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離,對不起,你打電話叫出租車吧。」雷天宇低聲說,「我要在這裡,陪著曉曉……」
「喂!你真的瘋啦!?」江雁離不解地問,「要陪他,剛才怎麼不留下來?反正你也不用睡覺,看著徐楓曉,只要一張椅子就夠了,難道海家這麼大,都容不下你?在這裡怎麼陪啊?徐楓曉又不知道!算怎麼回事?你這不是自己傻嗎?!」
雷天宇看著自己放在方向盤上的雙手,無奈地說:「曉曉剛才,鬧得很厲害,如果他醒過來再看見我,一定又會大鬧一場……海先生雖然客氣,我也不能老給他添麻煩,何況他和曉曉非親非故,做到這個地步已經不容易了,萬一……曉曉真的不肯跟我回去,也要留點餘地,讓他能在這裡呆著,休養一段時間,真要鬧大了,海先生也不會高興,曉曉那麼敏感細心的人,別人有一點不快他都能感覺到,到時候一賭氣再跑了,我可上哪裡再去找他?」
他低下頭,又抬了起來,聲音低的幾乎聽不見:「我想……曉曉是知道的,他知道我就在附近陪著他……他知道我不會放棄他的,怎麼都不會……」
「是噢,因為知道,所以才這麼囂張吧?」江雁離涼涼地說,拿出手機開始打撥號台查詢出租車公司的號碼,「有人寵著真好,無論什麼時候回頭,你反正都在那裡。」
她忽然把手機按死,猶豫了一會兒,下決心地說:「算了,我也不必瞞你!有些事,還是要告訴你,剛才海先生問候我外公,你都聽見了吧?」
「是啊,怎麼了?」雷天宇疑惑地問。
「我外公姓楊,名字你大概也聽說過,楊禹狄。」
「什麼?!」雷天宇吃驚非小,「楊禹狄大律師?我當然聽說過!他是我們學校的第一任校長啊!他是你外公?……可是,我從來都沒有聽說過,伯母不是姓傅嗎?」
江雁離露出煩惱的神色:「傅是我外婆的姓……算了,我的家務事沒必要向你解釋!反正我告訴你,那位海夫人的來頭不小,海先生既能娶到這樣的人,身世也一定錯不了,你和他們打交道,要小心一點。」
「你怎麼知道的?」
「我上小學的時候,有一次去外公家玩,聽說他應委託人之邀出去了,我媽就問外婆是誰,那時候我外公都快六十五啦,退休好幾年了,哪裡還會有什麼委託人上門請得動他,外婆含糊地說是以前的老朋友,好像是為了外公年輕的時候替人立的什麼合同還是遺囑的,需要他去確認一下,辦個手續,後來外公回來了,我迎上去叫他,他抱著我竟然發了幾句感慨:『一個五歲的女孩子,縱然有億萬身家,總也比不過父母在的好……遺珠遺珠,真是滄海遺珠了。』」
雷天宇心驚地問:「他說的,難道就是今天的海夫人?!」
「我曾經跟你推斷過吧,海夫人是出身於名門巨富之家,只是我沒想到,他們雖然有錢,卻一直韜光養晦,沒有絲毫炫耀露富,所以我從來也沒有聽人提起過。」
「你為什麼早不告訴我呢?!那時候我已經告訴過你海夫人的名字了啊!」
「有什麼區別嗎?」江雁離聳聳肩,「你要幹的事,也是一樣沒差,再說,你以為我的記性那麼好啊,八歲時的事,也記得清清楚楚?實話說,我是吃到他們家的玫瑰鬆糕才想起來的,那次,外公也帶了一盒回來給我吃了,那樣的好味道,這二十幾年來,都沒有再嘗到過,所以今天我吃了一口,就立刻全串起來了,沒錯,海夫人就是當年號稱有億萬身家的孤兒,那你想,她嫁的人,會差到哪裡去?我看,那位海先生,身家也決不會低過她。而且……他的背景,只怕相當不簡單,手段什麼的,就更不用說了,同樣,海夫人以遺孤之身,能在這樣的人家裡當媳婦,依然活得那麼滋潤,恐怕也是有兩把刷子的……」
她剛說到這裡,不遠處的海家大門裡忽然開出來一輛紅色的寶馬,駛到他們車邊的時候停了下來,高紀鑫欣然打開車門走了出來:「兩位幸好沒有走遠,我還以為要追上一陣子呢,雷主任,江律師,海先生說,不好意思要二位跑了那麼一趟,這算是一點禮物,不成敬意。」
說著,他把車鑰匙遞了過來,雷天宇吃了一驚,急忙推辭:「不不不……這絕對不行!我是從來不收當事人禮物的!」
「這個我當然知道,雷主任清廉的名氣,在律法界已經是家喻戶曉了,不過,海先生和雷主任之間,其實目前並沒有任何關係不是嗎?」高紀鑫笑瞇瞇地說,「這是海先生一番好意,雷主任就不必推辭了,不然,江小姐收下,也是一樣的。」
雷天宇還在推讓,江雁離探過身來,嫣然一笑,伸手接過了車鑰匙:「那我就不客氣了,替我謝謝海先生。」
「雁離!」雷天宇壓低聲音想制止她,高紀鑫卻開懷地笑起來:「還是江小姐爽快,一切的法律文件和執照,都已經放在車後座上,如果還有什麼問題的話,可以隨時找我。」
雷天宇給江雁離使了眼色要她把車鑰匙還回去,江雁離反而冷笑了一聲:「你自己像個傻瓜一樣在這裡呆等,總不能要我走回去吧?海先生這才叫雪中送炭呢,你當然不要,我要。」
「哦?」高紀鑫很感興趣地問,「雷主任要……等什麼人嗎?」
「可不是!」江雁離丟過一個嬌嗔的眼神,「他要在這裡,等他的寶貝徐楓曉呢!只可惜人家在裡面,還根本不知道有個傻瓜過了三十還玩十三歲小男生那一套!現在不到春天,不然你採一捧野花,不是更浪漫了?!」
雷天宇苦笑不語,高紀鑫卻趴在車窗上認真地說:「雷主任,江小姐說的,是真的嗎?」
他無奈點頭承認:「是,我打算等在這裡,等楓曉……肯見我。」
「啊!馬上就要天黑了,雷主任你既然這麼想,當然是請進去等,江小姐要是願意的話,也請留下來吃頓便飯,海先生還想和兩位好好談談呢。」
「這就不必了,一來不方便,二來……曉曉知道我留下來,大概又會生氣。」
高紀鑫還要再邀,江雁離開口了:「高主任你不用管他,他這叫苦肉計,叫他在這裡等上一夜才好!」
「曉曉睡了,恐怕真要到明天早上才能醒過來,高主任,麻煩你轉告海先生一聲,今夜,我要留在這裡了。」
「這當然沒問題!可是……唉。」高紀鑫苦笑了一下,「雷主任,你的私事,我自然不好說什麼,但是這也有點……好吧,我回去了,再見。」
他說著向回走去,雷天宇看他走遠了,搖上車窗,對江雁離說:「雁離,謝謝你幫我把他擋了過去,可是……你收別人的東西,總歸不太好吧?……」
「知道啦知道啦!跟著你就別想有油水撈!」江雁離伸出芊芊玉指轉著車鑰匙,得意地說,「只不過借用一下而已,否則還不知道又要費多少口舌,我下山把車子停好,然後把鑰匙和汽油錢都寄回來好了,就說你不讓我要。你呀!做人就不知道轉個圈!」說著她用手指狠狠點了雷天宇額頭一下,轉身邊開車門邊說,「你就一個人在這裡等著吧。小心晚上山裡有狼!」
她走過去開了車門坐進去,熟練地發動起來,以一個非常驚險的動作和雷天宇的車擦身而過,略停了一下,大聲說:「我還有包鹹趣餅乾留在座位上了,希望你餓死之前,徐楓曉能原諒你!」
說著她開車呼嘯而去,不愧是寶馬,性能優良,一眨眼的功夫已經靈活地消失在山道的拐彎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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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看腕上的表,夜裡兩點二十七分了。
畢竟是山裡,漆黑的夜幕籠罩之下,沒有平時習慣的車聲人聲,只有風吹過林間,枝條亂舞發出的嘩啦聲,除了他自己的車燈,沒有任何別的人工光芒,所以每次抬起頭來,都可以清楚地看見天上璀璨無比的群星。
雷天宇鑽出車子,點燃了最後一根煙,一點紅光在黑夜裡明明滅滅,映著他的臉。那包小得都沒有他手掌一半大的鹹趣餅乾早就進了他肚子,海先生在雁離走後也親自出來邀請了他一次,被他拒絕了,剩下的大部分時間,他都在車裡度過,只是偶爾像現在這樣,出來抽支煙,透口氣,讓寒風把自己的頭腦吹得清醒一點。
曉曉……曉曉……他在心裡默念著這個名字,想起他扇自己的兩記耳光,是用足了力氣打的,你終於還是發洩出憤怒來了,不再像個雕塑一樣死氣沉沉地把什麼都藏在心裡,你再也不說你不恨我,說自己罪有應得,而是真的……肯對自己發火了……
沒關係的,曉曉,我可以等,繼續等下去,等到你把自己的真正感情一點一點流露出來的那一天,等到你再次願意接受我的那一天……對你,我願意等上一輩子……
想起徐楓曉安靜的睡臉,雷天宇不禁露出一絲笑容,希望還能有那麼一天吧,能在自己懷裡,讓他不必借助任何藥物,也這麼安靜放鬆地睡著,讓自己抱著他,真切地感受到他,不必再承受隨時會失去他的恐懼了。
想的太出神,煙頭燙到了手指,他下意識地一抖,掐滅了煙頭扔進車上的煙灰缸裡,自己也坐進去關上了車門,被夜風吹得麻木的臉微微地泛起一陣顫慄。
寧靜的夜裡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和說話的聲音,接著是強力手電筒亂晃的光線,向他這邊移來,雷天宇吃驚非小,三更半夜的,海家出了什麼事?他打開車門,站出來的時候正好看見了對方足有十幾個人快步地向自己走過來,人群正中,是依舊美艷絕倫的海夫人遺珠。
大概是已經睡下了或者是準備睡了,海遺珠披肩秀髮在夜風中飄舞著,映襯得一張俏臉有些煞白,穿著單薄的白色長裙,隨便披了一件雪白的狐皮大衣,在周圍淡黃的電筒光線陪襯下,美麗得讓人不敢正視。
「雷先生。」她的聲音仍然柔和圓潤,「對不起,我才知道你竟然就在門外,實在是太抱歉了。」
她掃了一眼周圍的人群,淡淡地說:「你們就讓客人在門外這麼等著?明天我倒要問問馭遠,這難道就是海家的待客之道嗎?」
「海夫人,這是我自己的決定,請不要再說了。」雷天宇看周圍的人一聲都不敢出的樣子,趕快替他們申辯幾句,「海先生也親自出來邀請我進去,但是那樣……曉曉又會生氣,別真的逼他做出什麼傻事來……海夫人,請回吧。我,就在這裡等著好了。」
海遺珠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抬起來注視著他,有些驚訝,接著就釋然了,微微一笑:「原來是這樣,雷先生你也太在意了……就是進去等,有什麼呢,到時候我們不跟楓曉說,他哪裡會知道。還是請進吧,為了楓曉,讓你在這裡受一夜的罪,我心裡也過意不去……」
世上很難有男人面對這樣的一雙眼睛還能堅持自己的主張,何況是這樣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雷天宇還是拒絕了,微笑著搖頭:「海夫人,不必說了,就算曉曉不知道,我也不想欺騙他,我欠他的太多,這根本算不了什麼。夜深了,風大,請回吧。」
盈盈淺笑,海遺珠看著他,一字一句地低聲吟道:「如此星辰如此夜,為誰風露立中宵……雷先生,你對曉曉……真是讓人羨慕……」
雷天宇滿嘴苦澀,歎息了一聲,低下頭,什麼都沒說。
「雖然雷先生這麼說,可是身為主人,斷然沒有讓客人在門外等候的道理。」海遺珠聲音溫柔,但是很堅定地說,「請雷先生務必要進去坐坐,讓我一盡地主之誼,另外,我還有些話,要對雷先生說。」
她意味深長地加重了語氣:「是和楓曉有關的事。」
雷天宇心頭一跳,表面上還是無動於衷的樣子:「這……不必了吧?如果有什麼事,我希望是曉曉親自告訴我,如果他不想我知道,我也不會去追問。」
「是嗎?」海遺珠淡笑著回過身去,留下一句話,「可有的事,他是一輩子都不會告訴你的,你也就願意,讓他一個人痛苦下去?」
雷天宇默然,看著面前窈窕的白色背影慢慢地離開,竟然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彷彿,某些最後的機會也在離他遠去……
海遺珠站住了,伸出一隻線條優美到無以復加地步的手臂,輕笑著說:「雷先生,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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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寒冷的室外陡然走進燈光明亮溫暖的室內,雷天宇一時之間還真有些不習慣,他被引到另外一間客廳裡,裝飾豪奢華麗,成套奶油色鑲金邊有著複雜金色花紋的傢俱,連椅子的四腳都雕成美麗的玫瑰花式樣,頭頂的天花板上繪著文藝復興風格的天使畫,被水晶吊燈照得閃閃發亮。
海遺珠進來之後就不見了,一個白衣黑裙的小姑娘默不做聲地給他送上一壺熱紅茶和幾樣點心,然後細聲細氣地說:「夫人請雷先生先用點心。」
精美可口的甜點吃在雷天宇嘴裡也是味同嚼蠟,他沒有辦法隨便吞了幾個,喝了一杯熱乎乎略帶苦味的紅茶,身上頓時暖和起來,剛想問那小姑娘海遺珠什麼時候能見他,面對著他的牆上忽然開了一扇門,海遺珠微笑著從裡面走了出來。
「夫人。」小姑娘急忙恭敬地低頭,雷天宇也站了起來,禮貌地說:「謝謝招待了。」
「哪裡哪裡,夜裡沒有準備,一時倉促,倒委屈了雷先生,請坐吧。」海遺珠笑吟吟地說,她明顯是梳洗過了,秀髮和平時一樣挽成髮髻,用一根通體碧綠的玉簪別在腦後,換了一套鑲白色兔皮邊的室內便裝,白玉雕成一般的秀麗手指上,也只帶了一個式樣簡單的白金婚戒。
收拾了桌子,換上一壺茶之後,小姑娘下去了,房間裡只剩下他們兩個人,雷天宇不覺有點微微的不自在,他移動了一下身子,輕咳一聲:「海夫人……這個……請問……」
「楓曉是嗎?」海遺珠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笑著說,「放心,我會告訴你一切我知道的事情,但是至於怎麼解決,就只能靠你了……」
她把臉稍微側到一邊,像是在回憶著什麼,黑色的眸子裡一瞬間閃過無數的情緒火花,最後卻又迅速地歸於平靜。
「楓曉,是個孤兒……我是在孤兒院裡認識他的。」海遺珠平靜的聲音一個字一個字地傳入雷天宇的耳朵,又深深地嵌入他的心,「我是遺腹子,還沒出生,父親就意外過世了,於是母親給我起名叫遺珠……五歲的時候,母親也去世了,從小我就在海家長大……雖然錦衣玉圍,心裡,還是有一些的不舒服……父母給我留了一些錢,所以我就經常到孤兒院去,名義上是資助他們,實際上,和那些與我同樣命運的孩子們在一起,我會好過一些……」
說著,她垂下了長睫,神色有些黯然,雷天宇不知該怎麼安慰她,只好靜默無聲。
幸好,沒有過多久,海遺珠就繼續說了下去:「孤兒院裡有很多聰明的孩子,如果是在正常的家庭,接受良好的教育,一定能出人頭地,可是他們……沒有這個條件,最終的命運只是在十八歲的時候就參加工作,在街道辦的小廠中庸庸碌碌地消磨掉自己的光輝和未來,或者是走上歧途……等於是和他們一起長大的我,不忍心看著他們被這樣埋沒,經過我的監護人的同意,開始進一步地資助他們上學……楓曉,就是其中一個。雷先生,不怕你笑話,我比楓曉,還要小兩歲呢,可是我真的,是把他當成是弟弟來看的,我把他們,都當成是自己的家人兄弟……他們能夠上大學,找到好工作,結婚成家,我為他們高興。可是楓曉……是個例外,他很有才華,卻不肯展現自己,直到認識了雷先生你之後,才有了些改變,最後分配的時候,我也盡力幫他找了門路,可他說,他想當律師,開自己的律師事務所……這有些太勉強了他,我也曾經勸過他,憑他的成績,當一個公務員,平淡地過一輩子是盡有的,律師那樣的職業,並不太適合他,可是他就是不肯聽,他說,他的理想,就是和雷先生一起,開屬於你們兩個人的事務所……屬於你們兩人的事業……」
她輕輕地歎了一口氣:「現在這個樣子,誰能想到呢,一個海天的名字,兩個事務所,雷先生你也的確是和人一起開了事務所,只是不是他……」
雷天宇的心裡被她的話狠狠地劃著,腦袋裡一片混亂:是真的嗎?曉曉?那是你的理想你的夢嗎?和我一起開屬於我們自己的事務所?是真的嗎?為什麼我拒絕你的時候你從來沒有對我說過?為什麼你好像只是漫不經心地就說一句算了?你是真的不在乎還是一直在瞞著我?所以你受不了現在我和雁離合夥?所以你認為我和雁離……原來你一直是這麼想的嗎曉曉!?
「雷先生,楓曉對你,也確實是真心,之前外子不同意你們來往,要他好好地認識女孩子結婚,話說重了幾句,他一向很尊敬外子的,居然也生氣了,說要死也和你死在一起,外子沒有辦法,只好由他去了……看見你們現在這個樣子,我無話可說,楓曉脾氣倔我是知道的,他既然已經明白地拒絕你了,想來不是經過三五天就可以回心轉意的,你這樣下去,也不過是浪費時間而已。」
「我不會放棄的。」雷天宇低聲說了一句,然後用更大的聲音又說了一遍,「我不會放棄的。」
「可是。」海遺珠的眼睛深如千年古譚,平靜地說,「江小姐呢?她怎麼辦?」
雁離?雷天宇一愣,這又關她什麼事了?
看他不說話,海遺珠誤認為是說到痛處了,斟字酌句地說:「江小姐才貌雙全,在律法界也是名門世家,想來眼光是相當高的,當年,高律師也追求過她,只不過無功而返。她和雷先生你在一起,無論在事業上還是生活中,都是金童玉女,珠聯璧合,而且已經是十幾年的感情了,女孩子的青春易逝,她一直甘心陪在雷先生你的身邊,不是說放手就可以放手的,何況……江小姐是女孩子,是可以名正言順地成為雷夫人的那一個。現在我們楓曉,無論如何是比不上的。雷先生你要選擇江小姐,是在情理之中。」
她的眼睛裡一片幽怨,喃喃地說:「至於楓曉嗎……只要他不再痛苦下去,我也就滿足了,雷先生,我相信你是愛楓曉的,為了楓曉,我有一個不情之請。」
雷天宇屏住了呼吸,聽她說出殘酷的一句話:「請你放棄,離開楓曉吧。」
「海夫人!」
「我知道你對楓曉是一片真心,可是這樣下去,只會讓楓曉更加痛苦,他什麼都失去了,根本不可能和從前一樣和你在一起,你難道不知道他有多麼自卑嗎?離開你,是他最後的驕傲和尊嚴了,江小姐和你那麼般配,在她面前,楓曉只有自慚形穢而已,他哪還有一點資本去和江小姐競爭你呢?就算你愛楓曉,可是難道你對江小姐就一點感情也沒有嗎?與其這麼拖下去三個人都痛苦,不如……你放棄楓曉,和江小姐在一起吧。」
她飛快地轉過頭去,不讓雷天宇看見她眼中閃爍的淚水,盡量平靜地說:「楓曉,就留下來好了,我會好好照顧他的,海家,還不至於缺他一口飯吃。」
雷天宇強壓著心裡的痛苦,斬釘截鐵地說:「海夫人,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可是,我決不會放棄曉曉!我一生就愛過他一個人,從來沒有變過,雁離是我的好朋友,是工作上的最佳搭檔,對於我來說,沒有更多的了。我愛的人,只有曉曉!」
望著海遺珠驚訝的臉,他把聲音放溫和:「海夫人,謝謝你今天對我說的話,我明白,你是為了保護曉曉,請你相信我,我想保護他的心,絲毫不差於你,我願意用我一生的時間,去愛他,照顧他,保護他,不再受任何傷害……」
「是麼?」海遺珠輕輕地舒了一口氣,泛起一個美麗的笑容,「看來,我總算可以放心了……」
雷天宇剛想再說些什麼的時候,他身上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寂靜的室內,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十分刺耳,海遺珠先是有些驚訝,接著瞭然地一笑,那意思是:被查崗了吧?
雷天宇十分尷尬地說了聲『對不起』,拿出手機看了一眼號碼,是個很陌生的號碼,非但不是江雁離的,甚至不屬於任何一個他有些印象的熟人,猶豫了一下,他把手機湊到耳邊,輕聲說:「喂,哪位?」
對方傳來了一聲明顯的抽氣聲,但是並沒有說話。
該不會是打錯號碼了?雷天宇盡量禮貌地再說了一遍:「請問是那一位?」
對方還是沒有說話,雷天宇有些不耐煩了:「喂?請你說話好嗎?」真倒霉,不會碰上打騷擾電話的了吧?
大概是怕他會掛電話,對方終於開口了,聲音低沉沙啞,帶著說不出的疲倦:「喂,天宇嗎?」
「曉曉?!」雷天宇驚喜交加地握住手機,聲音大得嚇了海遺珠一跳,「怎麼是你?!你在哪裡?!」
剛問出口他就發現了不對的地方,曉曉不是應該被注射了鎮靜劑,躺在二樓睡覺嗎?怎麼會打電話給他?!
聽到『曉曉』兩個字就臉色一變的海遺珠顯然和他有相同的想法,立刻把手指豎在嘴唇上無聲地做了個手勢,雷天宇心領神會,繼續問:「曉曉,你在哪兒?」
「那已經不重要了。」徐楓曉的聲音聽起來就好像他剛跑了很遠的路一樣,疲憊勞累,「你聽好,雷天宇,我最後只想對你說一句,我們完了,請你把我忘了,不要再糾纏,好嗎?」
雷天宇執拗地問:「曉曉,你到底在哪裡?」
徐楓曉歎了一口氣,終於還是說了:「我在火車站……給你打的公用電話。」
「火車站?你到哪裡去幹什麼?!」
「你還不明白嗎?我要離開這個城市了,這個地方,帶給我太多的痛苦,我不能再呆下去了,更何況,還有你……如果我還想活下去,就不能再面對你。」
「曉曉!」
「已經結束了,雷天宇,不要說你再欠我什麼,也別說要補償什麼,你補償不了的,如果你真的想我好,就讓我走吧……我已經不恨你了,我真的……不再恨你了,你就當是做好事,放我走吧……這樣對我們兩個人都好……我們已經不可能在一起了,你早就知道,只是不願意承認。」
「不!我不知道!」雷天宇激烈地反對,「曉曉!你給我聽好了!我不會放手的!無論如何都不會!你明白嗎?不要走!曉曉!我馬上過去!你聽見了嗎?不要走!我馬上就會過去的!」
「來不及了……」徐楓曉冷靜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離火車開……只有四十分鐘了……我不想就這麼離開,起碼,也要給你一個交待:雷天宇,我曾經愛過你,現在,不愛了……」
手機裡傳來斷線的嘟嘟聲,雷天宇收起手機,盯著海遺珠和不知什麼時候走進房間的一個人,沉聲問:「曉曉不在樓上嗎?」
海遺珠的臉色也不好看,搖了搖頭,低聲說:「不在。」
「該死!」雷天宇看了看表,四十分鐘,他就算是用飛的也趕不到火車站,但是無論如何也要試一試,萬一火車誤點呢?萬一曉曉回心轉意,還在等著他呢?!最後一絲希望他也不能放棄啊!
「對不起,我先走了,海夫人!」來不及多說,他心急火燎地就要衝出去,經過海遺珠身邊時,她突然一伸手,從他手裡搶下了手機扔給身邊的那個男人,命令道:「去查一下號碼。」
「是,夫人。」
「這是什麼意思?!」雷天宇額上的青筋都暴了出來,手機就算是留下也沒有什麼,可是萬一曉曉再給他打電話呢?
「稍安毋躁,雷先生。」海遺珠沉靜地說,「我只是,不相信楓曉說的話。他說他在火車站,很可能不是真的。」
一言提醒夢中人,雷天宇也有些明白了她的意思,曉曉已經對他們說了好幾次謊了,這一次也未必是真的。
「雷先生,你先不要擔心。」海遺珠安慰著他,「楓曉也許只是故意氣氣你,他什麼都沒有,想離開本市不是那麼容易的。我們一定會找到他……」
剛說完,剛才出去的那個人就回來了,一邊把手機還給雷天宇一邊說:「夫人,那個號碼是山後貨運碼頭的公用電話號碼。」
果然如此!曉曉又一次騙了他!他根本不在什麼火車站!雷天宇這次甚至連告別都忘了,直接奪門而出!
海遺珠望著雷天宇的背影,沉吟了足有一分鐘,自語道:「碼頭?楓曉上那裡幹什麼去?通知所有人,盡快把他找出來,別讓他再鬧下去了。」
「我已經佈置下人手了。」隨著沉穩的男聲,海馭遠從門外走了進來,微笑著說,「遺珠,難得你今天好興致,在夜裡招待客人,怎麼不叫我一起過來?不過你這招以退為進可是太妙了,果然還是你細心。」
他瞥了一眼自己身後的人,輕描淡寫地說:「楓曉會來這一手我也沒有想到呢,明明藥效還沒過,他居然就能自己醒過來,要不是他打了個電話給雷天宇,你們恐怕要到明天早上才能發現他不見了吧?真是好本事,看來,以後我睡覺還是警醒一點為好,免得給哪個受過訓練,腿也不瘸的人摸進來拿了腦袋去。」
冷哼一聲,他又微笑著轉向海遺珠:「已經快四點了,你先去睡吧,剩下的事,我來辦就好。」
海遺珠搖了搖頭:「不行,你叫我怎麼能睡得安心呢,楓曉不知是怎麼了,明明這麼愛著雷先生,就是死也不肯承認……說到這個,你就不能讓一步,不要這麼逼他麼?昌茂的事,都過去六年了,你也正經沒損失多少,何苦拿這個來壓他。」
「我的好夫人!」海馭遠失笑道,「你難道以為我是在為難他?不這麼逼著他,他肯接受雷天宇嗎?就是你說的,他心裡喜歡,嘴上硬,我不在這個時候幫他一把,什麼時候幫?難道幫著他把雷天宇亂棍打出去就對他好了嗎?再說,昌茂的損失,我根本沒放在心上,打一次高爾夫輸了,也不過是這個價錢,但是,害我損失了這麼一個優秀的律師,總要補回來是不是?」
他親自拿來一件皮裘披在海遺珠肩上,溫柔地說:「你要跟著去看看也無妨,夜深露重,小心著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