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裡的心臟跳得好快,怦怦怦的好響亮,全身的血液像是要滾燙般,她被吻得呼吸不很順暢,雙腿發軟無力。
纖細雙手欲攀住他肩膀好穩住自己發軟的身體之際,余沛以猛然想起自己和他在家門前做了什麼!
陡地,那雙手改為推拒他的胸膛,然後摀住自己被他吻得有些泛紅的雙唇,她美目瞠圓,看著他的眸光裡有著疑惑。片刻後,她什麼也沒說,轉身就往家門的方向跑去。
深邃如潭的黑眸,緊跟隨她身影離開的方向。
指尖撫上自己染上她氣味的薄唇……余青凡勾唇笑了笑。
吻她是臨時起意,但卻從中明白,他對她早已滋生出情意。
第6章(1)
白色的牆面,白色的燈光,白色服裝的醫護人員進進出出……當余沛以接到通知趕到醫院時,在手術室外的長廊上見到的就是這副景象。
她一眼就認出那在白色之中,坐在椅上穿著黑色燕尾服的大男孩。
他低垂著頭,修長手指交握抵在額前。
從她這角度看去,雖看不清他的神情,卻感覺得出他看似鎮靜但其實不安的情緒。
他的身旁站著一個哭得傷心欲絕的女人,那是他媽媽,也就是她大媽。而余青菱就站在大媽身旁,攙扶著她。
余沛以鼓起勇氣走過去,在劉可秀身後站定,輕聲道:「大媽,我來看青恩。」
「看什麼看?你來看她她就會好嗎?」眼眶泛紅的余青菱,不改未曾對她友善過的脾性,回話一樣不客氣。
早習慣她們的態度,余沛以不以為意,細聲道:「我只是關心她。她情況怎麼樣了?」
「都已經在裡面急救了,還能怎麼樣?」劉可秀抬起滿是淚水的臉龐,她的額上包覆著白紗布。「你希望她怎麼樣嗎?」
「青恩那麼善良,她不會有事的。」不理會劉可秀的怒意,她仍是溫柔開口,「大媽,你的傷不要緊吧?」她看著那塊紗布:心思卻落在椅上的那個男孩身上,他的手應該沒受傷吧?
自從那晚的那個吻之後,她便躲著他。
夜裡他敲她房門,她不回應,他們不再同床而眠;學校放學時,她刻意走側門避開他,他們不再有交談的機會;倘若在家裡遇上了,她也是見到他之時,就先轉頭。
她知道今晚是他畢業前的個人獨奏會,大媽、青恩和青菱都到場觀賞,她以為獨奏會結束後,他們一家四口應該會去大肆慶祝的,怎麼知道她自學校返家不久,卻接到他的電話,說他們在途中遇上交通意外,青恩受了重傷。
「你希望我媽怎麼樣?」看母親哭得傷心欲絕,余青菱抬高下巴問。
「沒有,我只是看大媽的額頭有傷,所以……」手術室門打開的聲音,打斷了余沛以的話。
一看見醫護人員從裡頭走出,劉可秀率先迎上去,余青菱和余青凡跟著上前。
「醫生,怎麼樣了?我女兒呢?」劉可秀看著身著青色手術服、面戴口罩的男人,心急的開口。
「她的生命徵象穩定,但腦部外傷造成她左側大腦皮層的額葉和顯葉部分受到損傷,我們目前比較擔心的是她很有可能會喪失語言溝通的能力。」
「喪失……語言溝通的能力?」劉可秀蹙起眉頭,「你說的那個是什麼東西?什麼叫喪失語言溝通的能力?」
「筒單來說,就是失語症,也就是沒辦法開口說話。」醫師態度沉靜,畢竟見過太多類似的情況,早習慣病人家屬的反應。
「沒辦法開口說話?」余青菱語音拔高。
「意思就是說……啞巴嗎?」俊逸面龐閃過複雜的心思,余青凡出聲詢問。
「這麼解釋也不是不可以。」醫師輕頷首。
「啞巴?」忽地,劉可秀激動了起來,「我們家青恩那麼善良,她怎麼可能變成啞巴?醫生,你是不是弄錯啦?她喉嚨沒有受傷,怎麼會是啞巴?她被撞到的是頭部!是頭部!你扯到喉嚨去做什麼?」因為心急,出口的話便不再有理智可言。
「就因為傷到的是腦部,所以才造成失語症。我們人類的大腦,有……」
醫師的話再度被打斷。
「你跟我講那些我聽不懂,我只想知道我女兒會不會好?需要多久時間才能恢復健康?」劉可秀拒絕相信自己的女兒就要變成啞巴。
醫師看著面前的家屬,長舒口氣後,他徐聲道:「目前的判定是比較傾向於永久性的傷害,也就是說……她很有可能一輩子都沒辦法再開口了。」很殘忍的答案,但還是得讓病人家屬瞭解。
一輩子?
承受不住劇烈的打擊,劉可秀軟倒在余青凡和余青菱及時伸出的手臂裡,而余沛以只是靜靜地站在原地。
當他們攙扶起劉可秀時,余青凡的眸光不經意與她的交會,雖很短暫,但她瞧見了他眸底淡淡的哀傷。
無來由的,她的、心好痛……好痛……
余沛以下班回到家,甫打開大門,空氣中的音樂因子旋即圈圍住她,那小調的憂鬱情緒,錯綜複雜地奔馳在這偌大的空間中。
高高低低,長長短短的音符行進間,深藏著演奏者的壓抑。
他回來了?
合上大門,余沛以躡足走近琴房。
車禍意外後,這段時間以來,這個屋子就只剩下她,其他人都在醫院照顧陪伴青恩。她很想去看看青恩,卻又礙於大媽和青菱的態度,沒辦法去瞭解青恩恢復的狀況。
她不知道事故是怎麼發生的,是那天她在醫院時偷偷問了護士小姐,才大略明白意外的過程。
余青凡的獨奏會結束後,大媽開車載著他們往山上走,說是要去一家提供燒烤的庭園景觀餐廳慶祝。
在上山的途中,一部跟在後頭的休旅車超車不當,撞上大媽座車的右車尾,青恩就坐在右後座,撞擊力將未系安全帶的她甩出車窗外,造成她身上有許多擦撞傷,而最嚴重的是頭部的傷害。
除了重傷的青恩外,車內其餘三人僅是不礙事的輕傷。
有時候不是非要生離死別才能見識到什麼叫心痛,目睹摯愛的親人受苦,也會讓人感到撕心裂肺。
她知道他心很痛,因為他親愛的妹妹躺在醫院裡。
美眸輕垂,余沛以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進去,因為那琴聲太沉重,重得讓她突然覺得裡頭的人,像是一座深鎖多年的重樓,她苦尋不到可以走進的入口。
這是頭一回,她想……靠近他。
思忖良久後,她還是只有探出一隻小手,掌心靜靜地貼上了門板。
哥,我就站在門外,請不要一個人看著自己的傷口,那會好痛,好痛啊她把臉貼上門板,想傾聽從他指尖傳遞出的,屬於他內心深處的,那份濃濃的哀傷。
驀然間,琴音無預警停止,她還來不及退開時,琴房的門已從裡面被打開來。
門驟然開啟,她失去重心的身子踉膾了下,撲鼻而來的是淡淡的酒氣,然後一雙溫熱的大掌及時握住她雙臂,穩住她。
拾起長睫,她對上一張疲憊的面龐。
他眉間刻畫著幾道澡深的紋路,柔潤的長眸下是一片青影,髮絲凌亂,下顎還冒出一片新生胡碴;而那一雙總是邃亮如恆星的黑眸,現在卻是呈現一種近乎枯萎的沉靜,還泛著血絲。
余青凡直直望入她眼裡,「你站在這裡做什麼?」
才識得自己對她的那份情意,她卻忙著躲避他,教他該拿她如何是好?
墨睫輕揚,余沛以深深凝視他。
他醇厚的聲嗓,因壓抑著情緒而顯得低沉又沙啞,它緩緩地流進她的耳中,震動著耳膜,像是夜風的輕歎,好寂寥。莫名地,那樣的寂寥讓她的心,不受控制泛著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