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說……他不懂愛,更不懂如何去接受她加諸在他身上的愛。
鳳淮不期望改變現況,更不想背負情感枷鎖,千年來的平靜,是他所追求的,心靈的平靜來自於無擾無慾的隱居生活,他不想改變。
然而他隱約明白,她,一隻修煉成精的禽鳥,正逐步破壞他的安寧之路
他不願去猜想,若放任她繼續下去,對他的未來究竟會有何種影響——無論是好是壞,他絕不會再是原來的自己。
她的眼神太過清靈且堅定,帶著未達目的誓不心死的璀璨光彩,尤其在她輕吐著愛他時,進射出令他無法直視的光芒。
那道光芒,灼疼了他的意志。
「你離開這裡吧。」鳳淮陡然開口。
「啊?你說什麼?」她沒聽清楚。
「你離開這裡。」
鴒兒不敢置信,在她全盤吐露愛意之後,換來的竟是這番絕情的話。
「為什麼?!」前一刻兩人不是還聊得愉快?她無法理解這突來的轉變。
「這是斷了你的希冀最好的方法。」鳳淮半斂長睫,「我不會愛你,再糾纏幾百年,我仍只有這個答案。」
毋需動起干戈傷人,世間最鋒利的兵器,來自於無情的話語。
「你——」
「我不會愛你,更不要你的愛。明日一早,我不希望再看見你的身影、再聽到你的聲音,我要你完全消失在我視線之中。」
「為什麼?!給我一個答案!」
鳳淮避開那雙想揪住他衣袖的柔荑,給予她的仍只是淡然的目光及無語。
「難道……就因為我愛你嗎?」鴒兒的悲苦全漾在眸間,「就因為我坦承了我的愛,所以你害怕了?退縮了?」她的愛,就如此不堪、如此令他難以忍受?!
鳳淮靜靜地旋過身,沉默,不再看她。
「我不會離開的!」鴒兒收緊粉拳,倔氣地在他身後宣告,「說什麼也不走!」死纏爛打也好,厚顏無恥也罷,她絕對不要離開他!
「我不介意動劍殺人來恢復我原有的清靜生活。」
「你將我殺了更好,我的魂魄會一直一直跟著你,上窮碧落下黃泉,不會讓你輕易擺脫我!」她好卑鄙!只能拿這小人手段來行無用的威脅……
死,對她而言,卻永永遠遠不可能變成解脫。
她會繼續擁抱著對他的愛戀,再忍受一次鉤刀絆足、銅管刺喉之苦,悄悄將鬼差強灌而來的孟婆湯全數嘔盡,躍入滾燙的紅水橫流,重新輪迴。
那數番徘徊在地府的記憶,至今想起,她都免不了害怕地顫抖哆嗦。
未飲忘魂之水,她同時擁有陰陽兩界的回憶。
所以她不會忘,不會忘了自己曾經走過的紅塵長路,不會忘了凡俗的她是如何癡、如何傻,更不會忘了千年之前,花燭紅帳之下,掀開她覆額紅縭的那張清笑俊顏,是如何承諾著要與她一同……比翼雙飛。
這是他給她的諾言呀!
教她怎能甘心、怎能釋懷?她信守著承諾而來,但他……卻遺忘了她。
鳳淮臂上的白虹劍又蠢蠢欲動,迴繞的煙波中察覺不出任何殺氣,只像是一朵朵浪花拍打在鳳淮顎緣。
聽著身後強忍的哽咽低泣,他沒有回首,淡漠的語氣中添了抹無奈。
「你有禽鳥的羽翼,展開雙臂你便能看見更遼闊的天空,你不該屬於這裡,不該讓自己變成一隻囚鳥。」
「我折了一邊羽翼,不可能再飛……」她所折的,是比翼共翔的另一半。
「是你讓自己失去飛翔的本能。」
「是你讓我失去飛翔的意志……」她嗚咽指控,整張臉蛋埋在雙掌之間,纖肩因哭泣而一顫一顫的。
「所以我選擇助你重新回歸青霄,你可以等待旭日東昇後再離開。」這是他最大的讓步了。
「嗚……鳳淮……鳳淮……嗚嗚……鳳淮……」鴒兒不再開口懇求他讓她留下,只是一味地哭嚷著他的名,一回再一回、一遍又一遍,混雜著可憐兮兮的泣吟,交織成一首最悲傷的曲調。
鳳淮淺淺的低歎被淹沒在她的嚎啕哭調之中。
「你,非走不可。」
鴒兒呆坐在廳裡好久好久,桌上的燭火盡滅,只餘一攤深紅蠟泥。
她抹乾了眼淚,留下最後一句絕情話的鳳淮早在數刻前便已回房,她也用不著在獨剩她孤單殘影的房子裡白白耗費淚水。
心,好酸呀。
再過一刻左右,晨曦便要蹦出山頭,她就得被掃地出門了。
「反正你又不會真的提劍砍我,大不了再卑鄙地強留下來,讓你那雙冷徹心肺的眼眸給瞪上一年半載嘛。」鴒兒自言自語。
不過,她的纏人會不會讓鳳淮有朝一日忍無可忍,真的一劍砍了她的腦袋以圖永世清靜?仔細想想,這也不無可能……
鴒兒呀鴒兒,你若死了,一切又得從頭來過,太不划算了。
要不,乾脆下山去玩個幾天,順便替他帶些全新的衣裳和食物,等他發覺失去她的日子有多難熬之後,她再回來接受他的歡迎!
「哎呀,這主意好,說不定死命糾纏的效果不及這種短暫分離的相思哩。」鴒兒拊掌輕笑,原先的陰霾心情又給驅散得乾乾淨淨。
哎呀呀,有時總覺得自己這種時高時低的情緒好似在自我安慰,全讓她朝好的方面去思考,然而她若不如此欺騙自己、說服自己,只怕她花在自怨自艾的時間上會佔了生命絕大多數。
想通了的鴒兒雀躍起身,開始收拾起小包袱,隨意裝了些點心食物,以便路途上填嘴充飢。
輕靈黃襦在滅了燭光的微合廳裡忙碌飛舞穿梭。
收拾完簡單家當,鴒兒拎著包袱佇在鳳淮房門前,想與他道別。
「鳳淮,我要走了,你自己保重。」鴒兒佯裝出好淒涼、好可憐的哭嗓。
內室毫無聲響。
「鳳——」柔荑甫碰上門扉,發覺房門競未落鎖。
鴒兒在外頭觀望許久,漾起甜甜笑顏,躡手躡腳地推門進屋。
旭日未升的闐蒙內室裡,未透進一絲一毫的暖陽,極少擺設的屋內顯得冷冷清清。
淨白的帷幔半掩半現下,她瞧見床楊上和衣而眠的鳳淮。
輕巧掀開帷幔一角,他的睡顏稱不上靜謐祥和,雖是異常俊逸,仍帶著一抹疏遠的寒泠。
「我要走了,可是不會離開太久。我是為你而輪迴轉世、為你而來,怎可能棄你於不顧——哎呀呀,你若聽到這番話,一定又要冷眼睨我,斥責我在胡言亂語了……」鴒兒將聲音壓到最低,不忍擾他清夢,「你要等著我回來噢,我會帶禮物給你的。」
她舒展開來的芙蓉俏顏上儘是笑意,骨碌碌的大眼四周流轉一圈,明明知道這臥雪山上只有他與她的存在,她仍多此一舉,確定無人窺伺後才輕輕俯下身,在他唇上偷得一記淺吻。
見他未醒,捨不得離開的粉唇貪婪地在他唇上停駐片刻。
他的唇,是溫熱的,與千年前她最後印在他唇間那個冰冷冷的吻不同……
當然不同,現在的鳳淮是活生生的,不是千年前在刑場上承受絞縊酷刑而死的屍體,不是她哭著嚷著卻再也喚不回生命的僵硬屍體……
離開他的唇畔,鴒兒才發覺自己又淌了滿腮的淚,她拎起袖,擦去不經意滴落他頰邊的淚珠,再深呼口氣。
「你好好睡,要夢到我,要想我噢。」
為他攏妥衾被,重新掩上帷幔,鴒兒才走出房門。
掩上門扉的同時,帷幔之後的身影緩緩坐起,冰雪般無瑕的眸隨著香氣驅散的方向望去。
不自覺的,長指點觸在方才被暖暖濃情包圍的唇瓣上——
以及唇上一點濕鹹,那是流自她眼底的炙熱清淚。
CCCCCCCCCCCCCCCCCCCCCCC
寧靜。
這是鳳淮一直想恢復的寧靜生活。
無聲無擾,獨獨只有他一人存在的謐靜。
鳳淮合攏雙目,縷絲如煙的白髮因一陣拂來冬意的寒風吹過,而在挺直的背脊後飛揚猶似展翼的鳥。
無論他渾身上下如何潔白似雪,他的影,仍是灰暗的。
白雪累積之處,寬敞無邊,皚皚成海。
除了呼呼風聲之外,什麼吵雜擾嚷也聽聞不著,整整百年來,他所失去的幽寧,在今日失而復得。
淡然的五官,讀不出他是否因鴒兒的離去而欣喜,他靜佇在雪間,幾乎與飛雪融為一色,他的衣,是雪海中翻騰不已的浪,他的白虹劍,是浪花激起的水煙,而他,是雪海中所載浮的冰巖。
不期然,他聽到身後不遠的樹梢上,傳來清脆玎玎的鳥鳴聲。
「又回來了?」鳳淮低語,斂緊的眸半開。或許是他早有預感,她不會輕易放棄纏擾他,所以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詫異,只不過……自她離開到現在,才短短一個早上,這等耐心也稍嫌不足。
鳳淮以為在下一瞬間便會聽到姑娘家的嬌嗓甜笑,急急嚷嚷地跟在他身畔打轉,像只嘈雜雀兒般吱吱喳喳不停,然而——
沒有。
鳥叫聲仍在,卻沒有百年來鳳淮所熟稔、也不得不接受的纏膩舉動。
他回過身,淺色的無緒淡眸又緩緩斂起,在垂額的白髮間黯然失色。
樹梢上是有飛禽沒錯,卻不是她。
那是一雙依偎的鷂鶋,因誤闖天寒地凍的臥雪山而畏縮在彼此羽翼間取暖。那聽似清脆的啼叫可是哀哀喊冷之意?
「別待在這裡,你們耐不過臥雪山的夜寒。」鳳淮淡語,指著下山方向,「從這裡飛去,約莫百里便能回歸溫暖,走吧。」
鶸鷗像是聽懂了他的話,兩相磨蹭片刻,僵冷的羽翼拍打十數下後,便展翅朝他所指的方向翱翔而去,化為青霄間渺小的黑點。
同為禽鳥,這一雙飛鳥卻顯得聽話,與她全然不同。
鳳淮輕聲一歎,隨即卻伸掌摀住洩出歎息的唇。
驅離了無心驚擾到他安寧的鷓鶋,還他清幽,他為何要歎息?
唇上的長指並無放下之意,輕輕淺淺地游移其間,帶著連他也不明瞭的眷念,薄唇上早已失了溫熱,加上他久久駐足雪中,指尖所觸及的儘是一片冰寒。
輕覆唇瓣的指,無法遏止第二聲歎息逸喉,歎息聲化為氤氳霧氣,縹緲地穿透他指間縫隙,融入雪色之中。
今天,是鳳淮重拾幽靜的頭一日。
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
今天,是鴒兒品嚐孤單的頭一日。
她總是走走停停,才跨了幾步便又忍不住回首望向白雪所覆蓋的山頭。
嗚嗚,好想回到鳳淮身邊去……
什麼叫舉步維艱?她現下的情況就是!
「嘻嘻嘻,要不是我現在很確定自己身在人世間,我還以為你是條依依不捨的孤魂,不願過奈何橋,一步一回首地眺望人世咧。」
突來的譏笑讓鴒兒嚇了奸大一跳,「是誰?!」
「小沒良心的,虧哥哥我還在陰界裡幫了你大忙,否則別說一碗孟婆湯了,就算是十桶,你也得硬生生給吞下肚去!結果那個嘴裡說著來生願做牛做馬報我大恩大德的小丫頭竟然將我給忘了?」一道黑影唰地出現在鴒兒眼前,笑得猙獰的銀面具正抵在她鼻尖。
鴒兒將眼前的人硬推後數尺,才看清道:「你是……魘魅!」
「就是哥哥我。」
「你怎會在這裡?你這位陰司鬼差不是應該在地府裡領著鬼魂,怎麼上了人世?」
魘魅扯扯手上粗大的鐵鏈,發出蹤蹤聲響,「奉命上來提兩條命下去交差。」他說得輕鬆,教人無法將此刻含笑的他與窮兇惡極的黃泉無常聯想在一塊兒。
「這回勾的是誰?」
「在臥雪山上殞命的人。」
鴒兒一聽到熟悉地名,急忙展開雙臂阻止魘魅前行的腳步,「等等,臥雪山上又沒有『人』,你要勾誰?!」
「小沒良心的,惱什麼?喏,是這兩條鳥命,生死簿上寫得清清楚楚,今日巳時,這一雙夫妻鳥會凍死在下山途中。」魘魅的笑聲有些冰冷,在他失了血色的大掌間浮現一排潦草字跡,寫著他將要勾魂的對象、生辰八字及死因、時辰。
「夫妻鳥……」
「安心了?」魘魅取笑她。
鴒兒沒答腔,無法否認。
「怎麼,小沒良心的又教『他』給趕出來了?」魘魅瞥見她拎著小小包袱,銀面具下的笑意更濃。
「少囉唆。」鴒兒別過頭。
「早叫你留在黃泉嫁予我為妻,成就陰界一樁美事,你偏要重新人世輪迴,傻呀傻,真傻。更傻的是,你竟然委曲求全地跟隨那名斷情之人。」魘魅猛搖著頭。
「我就是傻,這點你不早就知道?」鴒兒噘著嘴。
「我當然知道,膽敢不飲孟婆湯的人,世間不出幾人,可是膽敢不飲孟婆湯兩回的傻子,大概就只剩你一個了。」
入世不飲孟婆湯,必須意識清醒地躍下滾滾波濤的入世之河,忍受激湧的川水充塞口鼻及五臟六腑,這等難熬的恐懼滋味可非一般人能想像。
「若有必要,我連第三回也不飲。」鴒兒語氣堅定。
「小沒良心的,你第三回仍不飲,豈不是要連累哥哥我?如此一來,你欠我的恩情會越積越多,到時可不是做牛做馬可以還清——」
鴒兒截斷他未完的話,「你別說了,我不會考慮嫁你還債。」
「叫你小沒良心的,你還真將這稱呼發揮到淋漓盡致。」魘魅不怒反笑,「跟了我有什麼不好?至少我不會擺張冷臉給你瞧,待你好、疼你,憐你,這些是那個斷情之人所不能給你的,你也毋需再苦苦承受人間永無止盡的輪迴宿命,雖說黃泉陰冷,但臥雪山的低寒可沒比黃泉舒坦到哪去。怎樣?再考慮考慮?」他像個在討價還價的奸商。
「好啊,你將銀面具給摘下來,我就考慮考慮。」鴒兒的口氣敷衍得很,憑她與魘魅的交情,她早就摸透他的脾性。
「我早告訴過你,我生為人時是墜崖而死的,還是這張臉先落地,眼呀鼻呀嘴的全糊在一塊兒,比被壓擠的大餅還扁,我若摘了面具,恐怕你會給嚇昏過去。」他的口氣虛虛實實,教人聽不出是玩笑話,抑或當真。
「那就甭考慮啦。」鴒兒擺擺柔荑。
「你跟著他,還差幾百年便是千年了吧?」魘魅突地問道,「撇去這世的飛禽不算,上一世你跟著他最久,幾近五百年,但兩人的關係還是很遠。」
鴒兒臉上的笑顏消失殆盡,她忘了魘魅是最瞭解她追尋鳳淮始末的人——不,是鬼。
「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可惜呀可惜,你上一世轉生成為一株連理樹,卻只能可憐兮兮地佇在他的屋舍前,為他遮遮陽、擋擋風雪,你的付出他看不見,他也不會對一株無法開口說話的樹有任何感情,奈何你又不肯心死,硬要再抱著兩世記憶人世投胎,這下可好了,比翼鳥、連理枝,你全當遍了,下一世你又要轉世成什麼?」魘魅明明瞧見她臉色一垮,仍火上添油,嘖聲連連。
「要你管!我這世還長的很,不勞你費心多事地為我打量下輩子的死活!」她才不會像他說得這般悲慘!
「是,是哥哥我多管閒事。」覆掩在魘魅臉上的銀面具,在陽光反照下勾勒出詭異的陰森笑意,「反正他的時間無止無盡,足夠你百來次不斷輪迴尋他,只不過你每輪迴一次,你所做的一切便再度化為烏有,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傻舉,我勸你還是早早看開,跟著我吃香喝辣吧。」說到後來,仍想拐她當鬼妻。
「你是娶不到娘子,還是每見到一個女人便要開口逼一次婚呀?!我就愛這麼傻,就愛為他付出一切,而且——我、才、不、要、嫁、給、你、還、債!」鴒兒一字宇咬牙道出。
「那你打算怎麼還這筆人情債?」
「施恩不望報。」她提醒他這項千古美德。
「是呀,施恩不『忘』報。」他奉行的美德與她所想的,一字之差,差之千里。
「你想怎麼樣?!我先說,除了當你娘子之外。」
「等我需要你報答時,我不會跟你客氣。」魘魅一語雙關。
鴒兒有些防備地瞪著他。
「小沒良心的,別這副模樣,面對恩人可得恭敬些、諂媚點,這樣才會討人喜歡,下回要求哥哥我幫忙也比較容易呵。」魘魅長指輕把在她小巧下顎,挑逗著她。
鴒兒大退一步,為了移轉他的注意,趕忙道:「你不是要去勾魂嗎?可千萬別誤了時辰,否則你會挨罰的。」她裝出一副憂心他安危的蹙眉模樣,實則只想快點驅走他。
魘魅輕笑,「是呀,勾魂這等重要事,一時半刻都馬虎不得。」
「那你快走,有空再聯絡。」鴒兒拎出絲巾,揮手歡送他。
「小沒良心的,該走的是你,我準備在這地方等那雙夫妻鳥。」
「那……那我走了,對了,你可千萬別抓錯人——」
「難道你還怕我認不出他?」嘿,這小沒良心的,很藐視他當鬼差的專業噢。
「也對。」鴒兒不想在魘魅身旁多待一刻,不只因為她討厭這傢伙老是向她逼婚——雖然她知道魘魅只是在戲弄她,也因為她更不喜歡從他口中聽到自己反覆堅持的傻勁……
她銜著小小包袱,恢復鳥形,振翅而去。
魘魅望著她飛遠,另一名男子來到他身後,聽見他心有所感地緩緩吟道:「情深緣淺、情淺緣深,苦,兩者皆苦。」
「這是你的切身之痛?」
「痛?不,我甘之如飴。」魘魅回道,嗓音轉為溫柔。
「你方才勸那名小鳥精的一番話,好像正是我日日夜夜在你耳邊叨念的,你倒好,直接拿我的話來訓她?可你有什麼資格呢?你勸她早早醒悟,但你自己沉淪得不比她淺。」男子半取笑道。
「我拿那番話勸她,只不過是想在她身上看到與我相同的反應。我與她,都很傻,所以我必須藉著她來告訴自己——最傻的人,不只是我。」
「難怪你當初願冒險助她,讓一條未飲孟婆湯的魂魄人世,不過你老是開玩笑說要娶她,萬一她當了真……」
「她願嫁,我也不願娶。」面具下的魘魅淺笑著。她,不是他所要的。「況且咱們鬼差又不能娶妻。」他才不會去犯下天條咧。
「那你還老以逗弄她為樂?」
「玩弄著她的傻,我才會覺得自己比她聰明些呀。」這可是自我安慰,也是他在工作之餘的最大樂趣。
他身後的男人頓了頓,揚起邪笑。「你真是只惡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