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遣風又在看著什麼書,身後忽然多出一道黑影。不用轉身去看,單從那縷縷氣息中他便知是她來了。
「殿下找我有事?」同是殿下,卻不是他侍候的斜日主子,而是新上任的罷月殿下。
罷月笑著坐於他的身旁,抽了他手中的書略掃了一眼便放下了,「我還是不喜歡看書,比不得斜日,整日裡抱著書也不覺得厭倦。」
她此時於他面前提及斜日?遣風不動聲色地應道:「您不用防備著我,我不會出宮尋找斜日女主的下落。這些年在宮中泡著膩著,我多少也明白了一些。此時的罷月殿下已掌握朝中實權,即便斜日殿下安然歸來也是舉步維艱。她若仍活在這世上,還是活在這宮門之外自在些。」
罷月眼中一沉,瞬間便隱去了,「你明白就好。」
她那身傲然讓遣風蹙眉,克制不住心頭的糾葛,他一時意氣脫口而出:「殿下,我明白的事還有很多,比如在這場權力之爭中,都說受益最大的人是幕後的黑手,因此王后備受責難。可盤算到最後,這場爭鬥中最後勝利的人是誰?是你罷月殿下啊!你掌握了這天下真正的實權,王后反被責難。到底誰才是真正的幕後黑手?你說呢?」
「你是在質問我?」
「不敢。」
罷月不懂,前些日子他為了她放棄尋找斜日,折返回宮中,他為了她脅迫王后。才幾日的工夫,他的態度怎麼忽然變了樣?
拉過他的手,罷月想跟他推心置腹地談一談,「到底怎麼了?是發生了什麼,還是你聽聞了什麼?」
「重要嗎?」遣風反問,「反正你已經利用我要挾了王后,我這顆棋子你已用完,何不丟棄到一邊,還拾來做什麼?」
「這話是從何說起?」雖是這樣說,她笑得到底有些心虛。
拂開她的手,遣風站起身離她十步以外,「君臣之間不可越矩,更何況您貴為殿下,而我一身黑衣。」
「那你和斜日之間怎麼親密無間?」提起斜日,罷月不自覺地提高了聲音,「你到現在還在等著她重返宮中,重掌大權,你好重新為她效命是吧?所以你不要赤袍,寧可穿著這身黑衣。不當將軍,情願蝸居在這裡像斜日一樣日日捧著書冊?」
這會兒她當真動了氣,「好,我偏不從你。下個月初一是我登位大典,我將取代斜日成為革嫫的女主,屆時你必須前往觀禮。我不管你是黑衣人還是大將軍,你永遠都得站在我的身邊守護著我,記住——永遠!」
罷月怒氣沖沖地折返回寢宮,稍一回轉便覺事情不對。她賜還他赤袍時,他已然接受,怎麼會中途又起變故?召了宮人前來詢問,稍作推敲便找到了癥結所在。
景姨啊景姨,我對你算是恩遇有加,沒想到你還來壞我的大事。
「來人啊,送拂景去二閒王的府上當差。」
宮中不是風聞二閒王這些日子以來專愛往拂景的院內鑽嗎?她索性做個順水人情,把拂景送到二閒王的跟前,讓他愛做什麼就做什麼,她倒要看看還有誰在她面前作怪。
罷月初年十二月初一,萬事大利。
按照祖制,革嫫第二十五任王者——罷月女主祭祖廟,叩拜上蒼,而後由現存血親中輩分和官位都最高的二閒王為她披上象徵王權的紫袍,戴上紫冠,接受朝臣和天下子民的朝拜。
她終掌王權。
朝拜結束後照例是王族的家宴,所有王族皆進宮朝見女主,按照官階爵位的高低先後恭賀女主登基繼位。
罷月女主始終含笑接受眾人的祝賀之辭,她的身後自始至終矗立著一道黑影。
他就站在那裡,看著她擁有了本該由斜日擁有的一切——她就是要他明白,她奪得了斜日的全部,包括他對斜日的守候,她全都要拿走,不留給斜日一絲一毫。
他是她的。
那一年,斜日救了他的命,他便認定他這條命是斜日的。原本是她跑去找斜日向父王討還他的命,算起來他的命該是她的,不是斜日的。
她不求他感恩戴德,只要他真心一顆。
遣風立於她的身後,既看不見她臉上的表情,也看不懂她的心思。宮殿之中的笑聲、恭賀聲不絕於耳,他卻彷彿置身他處,不容於這裡。
眾人酒正酣,興正高時,宮人上前稟報:王后前來恭賀。
在場諸位全都因為這話為之一怔。外頭傳聞斜日女主的失蹤和這位新上任的女主前些時日的受傷都與王后脫不了關係。王后此時前來拜賀,明擺著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嘛!
罷月卻未露出絲毫的不快,著宮人,「快將王嫂請進來。」
素縈王后拖著慵長的裙褂走到她的面前,頭上佩以王后赤冠——這身行頭是出席拜祭等重大場合時穿著的。罷月與她目光相對的瞬間,彼此都在揣摩對方的心思。
王后直挺挺地站在她的面前,並不向新上位的女主叩拜。罷月似乎早有準備,令身邊的宮人:「王后是我的嫂嫂,不宜行禮,快扶她坐到上位。」這邊說了,這邊又親自招呼王后,「王嫂,來,坐我身邊來,咱們倆也好說說體己話。」
在場眾人見罷月女主如此待心懷叵測的王后,琢磨著到底是女主寬厚仁德,還是這其中有什麼他們不知道的隱情。
素縈王后一陣冷笑,應著她的話走到她的跟前,卻並未坐於她的身邊,杵在她的跟前直道:「女主仁厚啊!外頭傳聞我傷了女主,您不但不予追究,又是免禮又是賜坐的,王嫂我在這裡拜謝了。」
說是謝,可聽聲兒不對啊!眾人豎起耳朵,繃緊了心抿起嘴不敢出聲。
罷月女主顯得倒大方,盈盈笑意寫在臉上,「哪裡的話,咱們都是一家人,難免會有磕磕碰碰的時候。事情過去了也就罷了,親人之間哪有記仇的道理?」
「不知道斜日在下面會不會記恨女主您奪了她本該擁有的一切呢?」素縈王后狀似平靜地說著這話。
罷月並未如她所料般緊張恐懼,把玩著懷袖中那串紫玉,她選擇沉默地洗淨了耳朵好生聽著。
素縈借此王家宗室皆在場的時機大聲責難這位新上任的女主:「當初你藉著我的手除去斜日,說什麼為了你侄兒考慮,其實你早就埋下了野心,想要取斜日而代之。除掉了斜日這個心頭大患以後,你又以遣風的事尋我麻煩,逼我與你刀劍相向,最後當著宮人的面,自己撞上我的劍,還賴我刺傷你——罷月,你暗藏禍心,你才是真正不容於天下的人!」
「哦?是嗎?」罷月眉眼一挑,望向在座的諸位,「你們說呢?誰才是不容於天下的人?」
「……這……」有那膽小之人聽了這問話差點沒跌到地上去。
這可是宮闈秘事,聽到耳朵裡可就拔不出來了,不會被女主給就地滅口吧?
眾人皆繃著皮不敢說話,偏在這時候上位傳出一個響亮到讓人無法忽略的酒嗝。在這種場合敢做出這般行為的,除了大名鼎鼎的二閒王,再無他人。
「嗝!倒酒倒酒!好不容易進趟宮,怎麼連酒都不讓人喝夠呢?」
二閒王藉著酒氣大喝一聲,一旁的小宮人戰戰兢兢,拎著酒壺不知該如何是好,抖得跟風中的落葉似的——那小宮人不是旁人,正是在宮中待了多年的九斤半。
她唯唯諾諾地挨到二閒王的身邊,小聲勸道:「二閒王,您要不要來杯酸棗湯醒醒酒?」
「我……我又沒懷了身子,喝什麼娘們的酸棗湯?」堅持自己沒醉的人說話時嘴裡已經開始轉筋了。
九斤半也不理會他的拒絕,端了酸棗湯來雙手奉上,「二閒王,您請喝湯。」
「我說了不喝,你這小宮人倒指派起本王來了?」二閒王的膽子被酒養大了,理智也不復存在,一把揮開那碗酸棗湯,對著九斤半惡言相加,「什麼東西?就你也配跟本王說什麼該干,什麼不該干?本王就是想喝酒,拿酒來,聽到了沒?」
他滿嘴裡罵罵咧咧,一旁的王室成員趕忙上前勸慰:「她一個小宮人,您跟她置什麼氣?」
「就是就是,今天是女主的大日子,您就算有火,也得為女主忍下啊!」
「在正宮裡,當著女主的面發脾氣,有失咱們王家的體面啊!」
眾人圍著二閒王有的勸慰,有的開解,有的痛陳利害。二閒王酒未醒,人也糊里糊塗地發著瘋,大夥兒看這等狀況,忙向罷月女主告了罪,這個扶著那個攙著,拖著二閒王出了正宮。
霎時間,原本歌舞喧天的酒宴已是酒未酣而人已散。
罷月對跪在地上以九斤半為首的一干宮人揮手吩咐:「你們也先下去吧!」
偌大的宮殿只剩下她和素縈王后倆倆相對——若她身後那抹隱藏在陰影裡的黑衣不算在內的話。
素縈王后本想當著王室眾人的面拆穿罷月的陰謀,萬沒想到酒宴在二閒王幾聲咒罵中便倉皇結束。她的身後空無一人,大殿內卻只有罷月女主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地俯視著她。
本打算做最後一搏的素縈王后赫然發現,她尚未出手卻已經落敗,敗得一塌糊塗。
她卻仍不改尊貴無尚的氣勢,「罷月,今日我只想問你一句,你想把我和歸兒怎樣?」
甩開新加身的紫袍,罷月藏在袖中的手指撥弄著腕間她自斜日腕上剝下的紫玉手鏈,「若你安守本分,我保你和歸兒一世無虞。」
素縈長歎一聲,忽然伸出手直指她身後的那襲黑衣,「王位你可以拿去,但你王兄留有遺命,西陵家的人不能留,西陵遣風更是非死不可。」
親耳聽到王后殺自己的理由,遣風還是為之一怔。眼神幽幽轉黯,他埋首於內心。
滄江臨死前與他片刻的對峙,他以為他們之間所有的計較已化,卻未料到……他萬萬料想不到,即便是死,滄江也要帶著他一起下地府入黃泉。
何苦呢?為何連斜日都肯留他的命,滄江卻不肯放過他呢?
本是同根,相煎何急?
遣風憂然,卻聽耳邊一聲驚雷平地而起。
「辦不到,只要我活著一天,任何人都休想動遣風分毫。」罷月明目張膽袒護著身後的黑衣人,毫無避諱。
「這可是你王兄的遺命!他駕崩前這樣說必有他的道理。」
素縈本以為罷月對權力視之如命,定會為了自己的野心滅掉區區一個斜日留下來的黑衣秘器,斷想不到一開口便被罷月駁了回去,「你……你不怕你王兄的遺命成真?若有一天西陵家毀了我革嫫王朝,你便是千古的罪人!」
「那又怎樣?」罷月一副天下不放在眼裡的模樣,「我為了一個男人可以殺掉自己的親姐姐,也可以滅掉你這個嫂子,你說我還有什麼幹不出來的?還有什麼可在乎的?」
這話聽了讓素縈王后倒吸一口冷氣,莫非罷月殺斜日是為了這男人?難道她還想為了這男人殺了她和歸兒?
「你……你你你為了一個男人,你殺姐滅嫂,你十惡不赦!」
罷月將那串紫玉緊緊捏於手中,那上面還帶著它的正主——斜日之精氣。她捏著它,彷彿捏斜日的手腕,一字一句地向天下人,向在地府裡的親姐宣戰。
「我可以為了他奪得天下,也可以為了他捨棄天下。斜日不肯還他赤袍身份,還拿他的性命作為秘器達償她自己的野心,我就用更大的野心讓她從天地間消失,讓她永遠無法掌控遣風。嫂嫂啊嫂嫂,你錯就錯在不該對他下手。什麼王兄臨死前的秘旨,什麼西陵一族終成威脅,告訴你,我什麼都不在乎,只要他永遠地守候在我身邊。」
她的話讓埋於陰暗角落中的遣風赫然被推到光亮的正宮大殿,遙望著她紫色的衣袍,他竟忘了呼吸。
她的表白如她的感情一般來得猶如雷霆般猛烈,任何被涉及的人均肝膽俱裂。
捏著那串紫玉直指蒼天,她喊道:「我罷月對天發誓,對王族的祖先發誓,上天入地,我都要跟他在一起,任何妄想把他從我身後奪走的人——殺無赦!」
素縈王后望著她高昂的下巴,已是六神無主,心魄俱散,喃喃道:「你……你瘋了。」
把玩著手中的酒杯,罷月用憐憫的目光望著殿下茫然的王嫂,赫然大笑起來,「是!我是瘋了,若非我被愛逼瘋了,我怎麼可能為了他不惜一切,甚至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親姐喝下那杯毒酒呢?」
一口飲盡杯中物,她笑得狂放卻蒼涼,手裡緊攥著那串紫玉,手心裡的冷汗沁出徹骨的冰涼。
罷月五年,二月二十七,宜進人口,忌開光。
臨一水撩開紗幔,見到那頭大白豬又靠在那裡打盹了——她每天除了吃就是睡,一身白衣,要不是身形與母豬有些差別,他真以為自己找了一頭豬進府。
「我說我的貴人啊,你一天到底要睡多少個時辰才夠?」
「睡到夠就是夠了。」她靠在床上,隨手揀起几案上的櫻桃丟進口中。滋味不錯,與宮中那些貢品的味道差不多。臨家真是有錢,連這麼稀罕的吃食都弄得來。
臨一水挪走她躺著的位置能取到的所有食物,這樣躺著吃吃喝喝,吃飽了喝足了就睡睡睡睡,她哪一點像革嫫王朝至高無上的女主?
當然,革嫫王朝的女主絕不會穿著白衣躺在這裡,應該穿著紫袍戴著紫冠被奉在王宮的高位之上。
沒辦法,誰讓他遇上她了,只能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
「我的貴人啊,咱們近日要回宮咯!」
回宮倒是不難,可是……
臨一水摸摸下巴,鎖緊眉頭,「回宮的路不遠,可進宮這一步可非同小可,如若不小心,怕你尚未進宮,就橫屍山野了。」
白衣女子慢吞吞地從床上起身,還不忘扶著臨一水的手,那派尊貴那派氣勢非同一般。
「簡單!你臨家控制著革嫫大半的碼頭營生,碼頭最是人來人往的熱鬧場所。你把找到斜日女主的事隨便散播個幾句,不出三日整個革嫫都會知道斜日殿下尚在人間。」
就這麼簡單?臨一水笑著搖搖頭,能執掌天下的人絕對有副玲瓏心肝,這心無九竅,也有七巧。
「恐怕你還有後招吧?」
她點點頭,幾日相處下來,他們總算心意相通,這個臨老九也算孺子可教,「還有兩個人你要去找。」她豎起兩根手指頭,「一個是我的王叔二閒王。」
「那個有名的糊塗閒王?」
「我父王故去前將革嫫三分之一的兵馬交給了這位糊塗閒王,罷月之所以能夠贏素縈王后當上革嫫女主,其中一個原因就是當初二閒王按兵不動,你說這個閒王值不值得你去會會?」
臨老九默然,承認她的話有理,「還有一個人……」
「遣風,西陵遣風。」
「罷月身邊那個黑衣人?」臨老九一蹦三尺高,「這幾年你不會真的悠閒到傻了吧?那可是為罷月誓死效忠的黑衣秘器。罷月這幾年不理會朝中眾臣的非議,執意偏寵他,他定是一心為罷月效力。你居然去找他?」
「若這世上還有一人肯為我捨命,那就是他了。」
既然她對自己的黑衣秘器這麼有信心,他便照著去行事得了,「不過這事有難度,他深居宮中,又常年在罷月女主身邊,想見他,恐怕難上加難。」
「二閒王的身邊有個叫九斤半的丫頭,從前侍候過我一段時間。你去找她,讓她帶句話給遣風。無須多語,只對他說一句話便是了。」
臨老九靜聽吩咐——
罷月五年,三月初九,宜出遊,忌會友。
「不是……不是……不要……不要靠過來,我沒有……不是的……父王,女兒沒有……王兄,並不是這樣的道理,妹妹我是……不要把我關起來,我不要……遣風,遣風快來救……救我……」
遣風百步之外便聽到了她的夢囈,大步跑向她的寢宮。守護的宮人早已見慣他的出入自由,並不阻攔,一道道為他大開寢宮之門。他掀起珠簾,坐到她的床邊,將她自夢中喚醒。
「醒醒,快醒醒!」
她微瞇著眼望見熟悉的身影,頓時撲進他的懷中,「遣風,你怎麼才來啊?」窩在他的懷裡,她貪婪地吸取著他身上的溫度。
黑夜讓她緊張。同樣是濃得化不開的黑色,他這身黑衣卻是她最好的庇護。縮在那片黑色裡,心中所有的不安便漸漸遠離她冰冷的軀體。
她是冷的,一夜夜渾身冰冷,冷得骨頭都覺得生疼,再厚再暖的錦被也無法讓她感到溫暖。那種刺骨的寒冷即使在夢中也不曾遠離她。於是,一日日她從噩夢中驚醒,呼喊著他的名字,尋求著他的慰藉。
他暖和的大手摩挲著她冰冷的背脊,唯有在這一刻,他們靠得如此貼近,「又做噩夢了?」
她在他的懷裡點點頭,不想告訴他連日來她都在重複同一個噩夢——斜日歸來,重返王宮。
真正讓她害怕的還不止如此,一旦斜日回到這裡,遣風會站在她們姐妹倆誰的身後,尚是未知。
這幾年日日相守,在這座於她而言再沒有親人的王宮裡,他們是最貼近的彼此。
只是,這樣的貼近在她看來還並不夠,遠遠不夠。
他一身黑衣立於她的身後,卻從不肯換上赤袍以西陵將軍的身份立於朝堂之上——雖然他握有京畿重地的全權兵馬,是名副其實的守宮大將——革嫫女主可以下嫁赤袍將軍,卻不可能找一位黑衣人做夫君。
她幾次三番給他機會,為他創造條件換上赤袍,可他固執地裝作什麼都不懂,堅持以一身黑衣示人。
他不懂她的意思?他不會不懂。
那是為何?莫非他還在等待他那個正牌主子的回歸?
將罷月納於懷中的遣風斷想不到,他懷裡這個看似無助卻握有天下至高權力的女主此刻心中正盤桓著這樣的千回百轉。
「女主……」宮人跪在簾外輕聲企問。
「什麼事,說。」她撩了撩衣袖,仍窩在他的懷裡不肯起身。遣風向後退了退,隨時打算從她的身邊撤離。
宮人跪道:「女主,二閒王遞上急奏。」
「什麼事不能等到早朝再說?」罷月看了看天色,不到一個時辰就該上早朝了,二閒王這個時候遞什麼急奏?莫非有緊要大事?「拿過來本主看看。」
罷月接過急奏細看去,霎時間臉色大變,猛地合上折子,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遣風察覺事情不對勁。忙問:「發生什麼大事了?」
「沒什麼,還不就是哪個地方又有災了,哪裡的官員又瀆職了之類的破事。」她笑著拿折子當扇子使。
她很熱嗎?遣風定神觀了她片刻,起身道:「女主準備上朝吧!我去外面候著。」
不對勁!罷月的反應不對勁,二閒王送來的急奏一定說了什麼緊要的事。這幾年,無論什麼家國大事,她都不曾瞞過他,這次到底發生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要瞞著他?
他無意識地把玩著彎月刀,想著心事。不覺眼前出現一件青底衣衫,他抬眼望去竟是久不相見的九斤半。
「你今日怎麼進宮了?」幾年前九斤半已經被派去二閒王的府中當值,她從不輕易進宮。
九斤半向他道了禮,近步上前,「是有人讓我進宮轉告您一句話。」
遣風洗耳恭聽——
「斜日尚在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