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俊的眉頭緊蹙,黑眸深幽幽地睇著她,他徐緩開口:「她沒辦法接受自己得到失語症,整日除了流眼淚還是流眼淚,除此之外,她身上的傷倒是不要緊的。」
「失語症……沒辦法痊癒的嗎?」他眉間的深褶,讓她無來由的心疼。
「要視情況。」深目湛了湛,他才啞著聲嗓繼續說:「青恩的狀況是沒辦法好的了,她的傷害是永久性的。」垂在腿邊的手握緊成拳。
「所以她真的……永遠都沒辦法開口說話了?」余沛以瞠圓眼看著他,等著他的答案,卻發現自己的視線模糊了。
青恩是那麼善良,還這樣年輕,要她怎麼接受自己再也沒辦法開口說話的事實?
靜默許久,余青凡才緩緩點頭,「永遠都沒辦法開口了。」說話的同時,黑瞳裡閃過深深的自責。
聞言,余沛以咬住下唇,垂下視線。
撇開最近這段日子不說,從她進入這個家庭以來,對她態度最溫和、最善良的就是青恩。她們沒有辦法像親姊妹一樣分享所有的事,但她是真的打從心底喜歡青恩的。
連她這樣關係的人,都會為青恩感到難受了,何況是向來對妹妹們疼愛有加的他?他的痛,她可以理解,卻沒辦法體會。
模糊的視線中,她看到他腿側緊握成拳的手正微微顫動著……他在壓抑什麼?
眨了下眼睫,沒多加細想,她上前一步,伸手覆住他握成拳的手。「我知道你很難受,但是——」
「我當然難受。」他的聲音在她頭頂上方響起,呼出的氣息暖暖熱熱,夾雜著酒香味,拂動了她額前的髮絲。「我希望現在躺在醫院裡的那個人是我,若不是我的畢業獨奏會,青恩也不必走那一趟,結果卻碰上這樣的意外。」
看著他起伏的胸膛,余沛以軟聲安慰,「因為是意外,所以不是你的錯,請你不要自責。」
她的軟言軟語,讓他再難掩自己對青恩的那份自責,他難得低咆出聲:
「怎麼不是我的錯?沒有我那場發表會,青恩會平平安安待在家中,而不是為了捧我的場,卻遭遇這樣的事。」眼淚隨著心疼流出,他目眶濕潤,聲音沙啞。
仰起臉,她看著臉龐佈滿郁色,五官神情有些扭曲的他,「你不要這樣子,大媽要是回來了看到你這麼自責,她會很難過的。還有我……看你這樣,我也會很難過……」他泛紅的眼將她鎖在眼眶中的淚水釋放出來。
他身上向來是乾乾淨淨的舒爽味,現下卻帶著淡淡的酒氣,他真的自責到想用酒精麻醉意識嗎?
看他這樣,她真的好心痛。
方才因激動而氣息略顯紊亂的他,在瞧見她傷心淚流,卻還反過來安撫他時,他好想擁住她。
下一瞬,他動作迅捷卻輕柔地將她壓進自己懷裡。
她難過什麼?老實說她自己也不清楚。是難過青恩再也無法開口?還是難過他的難過?抑或是難過自己對他那份不能說出口的異樣情愫?
「你不明白。青恩知道自己再也沒辦法說話的時候,她的眼神好哀傷,讓人覺得心酸的是,她卻連開口抱怨的能力都沒有。她還這麼小,往後還有大好人生等著她,她這樣要怎麼辦?」他下顎摩挲著她的發頂,語音沙啞。
棲息在他厚實暖燙的胸口,他的心音陣陣敲進她耳中,在她心口蕩漾出漣漪,一圈又一圈。她輕合上眼睫,淡聲道:「醫學會進步,也許過幾年後,會有什麼新的藥物或是新的療法可以幫助她,如果我們都不能對她的情況存有希望,那麼要她如何樂觀面對?」
第6章(2)
聞言,余青凡不說話了。
她說得不無道理,如果連身為青恩兄長的他,都不能對她的病況存有希望,那麼他要怎麼鼓勵、幫助青恩勇敢走下去?
抬手撫上余沛以柔軟的髮絲,他想,他會喜歡這個名義上是他妹妹的女孩,不是沒有原因的。
小手輕握成拳,在門板前遲疑了幾秒後,才緩緩落下,敲出聲響。
房裡的人動作相當迅速,敲門聲剛落,房門已被打開來。
黑髮微濕,上身赤裸,清瘦卻精實的胸膛上,還隱約可見幾顆水珠。
余青凡自敞開的房門,探出半個頭和一片裸胸,他看著立在門口的女孩,等著她開口。
面前出現一堵淺麥色的男性裸胸,混雜著沐浴乳的氣味,少了早些時候的酒氣,多了乾乾淨淨的氣息,這讓余沛以有些怔愣。
他……在洗澡?
眨動幾下長睫,她對上他深沉眸光的注視,「呃……那個……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在洗澡,所以……」她低垂視線,避開他灼燦燦的目光。「我先離開好了,你忙。」她轉身欲走,卻被探出的大掌掣住手臂。
「我剛洗完。」他將她拉回到身前。「找我有事?」
「其實……其實沒什麼事,我是想,也許、也許……」她眼神對上的是他赤裸的胸口,烏溜溜的眼珠子在眼眶中轉了轉後,還是不曉得該把眼神落在哪裡才恰當。「也許你餓了,來問問你要不要吃點東西,我下面給你吃好嗎?」
「我不餓。」
「但你晚上不是沒吃嗎?」她做了晚飯後才出門上課,但放學回到家,卻見餐桌上的東西完好如初。
「嗯,吃不下。」看了她一眼,他轉身走進房裡。
「這幾天都沒見到大媽和青菱回來,她們一直待在醫院一定會累,也很不方便,需不需要我過去和她們換班?」他的背影少了以往的俊挺,取代的是深沉的疲憊和寂寥,教她看了心泛酸,雙腿像有意識似的跟隨他進入他房裡。
「青恩已經轉到單人病房,病房裡什麼都有,連沙發也有,所以並不會不方便。」余青凡將擦頭髮的毛巾擱在一旁,轉身看著她,「我媽和青菱對你並不好,你還關心她們?」
「都是……都是一家人啊。」她笑了聲,笑音中有著淡淡的落寞。
他點點頭,像是認同她的話,但神情卻顯得高深莫測。
片刻後,他舉步走近她,「那麼,你也會關心我嗎?」
「啊?」怔了怔,余沛以才笑道:「當然。」
「你對我是哪樣的關心?」向前邁近一步,他靠她更近。
「就是……」她小嘴張合著,被他直透人心的目光看得有些慌亂。「就是對家人……對家人那樣的關心。」
「是嗎?」他再向前逼近,她被迫背抵牆面。「那如果說,我對你的感情不是像對家人那樣的呢?」
「你、你的意思是……」他目光輻射出的熱意太熾盛,余沛以發覺自己雙腿有些發軟。
「如果不是青恩這件事,你打算躲我多久?」
「我、我不知道你在講什麼。」垂下目光,她盯著他抵住她腳尖的腳。他的腳好大,腳趾也好修長,這就是男生和女生的差異嗎?
余青凡低歎了聲,「別說我欺負你,是你說你不知道我在講什麼的,那麼……我就再做一次,讓你回想一下好了。」話聲方落,他便俯下頭,溫熱的薄唇隨即印上她的。
她圓眸瞠得大大的,靜看著放大的俊容,而他的熱舌趁此時機侵入她芳腔中,勾引著她的記憶、誘惑著她的反應。一種陌生卻又極其熟悉的情潮在胸臆間漫開,他霸氣地將自己的氣息灌入她口中,熱舌纏著她的,直至探訪過她口中每一角落為止。
薄唇抽離,他深深凝視氣喘吁吁、菱唇泛紅的她。「想起來了嗎?」溫熱的氣息吹拂在她面頰上,他徐緩開口,「上次吻過你之後,你處處躲著我,假若不是青恩出了事,你還要躲我到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