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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愛江山 第8章(1) 作者:季可薔
    「是王后做的嗎?」

    王宮另一處,德芬於寢殿內迎進風塵僕僕的黑玄,才剛招呼他坐下,便忙不迭地問。

    「妨別急,且讓我喝杯熱茶再說。」

    「唉,教我怎能不急?姊姊至今下落不明,宮內情勢又瞬息萬變。」

    「你別急,一時也無可奈何,不如靜下心來,慢慢聽我說。」相較於德芬的焦慮,黑玄倒是老神在在。

    見他如此氣定神閒,德芬焦躁的心房宛若注入一股清泉,漸漸舒緩了。

    黑玄打量她,微微一笑。「這才對,先坐下,陪我喝杯茶。」

    「嗯。」德芬坐下,舉杯吸飲,想想不禁好笑。「說也奇怪,以前那個比較衝動躁進的人,明明是你,怎麼現下倒是你來勸我冷靜?」

    「關心則亂,你這是太過憂慮你王姊的安危,才會一時失了方寸。」黑玄悠然剖析。

    是啊,確實如此。德芬心下悵惘。她的確很擔憂王姊,自從大軍回歸,又過了一句,至今無消無息,希林國內人心惶惶,人人都說女武神怕是早已遭遇不測了。

    思及此,她黯然歎息。「玄,你打聽得怎麼樣了?這一切,又是希蕊王后安排的陰謀嗎?」

    黑玄搖首。「起初我也懷疑是她,但經過這段時日看來,應當不是。」

    「真的不是嗎?」德芬凝郁地鎖眉。除了那女人,還有誰會使如此陰毒的手段

    「若真是她一手策劃,這陣子她該當是志得意滿,縱使不敢面露春風,也該胸有成竹。但我聽說,她私下調動星宿主,在宮內四處走動,打探消息,恐怕她也對這次叛亂一無所知,才會如此慌張。」

    「不是她謀劃的,那會是誰?這宮內除了她,還有誰會對我王姊不利?」

    黑玄飲茶,若有所思,半晌,他擱下茶杯。「方纔我與曹承熙一番懇談,我費了好大勁,跟他喝酒套交情,總算讓他卸下心防,跟我說了一件事。」

    「什麼事?」德芬聽出有異,連忙追問。

    「記得跟在你王姊身邊,那個叫做無名的男人嗎?」

    「當然記得。」那般狂放不羈的人物,太惹眼,誰見過都難以忘懷。

    「曹承熙說,發生動亂那天,是無名一馬當先擄走了真雅公主。」

    「擄走?」德芬愣了愣。「不是救走嗎?」

    「他說,那日一團混亂,他偶然瞥見無名吹了陣哨,似是與山上射暗箭的人傳遞訊號,跟著,便有人回以同樣的哨,無名聽了便躍上馬,將真雅帶離現場,表面上像是救她於危難,其實更似是乘機劫擄。」黑玄轉述曹承熙說明的來龍去脈。「後來他追上去,一

    箭射中無名,但還是來不及,待他趕到的時候,無名與真雅己雙雙墜落山崖。」

    「果真是無名擄走王姊的嗎?」德芬聽了,難以置信,腦海琢磨著那日於她院落裡大啖點心的粗魯男子,他的心機當真如此深沉?「若果是他所為,那他為何要這麼做?他究竟是何方神聖?!

    「兵部這些時日明查暗訪,他們表面上聲稱當日涉及叛亂的分子全數剿滅了,其實尚有兒名士兵倖存,他們私下用刑審訊,驚覺這些人很可能都跟一個人有關。」

    「誰?」

    「申允太子。」

    申允太子?!那不就是……

    「我父王的堂兄?」

    「不錯。」黑玄意味深長地頌首。「當年該當繼承王位的其實並不是陛下,他是趁申允太子和自己的異母弟弟奪權時,漁翁得利,意外撿到了王座,許多申允太子的人馬都暗暗不服,只是情勢所逼,不得不向陛下俯首稱臣。」

    「你的意思是,這些殘餘的勢力於我父王登基之後,仍然一直在暗中繼續活動?」

    「看來是如此。」

    德芬驚駭,心弦震顫,欲峨口茶寧定心神,素手卻顫抖地握不穩茶杯。「若是當年申允太子的勢力還殘留著,無名又與之聯繫,那就表示他接近我王姊是有所圖謀,那姊姊性命豈不危在旦夕?」

    「那倒未必。」黑玄沉聲剖析。「若申允太子的勢力圖謀再起,勢必尋求可靠的依恃,無名接近真雅,當是利用她來提拔自己,藉此壯大勢力,除去真雅於他們並無益處。」

    「這麼說,他們是看準王姊適合為王,意欲扶持她登上王位?」

    「我想不然,他們認定的王該是另有其人。」

    「是誰?」

    「難道始還猜不出來嗎?」

    德芬一凜,駭然變色。「莫非是……無名?!」

    據說那個人,申允太子,是他的親生父親。

    當年一場宮廷政爭,禍起蕭牆,申允太子與其異母弟弟雙雙慘死,反倒讓當今的靖平王檢了個大便宜,登上王座。

    那些跟隨申允太子的勢力霎時樹倒瑚孫散,但也有不少人心存怨忍,不甘數十年來的經營化為泡影,於是轉而將希望投注於他身上。

    他身為申允太子的血親,倖存的王子,有相當的名分稱王,缺的只是一份足以號召群臣的實力。因此他必須接近真雅,設法與她結合,藉此廣植勢力,時機到了便可一呼百諾,謀奪這個國家。

    從小他便是如此被教育長大的,這個國家屬於他,這片錦繡江山遲早會歸於他懷抱,他受君王的訓練,文才武功,兼容並蓄,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夠成王。

    如今,他的確如師父的計劃接近真雅了,但為何,成王之夢卻離他愈來愈遠?他似乎不如其他人想像的對江山有愛……

    「好美。」

    讚歎的聲嗓拉回無名的思緒,他望向真雅,她正站在樹蔭下,欣賞清晨的草原景色。

    天色蒼藍,金光未透,雲間流轉著淡紫嫣紅,霞光迷離,山峰繞著一圈銀帶,山頂是皚皚白雪,海水凝凍成冰,冰面下水影如花,枯黃的草場裡,一匹匹駿馬騰飛踢踏。

    見她一臉神往,近乎迷戀,無名心弦一扯,走近她。「美吧?」

    「嗯。」她用力點頭。「當年德宣哥哥形容的草原景致,原來就是這般模樣。「德宣?」他挑眉。

    「我的異母哥哥,父王曾經立他為太子,可惜他後來被誣陷謀逆,含恨而終。」真雅語調一沉,神色悵然。「從那之後,世事變了許多。」若不是德宣遭誣陷而死,或許他們兄弟姊妹今日無須相爭這王位,大家都能和睦相處。

    無名觀察她眼神的變化,知她憶起不愉快的往事,識趣地轉開話題。「等過了這片大草原,離沙漠就近了,沙漠風光,才會真正令你瞠目結舌呢!」

    「真的嗎?」水眸綻亮。「那我們快走吧。」

    兩人躍上馬,一人一騎,並髻而行,一路閒談,指點風光,離希林邊關逐漸遠了。

    數日前,他們由衛國轉進希林西方邊境,昨日又越過邊關,如今每行一里,便是離她的江山更遠,終有一天,將會是千萬里之遙。

    到時她會後悔嗎?會想念她的國家,以及那片土地上的百姓嗎?

    他不希望她後悔。

    他輕踢馬腹,靠她更近。「你怎樣?會冷嗎?」

    「怎麼會?」她笑睨他一眼。「你贏來給我的這塊狐裘暖得很,我幾乎都要流汗了,怎會覺得冷?」

    說到這塊狐裘,是他昨日於客棧和幾名來自西域的商人擲般子對賭,他連贏數十把,最後終於贏得這昂貴的賭注。

    她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這還是她生平初見有人賭博為戲,原來如此有趣,她嚷著也要玩,不料連下數把,卻是把把皆輸,令她很不服氣。

    「說也奇壓,為何我賭運那麼差?真是不敢相信。」想起昨夜之模,真雅忍不住埋怨。

    他朗笑。「你真以為那跟運氣有關?」

    「不然呢?」她狐疑地望他。

    「跟人擲殷子,考較的是這裡。」他比比自己的耳朵。

    「耳力?」

    「不錯。」

    「你的意思是,你光用聽的便能聽出莊家擲幾點?」

    「嗯哼。」

    「怎麼可能?」她不信。「那是能聽得出來的嗎?」

    「我本來也以為聽不出來,不過這身本領可是一位專業賭徒傳授我的,斷無虛假。」

    「又是你在沙漠學的嗎?」

    「嗯。」

    「看來你在沙漠那段日子,過得挺多采多姿的。」

    「是挺有意思的。」

    她更嚮往了,每回聽他說起那時的日子,總覺得自由自在,彷彿日日都有新鮮事,教人心生期待,不似她在宮裡,天天與人鬥心機,令人厭倦又疲憊。

    一念及此,她心一沉。

    「要吃糖嗎?」他從懷裡掏出一根麥芽糖,也不知是杳看出她情緒有些低落。

    她征征地望著那糖。他說過,人生太苦,吃點甜調和會更好。

    「要嗎?」他再問。

    她接過,撕開糖紙,猶豫片刻,含進嘴裡,一抹甜味頓時於唇腔散開。

    「好吃嗎?」他笑望她。

    她頗首,亦回他嫣然一笑。

    兩人各自舔著麥芽糖,她學他懶洋洋地叼在唇畔,一副散漫不文的姿態,他看了,放聲大笑。

    「這不像你,殿下。」他眨眨眼。

    「不像嗎?那這樣呢?」她換個姿勢,用雙手握住糖梗,探出丁香小舌小心翼翼地舔,像小女孩吃糖那樣。

    他看著,原想繼續取笑,但不知怎地,視線忽然膠著於她粉嫩如花的唇瓣上,喉間一陣難言的焦渴。

    真想成為她嘴裡那塊糖,由她含著,慢慢地融化。

    他全身燥熱,連忙撇過頭。她沒察覺他的不對勁,午後,兩人經過一片白樺樹林,擇了塊樹下的平地坐下,取出事先預備的乾糧。

    「要喝點嗎?」她拿著一個葫蘆。

    「這什麼?」

    「是你最不敢喝的東西。」

    他不敢喝的?他一怔。「莫非是酒?」

    「沒錯,我昨晚請客棧小二打給我的。」她輕綻芳唇。「怎樣?喝一點吧。」

    她在說笑嗎?明知他不能喝酒。

    「方纔我聽你的,吃了糖,這回換你聽我的,就淺嘗幾口也成啊。」

    他睦視她。「我不是告訴過你,我喝酒會起疹子?」

    「呵,我就是想看看那疹子是何模樣,喝吧?讓我瞧瞧,你喝酒之後是何神態?」她軟聲央求。

    也就是說,她想看他的笑話就是了。

    無名抿唇,很想表示憤怒,但聽著她的甜嗓,胸臆卻一塌糊塗地軟化,別說是喝幾口酒了,瞧她這般求他的嬌態,要為她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喝就喝!以為我怕你嗎?」他橫院她一眼,搶過酒葫蘆,打開塞口。

    聞了聞酒氣,有些嗆,他咽口唾津,遲疑半晌,跟著把心一橫——大不了癢個幾天而己,又如何?

    他仰壺就唇,咕嚕咕嚕連灌好幾口,一派瀟灑,喝畢,更故作豪邁地以袖口拭去唇畔酒滴。

    「好,夠爽快!」她笑著鼓掌。

    黃湯方下肚,他便嘗到後勁,俊頰潮紅,直抵耳根。

    「臉紅了嗎?真快!」她睜大眸,傾身湊近他,好奇地細瞧,唇角喻著挪榆的笑。「看來你真的不能喝酒。」

    廢話!他不是早說了?

    「哇,連耳根都紅了,我還是初次見到有人反應如此之快,你才喝幾口啊?」她連連驚訝。

    他瞪她,她靠他好近,一股淡淡的馨息刺激著鼻尖,透著嫣色的唇只在寸許之間。

    不要再過來了,他就快把持不住——

    「還要喝嗎?還是別喝好了,我怕你醉了,我還得把你扛上馬……」

    她話語未落,軟唇己遭他襲擊,狠狠地攫住。

    他掌著她後腦勺,霸氣地傳遞著灼熱氣息,唇腔殘留的酒液藉著哺吮,送進她嘴裡。

    「不准嘲笑我。」他一面吮吻她的唇,一面啞聲警告。「陪我一起喝。」

    他吻得熱烈,吻得狂肆,她驚呆了,成長至今,她一向冰清玉潔,守禮自持,即便承佑哥亦不曾如此近過她的身,何況是如此放肆的親吻。

    而他,不僅吻了一次,轉頭喝口酒,又再度將那辛辣的液體送進她唇裡,她嘗到酒香,更嘗到他野蠻的男人味。

    他醉了,不曉得自己在做什麼,她該推開他,嚴厲斥責他。

    她如是想著,神志卻昏蒙,心韻紛亂,身子癱軟,使不出力氣。她不想離開他,只想偎他更近,只想他鐵般的臂膀緊緊圈攬自己,想他吻得更深更纏綿,與他唇舌交融。

    她約莫是瘋了,或者也喝醉了,怎能如此不知羞恥,好想舔他的唇,如同方才舔著麥芽糖那樣……

    他忽地歪頭,靠在她肩上。

    她怔忡,有好片刻,依然沉溺於親吻的餘韻裡,許久,才逐漸回神。

    「無名、無名?」她輕輕推他,他順勢頹然倒地。

    醉暈了嗎?她不可思議地瞠視他,難以想像只是兒口酒,便能奪去如此一個昂藏男子的神智。況且,還是在吻著她的時候暈去的,她該慶幸,或者該引以為辱?

    「我就這麼沒有魅力嗎?」她自嘲,蔥指輕輕刮他發燙的臉頰,心頭百般滋味繚繞,也不知是喜是慎。

    她靜定地凝銻沉睡的他,片刻,幽幽一歎,將他的頭溫柔捧起,枕在自己的腿上。

    這樣他會睡得比較舒服吧!

    她淺淺微笑,為他撥開一絡垂落額前的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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