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拓沉默一會,「如果你堅持,那我就和你離婚。」
「哦,真的?」她將信將疑,覺得呼吸困難。
「你不是說『不自由、勿寧死』嗎?只要你活著,無論和誰在一起,我都可以接受。」
她還來不及感動,就聽到他繼續說:「不過,我知道你捨不得我。」
「哈,我有什麼好捨不得?」
「看到我和別的女人吃飯都嫉妒,還說什麼離婚呢?」他將雙手枕在腦後。
「我才不會生這種閒氣。」
聽到他愉悅的笑聲,林靜才意識到自己確實在氣急敗壞,「我……你明知道我朋友在旁邊還跑過來,存心讓天下人都知道我丈夫有外遇,這麼丟臉我當然生氣,根本不是嫉妒。」
「你不是因為這個生氣。」他靜靜地說,「你心情差的時候就不愛吃東西對吧?我走過去,是想看看你吃了多少。」
被戳穿了心事,她開始慌亂,「你——到底想怎麼樣?」她的心臟都快要提到喉嚨裡了,他卻還在這裡曲折迂迴,優哉游哉。
「我們談和吧。」把她摟回懷中躺下,「林靜,你是第一個讓我談和的人。」
「誰知道你和多少人說過。」她還不至於相信男人在床上說的話,沒準剛才他就在對那個女明星說這樣的台詞呢。
「孟婉剛出道,明星總是需要製造緋聞提高上鏡率,和我虛於偽蛇無非就為了出名。我們真的沒什麼。」他歎了一口氣,「林靜,你真的不懂嗎?」
夜這樣深黑,偌大的房間裡只剩兩個人的呼吸心跳聲,聽著他胸膛有力的跳動,林靜竟有種想哭的衝動,她是不懂,這樣一個男人,哪裡是自己所能揣測。
「給你看樣東西。」雷拓伸手從床側打開壁燈。
朦朧燈光下,她看到他握著一隻水晶球。
那是去年他生日的隔天,她跑到施華洛士奇的專櫃買回來的。
當時他有點奇怪,「要補送禮物也不必和天依買同樣的。」
「不是的。你把天依送你的那只水晶球摔碎了,萬一她日後問起來你怎麼說?多傷人家的心啊?我挑的這顆和她選的一樣大小,就用它假裝一下好了。」她邊說邊將水晶球舉在手中對著窗外看,「而且水晶多好看,晶瑩剔透。」
陽光透過水晶在他們身上灑下七彩光暈,他不知為什麼,就一直把它留在身邊。
「剛剛去辦公室拿回來,我沒有丟掉你送的東西。」
「誰知道這是不是臨時買來假裝一下的。」為了掩飾笑意,她故意一臉傲慢。
「我才沒你那麼無聊。」
無聊?
她氣呼呼地想塞回他手裡,被趁機握住手腕摟到懷裡,拉扯間水晶球跌在地板上,清脆的破裂聲驚得她跳下床去看。
「又摔碎了!都是你害的。」林靜惋惜不已,自己只送過他這一件東西呢,「你說這會不會是什麼不祥之兆?」
「別管了,」他擔心她會扎到腳,「碎碎平安才對。要不明天你再去買一個送給我?」
「算了吧,水晶殺手!」
有著柔和微風的清晨,夏日暖陽斜映入房內,窗外吹來淡淡青草的氣息,混著不知何處傳來的咖啡香,她將臉埋在雪白柔軟的枕頭上。
「還想賴床?」雷拓的聲音懶洋洋,從門口走進來,「這裡可沒有王子來吻醒睡美人。」
「你沒去上班?」她打了個哈欠,今天是禮拜一哎。
「不想去了。」
「那你——想幹什麼?」
「想請你吃早餐。」他俯身貼近,捏捏她鼻子,「我做了培根蛋和水果鬆餅,配抹茶咖啡。」
剛起床的林靜反應有些遲鈍地看著他,突然拉起涼被蜷縮在內遮住半邊臉,天哪,她現在一定蓬頭垢面蒼白浮腫外加黑眼圈,不要讓他看到啦。
可是他卻低頭吻住她。
我們一定會幸福
「你做蠔油牛肉的時候不要放青椒好不好,我特別不喜歡吃青椒哎,總覺得好像有股怪怪的味道。」
「誰做聽誰的。」雷拓動作嫻熟地處理著手中的材料,將幾滴柚子汁灑到電飯煲的米中,以增加米飯的色澤和香味。
「那麼你吃青椒,我吃牛肉。」
「大小姐要求還真高,」他轉身看看正坐在和廚房相通的餐廳裡的林靜,「不如你自己來動手。」
她放下手中的早報,替自己爭辯著:「雖然我是不會動手做,可理論知識還是很豐富的。」
「那就請用你豐富的理論知識把起司蛋糕烤熟吧?」
爭吵不能解決問題,林靜決定來軟的,諂媚一番,「因為你做菜的樣子很好看,所以我就在這邊欣賞嘛。」
「你拖地的姿勢還像跳芭蕾舞呢,下次換我欣賞。」
「小氣鬼,」紅唇不滿地噘起,「你就不能讓我一回嗎?」
他將雙臂環繞胸前,一副君臨天下的姿勢,「吃我的飯還敢和我頂嘴?」
「哼,」她可不吃這套,「不知多委屈我的胃呢,要不是你把鐘點工辭掉了,我才不食周粟。」
「我做的比起那位大嫂不知好多少倍,你到底有沒有味覺啊?」
她這回沒反駁,只是微微地笑著。看他在流理台前利落地切菜,居然有種老夫老妻的感覺。
雷拓是個無可挑剔的好情人,會在清晨做好早餐叫她起床,半夜三更摟緊她講鬼故事,這樣的生活,應該就叫幸福吧。
可是,他喜歡自己什麼呢?
尹月,周心璧,還有那個女明星,個個才貌雙全,若是那樣好的女人都牽引不住他的心,自己又憑什麼呢?
這個夏天就快要過去了,每天醒來她都覺得心慌,彷彿少女時代害怕假期結束的心情。
對他而言,她也不過只是一段假期吧,不知道哪天他就會繼續去過正常的生活。紅顏未老恩先斷,而她……甚至不是紅顏。
一隻手自後蒙住她的眼,「在想什麼呢?」
「沒什麼,」她抓下阻擋視線的手,隨口閒扯著,「你真的可以不到公司上班?」
本來以為他會在家通過網路和電話指導公司運營,可是這半個月,他們天天醉生夢死的揮霍時光,根本沒有一天想到過公司。
「都半個月了,你現在才開始關心?」他將兩碗米飯放到桌上,「還是幫我擺餐具吧。」
她聽話地動手鋪餐巾擺碗筷,「全公司的人都會被你氣瘋的!」
「無所謂,大不了讓他們把我踢出董事局好了,」他不以為意,「與其在辦公室裡看報表,我寧可天天看你。」
「真肉麻。」她捧住臉,縮起肩膀作出渾身發抖的樣子。
飯菜湯都擺上桌,清脆紅艷,香氣撲鼻,家常菜做得好最能體現水準,雷拓確實精通烹飪。
直到現在也覺得不可思議,要把他的形象和廚房聯繫在一起實在有難度。當她第一次睡眼迷濛地站在他做好的早餐前時,驚訝得連下巴都快要掉下來了。
「你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居家男人,竟然也會做菜。」
「你看起來倒像居家女人,結果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
她無話可說地乖乖夾菜,在廚房她能做的就只是把碗碟放到洗碗機裡,然後按下按鈕。
「反正也用不著我動手,現代社會只要有錢還怕找不到人料理家務嗎?」
他緊緊盯著她,忽然開口:「如果我真的破產了你怎麼辦?」
「別……別用這麼期待的眼光看著我,」她裝出一副怕怕的表情,「小女子可養不起金尊玉貴的雷少爺。」
他的神色黯了一黯,「我能吃苦。」
「少來,我知道你小時候生活不好。」理所當然地揚揚眉毛,「可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現在讓你再回頭粗茶淡飯,就未必能受得了。」吃了幾口龍井蝦仁後,她積極地獻計獻策,「別擔心啦,就算你真破產了還可以去酒店做個大廚啊。」
人有一長,是無論如何也不至於餓死的。
「我從不做飯給別人吃。」
不做飯給別人吃?那麼,對雷拓而言,她到底算是什麼人呢?
她沉默以對,充滿飄忽不定的焦慮。
「林靜,你愛我嗎?」她有真心地喜歡過他嗎?無關外表與財富,她有喜歡過他這個人嗎?
她愣了一會,然後轟然狂笑,「幸虧剛才我沒有喝湯,否則可能當場噴出來,哈哈,你——也會問這麼老土的問題?」
「回答我。」
「我當然愛你,愛死你了,沒有你我就活不下去啦。」她側著頭倩笑盈盈,任一串情話自然揮灑,目光卻如斯審慎洞明,不見絲毫情動,「這下夫君可以滿意了吧。」
他只是冷漠地起身,不願洩露失落的情緒,打開門走到樓下。
林靜一個人徒然站在窗前,看他的車駛出地下車庫。
我做錯了什麼嗎?
呵,我不應該說的,即使是這樣玩笑的口吻,也不該說我愛你。
有些話不能說,一說就是錯。
可以喜歡他,但不能愛上他,因為他不需要我的愛。
他回家時,看到餐桌上和出門前幾乎一模一樣,飯菜都好端端地繼續擺在那裡。
「你非要一生氣就不吃飯嗎?」
「你非要一生氣就離家出走嗎?」她正窩在沙發裡看一部冗長拖沓的爛電視劇,也怒氣沖沖地回敬他一句。
「有人離家出走後兩個小時內就回來嗎?」
「我也沒生氣啊,天氣太熱,我胃口不好而已。」
他無奈地撇撇嘴,冷氣定在二十二度,她還穿著長袖長裙,何熱之有?「抱歉,我還不知道你這麼怕熱,看來真應該住到俄羅斯去。」
「剛才你去哪裡了?」林靜盯著電視屏幕,可是一點也不知道演了些什麼,「跟我相看兩相厭,去緩解審美疲勞了?」
「你本來就不美,何談審美疲勞?」
她將懷中抱枕扔將過去,「你——」這世上,惟有他能用幾句話讓她在瞬間發狂。
「我去訂下個月F1中國站的票。」他輕鬆接住胖胖的抱枕,順勢坐下。
「啊,你真是太偉大了,」看出他在讓步,她驚喜交集地抱住雷拓,激動地親了一口他的臉,「打個電話就行了,何必親自跑一趟。」
「反正本來也沒什麼事,排位賽和決賽的票我都一起訂了。」他淡淡的,其實出門時並沒有想到這件事,只是,在無目的兜轉了一圈後,看到道路邊懸掛著F1的巨幅海報。
他突然就想到了她。
或者,看到什麼,都會讓他想到她。
「換件衣服,我們出去看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