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曉他總是在黑夜中出現,是以夜裡她會特意關上窗,刻意吹熄燭火,等他像往常一樣無聲無息的出現;但他就好像平空消失似的,再也沒出現在她房裡。
「也許我不該逼他的。」如果那天在湖畔她沒那麼逼他,他是否就不會無端地消失?
自責、後悔交雜著對他的思念期盼,擾得她心煩意亂快不能呼吸了。
叩、叩——
門上傳來的輕叩聲,讓快被自己煩憂思緒逼瘋的白冉雲倏地回過神,她走至門邊輕啟門扉。
「妹子,你臉色蒼白得簡直像個鬼喲!」飄飄一見到她劈頭就說。
「是嗎?」白冉雲輕撫著臉,她自己倒沒注意到。
「先讓我進去再說,讓其他人瞧見我上你這兒就不好。」飄飄推著白冉雲進房,轉身就將房門合上。
「飄飄姐找我有事嗎?」
「沒事沒事,串串門子罷了,這馨園裡每個房間我都串過了,只差你這兒是頭一回來。」飄飄左看看右瞧瞧的,「也沒什麼稀奇。」她皺皺鼻頭下了結論。
「喝杯茶吧!」白冉雲端了個精緻的瓷杯走向她。
飄飄啜了口芳香溫熱的茶,「這是花茶嘛,這種洋鬼子喝的東西你也喜歡?」
「還好,潤喉罷了,不頂挑剔茶的種類。」
「要我就只喝普洱、杜仲、龍井這些中國茶,咱們老祖先的茶喝起來比洋鬼子那些紅紅紫紫的花茶要來得甘醇多了。」
「真不好意思,我這兒只有花茶,沒有你喜愛的茶葉;要不我這就去向女僕要些來,飄飄姐你先坐會兒。」說完,白冉雲就要起身。
「沒關係啦!」飄飄一個伸手將她拉回座位,無所謂的揚了揚手,「就像你說的潤潤喉嘛,我也不是真的那麼挑剔,有時候換換口味、嘗嘗鮮也頂有趣的。」
「如果飄飄姐不介意的話……」
「不介意、不介意,你就別忙了。」飄飄口快的搶著道。「說真的,妹子你是不是生病啦?臉色真的很差,身子要不要緊?」
「也沒什麼大不了,只不過最近胃口差了點兒,沒什麼食慾罷了,可能是天氣悶熱的關係,我想過幾天應該就會好。」白冉雲啜了口茶。
聽到白冉雲的話,飄飄迅速將嘴裡那口茶嚥下喉,順了順氣。「胃口差?該不是懷孕了吧?」她上下打量著白冉雲的肚子,「不過也不可能,你來了個把個月了,也沒見你被召去主屋服侍貝勒爺,應該不可能懷孕才是。」
飄飄的話如雷擊下,轟得白冉雲一陣錯愕。
她怎麼會沒注意到自己月事已遲了好一陣子呢?
天!她可能懷孕了!
「不過你臉色真的不好,要真不舒服還是讓大夫瞧瞧吧!」飄飄建議。
「哪來的大夫?」白冉雲納悶馨園何時多了大夫。
「你剛到不久所以不知道,貝勒爺定期會請府裡的大夫過來馨園替咱們看診,好確定我們沒有懷孕,順便叮嚀我們記得喝避孕藥汁什麼的。總之,馨園裡的女人不能懷上貝勒爺的孩子就是了。」飄飄無所謂的聳肩,接著道:「我們每個人一入府就被告知不能懷孕,我想能有資格懷貝勒爺孩子的,恐怕只有正室夫人吧,我們這些侍寢就甭想啦。」
白冉雲聽得一陣呆愣,這貝勒府是怎樣一座怪宅子,有個放浪形骸的十貝勒也就算了,竟然還有個確保他不會到處留下風流種的大夫,簡直教人難以想像。
瞧見白冉雲聽得入神,飄飄遂湊近她身旁的位子,神秘兮兮地說道:「前陣子聽說老太爺替貝勒爺找了個側室,還特別准許那女人替貝勒爺生孩子。」她推了推白冉雲的手,「你猜接下來怎麼著?」
「怎麼著?」
「後來聽說那女人跑了,跑了呢!」飄飄為這種結果驚訝的怪叫。
可是她還沒來得及跑遠就被十貝勒關進這座宅子成了個侍寢。白冉雲苦笑著。
「你不覺得那女人真傻嗎?」飄飄不敢相信有人會傻得不願嫁給貝勒爺安享榮華富貴。
「也許她一點也不傻。」白冉雲不認為為了爭取一份專一的愛而拒絕嫁給十貝勒是傻事。
「怎麼會不傻?放著到手的榮華不要,不叫傻那該怎麼說;要我是那女人,叫我生個半打也願意。」飄飄一點也不贊同她的話。「可惜我們這些侍寢想生也不得允許。」
「飄飄姐,如果說咱們馨園裡頭有侍寢懷孕了會如何?」
「還能如何,這生也生不得,當然是拿掉呀!」
白冉雲刷白了臉,雖然她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有了身孕,但要是她真懷了孩子呢?
不!就算她真有了孩子,壓根兒也不可能是十貝勒的,他沒有權利拿掉她的孩子。
「一會兒大夫來馨園,是不是每個人都要去看診?」白冉雲期期艾艾的道,「我是說,貝勒爺從來沒傳喚過我,我是不是可以不用檢查?」
「這我就不清楚了。」飄飄見她一臉蒼白以為她是害怕看診,遂輕拍她的手安慰道:「沒什麼好怕的,柳大夫是個有經驗的大夫,咱們只要伸出手讓他把把脈象就行了。」
「可是我真的覺得沒必要,我去看診只會多浪費些時間,而且……」
叩叩!敲門聲驀地響起,打斷白冉雲的話。
她微傾身將瓷杯放在桌上,起身前去應門。
「冉雲小姐,待會兒大夫會到你房裡看診,我先來通告小姐一聲,請小姐別離開,在房內候著。」女僕說完話後便離開。
「我也得走了,妹子。」在女僕離開後,飄飄也跟著起身,「我也該回房去,免得大夫來看診時找不著人,下次我再來找你聊聊。」說完,她很快的往自己房間的方向走去。
白冉雲站在房門口煩惱著待會兒大夫的看診。
雖然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懷孕了,但想到自己從來也沒想過要做預防工作,懷孕的可能性就大了。所以無論如何她一定要避開檢查,萬萬不能教府裡派來的大夫替她把脈看診。
可是,該如何避開大夫呢?她煩惱著。
「冉雲小姐,大夫現在在飄飄小姐房裡,待會兒就上你這兒。」方才離去的女僕經過白冉雲房門口時對她說道。
「對不起,請等一下。」白冉雲不太確定自己為何喚住她。
「冉雲小姐有事嗎?」女僕走近她身邊微笑的問道。
言「我……可不可以麻煩你將我房裡的衣裳拿去洗?」白冉雲吞吞吐吐的道,腦中一片空白,猶不知喚住她是何原因。
情「當然,我等會兒馬上過來替小姐把衣裳拿去洗。」女僕微笑應答。
小「不行!」白冉雲忽然提高嗓音,接著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太過突兀,遂接著道:「我是說,我不小心將衣裳沾上茶漬必須要趕緊洗一洗。」
說「好,我馬上處理。」既然小姐堅持要她馬上清洗,她也不能拒絕。
獨女僕毫無戒心的走進房裡,方踏入房門即被打暈在地。
家「對不起、對不起……」白冉雲意識到自己竟將她給敲昏,嚇得將手裡的棍子丟在地上。
只是因為腦中突地浮現「讓她代替」四個字,她就這麼衝動的將她給敲昏了。
白冉雲一面將昏迷過去的女僕拖上床,一面不停的向她道歉。
她迅速脫下女僕與自己身上的衣裳交換穿,然後放下床邊的粉色薄紗遮擋住床上的人,只留下一隻探出紗外的手臂。
一切就緒後,幾乎在同一時間,敲門聲驀地響起,她戰戰兢兢地開啟門扉。
「小姐正在睡覺,她交代我們不要叫醒她,請大夫直接看診。」白冉雲低垂著頭,心兒怦怦的狂跳,害怕教人給認出來。
「嗯。」大夫點了頭,不疑有他地逕自走向床沿,仔細替床上的女人把脈。
「沒有。」片刻後,大夫緩緩的道出診斷結果。
「白冉雲沒有懷孕——」立在他身後的一名隨侍走至房門外,將看診結果高聲誦讀一遍,並迅速在名冊上紀錄結果。
白冉雲被這等看診陣仗嚇了一跳。
她沒見過有人會將診斷結果這般高聲大喊的,教她覺得既怪異又難為情。
她收回詫異的神色,看著大夫準備離開而悄悄吁了一口氣。
「你的面色泛白唇角略乾,近日胃口不順?」老大夫經過她身旁時,望著她問道。
「是!」白冉雲愣愣的點頭,為他光是看氣色就能診斷病症而驚歎不已。
「看你的氣色似是懷孕之兆,懷孕之人最忌勞心勞神,你自己要注意調養身子。」大夫囑咐後即領著隨侍離去。
她真的懷孕了!大夫的一席話更加印證她的猜測。
她心底是歡喜的,可更多的卻是擔憂。
這個時候有了孩子是好還是壞?他無故消失了這麼多日,而她則仍坐困在這個容不得女人懷孕的馨園裡。
她該如何是好?
煩憂的思緒在腦中翻騰一整夜,擾得白冉雲徹夜輾轉難眠。
好不容易挨到天快大亮時睡意漸轉濃,門外的喧囂吵嚷卻硬生生將她的睡蟲給逼退。
「唉!」歎了口氣,她無奈的起身,睜著因一晚沒睡而泛黑的睡眼往大廳而去,希望喝杯茶後能讓發脹的腦袋舒緩些。
也不曉得今天是怎地,天方大亮整個園子就嘈雜不堪。
「喔!求求你們安靜些。」她覺得頭似要給吵得炸開般的難受,眉頭不禁打了個死結,她撫揉著疼得快裂開的前額。
「冉雲小姐不舒服嗎?」女僕將一杯清茶輕輕推至她面前。
「嗯,昨晚沒睡好。」白冉雲虛弱的笑了笑。
「小姐的臉色不大好,需不需請大夫過來瞧瞧?」
「不用了,不用了。」她最不需要的就是大夫。「頭疼罷了,不用小題大作還請大夫走一趟,喝杯茶應該就沒事了。」
「那好。」女僕也不勉強,「如果真的很不舒服,小姐可要告訴我哦,我再請大夫過來給小姐瞧瞧。」
「我會的,謝謝。」白冉雲端起茶杯時又道:「今兒個是怎麼一回事?一大早怎麼這麼熱鬧?」
「冉雲小姐還不知道嗎?貝勒爺今晚宴見一些封疆大史,特辦了個夜筵,還破例允許馨園的姑娘們參加呢!」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難怪這些女人一早就這麼忙碌!
「冉雲小姐不覺得興奮?」怎麼她看起來一臉淡漠?
「這是大事嗎?」她為什麼要興奮?
「當然是,所有小姐都當這是件天大的喜事呢,貝勒爺從來不請馨園的小姐上主屋的,今晚倒是破天荒頭一回,這算不算是大事?」女僕揚著笑臉。
「這麼說來的確算是大事。」白冉雲揉著額角道。
雖然她不瞭解十貝勒是怎樣的人,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他萬萬不會、更不可能讓侍寢的女人出現在他床上之外的其他地方。
她沒忘記第一次在桂花樹下見到他時,他是如何冷情地對待那名與他溫存燕好的女人,那殘酷的神情分明當女人是玩物、視女人為無物,女人之於他的作用僅止是暖床溫被罷了,這樣的男人當然不會讓他的侍寢出席任何宴會。
不過這不啻是個逃走的好機會,想到這兒,她因頭疼而混沌的腦袋霎時清明。
「你知道哪裡有適合夜宴的衣裳?」要離開這座插翅也難飛的馨園,非得趁著這個難逢的機會不可,不然不知何時才有機會逃出去。
女僕以為她終於對夜筵感興趣,於是揚起笑說:「瞧,前頭不就是了嗎?貝勒爺請繡紡的人拿了些制好的衣裳讓小姐們試試,大夥兒都在前頭試衣裳,冉雲小姐你也快去看看。」
「謝謝。」白冉雲飛快的往前廳奔去。
一入前廳,她著實嚇了一跳,終於有點瞭解為什麼這些女人會甘心待在這座園子當十貝勒的侍寢。
有能力同時為十幾個女人置裝確實不是普通男人可以辦得到的,更遑論還包括珠寶首飾等所有配件,這一定要花上相當大的金錢才行。
十貝勒單只為了一個夜筵,就可以花這麼一筆對一般人來說是天價的數字,她相信他的財富一定令人咋舌。
「看看誰來了。」一個嬌滴滴的女人施施然走來,拔尖的嗓音引得眾人停下手邊正在挑珠寶試衣裙的動作。
「不就是將我們姐妹們統統比下去的白妹子嗎?」迎面而來的女人走到白冉雲跟前尖酸地道。
白冉雲對她的挑釁置若罔聞,側了個身閃過擋在前方的她。
另一個女人忽地一閃,又將她擋住。「怎麼?不想和我們說話?你還真以為自己比我們強嗎?告訴你,貝勒爺對你不過是圖個新鮮罷了。」
這些女人何苦為難她呢?
「你們用不著把我當成勁敵般排擠,我對十貝勒一點也不感興趣。」
「哼!說得倒好聽,你以為我們會相信你這狗屁倒灶的謊話?」一名女子嗤道。
「是呀!你當我們是呆子還是傻子?」又有人附和。
「若你對貝勒爺沒半點興趣,到這馨園是為何來著?難不成還是貝勒爺將你綁來的不成?」另一名女子也加入討伐陣容。
她的確是被綁來的。白冉雲掀動杏唇諷刺地苦笑著。
「哎呀!有話好好說,別吵別吵。」馨園的總管事接到僕人的通報,迅速趕來。「你們這麼鬧下去,衣裳到底要試還是不試?我等著向貝勒爺交代呢!」她搬出貝勒爺將鬧得不可開交的小姐們壓下來。
「來挑個簪花消消氣吧!」總管事使了個眼色,一旁的僕人連忙將一盒珠寶呈上前。「瞧這銀簪子多漂亮。」
眾人見總管事出面,識相的沒再繼續鬧下去,免得傳到貝勒爺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