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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服器 第三章 作者:陳明娣
    Theaveragedogisanicerpersonthanaverageperson.

    ──AndrewA.Rooney

    春假過後,重回工作職場的禮拜一早上。

    清晨突如其來的一場大雨,擾了人清夢,也壞了交通;這地區因為捷運行駛,抒解了交通,道路上已許久不曾有過像今天這種景象──

    雨後的上班時間,出現大量的車潮,趕著上班的駕駛像瞄準獵物的猛虎一路追逐綠燈,誰也不想被紅燈就擱了時間。

    ㄍㄧ,刺耳的煞車聲,一部銀灰跑車晚了一秒,交通號志由綠轉紅,急速減速的車輪壓過停車線煞住;慢車道上的少年機車騎士不爽地挑眉,努力睜開天生的瞇瞇眼,做出最凶狠的目光左視,瞬間,他變了臉──

    酷!SC43O!台灣也有LEXUSSC430?!只開一縫的眼神迸出亮光,著迷地看著傳聞中的新款跑車。誰這麼有辦法把剛推出的SC430弄進台灣來了?少年心生好奇,努力睜大那雙瞇瞇眼,不住張望車內的駕駛。這時,車窗降下,一罐罐裝咖啡扔向機車騎士──

    「我看你很需要咖啡提神。」

    墨鏡遮去了車內駕駛大部分的表情,從掀揚的豪氣濃眉、透著不耐的閉抿雙唇,沒人會瞎眼的看不出此人情緒不佳。

    少年機車騎士不確定自己的瞇瞇眼是否被奚落了,猶疑的眼神注意到汽車駕駛結實的手臂、肌肉糾結拱起的肩胛、透著青紫鬍渣的性格側臉輪廓……呃,最後的一絲掙扎化為烏有。

    「怎樣?」睡眠不足、虛火上升的朱毅像頭暴躁的獅子,拔下墨鏡,不馴的眉頭攏聚,礙眼地盯著少年那雙有睜開跟沒睜開差不多的瞇瞇眼。

    「沒……沒……」朱毅望向少年騎士的眼眸忽然迸出厲光,緊張的少年騎士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哽到。

    朱毅的視線焦點突然掠跳過少年騎士,集中在人行道上等待綠燈的行人上,不加思索地,他揚聲:「喂!」

    幾名路人聞聲朝他望來,朱毅眉頭蹙攏,表情愈形惡煞,無視旁人注視的眼光,他扯開喉嚨,又喊了一次。仍然沒得到回應,他確認地檢視「她」的左耳──

    靠!明明戴著助聽器了,聽力還這麼差!

    他眉頭一糾,手圈在嘴邊大剌剌地吼道:「喂!你這個戴助聽器的──我在叫你!」

    周圍騷動的氣氛,終於引起翟淨棻的注意,她偏頭解讀,在恍惚間傳入耳中的吼聲傳達的意義,那聲音……啊!她腦門一涼,這般凶暴粗魯的語氣,除了「他」還會有誰!在思索的一、兩秒間,身體已循本能地轉向疑問的根源──

    呵,終於聽到了,朱毅一掃滿懷的躁鬱,滿意地咧嘴一笑,朝表情停滯的翟淨棻勾勾手指

    「你過來。」

    但,翟淨棻讀不出情緒的黑眸凝盯著他,停在原地、一動也不動,朱毅心裡咋嘖她差勁的聽力,傾身靠向右側的車窗,單手捂在口邊做出傳音筒狀,完全不在乎眾目睽睽,用足了力氣大喊:

    「我──叫──你──過──來──」

    翟淨棻應聲而動,卻不是往前,而是退了一步,試圖隱入人群;朱毅陡然咒了聲,第一個反應是推開車門去逮人,左腳剛跨下地,後頭一陣陣刺耳的喇叭聲,交通號志已由紅轉綠。

    朱毅一把火冒上來,直想下車追人、罵人,但眼角瞥見那抹逃脫的身影不顧旁觀的人群,趁機快速越過路口。他咬牙詛咒,用力關上車門,猛踩油門,性能極佳的跑車像箭般飛出,瞬間就追上在人行道上埋頭疾走的翟淨棻;他立即踩了煞車、減緩車速,緊貼人行道行駛,與她同連前進。

    他到底想做什麼?快步前進的翟淨棻劇烈喘氣,快缺氧的腦袋充滿疑問。怎會有這樣的人?撞壞了她的腳踏車、踢昏了「小玉」、莫名其妙拔走她的助聽器,每次遇到還敢擺出興師問罪、不肯罷休的神氣!

    「喂,你上車,我載你去醫院!」

    又不是不要命的呆子,她跟小玉可是體驗過他粗魯的開車技術!

    「你助聽器戴假的喔我吼得這麼大聲,你還沒聽到!?」

    可……可惡!她戴她的助聽器哪點礙著他了!翟淨棻粉拳緊握,真希望路上能突然裂開個洞,把粗魯男噬入地底。

    「我──叫──你──上──車──我──們──同──路──我──可──以──載──你──去──醫──院」朱毅當她沒聽見,放大音量嘶吼,越吼越覺得狂放有趣,身體配合著節奏搖擺。

    他一定是神經病!沒錯,不然他不會在醫院出現!翟淨棻不由居心忡忡,斂咬下唇,拔腿跑了起來,奔往前方距離不遠的捷運車站

    有了前幾次經驗,對於翟淨棻逃脫的動作,朱毅頗習以為常,他嘖嘖地自言自語:「這女人實在怪異,動不動就狂奔……嘿!不過跑得了「尼姑」,跑不了「尼姑庵」,還怕逮不到你。」

    他被她引起興趣了……

    ☆☆☆

    震天響的快節奏音樂,間或穿插幾聲興奮的狗吠聲,劃破了早晨的寧靜天空。熱鬧的音樂過後,出現一陣亂槍掃射的音效,接著是卡通人物臘筆小新扯開喉嚨的嘶聲尖叫──

    歐嗨唷∼歐嗨唷∼∼歐嗨唷∼∼喔喔喔∼∼∼一聲分貝高過一聲,差點掀翻屋頂後,沒人制止,重頭再來一次。

    歐嗨唷∼歐嗨唷∼∼歐嗨唷∼∼喔喔喔∼∼∼臘筆小新元氣十足地一遍又一遍嘶吼。幾分鐘後,沉睡中的屋子開始發出聲響。碰!木頭碰擊的開門聲、輕重不一的凌亂腳步聲逐漸接近,刷……碰……啪!瞬間一切歸於寧靜。

    合著眼、半睡眠狀態的翟淨棻往前一倒,撲臥在床鋪上,伸手在捲成一團的棉被拱起處輕拍,輕飄無力地叫喚:「起來了,鬧鐘響過了……」

    翟淨棻的意識在清醒、渴睡間拔河,某種濕濡、帶著涼意的物體頂了頂藍色小碎花睡衣荷葉沿下線條優美的白皙小腿;她掙扎地唔了一聲,覆蓋的眼瞼掀了掀,半睜開了眼,前院變得急切的吠叫聲穿過混沌未明的意識,嬌吟一聲,無奈的笑花展現頰畔,她揉揉眼睛,慢動作地伸了一個懶腰。

    「起來嘍……快點……」再度扮演鬧鐘的角色,聲音已清醒許多。

    嗯唔……嚕欸嗯……棉被下的小山丘左右蠕動一下,發出含糊的語音──

    翟淨棻輕呵,仰起臉召喚:「ㄚ麥,叫姊姊起床。」

    清脆俐落的達達腳步聲接近,雪白的狐狸狗ㄚ麥靈巧地用鼻頭頂高被子的一角,頭探進被窩裡轉了轉,再探出頭來等待著──

    立刻,一雙手快速地自被窩伸出,接著露出張莉英睡意迷濛的臉,瞅著丫麥天生獨特的笑臉、黑亮有神的雙瞳,她一把摟住它,埋進蓬鬆柔細的白色長毛裡,慵懶地磨蹭著。

    ㄚ麥銜著微笑對翟淨棻眨了一下右眼,彷彿在打pass說:任務成功。

    翟淨棻愛憐地撫揉第一愛犬的頭,對表妹張莉英說:「真不知道你以前是怎麼起床上課的,每次上早班都要ㄚ麥出動才能叫醒你。」

    「人家也不想這樣呀!」張莉英撒嬌地嗔道,「早起真的很痛苦耶,丫麥你說對不對?姊姊好可憐哦……來,給姊姊親一下,給我勇氣面對令人討厭的早晨──」

    看ㄚ麥無奈地閃躲熱情的表妹,翟淨棻沒轍地搖頭咯笑,起身大大伸了一個腰,充滿元氣地交代:「ㄚ麥,她就交給你了!我去做早飯。」

    汪汪!丫嗚……前院的火腿努力豎起的大耳朵神奇地捕捉到「飯」這個敏感字眼,發出淒厲無比的乞食聲。

    張莉英做出昏倒狀──

    「喔,還好我們附近沒住人,不然火腿一定會被丟毒餌的,它的叫聲真是「前無古犬,後無來狗」。」

    「火腿就是愛吃,否則也不會叫「火腿」了。」

    「它什麼都吃,應該叫「食物」的;不對,人家說狗的名字都會跟狗的習性不謀而合,叫它「食物」會更愛吃的,應該反其道而行,叫它……「不吃」!哈哈……人家有個「不休」和尚,我們有只「不吃」忠狗。」

    翟淨棻環胸俯視抱著丫麥狂笑翻滾、自得其樂的表妹。

    「親愛的表妹,你再賴床,也要叫「不吃」表妹了。十分鐘,你沒預備好出門,恐怕就會遲到了,早餐當然也「不」必「吃」了」

    張莉英猛地翻身坐起,慌亂地快速瞥視時間,瞬間發出慘叫聲──

    「啊!完了,我死定了!」

    ☆☆☆

    哈!

    原來她不是一個人住。朱毅挑起一道眉,聽著屋內女人的唉叫,立即分辨出那聲音不是「她」──翟淨棻。雖然沒聽她說過幾句話,但怪異的,他對她的聲音竟然印象深刻──乾淨的音色、清晰緩慢的咬字,有種獨特的韻律。

    朱毅一手架在車窗開啟的車門上,一手玩弄著寫著她姓名、通訊地址的紙張──昨天他一到醫院就被催著開會,一開完會就進開刀房,等到下午開完刀、巡完病人,第一件事,就是衝到院區一角的圖書館去。誰知道,她竟然下班了,幸虧他聰明,打了通電話給人事室,輕輕鬆鬆就拿到她的個人資料。

    意料之中,她的住處就在他家附近,本來打算晚上回家再上門去……去做什麼……管它那麼多,就是上門去逮人,看她還能跑到哪裡去!

    可惜昨晚玩得太晚了,一回家倒頭就睡,一大早突然醒了,腦中出現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昨晚忘了去逮人了。總是憑著一股衝動行事的朱毅沒有多想,立刻決定到她家去。

    不需核對地址,朱毅輕易地在上坡的小路盡頭找到翟淨棻的家,遠遠就聽到那只好吃狗的哀嚎吠叫,想到她待會兒可能出現無處可逃的驚惶表情,他心底冒出說不出的快意與期待。

    朱毅踱下車,打量這棟相當有歷史的日式平房。圍牆斑駁裂痕上布著青苔,一陣風吹過,樹梢擺動,木製的大門發出嘎吱喳的聲響;這房子恐怕強風一吹就倒了,朱毅不贊同地搖頭。

    突然,木製大門被重物撞擊,劇烈動了一下,門板與地面間約十公分的縫隙出現黝黑濕亮的鼻頭,抽動的鼻端用力嗅聞兩下,低嗚一聲,換上白底黑斑的「狗腿」急躁地刨著地面。

    朱毅一時興起,在大門前蹲下,掏出一根菸戲弄道:「好吃狗,來根菸吧。」

    沒想到門內的一○一忠狗──沒記錯,應該是叫火腿──嗚嗚地發出低沉的興奮嗚聲,好像真的有興趣似的;朱毅玩心大發,將手上的菸彈進門縫,一陣窸窣後,它長舌外吐、喳呼熱氣的嘴巴拚命踏出門縫空隙,意猶未盡地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哈!你這隻狗也真寶,連菸都吃。」朱毅乾脆掏出整包菸,遞到它鼻前。「全給你。」

    菸盒一入口,火腿老實不客氣地叼了就跑到它最愛的位置──龍眼樹下,臥倒、攻擊、消滅目標,三秒間,它已大口咀嚼菸草,一副快樂似神仙的傻樣──

    翟淨棻手裡拿著溜狗繩推開門,走了一步,不放心地回頭叮嚀屋裡的人:「別忘了帶走桌上的三明治。」

    唷呵……可以出去玩了,火腿一骨碌直站起來,雀躍地迎上前去──

    「火腿早……啊?!……你嘴上沾了什麼?天呀!你偷「抽」菸……別、別親我……啊!啊……好臭……你……你……壞狗……唔……」

    蹲在地上的朱毅聽著門內翟淨棻驚訝斥喝的話語,咧開大口賊賊地笑。下次請那隻狗吃檳榔!想像一○一忠狗張著血盆大口追著她親的畫面,哈哈……真是太有趣了,

    「真不知道你從哪裡找來的,下次不許偷吃香菸哦,有沒有聽到?」

    翟淨棻用水幫火腿洗乾淨嘴巴、擦乾後,繫上溜狗繩,在腳踏車把手上綁牢,預備好出門去溜一溜,拉開大門──嚇!

    「早。」

    朱毅擺出自認最「煙斗」的姿勢,跟她打招呼。碰!眼都來不及眨,就吃了一個閉門羹了。

    哇喔!她的反應真是日益精進,一次比一次快;幾次經驗下來,朱毅已經習慣她每次遇到自己的反應──閃、躲、快跑;不過,沒欣賞到她看到他時的錯愕表情……實在扼腕!

    不算,再來一次。朱毅張望四周,竟然找不到門鈐,他掄起拳頭──

    陰魂不散!翟淨棻眼前出現碩大的四個大字,難以置信的眼直楞楞瞪大。在醫院遇到已經很離奇了,竟然還在家門前出現?!蓄勢待發的火腿不懂為什麼已臨門的一腳還要縮回來,丫嗚……它催促地嚎叫,同時用自己的大頭頂碰站住不動的主人。

    「呃,火腿……等一下……」翟淨棻猶豫地站在門前,不知該採取什麼行動;無預警的,碰碰碰的敲門聲讓她身子一震,火腿歡迎地搖擺尾巴;興奮地在原地踩步。

    「快!快!快讓開,我一定會遲到的!」

    一串緊急的呼聲,張莉英像急速前進的火車頭,橫衝直撞而來;翟淨棻連忙扯著火腿閃邊,一時間,把門外的困擾遺在腦後。

    匆忙間,張莉英不忘伸手,快速摸摸火腿的頭說:「火腿乖。表姊,我走了,晚上要煮好料的慰勞辛苦工作的我哦!」

    她張口咬住手中裝著三明治的紙袋,空出一手開門,往外衝──嚇,緊急煞車,拍著噗通亂跳的胸口,瞪著差點撞上的大塊頭,忘了自己口中還咬著紙袋,她張口喝問:

    「你是──啊!」她手忙腳亂地接住墜落的紙袋,急喘著氣,繼續興師問罪:「你是誰?沒事站在這裡嚇人?!」

    朱毅舉高的手還停在半空中,不知是誰嚇誰?

    「我──我來找──」

    「朱醫師?你在這裡做什麼?」張莉英鳳眼一瞇,認出了人。

    他是醫生?!翟淨棻驚訝地張口,他……他怎麼可能是醫生!這樣奇怪魯莽的男人……

    「你認識我?」嗯,長得還不錯,朱毅撫著下巴打量眼前身高不及胸口、翦水明眸、菱型紅唇、體型迷你、披肩黑髮襯托下像個袖珍娃娃的女人。

    「廢話,醫院裡哪個人不認識你!」

    「你也在醫院工作?」

    「嗯。」張莉英點了下頭,破壞氣質的擺出三七步,不耐煩地問:「你為什麼出現在我家門前?」

    不夠溫馴嫵媚,不是他喜歡的型。朱毅撇撇嘴,回歸正題──

    「我是來找她──」

    「我表姊?」張莉英循著他的視線回望,看到表姊表情僵窒、秀氣的眉頭輕蹙,令她生出滿腹疑問,她來回看看兩人──

    「你們認識?」

    朱毅開口之前,翟淨棻睜大眼,強調地搖頭。

    「我才不認識他。」

    朱毅自尊心很是受打擊。「欸,你有些過分喔,說什麼不認識我!好歹我們也遇見過幾次,雖然你每次都發神經地逃走,可是……」他忍不住數落起來。

    張莉英滿頭霧水地望著翟淨棻,期望她說明一下;翟淨棻只好上前一步,湊近她眼邊低聲說:「他就是你來的那天,害小玉昏倒的那個人。」

    喝,張莉英立刻滿腔熱血地打斷還叨叨念個不停的朱毅──

    「朱、醫、師,你是來道歉的嗎?」

    「我?道什麼歉?」朱毅一臉不可思議。

    「不道歉,那你還來做什麼?」張莉英奇道,翟淨棻也想知道他的來意。

    朱毅愣住!對呀,他是為什麼來的?他脫口而出:「我是來逮人的。」

    「逮人?!」張莉英、翟淨棻面面相覷。

    「沒錯!昨天早上,我好心要順道載你去上班,你幹嘛沒命地跑?」朱毅氣勢洶洶地質問。翟淨棻傻眼!先不說他為何要順道送她去醫院,沒人會為了這樣的事上門來找碴吧?

    上班!天呀!

    張莉英聽到「上班」兩字,彷彿被雷擊中,完了……完了!她突然揪起朱毅的襯衫,問:「朱醫師!你現在要去醫院嗎?」

    「是……是呀。」朱毅身體後傾,詫異的眼往下盯視抓著襯衫的手。

    「好!我讓你送!」張莉英大力拍了一下胸口,左右張望,「你的車在哪裡?喔,是那部跑車?太好了!跑車跑得更快,快!我們沒時間了!」

    她沒給人說話的機會,扯著朱毅的衣服往車子走去──

    「你──她──」朱毅身不由己,看看張莉英,忍不住回頭向在場的翟淨棻發出求助的眼神。

    張莉英沒時間回頭望。「她?我表姊?她今天放假,你要送人上班,我給你送,剛剛好!快上車!」

    咦?她在笑!她對著他笑嗎?朱毅被塞進駕駛座前的驚鴻一瞥,好像看到了她在笑!

    「朱醫師,你快開車呀!」張莉英焦急地爬進前座、繫上安全帶,不滿地發現朱毅一臉傻笑,一點開車的意思也沒。「喂!朱醫師,你是特權分子遲到沒關係,我可是可憐的小護士,會被叮得滿頭包的!快啦!我等不及要體驗傳說中跑車時速兩百的厲害了!衝啊……」

    ☆☆☆

    「哈哈哈……」

    張莉英完全不給面子的捧腹大笑。從朱毅那兒得到保證,會幫她跟護理長說情,不追究今早遲到的事後,她就有心情好奇起翟淨棻跟朱毅認識的經過了。想不到除了「小玉事件」,還有「火腿事件」、「醫院事件」、「上班事件」,表姊真是保密到家了,發生這麼好玩的事,竟然沒跟她報告!

    「喂,哪裡好笑了?」

    「哈,你是我看過最呆的人!」

    朱毅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這女人真是囂張,竟敢當面這樣說他!「我哪裡呆了?呆的應該是你表姊,一見到我就跑,通常女人看到我應該是……」

    哈!她才不會跟他說表姊不是怕他。根據她對表姊的瞭解,表姊絕對是不想理會他,像表姊那種怕麻煩的個性,對這種粗莽魯男子向來是避而遠之。更何況,他還欺負過表姊的寶貝,更觸犯了表姊的忌諱。

    「你就去找別的女人呀,幹嘛追著我表姊跑?」

    追著她跑?

    「開玩笑!我幾時追她了?」

    張莉英無力地翻了翻白眼。

    「沒追?那你幹嘛跑到我家門前?」

    呃……朱毅屏住氣,腦筋頓時堵塞。「我……我說過了,我去逮人,我想問個清楚她……她……呃,我哪裡嚇著她了?」

    「嗯哼……所以一大早起來到人家門口去等?」張莉英可疑地拉長聲調。

    這女人真是難纏!朱毅皺著眉想。哪那麼多理由!他想去就去了,給她這麼一問,好像他有什麼企圖似的!

    朱毅憤慨地踩著油門,連續超了兩部車──笑話,他怎麼可能看上她!單單年齡一項,她就不合格了。朱毅記得那張個人資料表上年齡欄的數字是二十七。「女人過了二十五歲就走下坡」他怎麼可能違背自己的名言!

    而且,她跑得那麼快,真要追,不死也半條命。想到在醫院遇到的那次,在醫院大樓裡跑了一圈,幸虧他有健身的好習慣,若是換上別人,早就英年早逝了;再說到昨天早上,任他扯破喉嚨、叫個半天,她連理都沒理,真是有夠重聽!戴什麼助聽器嘛,一點屁用也沒有!這個說到助聽器,嘿嘿……給他想到合理藉口了!

    「欸,我是為了還她助聽器才不得已去你們家的。」

    朱毅滿臉悲天憫人的高尚情操,可惜下一秒就毀滅了,他緊急踩下煞車,快轉方向盤,閃過前面突然切換車道右轉的小貨車,氣急敗壞地吼著:「靠,會不會開車呀!想死也不要找我陪葬,我還不想離開這花花世界!」

    張莉英因這突發情況,差點撞上前方玻璃。哇!還好繫上了安全帶,她刺激地呼出一口氣,慶幸地拍拍自己的胸口,誇獎朱毅:「朱醫師,你的反應還真是快。」

    「這不算什麼,我差點就去當賽車手了。」

    「對了,你剛說什麼?」張莉英想起剛剛好像聽到了什麼助聽器。

    「我說我是為了還你表姊助聽器才去你們家的。」朱毅等著張莉英跟他道謝。

    「她的助聽器怎會在你那裡?」張莉英神情思索,憶起前不久,表姊助聽器丟了重新配置的事,難道另有隱情?

    「我剛沒說嗎?」

    「沒有!」

    「就我遇到那只叫火腿的大麥町那次……」

    「嗯嗯,然後呢?」

    「你剛才沒聽到我說嗎?」朱毅背脊莫名竄起一股涼意。

    張莉英冷冷地看著他,哼聲:「沒,你只說火腿為了食物嚇到你的女友,我表姊一副不認識你的樣子,逕顧著扯火腿回家。」

    奇怪,他真跳過那段沒說?

    朱毅帶著自己也搞不懂的心虛感,把自己出手拔掉翟淨棻助聽器的事說了;張莉英安靜數秒,突然出手,深惡痛絕地拍打朱毅的臂膀。「你怎麼可以那樣欺負我表姊!」

    「喂!喂!會痛耶!」朱毅一邊躲避攻擊,一邊還得分心開車,「我說了我以為那是耳機,才──哎喲!你一定斷掌,打人這麼痛!小姐!你再打,我們就要撞車了──」

    張莉英不甘願地住手,忿忿地說:「只有白癡才會把助聽器當成耳機,虧你還是個醫生!」

    「我又不是專攻耳科。搞清楚,我是外科醫生!」

    「哼!」張莉英橫過瞼,不想讓可惡的惡人污染自己的眼睛。

    朱毅不自覺地自言自語:「幹什麼反應這麼激烈,也只不過不小心摘了她的助聽器,反正她有戴沒戴也沒什麼差別,都像個聾子,怎麼叫也──」

    啪!朱毅又吃了張莉英一掌!

    「喂!你又打人!」這個女人真「恰」!

    「不許你說我表姊是聾子!她只是有輕度的聽覺障礙!」張莉英柳眉倒豎,兩眼燃燒熊熊怒火。

    朱毅吃軟不吃硬,也惱了,乾脆把車子靠邊停住,理論地說:「她本來就像個聾子,我吼得那麼大聲,她什麼也沒聽到」

    張莉英刻意仰臉,鄙夷地盱著眼縫看著朱毅──

    「哼,那肯定是她不想理你這個有頭無腦、粗魯不文的臭男人!我告訴你,她左耳的聽力損失不到二十五分貝,就算不使用助聽器也沒大妨礙!」

    說著說著,張莉英忽然下車,用力甩上車門。

    「哼,我不要坐你的車了!你早點投胎去吧!」她想到了什麼,又拉開車門,伸手對朱毅說:「拿來!」

    「拿什麼?」

    「助聽器呀!把我表姊的助聽器還來!」看你還有什麼藉口出現!

    靠!臨時叫他去哪裡變出個助聽器來?在張莉英鄙夷眼神下,朱毅怎麼也不甘示弱,努力地想呀想應該是在車上的,在哪裡咧?他拉開前座的小置物箱,掏出幾個小紙盒、兩副太陽眼鏡、面紙、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啊哈!給他找到了!

    「拿去!」朱毅不可一世地把火柴盒大小的助聽器拋給張莉英。

    張莉英臨去前,眼睛不經意瞄了一眼車內前座的椅面,瞳孔放大、神情噁心地啐聲:「色魔,噁心的男人!」

    搞什麼!朱毅低頭一看,撿起座椅上的兩盒保險套,恍然大悟自己被稱為「色魔」的原因。拜託!她有沒有知識?注意安全性交是很重要的個人衛生習慣!難道叫他赤裸裸地、冒著生命危險去跟女人發生關係?笑話!他可是有原則的!

    真是倒了八輩子楣,才會遇上她們一家子怪人──哼!他學張莉英用鼻孔發聲,一肚子悶氣不知該往哪裡發。

    雪特!雪特……朱毅連咒數聲,胸口才覺得舒坦些。再次發動車子,不一會兒,張莉英怒氣沖沖的背影映入眼簾,他原想示威地踩下油門、加速越過她,遲疑地又煞下車速,記起自己的承諾──

    「上車,我答應要幫你跟護理長說情。」再怎麼不情願,他也不會違背男人的榮譽,朱毅自豪地讚許自己,就當再ㄙㄨㄟ一次吧。

    「多謝,我情願被扣薪革職,也不要欠你人情。」

    朱毅扭曲了臉。

    「你這個女人還真「番」!好,那你就自己慢慢走,再見!」

    「等一下!」張莉英想到什麼,喊住朱毅。「我警告你,別再來騷擾我表姊,否則我──我一定會讓你好看!」

    「你這什麼意思?我需要去騷擾女人?拜託你去探聽一下,我這種的只有被女人騷擾的分,絕對沒有時間,也不屑去騷擾別人!」

    「是嗎?」張莉英冷哼。「我不管你怎麼濫交,別妄想染指我表姊就對了!」

    「我染指她?你別開玩笑了!我也是有原則的。二十五歲以上,再見!沒胸沒臀,謝謝,再聯絡!小家碧玉,我更是沒興趣!」

    「那最好,記住你說過的話,」

    「放心,我腦筋很清醒,絕對沒有自虐狂,不會自討麻煩找個對象談情說愛、卿卿我我時,還要像當兵報數一樣,喊到眾人皆知、響徹雲霄,排長還給你當沒聽見!」

    張莉英氣得渾身顫抖,咬牙切齒:

    「你!希望你說到做到,再看到你,我放狗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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