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笨手笨腳的女生有什麼好?讓這些人瘋狂的為她護航,就連他難搞的小阿姨也被收買?
算了,先順著他們的毛摸,然後再找時間來處理那個冗員,如果她自動辭職,那就不是他的問題了。
元昊揚起一隻手,阻止屬下們的議論,待大伙安靜後,他才開口道:「好,那我們各退一步。」
湘君從大三起,就在罡景觀設計公司擔任工讀生。
半工半讀念完大學後,被上司挽留升為正職,攬了更多的雜務工作,小從廁所換衛生紙、換燈管、複印機卡紙維修,大至檔案資料歸檔整理等工作,都落在她頭上。
因為在這個環境裡很開心、很快樂,同事們都很照顧她,所以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她可能會丟了這份工作。
素淨的小臉上脂粉未施,長到腰際的直髮沒有修剪層次,只隨意用個發圈紮起一把馬尾垂在腦後,穿著打扮樸素,白襯衫外搭棉質V領針織衫,下身配深色長裙,腳上穿粗跟鞋,非常普通不起眼的OL。
此刻,她忐忑不安的站在老闆辦公桌前,雙手在身前交握,泛白的指節洩露了她的緊張。
從人事會議結束之後,她就被叫到老闆辦公室,接著就是讓人不安的沉默充斥整個空間,老闆翻閱紙張的沙沙聲、面無表情不語的模樣,氣氛凝重得讓她想拔足狂奔!
頭目正在看她的人事資料,天哪天哪天哪天哪——
「今天開會的結果,我傾向於資遣你。」
元昊倏地闔上資料,發出好大的聲響,嚇了她一跳。
湘君怯怯地抬頭,看見坐在辦公桌後頭的元昊,魁梧的身軀在西裝的包之下,仍掩不去他與生俱來的剽悍氣息。
被太陽洗禮過的黝黑肌膚,讓他的眼睛更為黑白分明,望著她時透露一股殺氣。
好可怕!
湘君咬住下唇,隱忍壓抑,不讓眼淚奪眶而出。
「為了避免你搞不清楚我開除你的原因,我就跟你說明白。我不要沒有用的人在手底下做事,每一回開檢討會議,只有你沒有半點意見。」元昊一一說明她不適任的原由。
其實不用說她自己也知道,她沒有元昊想要的企劃業務才能。
在『罡』工作的員工,被要求開會時一定要針對企劃、業務部份發表自己的意見,可湘君不是不說話,就是提出零零落落、讓大家哄堂大笑的意見……沒有人當那是意見,而是以為她在耍寶說笑話。
同事們很愛她讓嚴肅的工作變得輕鬆,緩和了氣氛,但老闆卻厭惡她的沒建樹。
「跟你同期進公司的蘇菲亞,去年已升上小組長。」元昊殘忍的再提出一個企劃才能卓越的員工來與她比較,為的是讓她心服口服。「站在我的立場,我不願意你多待在我公司一秒鐘。」
元昊雙眼眨也不眨地盯著她蒼白無血色的臉,只見她咬著下唇,低著頭,並未與他的視線相對。
他不否認自己的個性殘忍又暴躁,很少人能忍受他的直截了當而沒有當場哭出來,這個他想開除想很久的員工,被他羞辱指責之後,還能站在他面前沒有哭著跑出去——不錯嘛。
對她的印象稍稍扭轉,跟屬下們的協定也就沒那麼不甘願了。
「但是,主管們幫你求情。」話鋒一轉,元昊一反剛才指責的口吻,淡然道:「所以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半年,半年後我若還是不認同你,我要你自動離職。我話說完了,出去。」
不給她任何發問的機會,他說完話便趕人。
湘君不敢多停留一秒鐘,她鞠了躬轉身走出老闆辦公室,走了幾步便腳軟的扶著牆蹲下來。
「還好……還好沒有哭。」她忍下來了,她沒有哭,她很勇敢,所以才會有好事降臨。
瞧,不是嗎?原本她要被開除了,差點要失業,但她沒有哭,所以她還有半年的時間可以補救,想辦法為自己加分。
這就是好事!她相信自己若是哭泣,就不會有好事降臨。
深吸口氣,她緩緩站起身,走過迴廊時低頭往下一看,八十坪大的無障礙隔間內,同事們各自忙碌、埋頭苦幹。她以最輕巧的步伐緩緩步下迴旋梯,盡量不發出聲音影響其它人的工作效率,但仍是讓忙碌中的同事們紛紛停下手邊的工作,於心不忍的望著她,從他們看她的眼神她就明白了,他們知道她是為了什麼被叫去老闆的辦公室。
湘君漾開一抹沒事的笑,緩緩走回自己的位子。
她的位子最靠近大門口,靠牆處有一張L型的辦公桌,牆上掛著大塊軟木塞,上頭貼了五顏六色的便利貼以及DM注記。
桌上堆滿數據夾,桌子底下還有一個專門放置圖筒的箱子,上頭別上了註明標記。
她回到位子上,坐在滿是雜物的辦公桌前,拉開右手邊最大的抽屜。
抽屜中存放的並不是分門別類的文件,而是各種胃腸藥、普拿疼、軟膏、急救箱……之類應急的家庭用藥,以及一罐擺在最明顯處的玻璃瓶。
湘君拿出那罐玻璃瓶,從中取出一顆五彩繽紛的糖果,擺放在掌心,凝望許久。
曾經有一個人告訴她,不哭就會有好事降臨,而為了獎勵她勇敢不哭,他給她一顆漂亮的手工糖。
後來,為了獎勵沒有哭泣的自己,她也為自己準備一罐五彩繽紛的手工糖,在她難過想哭,卻沒有哭時吃一顆糖,吃了糖之後告訴自己,糖已經吃了,就更不能哭了。
湘君深信她崇拜但對她冷淡的那個人,對她說的那難能可貴的一句話,儘管對方已經不記得她了,但她仍深信著。
目光不自禁的瞟向二樓,正好跟踏出辦公室,準備外出的元昊四目相對。
元昊對她皺了下眉頭,撇過頭去。
她在元昊手底下工作快四年,他卻沒有認出她,而曾經家境優渥的她,歷經多年的人情冷暖之後,更不可能對他熱絡的裝熟。
他是她最好朋友的哥哥,小時候她經常到元家玩耍吃飯過夜,元昊從以前到現在就不曾用正眼看過她,而她既怕元昊,卻又崇拜仰慕,還記得十歲的自己會因為他的出現而臉紅心跳……
就這樣吧,不記得也就算了,只有她一個人覺得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