藉由他的手勁,她試圖站起,下一瞬卻軟了雙腿。
余青凡一手及時探出,摟過她的腰間,輕輕鬆鬆穩住她往下滑的身子。
「腳麻?」他俯頭看她,語調好輕好輕,像怕驚擾到外面的人。
點點頭,余沛以抬眼看他。
她很早以前就知道他是好看的,應該說,他們這一家人都長得好。
兆中爸爸很帥,氣質儒雅,大媽現在雖然發福了點,但仍是不難發現她的五官很精緻,難怪他們的三個孩子都長得這麼好看。
知道他好看是一回事,但畢竟是頭一回這樣近距離看著眼前這張幾乎完美的俊俏面皮,她顯得有些無措和困窘。
需要開口跟他說話嗎?基於禮貌,打聲招呼也是應該。可要說什麼?說她為何會出現在他房裡?
菱唇動了動,就在她打算開口解釋時,余青凡卻將她打橫抱起。
光線不明下,她感覺他的腳步是往房間內移動。「你體溫好低,很冷是嗎?先到我床上躺著好了。」她被放在一張軟床上。
身下這張床墊軟硬適中,整個背脊有被托住的感覺,不若她房裡那張單人床,一躺下去,床墊馬上凹陷。
手電筒被遺忘在房門後,余沛以視線觸及之處,全是黑壓壓一片,直到感覺身側的床墊陷了一角,跟著鼻端竄入混著沐浴乳香氣的男性氣息時,她臉一偏,長睫眨了幾眨後,終於看見她身側躺了個人。
「我不知道我媽什麼時候會上樓,你不介意的話,先在這裡等著吧。」余青凡徐緩說著,語氣中揉進好明顯的倦意,「我很累,要先睡了。」
他沒再說話,直到均勻的呼吸聲傳來,她才知道他真的累到睡著了。
已適應黑暗的那雙美目,靜靜睇著躺在她身側這個她該喚他哥哥的大男孩。
他幫她?為什麼?難道他不討厭她、不介意是她媽媽搶了兆中爸爸的?
她百思不得其解。
想著、想著,迷迷糊糊間,那雙瞠得很大的眸子,熬不過眼皮不斷往下沉的重量,緩緩合上了。
余青凡才踏進玄關,鞋都還沒脫下,就聽見屋內傳來母親的咆叫聲。他皺起眉,換上室內拖鞋,狐疑地往屋裡走去。
下午三點半,這個時間青恩和青菱應該還在學校,媽媽是在罵誰?
修長雙腿經過客廳,正想往廚房走去時,裡面的人恰好走出來。
「咦,青凡,你回來啦。」劉可秀前一刻的嚴肅面孔迅速變成慈善,她上前捧過兒子手中的幾本厚重樂譜。
「媽,你在罵誰?我在門口就聽見你的喊叫。」
「還能有誰可以讓我這麼生氣?」劉可秀那張慈善面具龜裂、剝落。
「哼!說人人就到,除了這個讓我看了就心煩的人之外,這個家裡還會有誰可以讓我這麼沒氣質地大吼大叫?真不曉得當年餘兆中是看上她媽哪一點?」呱啦呱啦,非得好好將心中的委屈吐出才行。
余沛以自廚房走出,濕漉漉的雙手在圍裙上抹了抹,在見到佇立眼前的俊秀男孩時,眸光曾短暫停留,然後又悄悄垂下。「大媽,我已經把人參放到鍋裡了。」
「開火了沒?」
「還沒。」她雙手擰著圍裙,粉頸輕垂,那姿態和傭人沒兩樣。
「還沒?」劉可秀尖銳嗓音拔高,「沒開火要怎麼燉湯?青凡都回來了,你還在這裡慢吞吞的。早就跟你說過今天青凡會早點回來,叫你早一點下班回來做飯,你卻給我拖到剛剛才進門。不甘願就講,不要老是擺一張小媳婦臉孔給我看,好像我把你欺負得多慘似的!」
「對不起。今天找不到人跟我換班,又不能臨時請假,所以我沒辦法早走。」白天她在便利商店打工,晚上念夜校,下班後到上課前的空檔,她得回來做晚飯,今天因為得比平常時候多做幾道菜,大媽才交代她要早點下班。
「借口倒是很多啊!今天我要幫青凡慶祝他鋼琴大賽拿到全國冠軍,要是沒把我列的那些菜色做出來,你也別去學校了。」劉可秀冷哼了聲。
聞言,余沛以小臉垂得更低。
「還杵在那裡做什麼?都幾點了?我要你做的是晚餐,可不是宵夜!」真是愈看愈心煩、愈看愈討厭。
余沛以低垂的纖弱身影轉往廚房,小腳才跨出兩步,想起了什麼,又旋過身子,「大媽,是不是做完所有的菜,我就可以去學校了?」
「問我幹什麼?要問你自己呀!你只要煮好就可以出門,所以問題在你的動作夠不夠俐落迅速,不是在我這裡!」劉可秀諷笑了聲,「你可以繼續待在這裡問東問西沒關係,反正拖延到的是你的時間。」
「那……大媽,我進去了。」想起第一節是班導師的課,余沛以小跑步鑽入廚房。
「媽,家裡都是在她做飯?」深目盯著那道秀影走進廚房後,余青凡才開口詢問。
「有什麼不對嗎?」
「之前不都是阿姨在煮?」家裡有個管家,負責三餐和打掃。現在這樣一想,他才發現他有一段時間沒碰見管家阿姨了。
為了考上音樂系,為了能保送好一點的學校,他早出晚歸,通常是家裡的人尚未起床,他就已經出門到學校早自習,傍晚放學後他還得趕到補習班補習,回到家大都已近十一點了。
這樣的他別說是管家阿姨了,他連自己的兩個妹妹也不會每天都碰得到面。
第4章(2)
細想起來,他才發現這幾年下來他忙得有些誇張了,慶幸的是昨天的全國性鋼琴大賽他拿下好成績,篤定能保送國立大學,所以從現在開始直到畢業前,甚至是到大學開學前,他會有很多的時間可以好好待在家裡了。
「喔——」劉可秀語氣微揚,「你說那個阿姨啊,我把她辭了,有餘沛以在,就讓她做就好,這樣我每個月也能少付一筆給管家的薪水。」
聞言,余青凡神情諱莫如深,淡淡勾唇道:「她念夜校?」
「她有夜校可念就算很不錯了。」
「怎麼不讀日間部?」他突然覺得這個家好陌生,怎麼有好多事是他不曉得的?是他真的忙到太疏忽了,還是因為他一直沒去注意那個女孩?
「她如果念日問部,那學費從哪來?」
「所以她的學費是自己賺的?」
「不然呢?難道還要我出去賺給她用啊?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麼身份,不過就是外頭狐狸精跟別的男人生的種罷了,你那個爸卻把人家和人家的媽當成寶,還為了她們不要我們。」喘口怨氣,劉可秀繼續說:「我願意讓她留在這裡,讓她有個地方住她就該感激了,還想要我幫她付學費?」
「但我記得爸爸要我們好好照顧她。」爸爸臨終前,確實開口要他和媽媽,青恩、青菱好好善待那個女孩,只是等爸爸喪事辦好後,他又回到忙於課業和琴藝的生活,根本無法分心去注意其他事,時間久了,他對那個女孩的記憶慢慢變遙遠,若不是昨夜她闖入他房裡,或許再不多久,他會忘了家裡還有她的存在。
「他以為他是誰?拋棄咱們母子四人時,怎麼沒開口求我好好照顧你們三個孩子?隨便帶一個別人的小孩回來,就要我照顧她?那我求他不要離開我時,他怎麼不答應我?我又不是保母,幹什麼要照顧別人的孩子?答應他不過是為了他的遺產,你們兄妹三人都還在唸書,為了你們的生活費、學費,為了我們一家四口往後可以無憂的生活,我才勉強答應收留余沛以。她現在沒有流落街頭,就算是我們對她最好的照顧了,還想要怎樣?」說起舊事,難掩氣憤,劉可秀手指著廚房,彷彿裡頭的人與她有深仇大恨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