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利俄斯覺得胸口悶得慌。海宸在海底為了裴安菲不顧一切的舉動猶自歷歷在目。作為男人,他完全可以理解海宸的心情,被人誤解已經夠不好受了,被最好人的誤解,更加讓人痛苦。曾幾何時,他也被風鈴心誤解過,那種刺骨的疼痛,至今難以釋懷。他現在很生氣,也說不清楚原因,就是很生氣。
他想大罵裴安菲一頓,把她罵清醒過來。可是,看著裴安菲那不知所措的驚慌眼神,和站在她身邊,擔心地注視著失態的他的風鈴心,赫利俄斯的心情漸漸平靜了。是啊,這又不是在拍電影、寫小說,哪有那麼多的心有靈犀?越是在乎、越是擔心,就越容易當局者迷、越容易錯失彼此。
赫利俄斯走到裴安菲身邊,蹲下身,望著她的臉,輕輕地說:「安菲,你怎麼這麼糊塗啊,海宸愛你,很愛你。」
「是啊,可他更愛這座海洋城……」裴安菲無精打采地說。
「嘖。」赫利俄斯皺起了眉頭,怎麼會有這麼不開竅的女人?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心平氣和,「請你別再扯上這座海洋城了,他愛你甚過一切!」
裴安菲睜大了眼睛,一臉懵懂,彷彿赫利俄斯說的是火星話。
「聽不明白嗎?安菲,你想想,如果海宸不愛你,他會挺身而出,不顧自己的性命去救你嗎?他因為嫉妒,錯手殺了力斯;可又因為力斯是你青梅竹馬的朋友,他愧對於你,所以寧願放棄海洋城,主動自首。安菲,你好好想想,這樣的男人你也可以說他不愛你?」
「啊……」裴安菲彷彿遭受雷擊一般,一動也不能動,目不轉睛地盯著赫利俄斯。
她烏黑的眸子泛著火熱的光,熱切而執著,赫利俄斯一時有點失神,他迅速穩定了自己的情緒,也目不轉睛地望著裴安菲,堅定地說:「是的,他愛你,他只愛你。」
「我怎麼這麼笨呢……」裴安菲摀住了臉,痛哭出聲,「我竟然總是怨他不夠愛我,不夠關心我,為什麼我就不肯停止埋怨,好好想一想呢……」
風鈴心的眼眶濕潤了,她想起了和赫利俄斯一起負責的第一件案件,她完全可以理解赫利俄斯此刻激動的心情。風鈴心意味深長地看了赫利俄斯一眼,然後溫柔地拉開裴安菲摀住臉孔的雙手,「沒關係的,現在知道也不遲。」
在風鈴心關切的注視和溫和的語調中,裴安菲逐漸振作了起來,「是啊,不遲。」她莞爾一笑,淚痕猶在的臉蛋頓時生動了起來。可沒多久,她又流露出了迷惘的神情,「為什麼力斯他……」
力斯?又是力斯。風鈴心和赫利俄斯驚覺地互望一眼。力斯·得魯彷彿是一個幽靈,時時刻刻地飄忽在海宸和裴安菲之間。
「力斯他怎麼了?」風鈴心小心翼翼地問。
「以前我希望海宸多陪陪我,可是又好面子,不好意思直接開口,就叫力斯想個法子,說得婉轉一點,讓海宸知道我的心思。力斯答應得很爽快,我也確實看見他找過海宸很多次了,可海宸陪伴我的時間反而越來越少。我很難過,力斯總是安慰我說,男人愛事業是正常的……」
「安菲,你就這麼相信力斯?」風鈴心突兀地問。
「我……我為什麼不相信他?」裴安菲顫抖著說,從她驚恐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已經察覺到什麼了。
「啊!」赫利俄斯忽然尖叫一聲,抱住了自己的腦袋。
「鬼叫什麼啊,嚇死我了!」風鈴心捂著胸口,責備地說。
赫利俄斯緊皺著眉頭,對風鈴心的話置若罔聞。
「喂,你沒事吧?」風鈴心擔心了,靠近他身邊,低下頭仔細端詳他的臉。
赫利俄斯「噓」了一聲,「我好像忘了點東西,是很重要的東西。」
有必要這麼危言聳聽、製造懸念嗎?風鈴心左忍右忍,才把心裡的那團火壓抑住了,她的耐性可是有限的。
赫利俄斯的眉頭舒展了又皺起來,皺起來了又舒展,如此這般地弄了好幾次,風鈴心可按捺不住了,大聲喊道:「你到底賣什麼關子啊,乾脆一點!」
「啊!」她話音剛落,赫利俄斯就大叫一聲,「你……」他瞅著風鈴心,說不出話來。
幹嗎?難道我把他腦子裡未成形的念頭嚇跑了?風鈴心心裡直打鼓,嘴裡卻不認輸,嘟囔著:「看我幹嗎?」
「你為什麼不早點吼我啊!」赫利俄斯賊溜溜地露齒一笑,「你一吼,我就想起來了。」
什麼?!風鈴心氣得乾瞪眼,這小子是越來越沒大沒小了,找個時間要好好調教一下。
「你想起了什麼?」裴安菲問道。
望著她緊張的神情,赫利俄斯收起了笑臉,嚴肅地問:「安菲,我一直有一點不太明白。按理說,力斯他的體質這麼特殊,在海洋城生活豈不是很危險?他平時要做些什麼保護措施嗎?」
「要啊。」裴安菲點了點頭,「一般他都會穿上海洋城的特製潛水服的。我們海洋城的衣服可以有效地抵擋普通生物與人類皮膚的接觸。」
原來如此!風鈴心終於明白赫利俄斯想到的是什麼了。雖然有點不服氣,她還是讚許地看了赫利俄斯一眼,同時向裴安菲說道:「每天出海都要穿一遍海洋城潛水服,真是挺麻煩的。」
裴安菲又點了點頭,「是啊,而且對喜歡潛水的人來說,穿上那層特製膠狀潛水服就好比想吃糖卻不能把糖紙剝下來,沒意思得很。但是他對環境的認知度特別強,只要去同一片海域三次,他就可以清楚地分辨哪些地方對於他來說是危險的。所以在熟悉的海域,他一般不用穿潛水服。不過他是個很謹慎的人,如果是到陌生的海域,他一定會穿上潛水服的。」
「那麼……」風鈴心眨了眨眼睛,話鋒一轉,厲聲問道:「他出事當天不穿潛水服的原因是什麼?是他一時疏忽了呢,還是他根本就對那片海域瞭如指掌?」
「啊?」裴安菲驚呆了,無言以對。對啊,為什麼力斯沒穿潛水服?她腦中不停地問自己,一個危險的想法浮現了出來,「不,不,這是不可能的!」像要驅散這個不愉快的想法一般,她使勁地搖著頭。
「什麼是可能?什麼是不可能?」風鈴心平靜地說。
「這太殘酷了!」裴安菲大喊,「你們不可以這樣想力斯……」
「安菲,」赫利俄斯插嘴了,「現在疑點有兩個:第一,海宸告訴我們,是力斯想要潛水的。照你的說法,如果那片海域他不熟悉的話,他一定會事先做好保護措施,可是,他沒有。這說明他對那片海域非常熟悉,熟悉到知道那裡有一株致命的毒珊瑚。換個角度說,即使他不熟悉那片海域,又偶然忘記穿潛水服,被海底毒物危及生命的他至少也會認得那株紅珊瑚、並會小心提防吧?那麼,為什麼他沒有避開那株紅珊瑚而偏偏要游到那株珊瑚旁邊呢?第二,力斯是因為被海宸一手推倒,而撞向那株致命的紅珊瑚的。如果是在陸地上,這個說法沒有任何的問題,但是在海底,海水減緩了海宸打人的力道,因此力斯身上沒有明顯傷痕,這連傷痕都沒有的力量不足以把他打得飛起來,逕直撞向那株紅珊瑚,除非是海宸把他的身體牢牢地按在那株珊瑚上。但海宸和力斯的體格相仿,要制服對手應該費上一番工夫,可是,現場卻沒有掙扎的痕跡,所以說,這個推斷也是不成立的。」
「你是說……」裴安菲艱難地喘息著,「你是說,力斯自己撞在了那株紅珊瑚上?!」
「天哪!」一個驚呼聲響了起來,海忻驚慌失措地站在門口,血色迅速從他臉頰上退去,「這太可怕了,你們說的是真的嗎?」
「現在還只是推論,」赫利俄斯沉著地說,「海宸怎麼樣了?」
「他心力交瘁,喝了點水,現在睡得很沉。」海忻潦草的回答,他現在一心想知道力斯的事情,「天哪,力斯為什麼這麼做?他為什麼要害海宸?」他連聲問道。
風鈴心歎了口氣,「也許,他是嫉妒吧。他非常想得到安菲,可安菲卻嫁給了海宸,可力斯是個不服輸的人,他寧願委屈自己成為一名小小的海水淡化工程師,也要追隨著安菲,因為他很自信,自己可以用細心的呵護贏得裴安菲的心。可是漸漸地,他發現無論自己做多少事情,怎麼抹黑海宸,安菲還是愛海宸,同樣,海宸也愛安菲。一時間,他絕望了。而絕望的男人是很可怕的,他寧願用自己的死來拆散海宸和安菲,讓安菲恨海宸一輩子,也讓海宸對安菲愧疚一輩子。這樣,他們兩個相愛的人永遠不會在一起,最後,贏的人還是他:力斯·德魯。」
海忻打了個寒戰,「這……太讓人難以想像了。力斯的怨恨居然如此強烈。這麼說,海宸是無辜的了?我可以告訴他嗎?」
「這些只是我們的推測而已,」風鈴心趕緊制止他,「我們還需要找證據,你千萬別告訴海宸,我怕……」
「好的,我知道了。」海忻幹練地打斷了風鈴心。
正在這個時候,他手腕上的通訊器響了,機器人嗡聲嗡氣的聲音響了起來:「海忻先生,海洋情況有變,請速到海洋觀察室。
海忻眉頭一皺,「我馬上到。」他匆匆地向外走,一邊叮囑風鈴心,「有什麼新的進展千萬要通知我。」
「我會的。」風鈴心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