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冉雲狐疑地攏起秀眉,她沒向任何人要過衣裳,該不是送錯人了?
瞧見她的表情,總管事接著道:「是貝勒爺差人送來馨園的。」
「他?」她驚訝不已。
「冉雲小姐真有本事。」總管事對她豎起拇指,「我在馨園待這麼久,還沒見過貝勒爺親自差人送禮物給這裡的任何一個小姐,你是頭一個呢!」
他為什麼要送她東西?白冉雲在心裡揣度著。
這些日子也不見十貝勒再出現,她以為他不是忘了她就是對她失去了興趣,難道他又想到新招數戲弄她?
「冉雲小姐,你可要把握機會再加把勁討貝勒爺歡心,說不準可以飛上枝頭變鳳凰呢!」總管事繼續說著。
鳳凰?她才不希罕!白冉雲嗤之以鼻的想著。
這樣一個有十幾個侍寢的風流種,她才不要接收哩!
要真成了那隻鳳凰,是不是一個月只能分得他一天的注意,一年只分得十二天的垂憐?
不!她一點也不希罕,她連當只被他豢養的金絲雀都不希罕了,更遑論當鳳凰!這馨園裡的人都不瞭解她的心思。
「謝謝你,我回房去試衣裳了。」她收回心神,向總管事道了聲謝,便轉身離去。
「冉雲小姐,你可要記得向貝勒爺道謝,貝勒爺對你真的不一樣。」總管事在她身後道。
真不同嗎?要真不同她就不會是這十幾個女人當中的一個了。
回到房裡,白冉雲一眼就瞧見放在床鋪上那件折得整齊的衣裳。
她走近床沿,伸手將衣裳拿高抖開。
「好漂亮。」她由衷的發出讚歎。
粉嫩的鵝黃色讓人一眼就愛上這件典雅的衣裳,長長的裙擺繡上朵朵細碎的桂花,繡工的細緻從桂花的生動可以看出,她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想穿上它。
眼角瞥見另有一個小木盒置放在一旁,她不假思索的將它打開,一枝耀眼的金簪和一對耳飾光燦燦的呈現在她眼底。
她輕輕將簪子拿高至眼前,燦爛的光芒煞是吸引人,她看得有些著迷。
這枝金簪子一定所費不貲,別說簪子本身的重量,光是上頭雕工抽花想必就讓製造的師父花上好一番工夫才完成。這般貴重的東西窮她一輩子不吃不穿想必也買不起吧!
該說十貝勒是揮金如土還是溫柔多情?他就這麼眼睛眨也不眨地送了兩件價值不菲、可讓普通人吃穿一生都不愁的禮物給一名侍寢。
教她看來他是既浪費又濫情。
她從未佩帶過任何首飾,光潔的頸項十數年如一日,連十指也從未套上戒環,更遑論穿耳洞戴珠花了,頭上插的也僅是簡單的木簪子。
「這些首飾注定無用武之地的。」她輕輕將金簪子整齊地放回木盒裡。
「十貝勒到底又在打什麼主意,怎會無緣無故送我衣服首飾?」她以為他應該是忘了她或對她沒了興趣才是,否則怎會將她撇在馨園個把多月理也不理,今天卻忽然記起有她這個人似的送她禮物,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想起第一次在桂花樹下瞧見他時,他全身外放的邪氣和冷殘,還有那雙閃動著邪氣嗜血的眼神,她不禁為之一顫。
他送禮的行徑絕不會是一項示好的表示!她非常肯定。
夜幕低垂,華燈初上之際,夜筵終於展開。
白冉雲跟著馨園其他女人一起踏入宴場,緊張的遊目四望,防備十貝勒的出現。
「夜筵怎會是這麼著?」白冉雲身旁的女人壓低聲音,悄聲的咕噥。
「怎麼是這樣?」白冉雲定睛往偌大的廳堂裡瞧,有絲詫異今晚的宴會出乎她的意料。
宴會該有的奢華排場,絲竹樂聲、美酒美食無一不缺,只是為何獨無喧嘩的賓客?
在這置滿盛開玫瑰花的宴會廳裡,除了馨園來的十幾個女人外,多的不過是十貝勒和幾名陌生男子。
「看情形,要溜走可有些困難。」白冉雲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的衣裳。「尤其身上這身黃還真是醒目得很。」
放眼望去,整個宴會場上只有她一身淺粉嫩黃,要不注意到她還真有些困難。
可惡的十貝勒分明是算計好的。
「為什麼沒將我送你的金簪子插上?」顓顗忽地出現在白冉雲身後,以長指愛撫著她光潔的頸項。
他的眼光果真不差,這身繡服穿在她身上的確將她清靈的氣質襯托得益顯靈動,就像……那日在桂花樹下的妖精。
他的突然出現讓白冉雲嚇一跳。
他何時過來的?她秀麗的眉峰打了個結暗忖著。
方纔他分明還在大廳的另一頭,她為了避開他特意站在人群後,沒想到自己失神的片刻竟讓他有機會欺近。
白冉雲不著痕跡的退了一步,避開他的觸碰。
「金簪不適合我。」她從來都不喜歡那些亮晶晶光燦燦的珠寶首飾。
「哦!」顓顗挑眉,這個女人分明是個貪心的人,竟會不喜歡那枝昂貴的金簪子?他可半點都不相信她的話。
「這麼巧,連耳飾也不適合?」他注意到她連耳環也沒戴上。
「我沒穿耳洞。」
「少有女人快及笄了還沒穿耳洞。」他打量著她圓潤飽滿的耳垂有趣的道。
「我不喜歡在耳朵掛上那些叮叮噹噹的珠花。」美則美矣,但稍嫌麻煩。
「不喜歡耳飾沒關係,你喜歡什麼?」
「怎麼?難道你又要說『只要我開口你就給得起』那句老話?」她討厭他說這句話時一副施恩的樣子,好似她是個貪得無厭的女人。
「那你準備開口了嗎?」今晚他心情正好,是以可以對她的挑釁置若罔聞。
「只要你開口,無論是什麼我都願意給,而且也絕對給得起。」
這是第一次他願意這麼寵愛一個女人,他對她算是特別了。
「我要我的自由,你給不給得起?」白冉雲一字一字緩緩的道。
顓顗傾身貼近她的粉臉,臉上徐緩地扯出一抹無害的笑,但笑意卻未達眼底。
「別一再挑戰我的耐性,對你我已經給了太多特例。」
「我不要你給的特例,我只要你還我自由!」白冉雲拉開兩人太過貼近的臉,退開到看不見他眼底怒焰的距離。
「或許有一天我會把你要的自由給你,但絕不是現在。」他一把將她扯進懷裡,「再說,你真的想要自由那種不值一毛又不切實際的東西嗎?別心口不一了,你貪婪的心渴望的不會是你嘴上說的自由。」
貪婪?他竟說她貪婪,這可惡至極的男人怎麼可以這麼說她。
她從來都不希罕他的錢,要真希罕她早緊巴住那個側室的地位不放,還會弄到現在這種被他關住、要走卻走不成的陪寢女人?
「放開。」她氣怒的吼叫,扭動身子想掙開他的一雙健臂;奈何她的力量之於他猶如螳臂當車,絲毫無法擺脫他的鉗制。
就在她使力抗拒他的蠻橫之際,一道溫和的嗓音自她身後揚起。
「美麗的人兒是需要疼惜的。十貝勒你這樣粗魯,一不小心可是會將人家姑娘一身白嫩肌膚弄得到處青青紫紫的。」
「左大人。」顓顗禮貌的喚道,雙眸卻因他的多事隱隱藏怒。
左謙無視他眼中閃動的微怒幽光,逕自伸出修長白皙的手輕輕執起白冉雲一雙被顓顗鉗制住的手,似有意卻無意的逼迫他放鬆鉗制。
「嘖,都紅腫成這樣了。」他的長指輕撫著白冉雲被扯得泛紅的細腕,「既然十貝勒不懂得憐香惜玉,我看還是由我代勞好了。」他忽地一個使勁,將白冉雲從顓顗懷中帶出,納入自己懷裡。
突然被這陌生男子一個拉扯,白冉雲尚未來得及反應就落入他的懷抱,她微愕的抬起螓首。
好……好美的男子!她怔怔的瞧住他的臉。
他美得幾乎勝過女人,若不是清楚感受到自己身子倚靠的的確是具健壯的男性身軀,她幾乎要以為他是女人。
「收起你那雙眼。」顓顗壓下怒火沉著聲道。
這女人怎地如此浪蕩?當著他的面就這麼一瞬也不瞬的瞧著男人,到底將他置於何處?
「呃……」沒想到自己竟會看著那男子發怔,白冉雲羞得迅速垂下螓首,卻掩不住酡紅的一張粉臉。
「美麗的眼睛理所當然會貪看美麗的人。」男子修長的指挑高白冉雲羞紅的粉臉,令她無法躲藏的直視他的眼。「還滿意你看到的嗎?」
「你……你很美。」白冉雲輕聲道:「眼睛更美。」
她第一次見到紫色的眼,那一雙眸子彷如紫水晶般熠熠生輝,煞是吸引人。
「謝謝你的讚美,美麗的可人兒。」左謙執起白冉雲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輕輕落下一吻。
白冉雲因他的讚美,粉臉上稍退的紅霞倏地又飛上雙頰。
「在下左謙,是袁世凱將軍的謀士,不知我有沒有榮幸可以知道可人兒的芳名。」
白冉雲羞澀的凝望他一眼,接著輕啟朱唇:「我……」
「左大人,您不需要知道她的名字。」幾乎是同時,顓顗揚聲阻斷她的回答。
「她不過是一個小小侍寢,一個我不屑娶的風流騷貨罷了。」他雙眸陰鷙的望著兩人交握的手,冷著聲道。
乍聞那羞辱的話,白冉雲難以置信的瞠大眼。
他怎麼可以如此貶低她,當著別人的面說她是個風流騷貨?
她委屈的紅了眼眶,凝眸泛起水霧。
她何時在他眼前表現得像個騷婦了?他怎麼可以這樣說她?既然他這麼看她,覺得她低賤,何不放她走?為什麼還強將她關住不讓她走?天知道她恨不得能別和他扯上關係。
滿腹委屈的她,在眼裡打轉的淚水終於克制不住的自眼角緩緩淌下。
「收起你那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少在我面前賣弄你那不值一分錢的眼淚。」他冷冷的道。她那張帶淚的粉臉,令他莫名的惱怒。
可惡,他情緒何時變得這麼起起伏伏來著?
「我要她。」左謙忽地揚聲。
他拉起純白的衣袖,接住白冉雲水眸中不斷滑落的晶瑩淚珠,溫柔的替她拭去。
聞言,顓顗挑起眉。
「你可以挑其他的女人,八個十個都由你。」一雙陰鷙的黑眸直勾勾地瞪視著他正為白冉雲溫柔拭淚的舉動。
這女人當真就這麼放浪,由著個陌生人在她臉上摸來撫去,連推拒也不推拒,她羞是不羞?
「你的侍寢個個都美、個個都有身段,但我只要她!」左謙堅持著。
「任何人都可以給你,唯獨她不行。」顓顗口氣忽地轉硬。
她是他的,而他還沒打算放手將她讓給其他男人。
「但我偏偏只要她。」左謙直視他的眼道:「別忘了你需要我的幫助。」
「你這是在威脅我?」顓顗微瞇起眼,眸底竄上危險的寒光。
「當然!」左謙輕笑著。
他從不認為自己是正人君子,尤其跟在袁世凱身旁這麼久,他只知道為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更遑論不過是對他小小的威脅恫嚇。
「如果我仍是個不字呢?」他毫不掩飾的挑釁令顓顗突地寒氣橫生,眼底的危險寒光更是狂恣綻現。
「你會的!」左謙漫不經心的聳肩,「一個女人交換一張有力的奏章,我相信聰明如十貝勒你是不會拒絕的,不是嗎?」
她值得他左謙爭取,即使是和十貝勒這種不可小覷的男人交惡,他也要將她搶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