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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穿水晶鞋 第8章(1) 作者:藍寧
    林靜醒來時,看到的是滿室雲霧的景象,她迷濛地低咳了幾聲,才發現是雷拓在抽煙。

    「你先去洗個澡吧。」看到她醒來,他掉轉目光望向遠方,彷彿不敢觸碰她的眼神,低頭將手中的煙按熄。

    她揉揉惺忪睡眼想伸一個懶腰,卻突然發現自己身無寸縷,沒有穿睡衣,昨夜的記憶紛紛湧入腦海中,她什麼都來不及思考,直接將床單裹在身上衝進浴室。

    貝殼形的浴缸裡已經放滿了熱水,她將臉埋在漂蕩著花瓣的水面下,只想永遠也不要出去見人。

    他怎麼會對自己做出這種事來?

    過了半個多小時,浴室裡依然毫無動靜,雷拓不安起來,喊了一聲名字也毫無回應。

    林靜她不會想不開吧?雖然不像是這麼脆弱的女人,但是……

    他無措地來回踱步,趨向門邊用力拍打,「林靜,你在磨蹭什麼,快給我出來。」

    她在滿缸溫暖的水中嚇了一跳,「我、我這就出去。」

    應該用怎樣的表情去見他,冷若冰霜?嬌弱憐人?大義凜然?她亂糟糟地想著。

    「你再不出來,小心我撞門進去。」

    「嗯。」什麼臭男人,明明是自己做錯了事,還能這麼理直氣壯地說話。滿懷委屈地換了便裝走出來,看到他站在浴室門口。

    「你沒什麼事吧?」他上上下下打量幾眼,看到她手臂和頸項上的淤青。

    他閉閉眼,昨天晚上自己一定是瘋了,竟然下手這麼粗魯。

    「當然沒有。」林靜撇開臉。

    「昨晚——」他似乎難以斟酌字句,最終放棄般地深呼吸,「沒事就好。」

    「這的確是法律賦予你的權利,我沒什麼好說的。我們都是成年人,上一次床不值得大驚小怪。」她虛假地扯出一抹笑,「我的身材比起你那些女朋友可差遠了吧?」

    雷拓無言以對。

    「那——我們去吃早餐吧,都快十點了。」

    「好。」

    他牽起她的手腕,卻被迅速地甩開,她像碰觸到了什麼不潔之物,將手悄悄背在身後,「你走前面,我會跟著你去。」

    廚子依舊盡心盡力地做了一桌子的菜,冷熱鹹甜中西兼具,她也依舊沒什麼胃口,漫不經心地挑了幾塊水果色拉。

    雷拓吩咐女傭拿來一杯礦泉水給她,「你不是早上要先喝水才有胃口嗎?」

    他還會注意這個?她喝了半杯水,發現這個方法沒有作用,「你先吃吧,我不餓。」

    雷拓推開面前的餐盤,不悅地將傭人都退下。

    「你很想餓死是不是?」從昨天晚上,她吃飯就像喂小鳥一般。

    他將沉甸甸的餐刀重重扔在威基伍德鍍金盃碟間,「不必大費周折地鬧絕食,林靜,一把刀就可以送你上天堂。」

    她被他突如其來的憤怒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這幾天,她受到的刺激比前二十五年加起來還要多。

    「過來。」

    暴喝之下,她無言地趨近,只能在心中祈禱上帝保佑,他不是真的要送一刀吧。

    他卻只是讓她坐在旁邊,忿忿然地端起一小碗海鮮粥,一勺一勺地親手餵她吃下去。

    林靜不由自主被灌下半碗粥,管家敲敲門走進來報告。

    「先生,天依小姐一直在大門外要見您。」

    「讓她進來吧,在客廳等著。」他頭也不回地發話,依舊強硬將湯匙塞到她口中。

    林靜好不容易抓住了一絲空隙,「你有事就先去處理吧,我自己會吃完它的。」

    他冷著臉將碗遞給她,卻並不起身,仍在原位監視著。

    直到海鮮粥終於空空如也,他才面色稍霽,拉著她一同走到客廳。

    「有什麼事就快說。」

    「我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天依微微揚起下巴,挑釁似的迎住雷拓的眼光,「半小時前,二哥已經發了新聞稿,宣稱將所持有的雷宇建設及下屬子公司的股權全權轉讓給你。」

    「我知道他會這麼做,不用煩勞你來通告。」

    「我來告訴你一句話:舉頭三尺有神明,善惡到頭終需報。」

    「上天不管人間的事,我也不相信神明。」他自嘲地笑了笑,「其實這還應該感謝你。否則我也不會想到二哥他和父親沒有血緣關係。」

    「所以你連一個死去多年的人的清譽都不放過?你明知道二哥他最重視自己母親的名譽。」她的嗓子有些破聲,悲慼地看著這個和自己有一半相同血緣的哥哥,這個她曾經信賴、尊敬,甚至是同情過的哥哥,這個如此陌生的哥哥,「人的物質享受是有限的,金錢對你真的比什麼都重要嗎?你真沒有感情。」

    如果真沒有感情多好,他垂下眼,「這於你有什麼不好呢?二哥退出雷家,才有可能和你終成眷屬。你真的不想和他名正言順在一起?」

    「以前我也這麼想。」天依閉閉眼,「可是現在我懂了,愛一個人是希望他快樂。」

    雷拓有些不耐,「你到底要來這裡做什麼?」

    「我來警告你二哥不會善罷甘休的,你自己小心。」她沉默很久,轉身向外走,在玄關門前低低地說:「不論如何,你永遠是我的哥哥,我希望你幸福。」

    他恍若未聞,「送客。」

    天依走後,他把林靜送回到她原來住的那套公寓。

    坐在起居間的沙發上,他的神情異常嚴肅地對林靜發話:「我們談談吧。」

    「你說。」

    「我不會和你離婚,除此之外,你可以得到一切自由,做任何想做的事。信用卡,司機,或是雷太太這個名號,都可以繼續使用,我不會來打攪你的生活。」他一直沒有看她,怕看了之後,會無法把話說下去,「如果有什麼問題,就來找我。」

    扔下最後一句,他打開門離去。

    林靜疲倦地站起身,覺得這個簡單動作似乎耗盡全身的體力。窗台上有什麼東西在反光,深深刺痛她雙眼,呵,是那枚所羅門王的戒指。

    一切都會過去,一切都過去了。可是,究竟要多少勇氣與決絕,她才能輕鬆地將手抬起,揮一揮衣袖,同過去瀟灑作別。

    這場荒謬的鬧劇終於收場,她卻俯在窗邊,失聲痛哭。

    結婚一週年是紙婚。

    林靜自顧自地笑起來,拿鑰匙打開公寓的大門。今天是他們結婚一週年的紀念日,不,應該說是昨天——現在過了凌晨十二點,又是新的一天了。

    紙婚呵,像紙一樣輕薄的婚姻……

    客廳裡燈光溫暖地亮著,她驚訝地望見沙發上垂眸靜坐的雷拓,「你——你怎麼來了?」

    「不歡迎嗎?可惜我才是房產證上的戶主,真是抱歉了。」他心情不佳地挑釁。

    「我不是這個意思啦,」她放下皮包,「你不是把我流放到這了嗎,怎麼,不會是要陪我一起發配邊疆吧?」

    邊疆?他微微擰眉,這裡有這麼不堪嗎?「不喜歡這裡就換套房子。」

    「我剛才開玩笑的啦,」但顯然不怎麼好笑,她小心翼翼地打量著他臉色,「要不要喝茶?」

    她還真當是招呼客人一樣對待他。

    「你去哪裡了?」

    「我去見個網友。」

    「你還有這種無聊的興趣?」

    「閒著也是閒著嘛,他很有意思,是搞遊戲軟件開發的。」林靜用一種自然得不能再自然的語氣閒談,「我們還一起看了孟婉主演的新片呢,呃,她氣質真清純,像天使一樣,」孟婉正是他最新的緋聞女友,玉女派影星的後起之秀,「有機會送我幾張她的簽名照吧。」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是比你可愛得多。」

    捧著水杯,似笑非笑,她心中卻一陣刺痛。

    環顧房間裡凌亂的小說,零食,未完成的一幅拼圖,他澀澀地評價:「看起來你過得不錯。」

    「沒有你過得好吧,雷總裁。」

    過得好嗎?他又垂眼,毫無動靜地沉默,彷彿深思,又彷彿出神。

    登上了事業的最高峰,但自己卻只覺空虛。

    「財經新聞裡說,你接手得很順利。」不知道有沒有她不鬧離婚的功勞在內呵?

    「嗯,那些老董事們以為我是個傻瓜。一心想自己多撈些好處,還以為我不知道呢。」

    「那——恭喜你了,終於如願以償。」

    而我們的距離,漸行漸遠。

    拉開落地窗,春風拂面輕盈溫柔,和他在同一空間裡會讓她覺得壓抑。

    「你為什麼喜歡看窗外?」

    她愣了一下,「不是有人說生活在別處?」

    歎人間,美中不足今方信,縱然是舉案齊眉,到底意難平。

    他走到她身邊,「也有人說,滿目山河空望遠,不如憐取眼前人。」

    她一陣尷尬,不知說什麼才好,只能勉強微笑著席地坐下,繼續砌那張未完成的拼圖。

    手中握著一片煙紫,看了半天,不知道應該放到哪裡,她正準備放下,卻被他接過,馬上安插在了合適的位置。

    拼了幾片,他突兀地開口:「孟婉她不是我的女朋友,只是我們公司新樓盤的形象代言人。」

    她不以為意地嗯了一聲,繼續手中的拼砌動作。

    他眼光很準,幾乎每片都能迅速找到對應的位置,圖案漸漸成形。

    「你恨我嗎?」

    她只反問:「我為什麼要恨你?」

    「我常常想,如果你不認識我,可能會幸福得多。」

    「這是我自己的選擇,而且我覺得現在過得很好。」她輕鬆揮揮手,「有錢有閒有自由,很好啊。」

    這就是生活,你盡可以得到想要得到的一切,但卻要付出不想付出的代價。

    「連我侵犯了你,也不介意嗎?」

    她的笑容震落,「不要再提這件事情。我沒你想得那麼傳統,不會為了這種事尋死覓活,給您惹麻煩。」

    「真的不在乎?」

    「被狗咬了一口而已,有什麼好說的?」

    他不怒反笑,「你還真會形容。」

    「本來就是,還要我很高興做你洩慾的工具嗎?」

    「我沒那個意思。」

    她站起來想走開,卻被抱個滿懷。

    「對不起。」他的聲音很軟弱,竟然帶著些低聲下氣,「原諒我好不好?」

    「雷先生只會強迫女人嗎?」她僵硬地承受落在後頸的細碎啄吻。

    「激將法對我沒有的。」手掌探入她的襯衫,來回摩挲著她纖瘦的背脊,耐心地點燃隱藏的情慾,「我會讓你說願意。」

    她有些神魂顛倒地淺喘,男性的灼烈氣息同晚風一起送進五官,侵略著她的理智,她連靈魂都在發抖。殘存的理智還是有些顧忌,「我還沒洗澡呢。」

    語音輕微,如春花無息落地。

    「不要緊,這樣更有味道。」他打橫抱起嬌小的她,走進臥室。

    雪白床褥上喘息初定,他無聲收緊手臂,讓她貼在自己懷裡。

    「還是被狗咬了一口嗎?」暗夜隱藏了他的微笑。

    「呃,」林靜窘迫地不想承認自己剛才的熱情,忽地想到重要的問題,「你……你有沒有做防護措施?」

    他笑聲低沉溫暖,「我剛做過體檢,沒有得傳染病。」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支支吾吾難以啟齒,最後還是下定決心說出來,「我怕會懷孕,嗯,你應該知道流產對身體影響很大。」

    「這世上還有種東西叫事後避孕藥,你就放心吧!」他身軀繃緊,其實他自己也從沒想到過要孩子,但是她避之惟恐不及的反應令他莫名煩躁,「今天是我疏忽了,抱歉。」

    「你怎麼了?」林靜和剛從法國留學歸來的大學好友吃晚飯,在預定的餐廳一落座,她便發現林靜有些異樣。

    「啊,沒什麼,剛才在咖啡館好像丟了唇膏。」

    陸欣然打趣著:「哎約,你現在可是上市公司主席的太太,掉了支唇膏有什麼關係?」

    「少取笑我了。」她擠出一個笑容,將臉埋在菜單後。

    剛回國的欣然還是第一次來這家餐廳,「有好多名人來吃飯哦,你看那邊是不是剛出演《感情線》的孟婉啊。」

    「好像是。」林靜心中叫苦不迭,又不是黑色星期五,為什麼運氣這麼差,連吃頓飯也會碰見雷拓。

    陸欣然繼續咨詢著愛看電視的好朋友,「她的男伴也是演員嗎?長得好帥!」

    「我……不認識。」看到雷拓親暱地握住女明星的玉手,她實在沒有勇氣承認那是自己的丈夫。

    「同學們都說你老公也很英俊哎,什麼時候介紹給我認識啊?」

    「你別聽他們亂講,他最近工作很忙,過段時間再說吧。」手臂撐在桌邊,她開始祈禱這個夜晚快點過去。

    「小靜,」欣然促狹地裝出一臉嚴肅,「從實招來,是不是怕我搶走你的好老公啊,對我還要遮遮掩掩。」

    她被柳橙汁嗆了一口,心急地解釋:「當然不是。」

    「是也沒關係,反正我才沒時間勾引別人呢,」她誇張地長歎一聲,「心有餘而力不足啊,那個工作狂上司每天都要我加班,就連和你出來吃頓飯都要排一個星期。」

    林靜暗自慶幸過了一關,饒有興致地聽她講起公司裡被暴君壓迫的種種可憐。

    快吃完主菜時,雷拓過來打招呼,林靜被嚇得只能愣坐原地,看他風度翩翩地和欣然寒暄:「你是林靜的朋友?我是她丈夫雷拓。」

    「呃?」欣然不確定地看了對面一眼,「小靜剛才說不認識你啊。」

    「她又在和我賭氣,嫌我抽不出時間陪她,」雷拓一副拿她沒辦法的樣子,眼中的溫柔一瀉千里,「有空的話,多約她出來玩玩,老是悶在家裡我也擔心。」

    林靜實在恨不得掐死這個混淆黑白的臭男人,把她說得像閨中怨婦一般,孟婉還在門口等著呢,他也能這麼坦然地過來打招呼。

    「多吃一點,你已經夠瘦了不用減肥。」他銳利的目光掃過她面前還剩一大半的奶燴龍蝦,「我還要談生意就先告辭了,你們慢慢吃,記在我賬上。」

    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的陸欣然還傻傻地問林靜:「他真是你丈夫?」

    「別跟我提這個人。」她惡狠狠地用刀叉將龍蝦凌遲,卻一口也不想吃,「waiter,給我結賬。」

    穿著西裝背心的侍者微笑著鞠躬,「女士,您的賬剛才有位先生已經結過了。」

    「我就要結,怎麼樣?」她一副蠻不講理的模樣,侍者在威逼下只好又收了一次錢。

    午夜兩點。

    「別裝睡了,林靜。」在床的左側躺下,他忽然悠悠出聲。

    她確實睡不著,欣然當然沒有再追問他和孟婉的關係,只是用一種了然同情的眼光看著她,被他這一攪和,兩年多沒見的好友聚會不歡而散。

    在心中詛咒了雷拓八千遍,要金屋藏嬌也做得漂亮一點,何必到她眼前招搖。還回來得這麼晚。談生意?多半是談到床上去了吧。

    沉沉黑暗籠罩四周,她背對著他決心裝睡到底。

    等不到回應,雷拓直接將手放到她腰間輕輕一捏。

    「啊。」她條件反射地坐起身,那裡是她最怕癢的死穴。

    「這下醒了嗎?」雷拓在她耳畔得意地呢喃,「你還要和我離婚嗎?」

    他一直再也沒和林靜好好談過。對於她,他充滿歡喜與恐懼,害怕遭到拒絕。可不知為何,夜夜笙歌到兩三點鐘,他的雙手總似不能控制地將車開回公寓樓下。

    如果得不到她的心,得到她的人也是好的,能看著她睡覺的樣子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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