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下一句呻吟,謝傑安像個忘了上油的機械人般,僵硬地彎下身。
「喂,傑安!妳腰扭到了啊?動作怎麼這麼好笑?」莊美智腿一伸,腰一彎,在一旁加入繫鞋帶的行列。
因為待會是體育課,所以她和傑安身上都換上了運動服。
傑安睞了莊美智取笑的表情一眼。
不,事實上她昨晚差點被一頭野獸給啃個屍骨無存!不過,她可不敢跟美智說,她怕她脆弱的心臟承受不了。
沒錯,打從去年夏天和唐正浩有了最初的親密關係後,她和他的關係便不再一樣了。白天,他們和以前沒什麼兩樣,冷漠得很,除非有必要的交談,否則他們是誰也不理誰;但一到了午夜,那就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了,他們簡直就像乾柴遇上了烈火,總要轟轟烈烈燃燒一回,直到精力搾盡!
也因此,本來令她亟欲除之而後快的榕樹,也成為兩人之間秘密的愛的橋樑;就連她母親也不知道,自己女兒的閨房,半年多來其實早被某位色膽包天的「宵小」闖過無數回。
「傑安,你不覺得有件事怪怪的?」綁好鞋帶,莊美智望了望球場一眼,隔壁班也在上體育課。
「什麼事?」
「嗯,就是隔壁的那個人啊!」莊美智神秘兮兮眨著眼。
「他怎麼了?」她推推眼鏡,不明白怎麼突然提起他。
「難道你都沒發現嗎?」莊美智滿臉訝異。「你不覺得那個用拳頭講話的傢伙,自從上了高三之後,不僅蹺課的次數少了,似乎就連惹是生非的本事也退步了!這一切真真真真真是太奇怪了!欸,傑安,難道你真的沒發覺?還是你這個『鄰居』其實知道些什麼?我以前就覺得你對他好像態度很詭異……」
傑安微微一楞,該怎麼回答呢?「我……」
正巧,外頭揚起了上課鐘響。
「啊,上課了!哇,什麼時候人都走光啦?就剩我們兩個……哎呀,快快……今天老師要上跳箱──啊!」
拉了傑安,準備要沖去體育館的莊美智,忽然想起什麼,猛然回頭。「要跳箱呢!傑安你今天行嗎?」
很顯然是不行!
因為掛著古板黑框眼鏡的麗容,刷地,神色一片蒼白。
☆☆☆
春風,溫煦宜人,就連掛在天際的太陽,都顯得格外可愛。
陽光下,一條纖細人影,輕盈地進入唐家大門。
她推開虛掩的房門,很自然地先將帶來的東西擺在一旁,跟著踱到窗邊,拉開窗簾,讓室內一片光明。
身後沒有預期中的呻吟聲,這讓她有些小小的不爽。
她微蹙著眉,來到床墊旁,床墊上頎長的背影有如大熊盤據,她揚起玉腿,很不客氣地朝床墊踢去一腳。
「唐正浩!你死透了沒?」
不動如山!頎長背影沒有任何反應。
她輕輕一楞,懷疑這傢伙是睡死了,還是……
一股小小的不安忽然撞上心頭,她沒有遲疑,跪上床墊,直接將人翻過來。
「唐正──」驀地,她的聲音沒了,就連心臟也為之停擺!
老天……她駭然瞪著白襯衫上那一大片怵目驚心的血跡,霎時驚悚得渾身發冷。
「你怎麼了?」急抽口冷氣,她紅著眼眶,手足無措,一下子拍打著他蒼白的臉,一下又驚慌失措摸著他染血的胸口。
「老天……你醒醒……唐正浩……」她哽咽地叫嚷著,淚珠豆大如雨下,害怕失去他的驚慌,令她慣有的冷靜此刻盡失。
他的傷……對,他的傷!
驀地想起什麼,她手忙腳亂的用顫抖的雙手迅速剝起染血的襯衫。當襯衫被撕開的一剎那,她感覺自己的心臟又停了一次。
「……」沒有任何傷口!
傑安還以為是自己淚眼昏花,想也不想地又用雙手求證,但她除了感覺到一顆跳躍沉穩的心臟之外,她沒摸到任何傷口。
「哇,小安安,你這是在性騷擾嗎?」唐正浩惺忪睜眼見到她,感受到她那雙小手,馬上從他下腹有了火熱的感覺。
傑安還來不及反應,一陣天旋地轉,整個人就被轉了個方向,被他四平八穩地壓在床上。
「你以為這個玩笑很好笑嗎?」謝傑安憤怒的聲音從齒縫裡迸了出來,像在壓抑著什麼。
呃?正要吻她的唐正浩一愣。剛剛在他睡覺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嗎?
「你以為你在你身上搞出這些東西很好笑嗎?」這次嬌柔的甜嗓幾乎是用吼的。
俊容楞楞地順著她使勁戳著的方向低頭瞧去──
一秒、兩秒、三秒……啪!猛地,唐正浩靈光一閃。
「你……你不會以為我……」霎時,他完全明白怎麼回事了。「我不是故意的!昨晚我有個兄弟生日,我們一票人幫他慶生,結果大家玩瘋了,連番茄醬都搞得滿身……你……你別生氣啦!下次……下次……」
「再有下次,我一輩子都不許你碰我!」
其實瞧著人高馬大的他,不知所措的抓著頭的好笑模樣,她心中的氣,也不知不覺消了一大半。只是那種從頭到腳彷彿沒有了溫度般的冰冷,實在太令人驚悚了!她想,她一時是無法釋懷的。
聞言,剛毅冷酷的俊容先是一僵,跟著薄唇一勾,他奸笑道:「那麼我現在可以碰你囉?」
「不行!」她素手一翻,擋住欲親芳澤的唇。
「為什麼?這陣子我既沒蹺課,也沒找人練拳頭,為什麼不能碰?」
上次就因為他不小心和人幹了一架,很不幸又被她聽到了消息,結果害他足足受了一個月的禁慾之苦。
可惡的是,他自從嘗過她這朵小罌粟之後,其他再美的花,似乎都吸引不了他的注意,再也不想向外發展,這真令人有點不甘!
哼哼,不過他唐正浩也是有仇必報,解禁的那一晚硬是讓她在自己身上死過好幾回才放過她。
「你休想在大白天拆我骨頭!」她嬌嗔道。
「這次我會很溫柔。」一邊說著,他還一邊像馴獸師腳下那只乖巧的大貓般,安靜又溫馴地輕吻著她雪白的手背。
「我媽中午煮了排骨面,她瞧你的摩托車停在前院,心想你可能沒出去,因此要我帶一碗過來。」
沒出去,就表示他不會刻意去弄吃的,他的冰箱向來空空如也,也難怪她那熱心腸的母親,對這缺人關愛的隔壁小孩,從搬來的那一天起,就特別注意。
硬是板著臉,傑安努力讓自己去忽略落在她手肘內那熱燙的唇。
「所以?」他低低淺吟,燙舌舔遍了握在手裡的每根青蔥玉指。
她輕抽口氣,簡直要呻吟。「所以我不能待太久……」
「就這樣?」他露出惡魔般攝人心魂的性感笑容。
「就這樣……唐正浩,把你的襯衫穿回去!」
「不,想都別想!」他在床的邊緣重新壓上她,巨掌由下方竄進她上衣底下,罩上她一對豐盈時,她輕喘出聲。
「我媽會懷疑的……」
「放心,我不會太久。」慾火焚身到不行的人,完全沒注意自己說了什麼。
咦?燦亮的美眸一眨。
「你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嗎?」她噗哧輕笑,心中滿滿對這個男人的喜愛,令她再也情不自禁,伸手攬上他的頸項。
唐正浩一楞,跟著猛然意會。
「哦,都怪妳!是你這小魔女讓我出糗的!」他微惱咕噥一聲,瞧她在自己懷裡咯咯笑個不停,微抿的嘴不覺也受那樣的笑聲感染,露出大大的笑容來,打從心底地發出愉悅的笑聲──
是的,他是在愉悅的笑著,而這樣的一面也唯有她看得到。
「還笑!」取下她的眼鏡,他咬牙切齒低狺,黑眸卻是盈盈裝滿笑意。「我保證待會你絕對再也笑不出來。」
這句話不是警告而已,在接下來的時間裡,他確確實實實踐了它們。
他讓她那張使壞的小嘴,除了忙著吟哦喘息之外,還是吟哦喘息。
☆☆☆
春去,夏至,很快的,再過些日子,又是鳳凰花開。
近來,謝傑安除了忙著應付即將到來的畢業考之外,另一方面,她也一直期待著兩人相戀一週年紀念日的到來。
在她滿心的期許下,這一天終於來到。
這晚,她應他的要求,在幽暗的房裡點了盞燭火。
因為他說在他黑暗的內心裡,她就像個天使,他要她點著燭火引導他的到來。
呵,很油嘴滑舌對不對?但是她卻甜滋滋的笑開了。
這一晚,她第一次主動拿下她鼻樑上那副丑不拉幾的大眼鏡,因為這一次她要他第一眼就瞧見她的美好。
她坐在床上,守著燭火,望著窗外,心中想著──
他就要來了。
在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燭淚一點一滴的築起,她仍是堅信地那麼想著;只是,她的堅信換來的竟是漫漫無止盡的失望。
在最後一根燭火即將燃盡,疲累的她也不小心睡著了。
他到底為什麼沒來?
這樣的問題,在她醒著時,她想都不敢去想,但是它們卻在她滿懷失望疲累睡著時,不斷干擾著她。
在幽暗天際劈下第一道閃電時,她嚇醒了,帶著一臉驚悚!
剛才在短短的夢境裡,她看見自己等待的人就躺在血泊中。
她渾身發冷,冷得像在冰窖裡,冷得教她不自覺用棉被將自己裹得緊緊的。
豆大雨珠滑落在玻璃窗的聲響,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渾渾噩噩朝窗外望去,這才發現天不知何時已下起雨來。
然後,就像出現奇跡似的,她看見那個教自己望眼欲穿,飽嘗失望不安之苦的男子出現了!
她捂著嘴角哽咽出聲,壓抑的淚水再也克制不了,如雨般迅速淋濕她蒼白的麗容。
迫切的,她掙脫被單,跳進他冰冷卻充滿生命力的懷裡,纖細雙手牢牢攀住他的頸項,修長雙腿更順勢緊緊環上他的腰。她只想將他纏得緊緊、抱得密密實實,唯恐自己如果不那麼做,也許他下一秒又會消失不見。
「渾球!唐正浩你這天殺的渾球!王八蛋!」她激動哭嚷著,心底既是欣喜,又是氣憤。「如果這是你要給我的驚喜,我告訴你,你休想我這輩子會輕易原諒你!你聽到了沒?你這可惡的渾球,回答我!」
俊容隱沒在黑暗中的他,以一個幾乎將她吞進肚腹裡的兇猛激吻,回應了她令人心疼的控訴,然後抱著她,走向她背後那張床。
渾身濕漉的他與半身濕淋淋的她,兩人同時跌進了柔軟的床鋪。
一路上,他猛烈灼人的唇從未離開她的,就算急切的剝盡兩人衣物之後,他迫切而兇猛的狂吻始終不曾移開。
她被這不同以往的吻,吻得天昏地暗,就算察覺到他今晚的不對勁,也找不到開口出聲的機會。
她不明白他的吻、他的撫摸、他的索求,為什麼感覺起來是那麼的絕望?
他兇猛不顧一切要她的方式,彷彿恨不得要將她揉進他的骨血裡似的,是那樣令人膽戰心驚!
但在歷經之前備受忐忑不安的痛苦煎熬之後,此時此刻,有什麼比擁抱他和被他擁抱來得更為重要?再多的話、再多的疑問,都可以等這一切平復再說!她是這麼想的。
但令人難受的是,整晚一語不發,只一勁用狂猛情火將她燃燒一遍又一遍的他,竟沒給她開口的機會。
他走了。
在他如野獸般要了她一回又一回,直到她疲憊昏睡過去之際,他竟然走了!甚至……甚至不留隻字片語。
無法置信地看著蒼白空蕩的身側……
傑安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她感覺那種置身冰窖,沁入骨血的寒意又回來了。
☆
她找不到他!
雖然她在發現他不見的下一秒隨便套了衣服,顧不得光著腳,顧不得在衝下樓時,一旁準備早餐的母親的訝異眼光,踩著雨後的泥濘衝進了唐家半掩的大門,衝上了他樓上的臥房──
結果……是教人揪心的失望,裡頭的一切依舊,就是少了主人的影子。
唐正浩就像突然從人間蒸發掉般,從風雨交加的那晚之後,便再也沒出現過。
在畢業典禮上,他沒出現──他甚至沒參加畢業考。
在她大學聯考放榜的那天,他沒出現。
在她放榜後的第七天,意外發現自己身體的變化時,他沒出現。
在往後的許許多多的日子裡,他……仍舊沒出現。
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連你媽媽也消失了蹤影?
很多時候,她只能紅著眼,無語問蒼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