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上天的懲罰吧!
商緘離開後,我崩潰在客廳內。
原以為在浴室內早已流盡的淚水,在大門關上的同一時刻破閘而出,卻又無法哭出聲響,悶在體內的傷痛無處宣洩,只好藉著最熟悉的方式傳達——自殘。
我死命的啃咬著自己的右手背,一口又一口,直到血肉模糊仍無法罷休。
自殘是我的另一項壞習慣,已有多年不曾再犯,還以為戒掉了呢!原來只是沒有引發它的契機罷了。
淚水順著臉頰流至手背上,混合著赤紅的鮮血,不斷的滴到地板上。
雖然知道手上的傷會無法見人,我還是無法鬆口。
隨著心防的瓦解,當年那個易感又脆弱的姬築慕慢慢的又再生了。
深深的後悔,卻又死命不改,這種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悲哀性格是遺傳吧!
有如蜘蛛網中的蝴蝶般,愈是想逃,困得愈緊;愈是掙扎,死得愈快。
事到臨頭,所有的反應與她完全一模一樣,有如規格化的產品般,沒有絲毫的差異,這是件多麼可笑的事實呵!
不管怎麼逃,我身上終究還是流著她的血;不論我再怎麼自制,仍舊抗拒不了先天的基因。血緣關係真是人力所無法違抗的強力羈絆呀!我終於深切的體會到什麼叫作「血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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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好冷……熱……好熱……
不知該說是被冷醒的,還是熱醒的?總之,我是醒過來了。
猶記得昨夜的情景,我崩潰在客廳內,但現在我卻裹著棉躺在臥室的床上。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怎麼也想不起來自己是何時回到臥房的?我掙扎著想坐起身,但無力的四肢根本無法撐起我的身體,啊!好頭暈呀!
「別動!你給我乖乖的躺著,生病的人還這麼不安份!非得要我用繩子將你捆在床上才肯乖乖的休養嗎?」
「你……」是商緘!他是怎麼進來的呢?不會又是我的幻覺吧?
「你什麼你!」商緘快步的走到床邊,將略微滑落的棉被拉起為我蓋好。
「只不過才稍微離開一下,你就給我出了狀況。聲音都啞成這副德行了還想逞強!我現在脾氣很不好,不要說我沒有警告你,你最好乖乖聽話,否則後果自行負責。」商緘像只兇惡的噴火龍,不斷冒出濃濃的怒氣。
「真的是你?」我欲伸手證明眼前這只噴火龍不是出自我的幻覺,然而無力的手臂只是在棉被下略微的動了動,無法高舉。
「當然是我!怎麼?手還會痛嗎?」商緘輕輕掀開棉被的一角,將我的右手安置在棉被上。
這時我才發現本該傷痕纍纍的右手背不知何時裹上一層白色繃帶,是商緘包紮的嗎?這麼說他也看到我自殘的成績!他會怎麼想呀?
「怎麼會傷成這樣?你的手又細又甜這點我很明白,但總不能啃成這副模樣吧?」商緘語氣輕鬆的說。
「商緘,我……」
商緘將手輕壓在我的唇上,阻止我說話。「別說了,什麼也別說!你現在病了,我們就暫且休兵,一切等你燒退了再說。」
「商……」本想說話,卻發現這種曖昧的感覺,就如同輕吻著商緘擱在唇上的手般而不敢輕舉妄動。
「看來不先解答你的疑問,你是不肯安穩的休息了!總之,你的疑問不外是我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或是我怎麼進來的這種問題,是不是?」
吃力的點了點頭,商緘擱在我唇上的手仍舊沒有移開的意思,而不能開口說話的我只好以眼神示意,請他將手移開。
「別想我會將手移開。」商緘壞壞的笑了笑,「若想說話,就得接受我的手,,否則就乖乖的閉嘴聽我說。」
「可是……」有口難言的我,以眼神示意。
「沒什麼好可是的,要不就接受我的條件,要不就乖乖睡覺,沒得商量。」
現在的我根本別想與他抗爭,看來只能接受他的條件了。
「這樣才乖!你想問我怎麼會在這裡吧?」
商緘看到我輕輕的點了點頭後,繼續問:「你認為今天是星期幾呢?」
「唔!我們吵架是星期二,那今天應該是星期三吧!」
「錯,現在已經是星期四晚上了。」
「咦!」
「昨天在校門口等不到人,我只好進校園找,結果你居然曠課一天!既沒跟人聯絡,打電話也沒人接聽,發現事態有異我只好找上門來了。」
「然後就發現我倒在客廳?」
「沒錯,就這樣。」
「可是,你又是怎麼進來的呢?」
「用鑰匙呀!」
「用鑰匙?你哪兒來的鑰匙?」
「那天晚上幫你開門後就收到我口袋的鑰匙,幸好我收起來了。」
「難道這也是你的預謀?」
「沒錯!你再怎麼逃也逃不出學校和家中這兩個地方,收起鑰匙只是為了防範你不肯開門時好有個對應之策。」
「你……」
「你什麼你!你知不知道昨天的情形有多危險嗎?若我再晚來一步,看到的將是屍體一具!算我求你,不要再讓我這麼擔心了好嗎?」
「商緘……」
「別想了,好好的把身體養好,有什麼問題等你有體力的時候再談。」
「可是我睡不著……」一連昏睡了二天一夜的我,現在根本沒有絲毫睡意,一心只想要商緘留在身邊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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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你太激動了,我只好先離開讓你靜一靜,沒想到你居然會這樣的虐待自己。」商緘執起我受傷的手,眼眸中們動著自責的神色。
「這根本不是你的錯,是我自己的問題。」
「是我的錯,雖然我從未親眼看過你崩潰的情形,但不論怎樣,在那種狀況下我都不該留你獨處,我該更早發覺的……」
「發覺什麼?」
「發覺無處宣洩的你,第一個發洩的對象不是任何人事物,而是你自己!」
「商緘……」他居然完全清楚我心中的想法!在他面前我簡直無所遁形。
「別把我當妖怪看,我之所以能完全看穿你的心思,是因為現在的你根本沒有任何防備,平時我頂多只能看穿百份之五十左右而已。」
「那也夠多了。」
「是嗎?我可不這麼認為。」商緘頗不以為然。「你的心有兩道門,我可以輕易走進去的是第一道門,但是第二道門卻是個禁忌,碰都不能碰。在那道門後還鎖著多少我所不知道的傷痛呢?那些將你變成今日模樣的傷痛到底是什麼?」
商緘深深的凝視我一眼,繼續說道:「不論那些傷痛是什麼,總之,是它養成了今日讓我深深迷戀愛慕不已的你。而今,一切都過去了,再大的悲哀、再多的痛苦全都只是記憶,再也傷不了你,是你傷了你自己。」
「是我傷了我自己?」商緘的話宛如利劍直刺我的心房。
「除了你自己,任何人都無法傷害你的心靈,這麼說雖然有點殘酷,但確是事實。在你的心中,過去的痛苦並未真正成為過去,你只是將它重重密封起來鎖到第二扇心門後罷了,而且用的還是保鮮罐。
「保鮮罐?」
「沒錯,就是保鮮罐,只要一不小心打開來,你就又會回到當時的情景,再度感受到同等甚至更嚴重的傷害,受了傷的你為了維持正常的生活,唯一的處置辦法就是將這些傷痛又再裝回罐內。我不明白你這方法是從哪兒學來的,但你就是這樣一次又一次的重複著相同的逃避行為,直到下次罐子再被開啟的時候。」
「我……」
「別想太多,我不是一再告訴你別想太多嗎?只要把握住眼前所在乎的人事物就夠了,回憶就讓它成為回憶,過去就讓它成為過去,不要讓已經不存在的東西影響你、傷害你;不要再被過去的一切牽絆住,而將到手的幸福推開。我雖然不求你一定得接受我的感情,卻希望你能夠得到幸福。」
一切真能如商緘所言,我能就此忘卻那些傷我至深的記憶嗎?
「沒關係,不用急,只要你有心,一切都可以慢慢來,最重要的是你的心。不要強迫自己遺忘,也不必要求自己太多,一切就順其自然,交由時間來治療吧!不過,有件事你一定要記住,就是下次再遇上什麼問題時,不要急著鑽牛角尖,先來找我談一談,我會永遠等著你。」
與商緘的一席話,在我抵擋不住濃濃的睡意下結束了。
這一覺,我睡得好沉好沉,也好甜好甜,在沒有夢的睡眠中,我卻感到無限的溫暖和安全,是這麼的滿足,彷彿此生從未曾睡過般的幸福。
在晨光的照拂下,我睜開雙眼,最先看到的是輕握著我的手、斜倚床頭而睡的商緘。即使是我未說出口的要求,他還是默默的留在我身邊陪伴我,這應該就是我睡夢中溫暖與安全感的來源吧!
霎時,幸福與微笑填滿心容,雖然心底的傷仍在,恐懼仍舊未曾遠離,但比起這一刻的幸福,一切都無所謂了。
將來的事,誰都無法預測,現在的我,唯一該做的事就是盡量不讓過去的一切影響我、影響到我和商緘之間;至於其他的事,就順其自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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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恢復成原來的姬築慕,仍舊是那個有點遲鈍、有點奸詐、遇事反應慢三拍的姬築慕,和商緘之間仍維持著淡淡的交情,既不濃烈也不醉人。
我還是沒有將話說出來,對我而言,「我愛你」這三個字比什麼都沉重。
但,至少我變了,變得能接受我愛上商緘的事實,而不是採取逃避的行為。
商緘仍舊每天接送我下課、吃飯,然後送我回家,仍舊待我如常,只是甜言蜜語比以前多了點罷了;但因顧慮到我的心情,他也不再開口說愛,因他明白這個字對我而言會是多大的負擔。
我不知道和商緘之間的感情能夠維持多久。
我是個死心眼的人,一旦決定的事就不會改變,這點也是遺傳吧!至於商緘,我不顧猜測他幾時會變心,預想未發生的事實在是件很愚蠢的事,錯過一次也就夠了,沒必要再錯第二遍。
我和他之間究竟會走到哪兒?以什麼方式結束?目前還沒個定論!但不論將來如何,我都不會後悔,因為到時我至少還能理直氣壯的說「我曾經愛過」。
而現在,我唯一要學的一件事就是笑著祝福他離去。這是項艱難的課題,我正在努力的學習,希望在那一天到來之時,我能以最平靜的心笑著還他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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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厭惡手機。
我討厭一切能隨時掌握我行蹤的高科技儀器,而手機則是高居排行榜之冠。
只是,一周前我卻打破慣例,隨身攜帶著我最討厭的東西。
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只有一個人——商緘。
自從我默認了和他之間的關係後,他的行為一日比一日霸道。
從前,他已經是個超級霸道的人了,而現在他變本加厲的更加專制,真不知道我是怎麼忍過來的。
但是我何以有此一說?只因,最討厭手機的我現在會隨時隨地的帶著,這不就是最好的證明了?
整個事件的開端就源始於他獨斷的丟給我一支手機,還命令我隨時攜帶。
我當然是不可能遵從!可是,他高明的地方就在於他明知我是個言出必行的人,也知道我討厭手機這類的東西,但他就是不肯放過我,抓著別人的小辮子不放。不過,明知道他在演戲卻還是上當的我,也實在是笨得可以。
還記得事件的發生,是在我長達一周的病假結束後的隔天所發生的事。
至於我的病何以要休養那麼久?
這一切還不是商緘那傢伙搞出來的。也不知道他對系主任胡說八道些什麼,總之,我被迫休病假一個星期,回去上班後還得接受平日不怎麼熟悉的同事關心慰問。面對每一張誠心慰問的面孔,我實在是好想哭哦!卻又不得不扮出病容,配合商緘的胡言亂言,飾演大病初癒的姬築慕。
嗚!向來剛正不阿、童叟無欺的我,就這樣又毀在商緘手中。
我前輩子到底是造了什麼孽?為什麼要遭受這種非人的待遇?
其實早在恢復意識的第二天,我就已經沒什麼大礙了,可是,那個大魔頭先斬後奏的幫我請假就算了,居然還軟硬兼施的將我留在床上,不准我雙腳著地!
一周耶!一百六十八個小時!扣除失去意識的第二天一夜,也還有一百多個鐘頭,而我就這樣被困在小小的單人床上動彈不得,簡直是變相的肉體折磨加精神虐待!
啊!扯遠了,總之他的惡劣手段實在不可數,還是將話題再轉回手機上。就從我結束一整天扮演重病初癒的病人後開始說吧!
好不容易,救命的下課鍾總算響起,我終於得以自眾人過於關切的目光中逃開,飛奔至和商緘約定的地點。
「你到底對系主任胡扯些什麼?害我一整天都過得膽戰心驚,生怕一個不小心露出馬腳,從此就得惡名遠播!」還來不及坐穩,我就迫不及待的朝商緘開火,發洩今天所遭受到的精神壓力。
「胡扯?我沒有呀!我只是在幫你請假的時候,順便將你的病情老老實實的向系主任說個明白,系主任是出了名的老好人,他不但爽快的准了你的假,還交代我要「好好」照顧你。師長的吩咐我當然是不能違背!」商緘還是一臉令人抓狂的笑意。
而他居然還伸出手在我的臉頰上輕捏了一下。
「唔!別捏了啦!」我趕緊用雙手摀住臉頰,杜絕他再犯的可能性。這個人哦!實在是越來越會毛手毛腳了。「說!你到底有什麼企圖?」
「企圖?那你倒是說說看你有什麼值得我圖謀的呢?」商緘笑得十分奸詐。
「唔……」該死!我早該明白,比什麼都好,就是別和他比嘴利。這種問題教我怎麼回答?難不成我還要告訴他我有什麼地方可以吃?哪裡可以摸呀?
「說呀!只要你敢問,我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看我呆在一邊,商緘繼續他邪惡的話題,我當然不可能任這種尷尬氣氛繼續瀰漫,趕將話題轉回原來的事件上。
「嗯!這個我也不知道,不過我剛才問的好像是「你向系主任胡扯了些什麼」這個問題吧!請你老實回答,不要再轉移話題。」這招叫作「做賊的喊抓賊」,本來正直、無欺的我是不懂得使這種賤招的,這全拜身邊這個惡人之賜。
「我剛剛不就已經答覆過了嗎?」
「才不是那種安撫性的答案呢!老實說,你到底說了些什麼?」
「真的就是剛才那些話!難不成可以說你是我的心肝寶貝這種話嗎?若你不介意,我們倒是可以折回去找他說啦!」
「停……我投降!算我相信你真的沒對系主任說什麼。」商緘說著那種讓人分不清是玩笑話,還是真話的驚爆內容若傳出去,我真不敢想像會是什麼樣的情景。
「不過,你剛才答話的口吻分明另有目的,你就坦白的說出來吧!不要讓我一顆心懸在半空中。」這個人就是這樣,偏偏我就是鬥不過他!
「其實也沒有什麼……」
看吧!不是我疑神疑鬼,聽他的話尾,他果真是另有所圖。
「哪!」商緘不知從哪兒摸出一支嶄新輕巧的手機遞到我面前。「有鑒於這次的意外,這支手機給你用,以後有什麼事就直接撥電話給我,我已經將我手機的號碼設定好,只要按一個鍵就可以撥通。」
「給我這個做什麼?我不要啦!」開玩笑,我怎能乖乖接受呢?
「不要也不行,誰教你已經登記在案。你最好是隨身攜帶,因為我隨時會撥電話查勤,若沒人接聽……哼!就別怪我下令通緝你。」
「下令通緝?你是不是和系主任達成什麼約定,要不怎會用通緝這種名詞?」
「你果然很敏感。其實也沒什麼啦!我只是請他幫我留意你的動向而已。」
「什麼?這還叫而已?你的腦袋到底是裝了什麼?這麼做教我以後怎麼在學校生存?不管啦,我才不要呢!」
開玩笑,若依了他,那我不就連一點自由也沒了?不論用什麼方法,我都得叫商緘打消念頭才成,就算出賣色相也得認了。
「餐廳到了!有什麼事待會兒再談吧!」
不理會我的反應、直接下車朝大門口邁進的商緘,就這樣輕而易舉的又將了我一軍。嗚!我好苦命呀!為什麼會遇上這種人?
跟或不跟呢?看他頭也不回的架式,我還是乖乖的跟上去比較保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