少君哽咽了兩聲後,再度走回了她的保護者身邊。
〔這個大哥哥是為了保護我,所以才會上前打胖子的。」
正當眾人交頭接耳時,杜雲鵬從人群中看到了受委屈的女兒,順長的身影立刻從人潮中走了出來。
「君兒,發生什麼事?」他震驚地看著女兒瞼上的傷。「誰打你?!」
「爹!那個小胖子欺負我!」杜少君衝進爹的懷裡,眼眶這回是真的紅了。
「小胖子朱瑞搶了你家小孩的糖葫蘆,還搶那個乞丐小女孩的糖葫蘆,接著又拿糖葫蘆打你女兒,然後再拿小石子扔她。」大嬸一看到這孩子的爹俊朗不凡,立刻諂媚地說道。
「真的是這樣嗎?」杜雲鵬拿出手巾擦著女兒瞼上的髒污。
杜少君用力地點著頭,讓爹看她手掌上的傷口又青又紫又是血的傷口,配上那一雙水汪汪的眼睛,說有多可憐就有多可憐。
「你為什麼欺負我的小孩!」杜雲鵬板起臉走到朱瑞面前,高健的體格在嚴肅時看起來分外嚇人。
朱瑞發著抖,半個字都說不出來,直到他看到了自己氣喘吁吁衝來的爹。
「爹喲,這裡有一群騙子要拐你兒子哦!」朱瑞哭天喊地的大叫。
「瞧你們這一身裝扮就知道,你們一定是想搶我兒子身上的錢,」朱炳海不分青紅皂白地抱著寶貝兒子朱瑞,指控著那兩個身穿布衣的父子。
「沒有人會和豬搶衣服啦。」杜少君的童言童語,惹得圍觀者大笑出聲。
「君兒,這就叫有其父必有其子、上樑不正下樑歪。」杜雲鵬冷笑著,拿著白布裹住女兒的手。
「你說什麼!」朱炳海忿忿地大喊。
「爹,有豬叫聲耶。」杜少君眨著大眼,黏在爹身上撒嬌。
「我要上官府告你們!竟敢把我兒子打成這樣!」朱炳海暴跳如雷地說道。
「你兒子本來就像頭豬,我家小孩萬一被毀了容,你負責得起嗎?」杜雲鵬硬是在氣勢上壓倒朱炳海。
「我們就進官府——」朱炳海的臉脹成通紅,大吵大嚷。
「我們該走了吧。」楚冰冷凝著一張臉,走進了窄巷。
所有聲音消失無蹤
好美,
隔著一層白紗面罩,佳人的冷面及絕美看得模模糊糊,但是那種傾國傾城的氣勢是騙不了人的。
杜少君得意洋洋地扯著爹,走到楚冰身邊——並立的三人,是極好看的。
原本想破口大罵的朱炳海一看到那位姑娘一身珍貴的黑衣綢緞,倒也不敢出言冒犯。長安城富商貴族多不勝數,隨便惹」一個,他就吃不完兜著走。
「走。」楚冰厭惡地搗住鼻子,討厭人多時的穢氣。
「我不走!如果那兩、頭。人不道歉的話,我就不走!」杜少君堅持扯住了楚冰的手,打了個冷顫。
「笨蛋!人是用。個。來計算的!」找到機會嘲笑人的朱瑞大聲說道。
「豬是算,頭。的〕豐子夷的補充引得大夥又是一陣悶笑。
楚冰想甩開杜少君的手,她卻緊捉著不放。
「他們不道歉,我就不走。」杜少君凶巴巴地瞪著朱家的一老一小。
楚冰瞇著眼,隔著一層白紗打量著那兩個人。好一會,她冷幽幽地說道:
「那個小胖子胸口有癆病鬼壓著,活不過明年端午。他老子就算能撐個十年,以後還是免不了得肺病——不用你們討回公道,他們會死得很難看。
「你亂說!」朱瑞嚇得全身發抖,緊捉著他爹。
「每天晚上,癆病鬼就去吸你胸口的精氣,你半夜胸痛就是因為這樣。」幽都之中有太多鬼魅,自小生長在其間的居民,不只皆能識得鬼魅之名,亦擁有能收服鬼氣的能力。
「姑娘可是大夫?」朱炳海的態度立刻轉為奉承——他們家族的肺都極差。
「全都走開!否則就叫癆病鬼去找你們!」楚冰口出惡言逼走了一群人。
她抬頭看著天上的烈陽,煩躁地板起了臉
京城是什麼鬼地方!冬日還出什麼太陽,熱死了!
楚冰用力甩開杜少君的手,用眼神示意杜雲鵬帶走他女兒——煩!
杜雲鵬見狀,立刻半推著楚冰走到陰影中,並將手中的水壺遞到她手裡。
「喝水。」
楚冰薄唇一抿,讓入口的冰冽泉水稍稍鎮定了、心神。
「他們怎麼辦?」杜少君回頭看著那幾個已經在收拾包裡的乞丐們。
「我要休息。」楚冰以她一貫漠然的態度,轉身就離開。
〔這些錢你拿著,將弟妹安頓好。」杜雲鵬在最大的乞兒手中塞了些銀兩。
豐子夷點頭,沒有言謝,目光看著那個仍黏著黑衣姑娘的小男孩。這個小男孩多麼幸福啊。
「楚姑娘,你剛才那一招真是太高了,堵得他們啞口無言呢。」杜少君站在楚冰旁邊繞著圈圈。
「我沒有騙人。」楚冰扯去臉上那層讓她覺得熱的薄透白紗——這東西能遮什麼太陽唷!她瞪了杜雲鵬一眼。
「你是說他們父子真的會死?」杜少君打住了腳步,小嘴驚愕地微張著。
「每個人都會死。」楚冰緊握著拳頭。她的頭很不舒服,強烈的太陽像是要把她整個人都燃燒起來一樣。
突地,一個高大人影為她遮去了光線,她場起眉,果然看到了杜雲鵬的黑瞳。
「撐著點,就快到了。」他低聲說道。
楚冰不舒服地扶著牆壁,只覺得他們父女倆的關心嘴臉令她作惡。
「要不要看大夫?」杜少君也擠到她身邊,滿心只當楚姑娘是個大好人。
同一時間,杜雲鵬和杜少君兩個人的熱氣,逼得楚冰頭發昏,她身子一軟,倚在牆上無法再移動半分。
杜雲鵬直覺摟住了她,渾身不住地打起冷顫。
「放開我!」楚冰咬牙切齒地甩了他一掌——眼中的厭惡明白地表示出:她並未忘記那日在溪邊的事。
「你你無理取鬧我是在救你!」杜雲鵬感到自己的臉快丟掉了。
「你太熱了——滾開——」楚冰的聲音虛弱到只剩一絲氣息,而身旁男人的體熱則不停地透過她的衣衫傳送著她最不需要的熱度。
「你生病了,我不能放開你。」杜雲鵬看著她蒼白到嚇人的臉孔,一向極有責任感的他堅持不放手。
「——找一間陰暗的房間,還有冰水」她低語著,雙膝一軟,整個人倒到他身上。
杜雲鵬見狀,立刻打橫抱起她衝向最近的一家客棧。
「給我一間最陰涼的房間!」杜雲鵬急促地說道。
店小二張大了嘴,目光直往他懷裡的女人瞧。
「陰涼的房間?客倌,您是在開玩笑吧?這京城夜裡風大氣寒,你娘子和身後這位小公子受不住凍的。我們這裡還剩一間上好的雅房,有暖炕、有火爐——」
「少囉嗦,我就要陰暗的房間!帶路!」杜雲鵬抱著楚冰就往樓上走,快速地交代道:「順便準備一桶水,愈冰愈好!」
要命!楚冰的身子連動都不動了,她青白的唇更看得人膽顫心驚!杜雲鵬擔心地讓女兒拍了拍她的臉頰。
楚冰呻吟了聲,輕晃動了下烏緞似的長髮,窩在他胸膛上的臉龐向外一偏,露出那張雪白到沒有血色的瞼。
店小二見狀,嚇得倒退了好幾步——這是鬼是人啊?
〔還不叫人準備冰水!」杜雲鵬喝醒了店小二。
「您還是請回吧,小店擔不起出人命的罪。」店小二打了個哆嗦。
「她不會有事的。她是被熱昏了,看不出來她在冒汗嗎?」杜雲鵬指著楚冰額上的細汗。
「熱?今年可是近幾年來最冷的冬天哩!」小二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張雪顏絕色佳人呢。
杜雲鵬瞪了他一眼,立刻把楚冰的臉攏回他胸前。
「叫你辦什麼,你就快去辦啊!」杜少君根據爹的指示,朝店小二丟了錠銀子。
下一刻,他們被領到了一間位於客棧最角落、彷若冰窟的房間。
咯咯父女倆的牙齒開始打冷顫。
杜雲鵬將楚冰放到床榻上,用他開始發冷的手掌貼住她的臉頰。這房間還真是冷得沒天理!
「君兒,你出去買點吃的,順便送一些給剛才那些孩子」怕女兒凍壞,杜雲鵬立刻打發她到外頭辦事。
「嗯。」杜少君摸著自己被凍到沒有感覺的耳朵,僵直地走到門外。
「好熱」楚冰輕搖著頭,不住低吟著。
纖白的手指扯動她的衣襟,露出一彎細雪般的頸子。那未見過陽光的肌膚,澄掙得竟如透明一般。
又不了!杜雲鵬的大掌猛地收回,臉頰泛上一層紅,抓過被子一把蓋住她的身子.
開玩笑!絕色美女再妖嬈,也比不上他一對眼睛值錢!
「好熱——」楚冰呻吟著,用手扯著那床被子。
杜雲鵬連忙又把被子給掀了,眼睛卻也不受控制地瞄向她柔軟的身子——
「客倌,你要的冰水送來了!」小二的大叫聲破壞了他的綺想。
「你待在門口,不要動!」他大叫一聲,急忙衝到門口端入了冷水。
她這種撩人的樣子,給別人看到還得了。
杜雲鵬打了條冷毛巾覆到她額上。
楚冰星眸微睜,體內的熱度讓她散發出少見的粉紅神態。
「啊——」她舒服地喟出一口氣,拉開自己的領口。
〔這裡也很熱」她指著自己的胸口,微睜的眸睨看著他。
杜雲鵬依言看去,痛苦地呻吟了一聲。
他無奈地仰頭看向屋頂:沒有故意偷看,卻還是將她襟口下雪滑的雙峰全印到了腦海中。
那白嫩肌膚上泛著一層粉紅,幾顆晶瑩的汗珠像在引誘他的指尖輕拭一般——
這樣要他怎麼志得了嘛!
「胸口很熱——冰水」楚冰拽起他的手擺到肌膚上。
杜雲鵬猛然一震,猛地抽回自己的手——要他以後怎麼做人啊?
她緊皺起眉頭,雙眼一閉,呼息一緩——
「喂」杜雲鵬輕拍著她的臉頰,卻發現她已經失去意識了!
他毫不考慮地拉開她的襟口,將整片的冰毛巾蓋滿了她的胸口
人命可比他的眼睛重要多了。
她看到鼎了,
那只和她有緣的鼎泛出玄黑之氣位於城北的一隅。
楚冰將週遭的環境仔細看了一次,特點記下了「鎮北王府」四個大字。
為什麼她會看到鼎?自從那日嘎血後,她早已無法以靈力窺探什麼了。
楚冰一皺眉,才低頭,便看到了自己的身子安靜地躺在床榻之中。
靈魂出竅!
難怪她會看到鼎的訊息——靈魂一旦出竅,觸覺、知覺便會特別靈敏。
楚冰將目光移向床邊的一大一小——小的坐在床尾睡著了,而那個男的——
他叫什麼名字?
杜雲鵬。
楚冰蹙起眉頭,因為杜雲鵬正皺著眉,用他疲累的雙眼凝視著床上的「她」。
他在想什麼?楚冰的目光流連過他的眉、他的唇、他的手
他的手在摸她,
楚冰臉色一凝,瞪著他的大掌撫過她的臉頰。
她的臉頰傳來陌生的刺痛楚冰微愣了會,靈魂不應該有感覺的啊。
「快醒來吧。」她聽見他這麼說。
他怕她連累他們父女吧?楚冰在心裡忖道。
如果她死了,他似乎該負起」種名為「道義」的奇怪的世間責任真怪,她與他非親非故的,死了又干他何事?
「我以為我不會對女人動心的,我們這個丫頭,就夠我忙的了。」杜雲鵬凝視著「她」的雪白臉色,男性的大手緩緩地——
握住她的手。
楚冰的胸口一凜,手掌直覺地一縮——
他其實長得不錯,是那種五官好看的男子。乍看之下,或許說不出來哪個部份特別出色,但絕對是讓人看了一眼便會心生好感的人。
「我知道你不喜歡別人碰你,但是我實在怕你再也睜不開眼了。」他打了個冷顫,咧了口白牙。「快醒來吧。」
楚冰飄到他的身邊。他是在咒她死嗎?
她腳尖著地的那一刻,他冷不防站起身朝她走過來。
始向後退了一大步,卻還是讓他的身子穿過了她。
「君兒這固執丫頭,明知道這裡冷還硬要待在這。」杜雲鵬替女兒蓋上了被子。
他——穿過了她!
楚冰伸直自己的手,想看清自己的形體,卻發現她完全看不到自己!
她是透明的、不存在的!
但,為什麼她可以如此清楚的看到這屋內的一舉一動?她知道自己緊握了手心,卻看不到自己該有的細長十指。
她張口叫人:「杜雲鵬。」
她喊了,但沒有聲音。
急了,她伸手想捉住杜雲鵬,他卻只是左右張望了一回,又坐回「她」的身邊。
〔楚冰,你還好嗎?」一個輕柔的女聲滲入她的意識。
〔范青青!」楚冰睜大著眼,見到一抹淺青色的影子逐漸靠近了自己。
「沒想到你會這麼高興看到我。」范青青的聲音顯得十分欣慰。
「你——看得到我?」楚冰懷疑地問著那一團影子。
「我現在有白芙蓉的花形封印護身,所以看得到。」范青青溫柔地說。
「為什麼我會變成這樣?」她質問。
「氣候開始回暖,你的冬季已經用去一半的時間了,所以你的身體會開始慢慢地虛弱。白芙蓉算出你這一關有生死劫,所以要我來幫你。」
〔每個人不是都只准許有一顆續命丸和一個護身錦囊幫忙嗎?」她問。
「沒錯。但是白芙蓉有義務挽救我們幾個人的生命——你忘了這也是她和那個男人之間的約定嗎?」說話之間,范青青的淺青色身影逐漸成形,盈盈的笑1如往常地掛在臉上。
「快伸出手來。白芙蓉雖然把我送來,但我不能離開太久,這畢竟不是我的季節。我的治療能力雖然不如你們,但能救我們的只有白芙蓉,她最近可沒太多力氣幫我—她忙著研究送我們回去的咒術。」范青青輕快地說道,握住了楚冰的手。
「我知道一旦我死了,你們就全都回不去了,你不用裝出一副假仁假義的好心模樣。」楚冰瞪著她平和的表情,冰冷地說道。
「今天不管你的死活是否關係著我能否回到列姑射山,我都絕不會讓你的生命消失。人與人之間,怎麼能夠純粹用利益去衡量呢?看那一對擔心你的父女,你與他們之間又有什麼呢?」范青青沒有動怒,只是將手指探向楚冰手腕上的血脈。
楚冰低頭一望,卻看到杜雲鵬換了一條冰毛巾放在她的額頭。
三更的更聲打得極響,坐在榻邊的他禁不住打了下瞌睡。
范青青閉上雙眼,指尖微一使勁,便運氣入楚冰的脈門之中。
楚冰一震,感到一道暖流自手腕傳送入心頭——那暖流不是她害怕的熱度,而是一種舒緩心胸的暖意。
楚冰盯著眼前這個她一向覺得太濫好人的范青青——
但見范青青的眉頭閒散出一道光,額頭上正不住地泌出細開——治療人的舉動是吃力的吧?但是范青青在笑,笑得很怡然自得。
還好有這些人陪在她身邊:!楚冰的胸口漾起一種悸動——
念頭才這麼一轉,一股火燒般的痛立刻系向楚冰的胸口,她忍不住痛呼了一聲。
「你怎麼了?」地面上的杜雲鵬突然驚叫出聲,擔心地望著床上的「她」。
范青青睜開眼,燦亮的眼直視著楚冰。
「你感覺到我們的關心了,對嗎?心是有感覺的呢。」范青青睜開眼,笑著讓兩人的手心緊緊地黏貼著——
一股屬於藥草的淡香飄入楚冰鼻端,痛苦的五臟六腑因此而舒坦了許多。
「不是春天,我只能做到這樣。」范青青喘了口氣,慢慢地鬆開了手。真誠的眼眸溫柔地注視著她漠然的側臉。「白芙蓉要我告訴你,你身上的黑石玉鐲可以為你擋雲一次邪氣,因此,切記在鼎送回白芙蓉那兒之前,千萬別讓玉鐲離身。〕
「這種靈魂出竅的情況還會再發生嗎?」楚冰擰著眉問道。
「只要天氣太暖和,就隨時有可能發生。所以你得記住,每當身子幾乎要昏厥時,絕對不能夠睡著,一睡覺精神便會渙散。」范青青從袖子中掏出一罐青色的藥罐。〔這藥你留著。不對哦你留著也沒用,這種藥方需要人體的熱氣做藥引。」
范青青煩惱地咬著小指,望著藥罐發起呆來。
「那就擺到他身上。」楚冰指著杜雲鵬說道。
「你不介意靠近他嗎?」范青青好奇地問道。楚冰從來不愛親近人啊。
「我的命比較重要。」楚冰生硬地說。
幽都之人,怎麼可能因為一個男人的照顧而轉變了性子——她才不信!
〔是你對他有了信任吧?」范青青掩嘴輕笑著,打開了藥罐,趁著杜雲鵬再度打起瞌睡時,把藥液揮灑進他的皮膚裡。
此時,范青青手上的青色玉鐲突然發出了光亮。
白芙蓉在叫喚我回去了,我待太久也會魂飛魄散哪。」青色的身影開始變得模糊。
「回去吧。」范青青半透明的手輕拍了下楚冰的天靈蓋。
楚冰閉上了眼,感覺自己的身影正緩緩、緩緩地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