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床上輾轉反側,就是無法平靜的閉上眼睛睡著,她眼前不時浮現元達黑藍深幽的眼眸,還有那笑起來獨特的笑窩。
餓也失常,飽也失常,她的壓力失調症候群恐怕比她想像中的還要嚴重。
直到天濛濛亮,她才勉強合眼,可是鬧鐘準時在七點半瘋狂響起,差點把她嚇得摔下床。
「天啊!」她無力地按掉鬧鐘,掙扎起身。
彌芽下床經過梳妝台的鏡子時,無意間一瞥,又被驚回到鏡子前。
搞什麼?以她現在這副兩眼無神暗青、面容憔悴又披頭散髮的鬼樣子,恐怕上班的第一天就被砍頭了。
她需要超強的魔法才能夠化腐朽為神奇。
看看她的梳妝台,除了一瓶化妝水、乳液與一把梳子外,其它的化妝品全無,她甚至連管口紅都沒有。
樸素不起眼的打扮在電台主持節目,一點問題都沒有,但是若要成為隨時跟在總經理身旁的特別助理,她的便宜地攤貨牛仔褲和毛衣絕對不會是最好的服裝。
「真要命。」她捂著額頭,痛恨自己為何昨天沒有考慮去買些行頭呢?
她唯一一件洋裝還是死黨銀當和荔女結婚時被迫買下來的。
事到如今,她也別無選擇了。
梳洗過後,彌芽將及肩直髮綁成馬尾,露出一張乾淨清秀的小臉,三百多度的近視眼鏡也摘下,並且換上那件鵝黃色的洋裝。
洋裝樣式很簡單,在腰際處繫了條金色蝴蝶結帶子,有種典雅的味道。
穿這套吃喜酒的衣服……會不會太隆重了點?
她歎了一口氣,拿起上課用的咖啡色筆記型計算機包包,就這樣走出臥房。
「小芽,妳要去上班啦?」雙鬢銀灰的老壯漢一身肌肉看得出來是海軍蛙人隊出來的,只可惜他威風凜凜的外表被身上穿著的哆啦A夢圍裙減弱了不少氣勢。
「對,爸。」彌芽瞥見他手上的饅頭和花卷,信手拈了一顆。「早餐我在路上吃,你自己在家裡要當心點,如果有人來推銷東西的話……」
「就說我們家不需要。」艾國歎了一口氣,憂鬱地蹙起灰眉,「小芽,連吸塵器都不准買嗎?我覺得近日家裡的灰塵多了點……」
「什麼都不准買。」她警告。
爸爸空有一副威嚇人的外表,事實上心軟得要命,凡是敲他們家門的推銷員都能在這裡賣出一堆雜七雜八有用沒用的商品,詐騙集團更是得手了不只三、五次。
幸虧家裡的地契、房契和存折都鎖在一個只有她知道的地方,否則難保哪天老爸的所有老本都會被騙光光。
「好——吧。」艾國委委屈屈道。
「太閒就去找甄伯伯、鮑伯伯、郝伯伯聊天下棋、嗑瓜子。」她揮了揮手,嘴裡含著花卷咿唔不清。
「妳上班也要小心哪。」
「知道。」話聲方落,彌芽已經走出老遠了。
公車很擠,天氣太冷,身上的裙裝彆扭到她很想罵人,但是她心裡依舊充滿喜悅與期待。
搖搖晃晃中,終於來到了「達文西」廣播公司大門口,彌芽仰望著這棟再熟悉不過的建築,心底卻漲滿某種異樣特殊的熱潮。
從今天開始,她不再只是一個時段的節目主持人,她將成為「達文西」正式的員工。
警衛和管理員在看到她的那一剎那,紛紛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什麼都別問!」她尷尬地扯了扯裙子。
「今天早上太陽肯定打西邊出來。」管理員信誓旦旦的對警衛說。
「我也有同感。」
她翻了翻白眼,搖搖頭走向電梯。
彌芽在八點五十分到達二十八樓,她一踏出電梯門,就接觸到美女秘書不友善的眼光。
「妳來這裡做什麼?」美女秘書全身戒備。
「上班。」她擠出一朵笑,「請多指教。」
「妳搞錯了吧?妳是節目主持人,應該在二十樓以下的樓層,上來最重要的決策中心做什麼?」美女秘書嗤鼻道。
彌芽有預感,以後別想和美女秘書滋生太深厚的同事情誼了。
「衛總經理要我今天報到,擔任他的特別助理。」她簡單的解釋。
「什麼?!」美女秘書花容失色。
「特別助理。」她比比自己,「就是我。」
「怎麼可能?妳……」
「早安。」元達神清氣爽地自另外一部電梯中走出,黑色襯衫配上開希米爾羊毛背心,流露出時尚又具質感的現代成功年輕領袖的氣質。
彌芽發覺自己的心跳加快,她忍不住悄悄用一手壓住胸口。
「總經理,早安。」她的聲音不穩,微微顫抖。
冷靜啊!
「妳來了。」他點點頭,神態平常,一點都沒有她想像中的興奮。「阿May,這位是艾彌芽,我新的特別助理,以後還要妳多多指導她。」
美女秘書的笑容從冷凍庫瞬間變成了三百八十度的烤箱溫度,重重地點頭。
「總經理,我一定會的。」
彌芽冷眼旁觀。啊,又是一個拜倒在衛元達西裝褲下的女子。
「小艾,跟我進來。」他轉身就走。
「啊?是。」她差點反應不及。
待進了總經理辦公室後,她小臉情不自禁微微泛紅,想起昨晚的「漢堡約會」。
「這是我十點半開會要用的資料,去影印二十份。還有,我早上習慣喝兩匙半不加糖、不加奶精的曼巴……」元達坐入真皮皮椅內,神情淡然地開始吩咐。
「曼巴是什麼?」
他睨了她一眼,微帶譴責與失望地道:「曼特寧加巴西,咖啡豆都在吧檯,妳會煮咖啡吧?」
「如果我說我不會,你會立刻開除我嗎?」她訕訕問道。
還要會煮咖啡?早知道她就先去咖啡館打幾天工。
他表情緊繃,「跟上司講話最好不要耍嘴皮子,如果妳不想成為一個真正專業的OL,可以現在就告訴我。」
彌芽一凜,胸口抽緊了緊。「對不起,總經理。」
「煮完咖啡後到二十一樓大會議室,準備咖啡與茶點,在十點半部門會議以前要弄好。」他面無表情地交代完後,就低頭專注地處理起公事。
她小嘴大張,傻在當場,一時之間難以回過神來。
這……這落差太大了,昨晚的他跟今早的他,判若兩人。
她萬分懷疑衛元達是不是有個雙胞胎哥哥或弟弟?
「妳還待在這裡做什麼?」他有一絲不耐煩地抬頭看她。
「呃,抱歉,我馬上去做。」抱著他丟來的資料,她有些不知所措地退出辦公室。
二十八樓很大,她著實花了幾分鐘時間才找到複印機。
「待會去十七樓送文件。」阿May高傲地晃進來,神氣地下令。
「為什麼?」她專心地印著資料,頭也未抬。「我的職位應該不是秘書特助。」
「妳以為特別助理是幹什麼的?就是在二十八樓打雜跑腿。」阿May幸災樂禍的公佈答案。
「是為總經理跑腿,不是妳。」她特別指出這一點。
雖然她今年只有二十歲,但不代表她會蠢到被狐假虎威的傢伙支使得團團轉。
「哼,妳囂張什麼?總經理說了,要我好好『指導』妳,那就表示妳也得聽我的。」阿May雙臂環胸,愉快地道:「不信?妳可以去問他。」
「不用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氣,一把抓過文件。
看著阿May趾高氣昂的離開號她忽然感覺到這份工作比預期中的還扎手,衛元達前後不一的態度,女秘書摩拳擦掌的樣子……
彌芽發現自己好像掉進某個陷阱了。
「別以為這樣就可以讓我知難而退。」她用力地打開複印機蓋子,再換上另一張資料紙,撳下鍵。
一整個上午就在影印、煮咖啡和跑腿當中度過,她幾乎忙到沒有時間停下來好好喘口氣,更別說能夠坐在座位上一秒鐘了。
直到十二點的鈴聲響起,彌芽及時將元達去開會前吩咐的一份數據裝訂好,放在他桌上。
她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笑容,目光瞥見桌上典雅時尚的鐘面時,頓時一驚——
「糟了!」
她還有節目要主持呢!
彌芽用跑百米的速度衝向電梯,可惡的是現在中午吃飯人潮擁擠,每一部電梯裡都是人。
她只好咬牙推開逃生門,一路衝下樓梯。
等推開十樓那熟悉的彩色玻璃門時,她已經氣喘吁吁到險些軟腳跪倒在地。
「小艾!妳終於來了!」小唐正在跳腳,一見到她不由分說將她推進播音室裡。「片頭音樂我已經先幫妳放了。」
彌芽驚魂未定地點點頭,對小唐比了個感激的手勢,趕忙坐入熟悉的座椅中,調整一下面前的麥克風。
能夠再度坐在麥克風前的滋味真是棒極了!
「這裡是PM99.8達文西電台,我是『薔薇心事』的DJ小艾,在每個星期一到星期五的中午十二點至兩點,和您在空中分享心情點播。」她憋著氣,努力讓聲音柔和平緩地道:「首先,讓我們來聽一首熱情奔放的森巴情歌……」
在音樂進行間,她長長呼出一口氣。
妳怎麼了?小唐寫大字報問她。
彌芽搖搖頭,用嘴型道:一言難盡。
此刻線上已滿,她排開一切雜思,在音樂尾聲前接了第一通電話。
「哈囉,我是小艾。」
「嗨,我……我是台中的小鳳。」一個悶悶不樂的女聲響起,帶著一絲難掩的緊張。
「小鳳,妳好,妳今天想點播哪一首歌曲送給誰呢?」她溫柔輕悅地問道。
「我想要跟我男朋友分手,妳覺得點哪首歌送給他比較好?」
「李宗盛與陳淑樺的『你走你的路』?」她提議。
小唐在玻璃那頭噗地一聲,強忍住嗆笑。
彌芽假裝沒看見她失態的行為,繼續溫柔地道:「當然,這純屬我個人的意見。」
「他老是瞞著我泡別的妹妹,已經不只兩、三次了,每次被我捉到都說絕對會改,可是每次還是狗改不了吃屎。」小鳳傷心又憤慨地道。
「親愛的小鳳,絕大部分的男人是一種勇於認錯絕不改過的動物,他們是生理性的動物,常屈服於下半身的衝動。」她不是故意要這樣偏激的,但是實話不實說,實在太痛苦了。「妳必須認清這一點,道歉只是另一次出軌的開始,這種事有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然後沒完沒了。」
「妳說得很對,我男朋友就是這樣。」小鳳在電話那頭點頭如搗蒜,憤然道:「一開始我以為他和別的男人不一樣,我甚至認為會跟他到天長地久。」
「世事多變化,愛情尤其是最容易變質的一種感情。」彌芽語氣平靜地道,「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活在當下,愛情來的時候盡情享受,走的時候就姿態瀟灑點放手。」
「妳講得很有道理,可是……可是我捨不得,又好難過,我們曾經是那麼快樂……」小鳳低低啜泣起來,再多的憤怒也無法取代受傷的心痛。
「我瞭解妳的心情。」她溫柔地道:「但是妳打算永無止境地下去嗎?」
「我……」
「妳可以選擇傷心、不捨,但是有尊嚴地繼續妳的人生,期待有一天或許有個男人會愛妳、疼妳,又對妳從一而終。」雖然她個人是很懷疑男人天生喜新厭舊的DNA會有重組改變的一天,但是總可以期待奇跡發生。「也可以保持原狀,一次又一次原諒,一次又一次傷心。」
「我……」
「相信我,有的時候心太軟並不是件好事。」
看她自己就知道了,昨晚一時心軟接受了漢堡約會,一覺醒來後發現對方眼底的溫柔全不見了,只剩下陌生人與公事公辦的態度。
彌芽閉了閉眼睛,暗暗低咒——該死的,她到底在想什麼?到底在期待什麼?
她和衛元達之間本就除了公事外,其它什麼都不是。
「小艾,我覺得妳好溫柔又好冷靜喔,真希望我在處理感情的事情時也能像妳那麼理智從容。」小鳳吸吸鼻子。
彌芽苦笑,她也希望自己真能這樣。
「小鳳,我們都是在跌跌撞撞的經驗中摸索,找出最適合我們的方法。」她柔聲地道,「妳可以慢慢思考究竟要怎麼做,但是請妳記得,一定要多愛自己,還有,繼續收聽屬於我們的『薔薇心事』。」
小鳳破涕為笑,「我一定會的,我天天都聽,也最喜歡妳的節目和聲音了。」
「非常謝謝妳。」彌芽心底一陣安慰,真希望衛元達此刻也在收聽這個節目。「我想點一首歌曲送給妳,曲名是氣愛在我們這邊氣希望妳會喜歡……歡迎妳下次再call-in進來和我們分享,我衷心期待屆時能聽到妳快樂的聲音。」
「謝謝妳,小艾。」小鳳感動極了。
「不用客氣。」
清靈悠揚的女聲款款撫慰著人們的心靈,告訴著——
「給我看人們對朋友伸出了雙手,給我看一個被擊敗的人再度站了起來,給我看一個帶著樸素眼神的笑容,如果真給我看到,我會說,愛是在我們這邊的……我們都在同一班列車上頭,希望也由此開始了……我會說,愛是在我們這邊的……」
在兩個小時節目中,彌芽分享並給予聽眾許多按捺不住的意見和想法,當然照慣例也接到了幾通疑似性騷擾的電話,一開始的濃重喘息聲絕不容錯認,對付這類電話她二話不說就砍掉,將機會讓給另外的call-in聽眾。
在節目進行中,她不可避免地感到心慌與情緒負擔,但「薔薇心事」是她最在乎與最愛的東西之一,這種又愛又恨又怕的情緒真教人不好受。
再加上她現在有廣告業績的壓力,以至於兩個小時中她幾乎是緊繃著神經,渾然忘卻了吃午飯這回事。
兩點鐘一到,她收拾著筆記,苦笑地自言自語道:「我真是愛死了這種壓力緊湊的日子。」
「小艾,我聽到一個最新的傳言。」小唐迫不及待對她說,「總經理……」
「總經理特別助理。」彌芽承認,有一絲疲憊地道:「傳言沒有錯,我今天開始擔任這個特別助理,不過也沒什麼啦,就是打打雜、影印資料什麼的……哦,還有,我現在知道『曼巴』是什麼東西了。」
小唐嘴巴大張,半天合不上。
「詳細情形以後再跟妳說,我要趕回去上班了。」她分分秒秒都不能浪費,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哈啦個半小時再離開了。
小唐還來不及回答,彌芽在門口碰見了一臉古怪的蘇娜娜。
「嘿,有流言說妳……」
「娜娜,下次見。」她迅速一點頭,奪門而出。
等她死命趕回二十八樓時,阿May一臉樂歪了的表情看著她。
「總經理要妳馬上到他辦公室報到。」她興奮地宣佈。
彌芽腳步沒有半點停頓,和她擦身而過。「我猜想得到。」
推開總經理室大門後,她深深吸了一口氣。
「我來了。」
元達看起來有種午後的傭懶性感,但他眼底畢露的精光絕不鬆懈。
「妳的文件少影印了一份。」他開門見山地道。
她胸腔微一緊縮,「對不起。」
「所以在會議上,我被迫讓十一樓和十二樓的死對頭主管擠在一起,共看一份文件。」他聳起一邊的眉毛,表情很不滿意。「妳真該看看他們恨不得撲過去咬死對方的情景。」
「我的錯。」她咬牙認錯。
但是她記得自己明明影印了二十份,為什麼會少了一份?難道是……
她有一絲懷疑地望向他。
「妳懷疑我故意扔掉一份好冤枉妳?」元達像有讀心術。
「呃,沒有。」她心虛地低下目光,「我沒有這個意思。」
「妳憑什麼認為我像那種心理變態的上司?」他低沉的語氣裡有一絲咄咄逼人。
彌芽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也不想解釋,無法澄清,她只知道自己現在又餓又累又緊繃,還有……他銳利不友善的眼光戳黥得她一顆心莫名悸痛了起來。
「對不起,我沒有那個意思。」她抿唇,再度道歉。
「我知道節目DJ通常個性比較爛漫,但是這樣的態度最好別在正式職場上山現。」他毫不留情地說。
「對不起。」她眼窩危險地發熱起來,花了好大一番力氣才嚥下濕潤的淚意。
他面無表情地揮了揮手,「回去妳的座位吧,有一份文件妳要重新謄寫,打好後放我桌上。」
她咬緊牙根,轉身離去。
「我沒有聽見妳說好。」
「好的,總經理。」她的聲音自齒縫中進出。
「好了,妳可以下去了。」他像是攆走一隻討人厭的蒼蠅般,說完後目光又盯回計算機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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彌芽回到外頭她的辦公桌,總算能夠坐下來了。
可是看著她的辦公桌,很難相信這是她第一天上班——
上頭堆滿了厚厚的文件和資料,有她看得懂的,也有她根本是一頭霧水的。
但是她不可能這樣就被擊倒,就像中午播放的那首歌詞一樣,被擊倒的人要再度站起來。
於是她慢慢做,從急的、趕的與她看得懂的先做,不熟悉的就擺在一邊,等到她有體力和美女秘書舌戰的時候再順便問吧。
彌芽餓到前心貼後背,但還是硬撐著在六點下班鍾敲響以前把所有案頭上的東西都趕完了。
在這裡做一天,遠勝於她在學校聽課一年。
雖然很累,但是得到了很多實戰經驗與學習的機會。幾個小時前她還對衛元達恨得牙癢癢的,現在卻覺得有一點感激他——也就只有那麼一點而已。
「終於下班了。」她起身伸展酸疼不堪的身體。
桌上的內線電話亮起,她伸到一半的懶腰驀地僵住,忐忑不安地接了起來。
「我是小艾。」
「訂伊凡斯餐廳今天六點半的位子,兩個人。」是她那個魔鬼……呃,總經理低沉充滿男人味的聲音。
「好的。」彌芽心底有抹不是滋味,忍不住揣度他是不是要跟情人或情婦共度浪漫的晚餐。
可惡!
這個念頭在她腦海裡一閃而過,彌芽剎那間被自己給驚呆了。
她……她在吃什麼莫名其妙亂七八糟的醋啊?
「醒過來,醒過來,妳一定是餓昏了的關係。」她猛然甩頭,腦袋都快晃掉了。
她一手揪住頭髮——好讓自己清醒點——一手打電話詢問查號台,然後再打到餐廳訂位。
等到電話打完後,她趕緊收拾東西提起包包就要逃離現場。
二十八樓的磁場肯定跟她不太合,下班後宜速速離開為上策。
「艾彌芽,妳要去哪裡?」
她才跨出一步就被充滿權威與性感的元達逮個正著。
彌芽硬著頭皮轉過來,低垂眸光道:「秘書小姐下班了,我想……我也應該可以下班了。」
他閒閒地靠在門邊,「哦,誰告訴妳的?」
「咦?」她猛然抬頭瞪著他。
「妳是我的特別助理,我都還沒走,妳要走到哪裡去?」他露齒一笑,神態輕鬆不少。
她眨眨眼,心底隱約懷疑他是不是有雙重人格?
「總經理,我晚上還要上課。」她皺眉,大聲地道。
「妳今晚沒課。」
「你怎麼會知道?」她警戒地盯著他,後退了一步。
他微微一笑,「我是妳的老闆,當然要全盤瞭解妳的工作與學業進展。」
說的比唱的還好聽。她強忍住對他比出中指的衝動。
「總經理,就算我今晚沒課,你和……親密友人有約,我這個特別助理也不好繼續跟在你屁股後面吧?」她哼聲道。
也許是因為上班時間已過,也或許是因為他的態度又變回那個她熟悉的衛元達,彌芽也有一些些放鬆,敢直述胸臆間的不爽。
他又露出那種她所謂的亂笑了,而且還笑得她一顆心胡亂跳動,連連漏了好幾拍。
她本能地再往後退了一步,卻沒想到背後已抵到牆壁。
元達緩緩走向她,優雅的動作如林間即將展開狩獵的黑豹,眼底那一簇閃閃發亮的火焰誘人而危險……
她的心慌亂成了一團,雙腳虛軟,小手不知所措地輕顫著。
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她長得那麼安全……彌芽拚命安慰自己,卻壓抑不了內心莫名燃起的熊熊渴望和期待。
她想要「有事」!
終於,像是經過一個世紀,又像是只有幾個喘息問,他走近她身前……非常近,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像是一頭鷹隼盯著獵物小雞。
如果她是雞,彌芽覺得自己是一隻異常興奮希冀的雞……她屏住呼吸,連動也不敢動。
他黑藍色若神秘海洋的眼眸緊緊地鎖住她的,不容她逃避調轉視線。
「妳冷嗎?」他低沉輕柔地問。
「什、什麼?」她腦子只剩一堆漿糊,幾乎無力思考。
他緩緩彎下腰,湊近她耳畔輕呵著氣,「妳在顫抖。」
「顫……對,冷氣太冷了。」她胡亂回答,試圖找出理智抗拒這臉紅心跳迷魂蠱惑的一刻。
「知道嗎?我在見到妳的第一眼,就想做一件事。」他在她耳垂處低語。
她耳畔和粉頸處掠過了一陣酥麻的戰慄,陌生卻又誘人至極,她已經完全無法思考。
她虛弱地閉上眼睛,「什麼事?」
他的嘴唇倏地轉個方向,封吻住了她的唇——
轟地一聲,彌芽腦際裡像是有萬束煙花齊齊爆炸開來,心跳如狂、頭暈目眩,唇瓣滾燙、呼吸濃重……她的雙腳驀地一軟,整個人往下滑跌。
他的鐵臂及時摟住她的腰肢,將她的身體壓靠近自己,每一寸肌膚、每一寸神經、每一寸感官知覺——
他的堅硬與她的柔軟完美無瑕地貼合得緊緊的,彌芽情不自禁逸出了一聲喘息的呻吟。
這一聲嬌吟幾乎令他失控。
元達血脈僨張,呼吸粗濁起來,加深了這個吻,火熱需索迫切渴望,他深深吸吮交纏著她的唇與舌,一次比一次更深入輾轉汲取,像是要將她所有的柔軟和香氣與靈魂全數烙印入他的每一個呼吸、每一寸身體裡……
彌芽覺得她快暈過去了,誰想得到她的初吻竟然會這麼狂野火熱……咦?
她猛地大驚,迅速清醒過來,開始用力掙扎蠕動起來。
「噓,別動!」元達倒抽口涼氣,緊緊地壓住她的身子試圖滅火。
她的蠕動將他的身體撩撥到瀕臨失控的邊緣,要命,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彌芽喘著氣,臉色發青,「放、放開我,這……這算什麼?」
他們居然接吻了?!
「別問我,我現在還無法思考。」他把頭深深埋在她柔軟幽香的頸肩處,聲音沙啞頹然地道。
她心一軟,隨即又咬牙猛推他。「不要裝可憐了,你到底為什麼吻我?」
是他說她很安全的,不是嗎?今天一整天又待她像仇人一樣,現在卻吻了她?這是什麼跟什麼啊?
他終於抬頭,黑眸裡閃過一抹頑皮的光芒,「我可以說是因為妳太迷人了嗎?」
「屁啦!」她說完忙摀住嘴巴,驚慌地瞪著他,「都是你,害我罵粗話。」
他卻笑得好不開心,「原來艾小姐也有這麼豪邁粗獷的一面。」
「你不准跟任何人說我罵……那個字眼。」她警告。
元達在胸膛前劃了個十字,「保證不。」
彌芽覷了個機會自他腋下鑽了出去,逃脫成功後這才吁了一口長長的氣。
「總經理,請自重。」她惡狠狠地道。
「很難耶。」他凝視著她,笑容誘惑。「只要看著妳,我就很難控制自己。」
「你瘋了。」她心臟怦怦狂跳。
「好吧,我會盡量自制。」他有一絲憂傷地微笑,「妳不喜歡我的吻嗎?」
彌芽滿臉通紅起來。開什麼玩笑?就是因為太喜歡了,所以才不能再發生第二次。
「總經理,我希望以後你不要再隨便亂吻我了。」她義正辭嚴地道,也同時暗暗警告自己。
上班的第一天,情況就搞得這樣複雜,完全教她不知所措。
元達沒有正面回答她,只是笑吟吟地道:「準備好吃晚餐了嗎?」
「晚、晚餐?」
「在伊凡斯餐廳。」他摸摸她的頭頂,「妳忘了嗎?」
「那個餐廳訂位是你……和我?」她難掩心頭的喜悅,卻又連忙搖頭,硬著心腸道:「不不不,你搞錯了,我不會和你去吃晚餐的。」
「為什麼?」
對啊,為什麼?她反問自己。
「因為……因為不合規定。」她情急間冒出了一句.
「我和我的特別助理一起吃晚餐,有什麼不合規定?」他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我不談辦公室戀情……」
「誰提到辦公室戀情了?」他一臉不解。
她接下來要講的話全卡在喉嚨裡,突然間有種被強烈戲弄的感覺。
彌芽臉色一沉,聲音變冷了,「我應該下班了,再見。」
她抓過包包轉身就要跑,深深的難堪與羞愧在胸口洶湧鼓動著,她鼻頭發酸,卻更想猛捶自己的腦袋。
她究竟在搞什麼?怎麼會讓這一切發生的?
彌芽才跑了幾步就被一股強徑的力道往後拖,被迫跌回了他懷裡。
元達臂彎穩穩地環緊她,在她耳邊輕笑了起來,溫柔地道:「妳還不能走。」
「誰說我不能走?」她拚命控制紊亂的呼吸,還有脫了軌的狂亂心跳。
彌芽試圖忽略他溫暖有力的手臂環抱在她胸前,造成了多大的震撼與酥麻戰慄。
「我欠妳一頓晚餐。」
她身體又開始發熱、發軟,急促地嚥了口口水。「我想應該沒有……不,是絕對沒有!」
「妳中午趕著主持節目,一定沒時間吃飯,我有些良心不安,所以我的確欠妳一頓飯。」他笑得好不誘惑,「別拒絕我好嗎?」
她心臟怦怦亂跳,咬著牙道:「沒有這回事,多謝老闆的關心……再見。」
她二話不說硬扳開他的鹹豬手,拉起包包卻猛然掃中他英俊的臉龐——
「噢!」他摀住鼻頭,一聲慘呼。
彌芽整個人瞬間僵住。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愧疚得要命,可是腳下動作卻不敢停頓,依舊往大門方向逃去。
等到鼻端的痛楚緩緩消褪後,元達抬頭想要喚住她已經來不及了。
「妳如果急著回家,只要講一聲就好了。」他揉揉鼻子,歎了一口氣。
情況比他意料中的要扎手,但也更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