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見鬼的寒流?」
她覺得自己的耳朵和鼻子都快凍掉了,連腦袋都快凍僵了。
公車來來去去,偏偏沒有她要搭的那一班,真嘔。
「小艾。」
有人在叫她,而且是一個很熟悉、低沉、充滿男性權威與自信的聲音。
彌芽目瞪口呆地看著朝她走近的男人——她明天以後「正式」的上司衛元達。
「你在這裡做什麼?」
「問得這麼直接,真傷感情。」他一身黑色套頭羊毛衣和同色開希米爾背心,黑色西裝褲裹著兩條修長結實的腿,一副準備好拍男性香水廣告的樣子。
「你怎麼會在這裡?」她忘掉寒冷,小心翼翼地打量他。
她可不會天真到認為是巧合。
「來接妳下課。」他抬手看看腕際的瑞士超薄鋼表,眉毛一抬,「我們還有時間去吃個消夜再回去。」
如果不是她腦袋凍壞了,就是衛元達的DNA產生了天翻地覆的怪異變化。
「很抱歉,我不太懂你的意思,你是說……你專程來接我下課並且請吃消夜?」她懷疑地看著他。
「我剛剛的確是這麼說。」他攤了攤手,有些無奈地道:「我就知道妳沒有認真聽我說話。」
他故意跟她兜圈子!
「衛先生,你到底想做什麼?」
他咧嘴一笑,「我只是對我未來的特別助理表達一些身為老闆的關懷。」
她一個字都不信。
「『達文西』上上下下員工那麼多人,如果每個你都需要這樣特別關懷,那麼你一定累壞了。」她嘲弄道。
「當然不是每個,我只對我特別有興趣的員工。」他的眼神在黑夜中顯得分外明亮和……危險。
彌芽的心跳加速,一股難以抑制的燥熱從脖子直衝向腦門。
「開、開什麼玩笑。」她努力想恢復鎮定。
「妳不冷嗎?先上車再說吧。」元達不由分說地接過她手裡的大袋子,沉甸甸的袋子在他手中輕若羽毛。
她著迷地……不,是迫於無奈不得不跟著他走向停在前方停車格內的跑車。
走到車門邊時,她忍不住低低道:「我不確定……我是否應該上車。」
「放心,我就算要吃了妳也不會在車上。」他眼底閃過一抹壞壞的笑意,「當然,除非妳不反對。」
「你想太多了。」她哼道。
他笑了起來,低沉性感的笑聲在她心底撞擊出陣陣震顫。
「我……還是坐公車比較安全。」她膽小鬼似地想逃跑。
可是還來不及轉身,他已經握住她的雙肩,將她半推塞進跑車柔軟的真皮座椅內,砰地一聲關上了車門。
彌芽生平第一次感到驚慌失措,可是……又有種奇異的興奮與期待感悸動升起來了。
看著在昏暗光線下英俊的他,她忽然心亂如麻。
怎麼可能?怎麼會呢?她向來是以冷靜自持聞名,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碰觸,她的心怎會激動得顫抖且搖搖欲墜?
「想吃點什麼?」他笑吟吟問道。
她揉了揉眉心,這一切的失常舉止一定是因為她晚餐沒吃,血糖過低所導致的可怕後果。
「我要吃漢堡薯條。」也許補充了熱量後,她就會回復正常了。
元達一怔,隨即微笑,「好。」
車子引擎低低咆哮著,不畏刺骨寒流御風奔馳。
車裡的氣氛有點異樣,有點親密,還有一點點……令她說不出來的喘不過氣。
她稍嫌急迫地打破尷尬——
「老實說,你為什麼來?」她裝作很輕鬆,隨口問起的樣子。
「我為什麼不能來?」他含笑反問。
「你一向習慣用問句來回答別人的問句嗎?」
「妳這麼覺得?」
彌芽忽然很想一拳打掉他臉上那抹性感得意的笑容。
「你該不會想追求我吧?」她冷冷地斜睨著他,故意道:「醒醒吧,我不是你喜歡的那一型,不要再執迷不悟了。」
「何必對自己這麼沒信心?」他還是笑得好可惡。
「別忘了,是你自己說我很安全的。」她的呼吸不禁紊亂急促起來,痛恨他莫名其妙將情況搞得這樣曖昧未明。
最糟的是自己,竟然糊里糊塗心慌意亂了起來。
「我記得我說過什麼。」他聳聳肩,「但是規定並非不能改變。」
她的心漏跳一拍,「你你你……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隨便閒聊。」元達的目光總算自擋風玻璃前轉向她,笑意隱約。「妳怎麼了?臉好紅,暖氣太強了嗎?」
「飢火中燒的關係。」她沒來由一陣失落,粗聲惡氣地道:「漢堡跟薯條在哪裡?你該不會只是開著車子亂兜亂繞吧?」
「到了。」他輕笑,絲毫不被她的粗魯影響。
跑車停在天母一家具有五○年代美國風格的店門前,紅色與金色的燈光一閃一閃,店內暈黃的光線照映出溫暖和食物的氣息來。
彌芽這才發現自己是真的餓極了。
沒辦法,現在是月底,她又是個窮學生。不過不要緊,從明天開始,她就有穩定的工作和優渥的收入了。
想到這裡,她幾乎心滿意足地吁出一口氣。
「妳想坐在這裡發呆嗎?」他已經打開車門。
冷風捲入,她有點不能適應車外的氣溫,打了個冷顫,急忙下車拉緊外套。
「可惡的寒流。」她咕噥。
元達看著她身上單薄的風衣,心下微微一動,忍不住從後座拿出一件厚羽絨外套,不由分說地將她裹得緊緊的。
「穿好。」他低聲道。
彌芽掩不住的驚訝,傻傻地拉緊溫暖的外套……她還能聞到他殘留在上頭的清新古龍水,還有屬於他的男人味道……
出乎意料的好聞,而且誘惑、暖和。
她低垂粉頸,渾身竄過一陣輕輕的戰慄。
「下次記得穿厚一點、暖一點,生病了可不是好玩的。」他有一絲不自在地補充道:「我不希望我的員工常請病假。」
「我會記得的。」她微惱地白了他一眼。
可是就算他這麼說,還是掩飾不了這大衣,還有他話裡的暖意……
她一驚,連忙握拳敲了敲腦袋。
艾彌芽,清醒點!妳到底想到哪裡去了?
「妳在做什麼?」他微笑又困惑的看著她。
「沒什麼,我怕腦袋凍僵了。」她揮揮手,率先踏上階梯。「我好像聞到漢堡的香味了。」
元達望著她急逃進店內的背影,不禁微微一笑,跟著拾階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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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入老式綠色絲絨沙發內,彌芽愉快地長長吐出一口氣。
「吃點什麼?」元達笑問,微傾身向前。
她突然覺得有點小小的彆扭,「你……可以往後靠嗎?我覺得你……太近了一點.」
他會意地點點頭,若有所思道:「太近妳會不自在?」
「對。」
「可是妳一定跟男孩子約會過,妳總是規定他們都得保持一定距離嗎?」
彌芽又被「約會」兩個字搞得心神不定起來,足足喝了四分之三杯的水才稍稍冷靜下來。
她把水杯放回桌上,清了清喉嚨,「我沒有約會,沒有男朋友,沒有興趣。」
元達眨眨眼,旋即一臉深感瞭解。「噢,原來如此,性向不同。」
「我不是同性戀!」她氣憤地瞪著他。
「妳不用這麼激動,我是個生性寬容的老闆。」他笑著說。
看著她被逗得小臉通紅,雙眸綻放出媲美女戰神所持的火炬烈焰時,他不禁又想笑又欣賞。
她比他想像中的有個性太多、太多。
「我不是同性戀。」她咬牙切齒,慎重地再聲明一次。
「好。妳想吃什麼?」他從容自若地打開菜單。
彌芽本來已經快噴火,驀地一呆,「你、你說什麼?」
「點餐,妳不是餓了嗎?」他滿面笑容地對頗有年紀的中年女侍道:「麻煩給我兩個招牌漢堡和一大份薯條,還有一杯大可樂。」
「OK。」
「我可以自己點。」她臉色陰沉,不爽地道。
他轉移目光看著她,笑笑道:「我沒幫妳點呀,我點的是我自己要吃的。」
彌芽瞬間面紅過耳,天啊,她還能更丟臉嗎?
「那……」她輕咳一聲,感覺到耳朵還在發燙。「我要一個烤牛肉漢堡和一份小薯條,一杯熱紅茶。」
待女侍離開後,元達笑吟吟地問:「吃這麼少?」
「我不像你們男人。」她抖開餐巾紙,還有點氣他讓自己很丟臉。
「怎麼?生氣了?」他好整以暇地一手支著下巴,瞅著她。
「沒有。」她悶悶地別過頭,打量起這間很有美國傳統味道的老餐廳。
牆上到處是大大小小的美國國旗,還有瑪莉蓮夢露與甘迺迪的照片……有點小諷刺,據聞他們是情人關係,但又有陰謀說指出瑪莉蓮夢露就是被甘迺迪暗示指使殺害的……
愛情,真是一種危險的東西;婚外情就更可怕了。
「來過這裡嗎?」他問。
「沒有,一個漢堡要兩百八十塊,我除非中了樂透頭彩才有可能來。」她老實的回道。
元達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何必說得這樣感傷?」
「不會呀,我反而比較好奇這裡的漢堡裡是包了什麼,身價高成這樣?」她研究著菜單,嘖嘖稱奇。
「獨家醬料和配方。」他一臉嚮往陶醉,「香噴噴的醬汁隨時都會滴下來,柔軟的麵包像是最細緻的肌膚,又充滿彈性,一口咬下,裡頭的起司纏綿黏稠地和著焦香又有豐富肉汁的牛肉,讓咀嚼的每一口都……」
「夠了。」彌芽吞了口口水,「我相信一定很好吃,但是你再講下去就快進入限制級了。」
他眸光裡笑意閃閃,「妳心動了嗎?」
「有一點……」她嗆咳了一下,連忙補充一句:「我是指漢堡。」
「那種銷魂的美味,一生至少要嘗過一次。」他眼神若有似無地勾引著她。
勾引?
彌芽揉了揉眼睛,一定是她看錯了。
「我的漢堡和薯條可不可以快點上?」她焦躁不安地問著經過桌邊的女侍。「我都餓到快產生幻覺了。」
相較於她的狼狽與心慌,元達卻是笑得好開心。
漢堡還沒來,彌芽只好猛灌開水。
這年頭的老闆果然都有點神經神經,她敢打賭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那樣笑了?老闆。」她已經把水喝光了,再這樣下去只好搶他的喝了。
「我以為每個員工都愛看老闆笑。」他笑咪咪的說。
「但是你笑得……」太迷人了。她硬生生的改口,「太詭異。」
而且她始終覺得情況有點詭譎怪異,他突然要她當總經理特助,又突然來接她下課,還突然帶她來吃飯……這一切都太突然了。
她的死黨之一甄銀當生性浪漫,可能會說這是「一見鍾情」,死黨之二鮑荔女性情火爆,可能會懷疑這當中「有陰謀」,死黨之三郝絨性情活潑,可能會認為這是「上帝與愛因斯坦的傑作」。
至於她自己呢?她解讀不出他做這一切的真正目的,但是她只覺得心裡陣陣發毛。
「妳多心了。」漢堡終於來了,元達笑著將盤子推至她面前,「要不要先嘗嘗我的招牌漢堡?」
「謝謝,我吃我自己的。」她從女侍手中接過盤子,仰頭一笑,「謝謝妳,聞起來好香。」
女侍笑咧了嘴,得意道:「我們家的漢堡是全台灣最好吃的。」
彌芽迫不及待打開薄薄的油紙包,露出烤得金黃色、夾著翠綠生菜與濃褐色洋蔥牛肉醬汁的大漢堡,她食指大動,狠狠咬了一大口。
嗯,好吃極了!
他果然沒吹牛,每個人一生至少都該吃一次這個漢堡。
「妳覺得怎麼樣?」他笑看著她狼吞虎嚥的樣子。
「很好吃。」她舔著手指上沾到的酸甜辣俱全的醬汁。
他濃眉一撩,露出一個「我早告訴妳了」的神情。
真討厭,他總是這麼自信滿滿嗎?
但是因為漢堡實在太美味了,她的嘴巴忙碌得不得了,這才沒有脫口說出會令老闆當下就炒她魷魚的評語。
算了,就算他很自大又怎麼樣?身為有錢又有權的美男子,還知道這麼好吃的漢堡店,他實在是有資格自大的。
「太好吃了。」她吃完了最後一口,還意猶未盡地歎息。「對了,我明天會準時報到的。」
「九點整,別忘了。」他緩緩露齒微笑。
是她眼花了嗎?
她彷彿在他眼中看到了一閃而逝的期待。
一種熾熱的,獵人看見獵物時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