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語薄情郎,
粉香和淚泣——
牛嶠.望江怨
正如雨悠所料,得到孟琦生病的消息,石仲禹立刻快馬來到景家,這五年來,他的未婚妻可健康得很,連傷風都不曾有過,這回真把他給嚇著了。
聽到急速的敲擊聲,雨悠上前開門,臉上沒有任何詫異,「石公子,你來了。」
「唐姑娘。」石仲禹隨便打個招呼,立刻衝到床邊探望孟琦,「妳哪裡不舒服?快告訴我!」
孟琦眨眨淚眼,「你……你怎麼來了?」而且還緊張萬分的樣子呢!
「廢話,妳生病了,我怎麼能不來看妳?」石仲禹越說越心急,忍不住破口大罵,「妳這丫頭到底在搞什麼鬼?昨天看妳還活蹦亂跳的,今天就接到妳生病的消息,妳非得這樣耍我才開心是不是?」
愛之深責之切,雨悠選在這時悄悄離開,她確定孟琦會得到滿意的結果。
孟琦被石仲禹這麼一罵,眼淚又撲簌落下,這天她幾乎流光了一輩子的淚。
看未婚妻哭得可憐,石仲禹閉上眼又睜開眼,怒火瞬間已化為無限疼惜,「好了好了,我不是故意大聲說話的,我只是被妳嚇壞了。」
孟琦拉拉他的袖子,「對不起……都是我的錯……你別氣我好不好?」
難得看她撒嬌,石仲禹不禁微笑起來,捏捏她的臉說:「我氣妳又能氣多久?誰教妳是我未過門的妻子,說什麼我也要守著妳、護著妳才行。」
聽他這麼說,或許……或許她還是有絲希望的,於是,她鼓起勇氣說:「我……我想問你一件事……你可要老實回答我。」
「是!老婆大人。」他握住她的雙手,誠摯的應答。
「在你心裡……有沒有一點點……喜歡我?」
他被問得啞口無言,心想,兩人都訂親五年了,怎ど她這時才問他喜不喜歡她?莫非是她長大了,懂得愛情,想要承諾了?
他的遲疑被她誤會成另一種意思,忍不住又淚眼矇矓,「你不用勉強自己……婚約的事我可以叫老爺做主……讓我進尼姑庵去就是了。」
「那怎麼行?!」他用力將她抱緊,貼在她的耳邊問:「妳是我這輩子唯一的娘子,要是妳做了尼姑,我不就要當和尚了?」
「你可以再找更好的……像雨悠姊姊一樣聰明又漂亮的……」
「沒錯,唐姑娘是聰明又漂亮。」他清楚的聽到她的歎息,不忍再捉弄她的心情,終於坦承道:「所以,我希望能撮合她和妳哥哥,妳說好不好?」
「什麼?」孟琦作夢也沒想過這答案。
他稍微放開她,輕輕抹去她的淚痕,「我問妳,如果雨悠姊姊變成妳的嫂子,那妳開不開心?」
「當然開心啦!」她才雀躍片刻,又落入了哀傷情緒,「可是、可是……你不是也喜歡雨悠姊姊嗎?」
「小傻瓜,就算是天仙下凡,我都不會動心的。」
「為……為什麼?」她不懂,她覺得雨悠姊姊就是仙女,有誰會不喜歡仙女呢?
他捧起她粉紅的小臉,撫過那烏黑髮絲,「那是因為……我的心老早就給了一個好吃懶做的愛哭鬼啦!」
「你是說…!我?」她指著自己!還是不敢相信這事實。
他哈哈一笑,眉宇間滿是得意,「怎麼?妳承認自己好吃懶做又愛哭?」
「討厭,你就會欺負人家!」說著,她又哇哇大哭,投進他溫暖的懷抱,但這回她掉的是快樂的淚水,一顆心飛舞得像蝴蝶翩翩。
「唉——」石仲禹長歎一聲,柔柔的吻過她的額頭,「我怎麼會娶到這麼愛哭的老婆?愛吃醋又愛亂想,真不知道我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孽,這輩子只能愛妳一個人囉!」
孟琦不說話了,原來這就是愛情,好苦又好甜,卻都深深地印在她的心上。
☆☆☆
石仲禹直到夜深才離開,臨走前叮嚀再三,並允諾這幾天都會來訪。
雨悠獨自來到「曉園」,發現孟琦這孩子正坐在床邊,吃吃笑得像個傻瓜,顯然是情不自禁、喜上眉梢。
「怎麼樣?我說的話應驗了沒!」
孟琦跑下床,雙手抱住雨悠,「真的應驗了!我好開心、好開心、好開心喔!」她連說了三個開心,就是找不出別的話來形容。
雨悠拉著她坐到桌前,「那以後還敢不敢吹風淋雨,讓自己生病?」
「不敢了!」孟琦抓抓後腦,嘿嘿笑著,「一次就夠了,我可不喜歡病慵慵的感覺。」
「那就好。」雨悠這下就放心了,對景老爺也有個交代。
孟琦握住老師的手,忽然慎重的請求道:「雨悠姊姊,我……我想多學點東西,我想配得上仲禹哥哥。」
難得這孩子如此上進,雨悠自然一口答應,「妳說,妳想學些什麼?只要妳想學,我一定盡全力教妳。」
孟琦的眼珠子轉呀轉的,終於下定決心說:「我……我要學畫!」
「好啊!」雨悠答應得很乾脆,「可是不能中途反悔喔!」
孟琦立刻舉起右手,表情認真無比,「我發誓,要是我偷懶、裝傻、打瞌睡,就罰我讓仲禹哥哥欺負一百次!」
「這算什麼誓言?算我服了妳。」雨悠搖搖頭,拿她沒辦法。
「呵呵……」孟琦吐吐舌頭,轉個話題問:「雨悠姊姊,妳……妳有沒有喜歡過人?」
「我?」雨悠再次搖頭。
孟琦睜大了眼,無法相信。「為什麼?我以為喜歡雨悠姊姊的人應該會很多,難道這些人裡面都沒有妳喜歡的嗎?」
雨悠理所當然的回答,「妳別忘了我是跛腳,那些公子哥只想娶我做妾,我寧願在家做我的小姐,我爹娘和哥哥們都太疼我了,捨不得讓我嫁出去受委屈。」
孟琦的小嘴開了又閉、閉了又開,在她簡單胥的腦袋中從沒想過這種事。「要成親的話,自然是一夫一妻,我才不讓仲禹哥哥納妾呢!」
「妳這麼愛吃醋,我看石公子是不敢的。」雨悠乘機幽了她一默。
「別笑人家嘛,」孟琦靠在她肩上撒嬌,又問:「雨悠姊姊,雖然妳在家裡過得很快樂,可是……妳不會遺憾自己沒談過戀愛嗎?」
「世事總難盡如人意,我對自己的命運已經很感激,不會再多要求什麼了。」或許是飽讀詩書、或許是天性淡然,她很早就看開了一切。
「雨悠姊姊妳好成熟喔!」就跟我大哥一樣,孟琦在心裡加了一句。
「成熟也不一定都是好的,像妳這樣單純開朗,才讓我羨慕呢!」
「啊——我好像突然長大了很多。」孟琦握住雨悠的手,誠懇地道:「雨悠姊姊,不管怎麼樣,妳答應我,永遠都要當我的好姊姊喔!」
雨悠聽了一笑,「遵命,我的小太后!」
兩個相差九歲的女孩,一個優雅婉約,一個活潑可愛,卻因為都有一顆善良的心,而在這天地之間找到了知音。
☆
兩天後,孟琦的病情完全好轉,因為得到心上人的表白,她甚至變得氣色更好、精神更佳。
午後,景瀚平撥出時間來到「曉園」,看到妹妹卻只是苦笑,「妳這丫頭說下雨就下雨,說放晴就放晴,真是沒定性。」
孟琦拉拉他的手,眼笑眉也笑的,「老爺不喜歡孟琦健康快樂的樣子嗎?」
「誰曉得妳又在打什麼主意了?」他可沒忘了正事,瞇起眼問:「妳究竟有沒有好好跟唐小姐學習?」
「當然有啦!我正在畫畫兒呢!」她跳下床,拿出自己大筆揮毫的習作。
看到那黑壓壓一片的鬼畫符,景瀚平暗自歎口氣,告訴自己得有耐心,畢竟世上天才少有,蠢材倒是處處可見。
孟琦又拿出一張婊好的山水畫,得意昂揚地道:「這是雨悠姊姊送我的,比我自個兒畫的要好看一萬倍呢!」
幸好這丫頭還有點審美觀,看得出鳳凰和麻雀的差別。景瀚平接過那幅畫,仔細研賞了一番,果然是不負盛名的才女,那氣度和境界都高人一等。
「老爺,我們帶雨悠姊姊去玩耍吧!」孟琦突然這麼提議。
「玩耍?」景瀚平挑眉問。
她用力點頭,表情正經,「是啊!雨悠姊姊來大理這麼久了,我們都沒帶她去遊山玩水,這怎麼好意思?」
「是嗎?不是妳自己愛玩才這麼說吧?」他摸摸妹子的頭,帶著點戲謔問。
「才不是呢!人家是真的想讓她看看大理的風光嘛!」孟琦在心裡又多加了一句:如果雨悠姊姊愛上了這兒,說不定就有機會住下來了。
「這回算妳有理!明天我們就出發吧!」
「那……您罰我禁足的事,可以暫停一天嗎?」孟琦滿心期待的問。
他這才想起自己曾宣佈這禁令,但剛才又應允她要明日出發,兩相權衡之下,他作出決定,「就暫停一天,看妳表現如何,倘若又惹麻煩,加倍處罰。」
「真的?謝謝老爺!」沒想到這麼容易就達成目的,她可真是樂壞了。「老爺,我不跟您說了,我要找雨悠姊姊去,她一定會很高興的!」
看孟琦滿面笑容的飛奔而去,景瀚平只有搖頭的份,兩天前那個又發燒、又掉淚的丫頭不知跑哪兒去了?
☆☆☆
第二天,天際蔚藍,水波碧綠,正是出遊的好天氣。
石仲禹一早就來景家報到,「聽說有得玩是吧?那我自然不能缺席了。」
「我記得我並沒有邀請你。」景瀚平慢條斯理的說:「我怎麼有種感覺,這趟旅程的策畫者好像就是你?」
石仲禹拍拍後腦勺,大笑道:「好說好說,我和孟琦不過是心心相印、心有靈犀罷了。」
「說得對!」孟琦得意的高吟,「我們就是那地上的連枝樹、天上的比翼鳥!」
石仲禹卻潑她的冷水,「傻瓜,以為自己學了幾句就可以賣弄啦?告訴妳,在關公面前耍大刀是很蠢的。」
「你算哪門子的關公呀?手無縛雞之力的白面書生,哼!」孟琦也不甘示弱,其實她還是喜歡這熱鬧的相處,老是甜言蜜語也亂讓人害羞的。
雨悠不加入這「戰局」,她只希望快點啟程,她迫不及待想看看這片雲南風光。
上了馬車,石仲禹和景孟琦坐在同一邊,兩人嘰哩呱啦的鬧個沒完,一會兒猜謎語、一會兒說笑話,比較起來,另一邊的景瀚平和雨悠就安靜許多。
雨悠望向窗外風景,不時發出衷心的讚歎,景瀚平則以平淡的語調為她介紹,兩人就像最盡職的客人和主人,各自安守本分行事。
眼看情況發展不利,石仲禹對孟琦咬耳朵道:「他們也未免太拘謹了吧?跟平常沒兩樣。」
「那我們該怎麼辦?」孟琦皺眉問。
「隨機應變,見風轉舵,反正妳跟著我搭腔就對了。」
「嗯!」孟琦對他是萬分信任。
車行到一半,忽然緊急煞車,孟琦順勢投入石仲禹的懷抱,小倆口親親熱熱、卿卿我我的,根本不把這小意外當回事。
雨悠身形一晃,景瀚平連忙握住她的雙肩,「沒事吧?」
雨悠不著痕跡的掙脫了,「謝謝,我還好。」
「怎麼停下來了?我去看看情況上石仲禹跳下車,對馬伕問了幾句,又跑回車門前說:「前面的路太窄,馬車過不了,我們得騎馬過去。」
「真的啊?」孟琦興奮極了上刻跳下車,「仲禹哥哥,那你要載我喔!」
「放心,這一帶我熟得很,妳這小麻煩還難不倒我。」石仲禹又轉向雨悠道:「唐姑娘,景老爺的騎術比我強得多,妳就讓他護送吧!」
雨悠光聽到「騎馬」兩字便臉色發白,「我想……我還是別去好了……」
「雨悠姊姊,妳該不會是害怕騎馬吧?」孟琦眨眨眼,明知故問。
何止害怕,根本是戒慎恐懼!雨悠苦笑了笑,「反正這兒的景致也挺好的,我就在車裡等你們回來,到時你們再形容給我聽吧!」
石仲禹鼓勵道:「唐姑娘,妳不去一定會後悔的,這玉帶雲遊路上景點極多,有清碧溪、七龍女池、鳳眼洞和中和寺,我保證妳會流連忘返、滿載而歸!」
「就是說嘛!」孟琦加入勸說的行列,「雨悠姊姊不是說踏青寫生最有趣嗎?我們一起去見識見識,回家後就能畫出好山好水啦!」
「我真的不行……」雨悠還是搖頭,她唯恐自己一去不回。
景瀚平想起雨悠曾說過,她的跛腳是因幼時墜馬造成的,難怪她會有如此的反應,但她總不能一輩子都這麼過吧!
景瀚平不發言的將雨悠扶下車,先跨上自己的愛馬,才對她伸出手道:「來。」
「景老爺……」雨悠百般為難,拒絕了怕不給他面子,接受了又怕不給自己生路。
一旁,在周逸群的扶助下,梅素琴勇敢的嘗試上馬,揮手歡呼道:「小姐,您看我都辦到了,您一定可以的!」
「雨悠姊姊,妳快點嘛!我等不及要上山了。」孟琦雖然動作笨拙,卻還是順利的爬上馬,穩穩當當地靠在石仲禹的懷裡。
眼看大家都準備出發了,景瀚平的眼神又是那樣堅定不移,雨悠心想,自己除非跳崖,否則就只有上馬一途了,這兩個選擇對她來說都差不多。
終於,她將自己的手交給景瀚平,他隨即以強勁的臂力拉起她,才一眨眼,她就坐在坐騎上,背靠著他寬闊的胸膛,感覺整個人頓時失去了重心。
「太好了,我們出發囉!」孟琦一個高喊,山谷之間傳來響亮的回音。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前進,由石仲禹和孟琦領先,周逸群和梅素琴居中,景瀚平和雨悠殿後,以最緩慢、最安全的速度前進。
雨悠左看右瞧的,唯恐有個閃失,「老爺……」
景瀚平右手執著馬韁、左手摟在她腰際,「怕的話就抱緊我。」
她別無選擇,什麼矜持害羞全都被拋到腦後,這時,她只顧得了生命安危,要知道,這一跌可不只會摔斷腿,還有可能粉身碎骨呢!
感覺到她正微微顫抖,他沉聲道:「相信我,就算妳掉下去了,我也會把妳接住的。」
真的嗎?他真的會誓死保護她嗎?當她抬起頭,看見他雙眼直視前方,堅毅的臉上毫無懼色時,她總算安心了些。
「老爺,這馬叫什麼名字?」她發現身下這匹馬高大強健,卻出乎意料的溫和。
「牠叫『旋天』,從小就由我照顧長大,牠的母親是從雲南買來的。」
「是嗎?那牠跟我也算是同鄉了,牠好乖呢!」就這麼靜靜的、緩緩的行進,跟她兒時的回憶相差甚遠。
事實上,景瀚平也有些詫異,儘管「旋天」性格穩重,卻不容易跟人處熟,這還是牠第一次如此迅速的接受陌生人。
雨悠伸出小手摸了摸「旋天」的馬鬃,「我爹說,我三歲的時候就是這麼抓了馬鬃一把,才會被馬兒摔下背的。」
「妳可以輕輕的碰牠,我確定牠很喜歡妳。」
「嗯!」雨悠不再多說,把臉貼在景瀚平的胸前,聆聽他穩定的心跳,感覺就像自己被爹爹或哥哥們抱在懷裡,卻又有種不同之處,可哪裡不同,她自己也說不上來。
一路上峰迴路轉、山勢陡峭,眾人終於抵達中和寺,景瀚平將唐雨悠抱下馬,直到這時她才敢睜開眼,環顧四周竟是雲霧繚繞、有若仙境。
寺前有座供人休憩的涼亭,眾人便在此地稍作停留,梅素琴取出廚娘準備的佳餚,有雕梅、炒乳餅、納豆酸菜、辣子魚和什錦涼米線,讓大夥兒大快朵頤一番。
孟琦早就餓得發慌,塞得滿嘴都是,「奶娘的手藝真沒話說,好吃、好吃!」
「妳別光顧吃,妳知不知道,這中和寺是因位於中和峰而得名,在唐朝南昭國時代就建立了。」石仲禹解釋給未婚妻聽,免得她身為大理人卻不知本地典故。
「那又如何?」孟琦對此不大感興趣,她只喜歡追雲捉霧,一吃飽就跑來跑去,「雨悠姊姊,妳看這兒多美!」
石仲禹拉住孟琦的肩膀,「傻丫頭,跌下去可不是好玩的,還不快給我過來?」
「哎喲!那你帶我到上面去玩嘛!」孟琦玩性特強,非要再登高望遠不可。
拗不過未婚妻的哀求,石仲禹只得牽著她的小手,一步步走向高處,「景老爺、唐姑娘,我們到那兒走走,等會兒再回來。」
周逸群見狀也開口道:「老爺,我把馬兒牽到一旁去休息。」
梅素琴當然跟著他,好讓小姐有機會跟景老爺獨處。
雨悠並未注意到這點,她被眼前的美景征服了,目不轉睛的看著一切,她想起雲南意即「彩雲之南」,正如同李白詩中所說的「撥雲尋古道,倚樹聽流泉」。
景瀚平站在她身旁,兩人就這麼靜靜地不動,無聲卻勝有聲。
「哈啾!」毫無預兆的,她打了個噴嚏,雖用手絹遮起,卻還是清楚傳到他耳裡。
「冷嗎?」山上風大,他怕她穿得太單薄。
她才搖頭,卻又打了個噴嚏,「哈啾!」
於是他脫下披風,輕輕圍在她的肩上,「小心著涼。」
「謝謝。」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他那雙大手似乎停留得久了點。
他的披風好大、好暖,可惜她笨手笨腳的,連帶子都綁不好!還要他動手幫忙。披風因為過長而垂落在地,她有點不好意思,「這樣會弄髒的。」
「無所謂。」他將她包得緊緊密密的,不讓一絲寒風有機可趁。
氣氛變得很古怪,人稱才女的她絞盡腦汁,卻只想出一句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話,「呃……大理真是個好地方。」
他點個頭表示贊同,然後繼續沉默。
老天!這男人總讓她心情緊張,連慣有的優雅從容都拋下了她,更奇怪的是,為何此刻只有他倆獨處,孟琦和小琴都跑哪兒去了?
「我……我想到前面看看。」她才踏出幾步,就被萬丈斷崖的氣勢給壓倒了,頓覺全身發軟、兩眼發昏,那「刺激性」的畫面遠超過她所能承受的。
他看出她的不對勁,上前將她擁住,讓她靠在他懷裡喘息。
「嚇著妳了?」他不喜歡看到她這麼蒼白的臉色,尤其是她的雙手還在顫抖,他立刻握住那雙小手,傳達溫暖和力量。
雨悠的腦袋有些恍惚,只閃過一個問題,「剛剛……我們就是走在這麼……險峻的路上嗎?」
見他點頭,她更為失神,老天!她真沒想到自己禁得起如此的挑戰。
「抱歉,我……我真沒用。」她虛弱極了,就算想收回手都沒力氣。
「我說過了,妳用不著抱歉。」他不認為她有什麼好自責的。
「哦……」那她該說什麼呢?奇怪,她從未如此手足無措,通常她跟任何人都可以隨意談天,為何就是對這位景老爺無話可說?
忽然,她發現自己還貼在他胸前,趕忙退開了一些,站到欄杆旁尋求依靠。
景瀚平也不吭聲,默默地走到她身後,當她需要他的時候,他隨時都會在。
兩人陷入極端的沉靜中,她聽到背後他的呼吸聲,卻是一種能讓人安心的感覺。雲朵就在伸手可及之處,飄過臉上的時候還有些清涼!她心中有個預感,她會常懷念起這一刻。
「老爺!雨悠姊姊!」孟琦清脆的聲音從遠而近,終於來到涼亨前,「我們回來了,山上有好多花,我採了一束給妳呢!」
「謝謝,好可愛。」雨悠以雙手接過,看這小野花多美、多有朝氣,如果她化成了花朵,不知能否在這高山上盛開?
望著雨悠沉思的側面,景瀚平突然宣佈道:「我們該回去了。」
「別這樣嘛!人家還想多玩一會兒。」孟琦立刻抗議。
石仲禹看出雨悠臉色蒼白,心想,景老爺應該是體恤唐姑娘,便對孟琦勸道:「天色快暗了,再不回去會很難走的,下次我一早就帶妳來玩,行了吧?」
「好耶!」孟琦這人是有得玩就好商量。
回程中,雨悠同樣閉上了眼睛,但並不是因為緊張,而是疲倦。一整天奔波下來,她受夠怕,也耗盡了力氣,靠在景老爺懷裡又那麼舒適,她怎能不酣然入睡呢?
景瀚平特地放慢速度,「旋天」也很合作,踏著平穩的步伐,似乎馬兒和主人都怕吵醒睡夢中的佳人。
到了該下馬時,「旋天」還舔了雨悠的頭髮一下,景瀚平看了輕聲問:「你真的很喜歡她,對嗎?」
「旋天」不像平常高興時仰頭長嘯,只用那雙富有感情的黑眸看著主人。
「乖!」景瀚平拍拍馬背,轉身抱雨悠上車,完全不假手他人。
石仲禹牽著孟琦上車,只見她嘻嘻一笑,貼在他耳邊說:「雨悠姊姊睡著了呢!」
「唐姑娘累了,有老爺照顧著。」石仲禹捏捏未婚妻的臉頰,「妳這小丫頭也快睡吧!很快就要天黑了,妳不怕有鬼怪出現?」
「有老爺跟仲禹哥哥在,我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孟琦雖然這麼說著,卻忍不住打起呵欠,沒多久就倒進石仲禹的懷裡了。
景瀚平將雨悠抱上車,不時替她添衣蓋被,那關懷之情顯而易見。
石仲禹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但為了不讓景瀚平尷尬,他乾脆閉眼假寐。
到了景家,孟琦迷迷糊糊的醒來,「仲禹哥哥再見……你要記得再帶我上山去玩喔……」
石仲禹苦笑道:「我就只有這用處是吧?妳這可惡的丫頭!」
孟琦嘻嘻一笑,跟著奶媽盧宛君回「曉園」,卻忘了馬車上還有另外兩個人。
當景瀚平抱著雨悠下車時,所有的僕人都暗自震驚,卻又努力裝作若無其事。
周岳衡咳嗽一聲上前詢問:「老爺,需不需要我們幫忙?」
「你們別出聲。」景瀚平只有這命令,順手替雨悠攬緊了披風,抱著她一步步走向「竹閣」。
主子有令,大家都屏氣凝神、躡手躡腳,突然有匹馬嘶喊起來,周逸群嚇得半死,雙手抱緊馬嘴,還被馬兒咬了一口,卻是有苦難言,即使痛得掉淚也不能哭出聲。
在絕對的寧靜中,景瀚平將雨悠抱進房裡,轉身對梅素琴吩咐,「到門口守著,別讓他們吵醒了雨悠。」
「是。」梅素琴細聲回答,注意到景老爺喊了小姐的名字,而不是客氣的稱呼唐小姐。
就這樣,整座景府安靜得有如無人之境,不管想說什麼都得閉嘴,只有比手畫腳、擠眉弄眼,儘管如此,僕人們卻都暗自竊喜、眉開眼笑,因為他們確定景家就快要有當家夫人了。
景瀚平坐在床邊守了很久,確定雨悠真的沉睡了,才悄悄離開「竹閣」。
這一夜,「乾坤樓」裡的燈一直亮著,顯然有人睡得很好,有人卻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