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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歌一闕 第一章 一入宮門 作者:於佳
    永賢十二年,十一月二十一,宜嫁娶,忌遷居。

    清早起身,罷月便覺宮裡吵吵嚷嚷的,憑空多了幾分亂。

    「母妃!母妃!」

    罷月叫了兩聲,宮人回說檀妃娘娘陪侍王上,尚未回宮呢!

    「那斜日呢?」

    斜日大她不足一歲,又是同母所出,她不愛叫她「姐姐」,都直呼其名。她知道,斜日不介意。

    其實不用宮人說,罷月也猜得到,這個時候斜日多半都在史館看書。她都不懂,那些老祖宗八百年前的破事有什麼好看的,竟值得她整日鑽研。就像斜日不懂,這宮裡即便再大再美,十一年的光景,罷月也該逛夠了,怎麼整日還滿宮裡瞎玩亂逛。

    打一早兒起,罷月便又逛上了。入冬以後,天越冷,後花園那幾株臘梅便開得越盛。這幾日已初見花苞,再幾日若下了雪,臘梅便該飄香了。

    罷月叫宮人搬了凳子,她欲踩著凳子上去絞那幾枝落了苞的臘梅。一群內官、宮人怕她摔傷碰著,想要代替她站上去,她還不讓,堅持著親自爬了上去。抬眼數了數,落了苞的臘梅只得三枝。她盤算著,一枝放到父王書案前,一枝放在母妃梳妝台上,還有一枝……給斜日吧!

    至於滄江哥哥、景妃娘娘,還有她自己,就過些日子等臘梅盛放之日再說。

    她拿著竹剪刀絞了那三枝臘梅,正要下凳子,卻瞥見遠遠的一行人朝景妃娘娘的宮殿走去,中間還夾雜著一個跟斜日差不多個頭的男孩。

    「誰進宮了?」

    「小主,是景妃娘娘的妹妹——拂景小姐。」拂景小姐每隔一段時間便進宮來陪伴自己的姐姐,這在宮中已是常事,眾人早不以為奇。

    景姨,罷月自是知道,她好奇的是,「中間那個男孩也是景妃娘娘家的?」

    「哦!那倒不是,聽說是西陵家的人,拂景小姐很喜歡這孩子,便帶他一道進宮看看玩玩——王上恩准的事。」

    這兩年,大將軍西陵德以及整個西陵家族在邊關為王上賣命效力,王上自然也對西陵家的人偏愛有加。以景妃的名義籠絡西陵家的人,也不失為一種手段。

    「走,咱們看看去。」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宮裡隨便來個人都成了罷月眼中的稀罕玩意。

    宮人們手裡還小心翼翼地捧著那三枝臘梅,跟捧著什麼價值連城的寶貝似的,「小主,那這梅……」

    「趕緊送給父王和母妃啊!不過送給斜日的那枝給我留著,頭回見人總不能空著手吧!」

    送人嘛!自然不能太隨便。她還講究上了,著人拿玉雕成的金鯉獻瑞花瓶養了清水,把含苞臘梅插進瓶中,如同一條金鯉銜著臘梅騰出水面,躍然於眼前。

    斜日遠遠地便瞧見罷月領著人捧著一瓶臘梅往南邊去,她將帶出館的史冊揣進懷裡,疾步跟了過來。

    「大清早的,去哪兒呢?」

    「我去景妃娘娘那裡,斜日,你要去嗎?景妃娘娘家裡來人了——景姨來了,還有……還有,她還帶來了西陵家的一個孩子,跟我們差不多大哦!」

    斜日淺笑,心知妹妹的好奇心又盛。來的是西陵家的人,這倒值得去看看。

    「走吧!咱們一塊兒去給景妃娘娘請個安,給景姨問聲好。順道我得把上回借兄長的那套竹盞還了去。」

    滄江收藏了各種竹製器皿,個頂個造型別緻。遇上有偏愛的,斜日也愛借來玩兩天。像這套九龍戲珠盞,一盞套一盞,足有九層之多。拉出來是九隻盞,合併在一起是一盅盛酒的器皿,再多的酒倒進去都不會漏出來,別說多神奇了。

    姐妹倆在一幫宮人的簇擁下,進了景妃的殿閣之中。這個給那個請安,那個向這個問好,一通折騰下來,姐妹倆總算跟新進宮的西陵家小子認識了。

    「你叫遣風?真好噯!她是日,我是月,你是風,兄長叫滄江,就是『水』——咱們四個的名字好像預先訂好了似的,成套的噯!」

    「是大伯給我起的名字。」遣風的手裡仍捧著那瓶金鯉獻瑞,面對比自己小的女孩渾身充斥的熱情,他著實有點應接不暇。

    「你大伯……」斜日好似想起了什麼,「你說的是西陵德大將軍?」

    遣風點點頭,景妃娘娘守在一旁,怕這孩子被兩位平日裡被寵壞了的小主嚇著,忙從旁幫著解釋:「遣風出生前便失了父親,是西陵大將軍親自撫養長大的。說是大伯,待他卻如親生父親一般。這孩子自幼聰明懂事,也難怪大將軍偏疼他一些。」

    「也是,大將軍自己沒兒子,沒媳婦,疼他也是自然。」罷月此言一出,竟讓旁邊的宮人們全都掩嘴輕笑出聲。

    景妃娘娘的親妹妹拂景拉過她的手,也笑道:「我的罷月小主,你才多大點人?什麼兒子媳婦的,你說著也不嫌臊得慌。」罷月瞪著眼坦然極了,「這有什麼好害臊的?我不僅知道大將軍沒兒子,沒媳婦,我還知道父王打算做樁媒,把景姨和大將軍配成一對呢!要說害臊,臊的該是景姨你呢!」

    這話一出,拂景果然臊紅了臉頰,忙拿茶盞遮住大半張臉,以為旁人都瞧不出來呢!

    卻聽身後一聲驚雷平地而起——

    「你說什麼?」

    「疼!」

    罷月疼得齜牙咧嘴,抱著自己的胳膊一個勁地叫喚:「景娘娘,景娘娘,不帶這樣的,你捏我做什麼?」

    「是誰告訴你王上打算給拂景和西陵德做媒的?你快說啊!說啊!」

    景妃緊張的態度讓眾人愕然,罷月半張著嘴咕噥:「是父王跟我母妃說的,我偷聽到的。父王打算讓母妃過些日子便跟大將軍開這個口,若是兩邊都沒意見,父王說等開了春就把這門親事給辦了。」

    「這麼大的事,怎麼我一點都不知道?」景妃滿屋子踱著步,心神不寧全都寫在了臉上,「好歹也是我娘家的事,怎麼著也該跟我說一聲吧!」

    都到了這時候,再裝嬌羞就忒沒勁了。拂景上前幾步拉住景妃的袍袖,「阿姐,阿姐,這事檀娘娘跟我提過。」

    「她跟你說過?怎麼我不知道?」

    拂景解釋道:「前些日子我沒進宮,檀娘娘派人著了書信給我,父親已替我應下了這門親事。」論理說,檀娘娘都無須徵求她的意見。婚姻大事得王上做主,配的又是革嫫大將,她還能有什麼不滿意的?

    這幾年來,阿姐也常跟她說,要多和西陵家的人往來,尤其和西陵德大將軍多多走動,以拉近兩家人之間的關係,鞏固她們蒙家在朝堂上的地位——有什麼比聯姻更能拉近這層關係?可為什麼看起來,阿姐好像不太高興?

    豈止是不高興,簡直猶如天塌地陷一般。

    遣風初入宮便趕上這陣勢,也不管是不是自己的錯,常年寄人籬下的他早已學會看人臉色說話行事。跑到景妃跟前,握著她的手忙不迭地道歉:「景娘娘,景娘娘,要是我大伯做錯了什麼,遣風在這裡替他向您賠不是了。您千萬別生他的氣,要怪就怪遣風吧!」

    景妃摸著他的頭,眼圈忽地就紅了,「你這孩子說什麼呢?景娘娘誰的氣也沒生,更不會生你的氣。」她一把將遣風摟在懷裡,恨不能一輩子不放手,「遣風啊,娘娘疼你還疼不過來,就是生這天下人的氣,也不會給你一個冷眼。」說著說著竟滾下淚來。

    週遭的宮人一看景娘娘落淚,也都陪著一塊兒傷心,雖然沒有人知道景娘娘傷心的緣由。可身為宮人,這卻是基本的準則——在宮裡生存的基本準則。

    拂景呆了半晌,她不懂,剛說到自己的婚事而已,怎麼好端端牽出這許多眼淚珠子來,搞得像她要去殉葬似的。

    她忙端了帕子給阿姐拭淚,從旁說了許多寬心的話:「這話是怎麼說的?我和大將軍女未嫁來男未娶,這本是一樁美事,阿姐你傷心什麼?你要是怕我嫁了,今後沒人進宮陪你說話,我現在就答應你,以後每年都抽出兩三個月陪著你,守著你。你要是喜歡遣風這孩子,我就帶他一塊進宮逗你開心,好不?」

    景娘娘擦了淚,勉強牽出幾許笑容,「瞧我!瞧我這失儀的!這是好事,阿姐不該哭的。」

    說這話的時候,她仍揉捏著遣風的手掌,久久不忍鬆開。直看到遣風心裡直發毛,神情古怪地盯著景娘娘,她這才驚醒。

    生怕嚇著那孩子,她忙把他交到最貼心的宮人手裡,「你們領了西陵家的小爺先去吧!我跟自家姐妹再說會兒體己話。你們先替小爺安頓下來,一切用度照滄江的來。誰敢怠慢了他,就如同怠慢了滄江一般,別怪娘娘我不念舊日的情面。」

    景娘娘轉過臉來望著遣風的時候,已去了娘娘滿臉的尊貴,如慈母般眼帶祥和,「你跟著他們去吧!有什麼不如意的事別藏著掖著,直接告訴我就是了。有什麼喜歡的也跟我說,到這裡就跟到自個兒的家一樣,別拘謹!別拘謹啊!」

    遣風應了,正要跟著宮人去了,忽想起兩位小主還杵在那塊呢!這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罷月洞悉他的尷尬,無所顧忌地牽著他的手,「這地方我算半個主人,要這些青衣領著做甚?我帶你去得了!」回身她問斜日,「你是跟著我們來,還是在這裡陪景娘娘說話?」

    「有景姨陪著,娘娘哪裡用得著我?我就端著那瓶臘梅跟著你們得了。」

    哪裡還用得著斜日殿下親自動手,早有宮人小心翼翼捧著那瓶寶貝跟上了,一群人浩浩蕩蕩地朝後殿去了。

    景妃一雙潮濕的眼仍望著遣風離去的方向,不曾收回,渾然未覺自家姐妹的滿目狐疑。

    遣風在宮裡已住了些時日,對這裡,對這裡的人漸漸熟悉起來。

    滄江殿下比他們大出一截子,平素跟在王上身邊學習理政,並不常回景娘娘的住處。斜日、罷月兩姐妹比他小不了多少,偌大的王宮就他們三個小的,加之這兩姐妹並不以主子自居,三個人自然玩到了一處。

    處久了,遣風對這兩姐妹漸漸摸出些脾氣來。

    斜日喜靜,罷月愛熱鬧。斜日每日看書習字,得了空便睡懶覺,做個全然的懶人。罷月是一刻不得閒,每每鬧騰得宮裡雞飛狗跳,旁人看著心都焦了,她卻怡然自得。

    兩姐妹跟著她們的母妃檀娘娘住著,每日王上再忙也會撥空過來。倒不為檀娘娘,純粹是來看兩個女兒的。

    雖進宮不久,見到王上的次數也不多,可就這幾次見面遣風便看出來了,在王上的心目中,不管是景娘娘、檀娘娘,還是他唯一的兒子滄江殿下,都敵不過一個人——斜日。

    王上對斜日殿下的疼愛就如同景娘娘對他一般,徹底到沒有理由、沒有條件的寵溺。

    什麼好東西都僅著斜日先拿,什麼稀罕玩意都預留一份給斜日。只要是斜日開口,從上到下,從王上到奴才全都服從到底。

    那一日,斜日說,父王你書房那兩棵老樹生得好,倒成了渾然天成的屏風,卻又不擋亮不遮光。

    只這一句,王上便命人開春後將那兩棵百年老樹照原樣移到斜日殿下書房外頭——若不是遣風親耳聽到,斷不會相信王上偏疼大女兒到了這般境地。

    滄江殿下是長子,年歲又大些,他還罷了。罷月小主和斜日殿下差不多大,又都是女兒,卻存著天壤之別,遣風著實想不通。光從被封的級別上看就差了許多,斜日與長子滄江一般貴為殿下,而罷月只得小主名分。

    令他想不通的還遠不止這一件事。

    幾個月前,大伯問他想不想進宮瞧瞧,他本不欲前往。從小無父無母,平日裡看起來他雖是隨遇而安,可骨子裡到底存著寄人籬下的悲涼,處處小心,生怕行差踏錯惹人嫌。

    在西陵主屋,有大伯護著,他心還安些。進王宮,面對成堆的主子貴人,他害怕應付不過來。

    可一向慣著他的大伯不知怎麼卻用詢問的語氣堅持讓他進宮,甚至請了景姨帶他前往。

    景姨——他在大伯那裡見過幾次,聽說她們蒙家幾輩人都是做官的銀族,景姨的姐姐更是當今王上的王妃。王上未曾封後,身邊兩位王妃地位一般大,可見這位景娘娘地位崇高,連帶著整個家族跟著沾光。

    大伯的意思是有景姨跟景娘娘護著,遣風大可以安心地在宮裡待著。大伯堅持到這分上,遣風的性子是斷不敢再推委了,這才隨著景姨進宮。

    不曾想,別說是給他氣受了,他驚愕都來不及。

    他的一應用度全都比照著滄江殿下,那已經不只是貴客的程度了,他根本成了貴人中的貴人。

    即便這般,景娘娘似還嫌不夠,緊趕著把最好的、最稀罕的物件都堆到他懷裡,恨不能將他一生都得不到的寵溺在這一朝一夕間全都送給他。

    有時候,只是有時候,甚至只是那麼一瞬間,他看著景娘娘含笑的雙眼,會想起自己的娘親。

    這樣的話若讓大伯知道,一定會笑他——他不曾見過娘親,自他出生那日起,娘親便去了。他一日也不曾見過,更不可能記得娘親的音容笑貌。他只是有種感覺,覺得景娘娘像極了自己的親娘。

    這感覺,他斷不敢對旁人說,即便是自家大伯也不敢說的。

    「斜日,你覺不覺得景娘娘對遣風好得就跟他親娘一般。」

    罷月此言一出,知道她稟性的斜日倒還罷了,可是把遣風嚇得夠嗆。這話叫怎麼說的?他藏著掖著迴避著的話竟輕輕鬆鬆自她嘴裡出來了,毫無防備直擊他的命門。

    「罷月小主,這話……這話……這話可不能……」

    「這會兒就咱們三個,有什麼不能說的?」

    罷月反倒嘲笑起他的大驚小怪來。戳戳身旁正呆立著賞雪的斜日,她需要佐證,「斜日,你是不是也察覺出來了?景娘娘對遣風,簡直比對滄江哥哥還細心呢!說遣風是景姨帶進宮來的,我看著倒覺得你是景娘娘的人呢!還不是一般的人,是嫡親嫡親的那種——我說的對吧,斜日?」

    斜日正忙著招呼宮人搬了軟榻去臘梅樹下,只裝作沒聽見她的問話。

    罷月瞧著她東忙西忙的,一肚子不耐煩,「你這是做什麼呢?搬了軟榻到雪地裡去,你莫不是要在雪地裡睡大覺吧?」

    「雪中烹茶、花下看書,人生一大樂事——當然,你是體會不到的。」

    斜日拿著一卷書歪在軟榻上看了起來,宮人們蹲在一旁以雪烹茶,連這茶也浸染了臘梅的寒香,別有一番滋味。

    徐徐的香氣勾起了遣風的好奇,他疾步走到斜日跟前,「斜日殿下,你看的是什麼書?也賞我瞧兩眼。」

    「不是什麼書,是史館裡留存的一闕長歌,說的是我革嫫王朝某位祖先的情事。」

    「史館裡留存的不都是革嫫王朝的史事嘛!怎麼還會有描述情事的長歌?」

    見遣風好奇,斜日便取了那闕長歌的上卷遞給他瞧。看了兩行,遣風倒看入了迷,索性坐在軟榻的下手細看了去。

    他兩個就這麼陷到書裡拔不出來了,可憐了不愛看書的罷月一個人對著雪中綻香的臘梅發起呆來。她連喝了兩壺茶,到底還是坐不住了。知道斜日的性子,一旦打定主意,十頭牛也拉不回來,她只好打遣風的主意。

    趁其不備,她一手奪下他那握在手中的那闕長歌,「別看了,別看了,快陪我玩會兒雪吧!」

    遣風正看到興頭,哪肯罷手,「罷月小主,快把書還我吧!我急著往下看呢!」

    「有什麼好著急的,你看的是上卷,斜日手裡是下卷。你若真想知道,讓她告訴你結局便得了。」

    她話剛起頭,斜日便擺擺手讓她打住,「這書還是自己看著才有滋味,我若把結局告訴遣風,那還有什麼意思?不說不說!」

    遣風想想也是,還是想取回那卷書親自看完。仗著自己高出罷月半個頭,他欲奪回書卷。不曾想罷月這機靈鬼,他一抬手,她便猜出他的用意來,直接將那卷書拋進了雪地裡。

    「壞了!」

    遣風順著書卷落下的方向望去,厚厚的雪遮住了他們的視線。看著是雪,可下面是湖。雪承不住厚重的書卷,眼見著那卷書直直地墜進了湖中。

    想到這卷書是斜日殿下自史館內拿出來的,遣風不敢耽擱,想也不想便向湖水深處邁去。

    秋日的時候,這湖水便抽去了許多,只留到膝蓋那麼高,加之連日落的雪,也不過掩到大腿下邊。可天冷水寒,遣風一入湖便打了一個冷顫,刺骨的寒意鑽進了他的心眼裡。

    他顧不得許多,蹲著身子東摸西撈的。好在書卷直接下沉,就掉在那個位置,沒多久他便將書卷找到了。只可惜,書濕了字花了,半闕長歌再瞧不出來。

    遣風端著書向斜日道歉:「對不起,這書給我弄壞了。」

    「不干你的事,是罷月頑皮,你快上來吧!這天寒地凍的,要是為了卷書凍出點什麼來,可不值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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