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靈斐不答,俯身看著樓下,「有必要在這麼高的地方談嗎?」
她不會是想把自己從這兒扔下去滅口吧?
「這兒安靜,有什麼話直說吧!」
謝靈斐撫平衣袖的皺折,若有所思地沉吟了會兒,「為什麼對尹這麼好?你上次可是拿槍對著尹。」
顏雪抿嘴不答。
「不要告訴我你愛上了尹。」
顏雪一驚,緊跟著冷笑,「你認為有可能嗎?」
謝靈斐盯著她,「不可能。」他神色沉下來,冷冷道:「就算是真的,我也絕計不會讓你們在一起,我不會再給你機會讓你傷害他!」
好狂妄的口氣!顏雪俏顏如冰,「如果我真想傷害他,你阻止得了嗎?」
目中光芒一閃,謝靈斐緩緩開口:「不妨一試。」
顏雪輕哼,「看來我們沒什麼好談的了。」
「你能保證一輩子都像現在這樣陪著尹嗎?」這句話成功地令顏雪停下腳步。
一輩子?
「絕對不可能是不是?」謝靈斐對著她的後背說話,神色卻和嚴肅的口氣有些不搭界,那是一種狡猾帶著種輕鬆的神色,「不要再給尹希望和幻想,他經不起夢想再一次破碎帶來的打擊。」
希望破碎的打擊?那種痛苦,那種刻骨銘心的痛……
顏雪的臉色倏然間蒼白如雪,握緊的雙拳微微顫抖——那種痛苦她整整承受了十五年,至今仍不能擺脫,而她居然……
想到那晚尹翰飛臉上淒慘的微笑,那是一種哀大莫過於心死的笑容……
他那時候的感覺該是和當年的自己一樣吧!被自己最愛的人所欺騙、所拋棄……
「尹是個感情內斂的人,一旦付出了真情就難以收回,如果你不能保證會付出同樣的深情,放了他。」
放了他?嘴角勾起一絲苦笑,顏雪放鬆情緒,過了會兒才冷冷道:「我從來就沒有想過要抓住他。」
謝靈斐有些詫異地看著她下樓,她的反應出乎他的意料,匆忙間他追上去叫道:「等等。」
顏雪回頭,臉上有著不耐,「還有什麼事?」
「你……真的不會再去找尹?」
顏雪臉色一沉,「沒人敢懷疑我的話!」
「OK!再問最後一個問題,是誰要『C—25』?」
神色一冷,「我不會告訴你的?」
「尹的車禍不是意外,是想要『C—25』的人幹的。」
顏雪皺起眉,凱恩斯絕汁不會對尹翰飛下手,難道是出錢購買「C—28.5」的人?
「而且對方極有可能仍會對尹下手。」
顏雪微微一驚,隨即冷漠地說:「那是他倒霉。」
「你……」謝靈斐終於有些動怒,「你真的一點也不關心尹的死活?」
「你不是說過我只會給他帶來災難嗎?」顏雪毫不留情地反擊,「其實現在真正帶給他麻煩的是你吧?」那夜失手她立刻讓「夜鶯」調查了謝靈斐這個人,「『靈狐』幕後的老闆是你,對方想對付的也是你,他只不過是很倒霉地受了你的無妄之災。」
果然有反應了。謝靈斐這時反倒冷靜下來,「看來你對我查得倒蠻清楚。」
「『香港教父』謝鶴西的兒子——你的背景真叫人讚歎!」
謝靈斐居然微笑起來,「那是十年前的事了。」
「但餘威猶在,而且仇人也沒死絕。」
「是啊!有些可惜。」語氣輕描淡寫。據他所知,剩下的仇人之中有膽子動他的可沒有一個。
顏雪亦聽出他語中的含義,「的確,十二年前連『夜魔』都失手了,的確沒人再敢動你們父子倆,但別忘了……」
「你說什麼?」謝靈斐本一直神色悠閒,但聽到她這句話時突然間臉色大變,衝動地想抓住她,「十二年前的事你怎麼……」話未說完,面前勁風襲人,顏雪避開他的手,怒嗔著一個旋踢掃向他。
謝靈斐機警的身形一矮閃過這一踢,隨即後退數步,「住手!」
「你太放肆了!」顏雪怒氣不消,繼續攻上去,根本沒有停手的意思。
「喂,喂!」謝靈斐邊閃邊叫,「你總得聽我把話說完吧!」
「多嘴!」顏雪早就看他不順眼,不但不停手,反加強攻勢。
「喂,你……」謝靈斐稍一分神,被顏雪一腳掃過胸口,痛得他胸口一窒,險些一口氣提不上來。
顏雪這才收勢,冷冷道:「小小的教訓。」
謝靈斐胸口劇痛說不出話來,只得眼睜睜地看著她離開。
十二年前?十二年前……難道「他」和顏雪屬於同一個組織?這件事他得要好好查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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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宇,是我……我想讓你幫我查一個人。顏雪,是個殺手,中國女子,年齡約在二十四到二十七歲之間,可能是隸屬於美國的一個組織……沒有照片,不過我會找人拼出圖像,待會兒傳真給你……就這樣,拜拜。」
謝靈斐掛上電話,費凡即推門進來,臉色陰沉,「他想見你。」
「誰想見我?」謝靈斐打開電話。
「你知道是誰。」費凡沉聲道,「顏雪昨天一天都沒有去看尹總。」
「那和我有什麼關係?」謝靈斐操作著電腦,不在意地反問。
費凡的怒氣一觸即發,「尹總說她是在和你談了一次話後就失蹤的,你到底和她說了些什麼?」
謝靈斐抬起頭,驚訝於他的反應,「你為什麼生氣?我拆散的可不是你和你的情人。」
「真的是你?」費凡大怒,「為什麼這麼做?他們兩人之間的事他們自己會解決,你憑什麼插手?」
輕輕撫摸著下巴,謝靈斐心中疑慮叢叢,「這也是我要問你的,你為什麼這麼關心他們的事?」
費凡一時語塞,過了會兒才吱吱唔唔地說:「我……我只是不想害你被雷劈,拆散一對有情人是要遭天譴的。」
「那我可要謝謝你的好意。」擺明了不信他的話。
「算了,反正不關我的事。尹總堅持要見你,你最好去一下。」砰」的一聲甩上門離去。
謝靈斐若有所思地喃喃道:「費凡……費凡?」又是一個值得研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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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顏雪說了些什麼?」相較於費凡的怒氣,尹翰飛可算是輕言細語了。
謝靈斐轉動著可樂罐,過了會兒緩緩道:「尹,顏雪不是一個普通人,她不適合你。」
神色一緊,「你說什麼?不是普通人?這是什麼可笑的理由?」
「尹,這不可笑。她不會愛上你的,你會受到傷害。」
「我已經受到傷害了。」尹翰飛輕喊,「謝,你憑什麼介入我的感情生活?憑什麼?」
「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往火坑裡跳。」
「那是我的事。」
「尹,你不明白。」謝靈斐惱怒於他的固執,又不知該如何解釋。
「我不要明白什麼。我只知道我愛她,我想和她在一起!」尹翰飛激動地大叫。
「尹,你不要傻了。你愛她又怎麼樣?她是不可能愛你的!最後你只會受到傷害!」
「她是愛我的!我知道,我看得出來!」
「她是殺手!」謝靈斐終於忍不住說出來。
「那又怎麼樣?殺手就沒有感情了嗎?是她救了我的命!」
「該死的!你究竟明不明白自己在說什麼?和殺手談愛根本就不會有結果,只會給你帶來痛苦和死亡。你清醒一點行不行?」謝靈斐簡直無計可施,「你失憶了,忘了她曾想殺你!」
「最後她並沒有開槍!」
「那是因為她想要『C—25』,那時候你還有利用價值。」
「就算得到她也不會殺我的。」
謝靈斐呻吟,「你究竟是哪根筋搭錯了,寧願幫一個殺手說話也不願相信……等等。」他突然間清醒過來,盯著尹翰飛的眼睛,「你怎麼知道她最後沒有開槍?」
尹翰飛一愣,「我……」
「你不是忘了地嗎?關於她的一切你不是都不記得了嗎?為什麼知道她沒有開槍?」
激動的神色漸漸平息,尹翰飛疲憊地歎了口氣,輕輕靠在床頭。
「你根本沒有失憶,你根本就沒有忘記顏雪,是不是?」
微微苦笑,「顏是我最愛的人,我怎會忘了她?」
「哦!上帝!」謝靈斐咬牙切齒,「如果你不給我一個好的解釋,我跟你沒完。」
「對於撞車的那一段前後,我的確記不太清楚了。可是在我被送往醫院的途中,一直有人握著我的手對我說些鼓勵的話,潛意識裡我知道是顏雪,是顏救了我,我敢肯定。」
「真是的,盡記些不該記的東西。」
「這對我來說是最重要的。本來我已經決定放棄這段感情,因為我以為顏從來沒愛過我。」
「她救了你就表示她愛上了?」
「她來看我證明了這一點,不在乎我她根本不會來。可是她一直抗拒,和以前一樣。我想也許是因為我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她有所顧忌才會一直排斥我。」
「所以就裝失憶?」
「對『失憶』的我來說,她只是一個普通人,她用不著刻意偽裝。」尹翰飛臉上浮出溫柔的笑容,「也只有這時,我才感覺到她一直壓抑著的感情,感覺到她對我的愛。所以我絕不能放棄她。」
「你真的愛慘了她。」
「我永遠記得第一次看見她的時候,雖然只看見她的一雙眼睛……」
「等等,你是說你連她的樣子都沒看清就愛上了她?」
「對。」
「你還真是有勇氣,萬一她長得其醜無比呢?」
尹翰飛忍不住笑出來,「你以為我和你一樣,只會圍著美女打轉?」
「噯,你這句話可說錯了,是美女圍著我打轉才是。」
尹翰飛一副「受不了你的」表情,「你別太得意,早晚你的真命天子會出現,只怕到時候人家還不理你了。」他本是隨口開玩笑,沒想到謝靈斐聽完這話後卻呆呆出神。
尹翰飛無意中的一句話勾起了他的心事,來英國一個多星期了,一直忙著公司和尹的事,倒一直沒想起她來。
不知道那個傻丫頭現在在幹什麼?大概又是捧著漫畫書看得哈哈大笑吧!唉,他的魅力竟然比不上一本漫畫,真是叫人傷心。
「喂,發什麼愣?」
謝靈斐微微苦笑,「沒什麼。」
尹翰飛不相信地道:「看來你回香港的一個月收穫頗豐。」
「不要管我,繼續說你的顏雪吧!」謝靈斐坐下來,「相信我,我約顏雪的本意並不是想逼她離開你。我只是想試探一下,試探她對你的感情,她是否真的愛你。」
尹翰飛一怔,「那……」
「你猜得沒錯,她的確愛上了你。」
「謝!」尹翰飛大喜一把抓住他的手,「你說得是真的?」
「是真的。」謝靈斐臉上卻沒有歡愉之色,「不過事情遠沒有你想像中簡單。」
「什麼意思?」
謝靈斐沒有正面解答,「有個人和顏雪一樣是個殺手,也和她一樣愛上了一個普通人,但最後的結果是他拋妻別子回到了組織中,因為他沒有辦法保護他的妻兒不受到組織的追殺。」
尹翰飛的臉色剎那間蒼白如紙,「你的意思是……」
「道上的規矩,背叛者的下場只有一個——死!」
「不!」
「那個殺手最後並沒有能倖免。」謝靈斐臉上掠過一絲憂傷,「雖然他的妻兒活了下來,但一直活在仇恨和痛苦中。」
「不會的,我和顏不可能會有這種結果,不可能會是這種結果!」
「如果我猜得沒錯,顏雪和那個人應該是屬於同一組織。而當時那個人的身手和地位只會在顏雪之上,不會在她之下。」
彷彿全身的力氣都給人抽光了,尹翰飛靠在床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是我阻止你們在一起的原因,也是顏雪離開你的原因。」
因為怕他受傷害所以才離開。
「我想見她!」尹翰飛忽然叫出來。
「尹。」
「我要見她,謝。」尹翰飛抓住他的手激動地說,「幫我找到她,我要和她談談。」
「沒有用的。」
「不,你不明白,謝,你不明白我對顏的感情。不管和她在一起會帶來怎樣的災難我都無法放棄她,沒有她我寧願死去!」
「你……」謝靈斐震撼地看著他,「你瘋了!」
「我沒有。謝,等你真正愛上一個人你就會明白我此時的心情。」尹翰飛微微笑開來,笑容有幾分甜蜜又有幾分淒涼。
謝靈斐沉默半晌,「好,我幫你。」俯身在他耳邊低語幾句。
「這……這樣行嗎?」
「相信我,她一定就在附近,而她既然愛著你就一定會現身。」
******
這兩天來顏雪實踐自己的諾言沒有再去看尹翰飛,但卻一直暗中保護著尹翰飛。他的焦灼和不安她盡收眼底,卻壓著心底的悸動沒有露面。
「如果你不能保證付出同樣的感情,放了他!」謝靈斐的話似乎又響在耳邊。
多可笑,其實她已是付出了同樣的感情所以才要放了他,因為愛他所以不能和他廝守。
愛,她以為這一輩子無緣的東西,她拚命壓抑著,甚至不惜以傷害尹翰飛為代價想要拒絕的東西,最後還是不可能抗拒地進駐她的心。冰封了十幾年的心還是為愛融化。
為愛融化?
一陣顫慄掠過全身。老天,她該怎麼辦?
由床上翻身坐起,天已黑,到時間了。可她卻一動也不動,她怕見到尹翰飛渴望見到她的表情。她不知自己還能堅持多久。
無意識地打開電視機,對上面播放的內容卻充耳不聞,當聽到「漢森?尹」的名字時,她才察覺在電視上說話的人正是謝靈斐。
「……尹先生的傷勢恢復得很好,我想幾天之後他會很愉快地接受各位的採訪。」
顏雪看著電視上神采飛揚的謝靈斐,忽然間想到尹翰飛也是一個曝光率很高的人。和她正好完全相反——她一輩子都見不得光。
他們根本不可能在一起!
顏雪順手關了電視,拿了車鑰匙下樓,開著那輛租來的車來到醫院。
和前兩天一樣,她爬上那座可以觀察到尹翰飛病房卻不會引起別人注意的大樓頂層。夏夜的星空美麗而迷人,她卻無心觀賞,取出望遠鏡觀察著病房。
病房裡只有尹翰飛一個人靜靜地躺著。
她知道十五分鐘後護士會來,那是尹翰飛吃藥的時間。
正在這時,病房的門被推開,費凡走進來。
顏雪看到他們在交談,卻聽不見談話的內容。但是兩個人的臉色都不對,似乎起了爭執。
他們沉默了幾分鐘,費凡走到窗口出神了會兒,又走回到尹翰飛床邊說了些什麼。他背對著顏雪,看不清表情。顏雪只看見尹翰飛的神色漸漸放鬆。
在護士進來後費凡即離去。
然後顏雪發現尹翰飛把護士遞給他的藥全都放在一邊。護士一臉無奈地說著什麼,可是尹翰飛神色堅決地搖著頭。
他在幹什麼?
顏雪不解地看著護士無可奈何地離去。
過了會兒主治醫生進來了,一臉怒氣嚷著什麼。尹翰飛倒是神色平靜,只是不停地搖頭。
顏雪越看越是摸不著頭腦。
「他在等你。」
突如其來的聲音令她一驚,轉身時槍已在手。
費凡靠在牆邊,雙手抱胸看著她說:「中午的藥他也沒吃。」
竟然用這樣的法子?顏雪握緊拳,「我不會去見他。」
「為什麼?你明明很關心他,不要告訴我是為了謝靈斐的那些混賬話。」
「我向來自己做主。」顏雪冷冷道,「你未免管得太多了。」
「尹翰飛很愛你,他會給你……」
「住口!」顏雪低叱,「再多管我的事我就不客氣了。」她看著他急切而無奈的神色,那種奇怪的感覺又浮上心頭。
「為什麼這麼關心我的事?」她忍不住再一次詢問,「你是誰?」
「我……」費凡欲言又止,忽然轉過話題,「記得我們的賭約嗎?」
顏雪一凜,隱約想起剛才在電視裡看到謝靈斐正在演示「C—28.5」,難道……
「我已經拿到『C—25』了。」費凡亮出軟盤,「你輸了。」
該死的!顏雪禁不住低咒。這兩天心思都放在尹翰飛身上,完全忘了「C—28.5」的事。
「我要你遵守諾言,退出『暗夜』。」費凡雙目閃爍,一字字快速說道。
顏雪吸了口氣,「我還沒有輸。在你將它脫手之前,我完全可以把它搶過來。」話音剛落,飛身一腳踢向費凡持碟的手腕。
費凡疾退數步,反手將軟盤放進口袋,跟著一個「封臂十字架」擋住她的另一腿,「你不守信諾。」
顏雪拳腳不停,「今天你走了就算你贏。」「C—28.5」是凱恩斯要的東西,無論如何她都要拿到手。
「我贏了你就得退出『暗夜』。」
「贏了我再說。」
兩個人就在大樓頂層交起手來。
顏雪越打越覺得奇怪,費凡出手毫無疑問地有所保留,力道拿捏得恰到好處,似乎怕傷了她一般。
為什麼?他為什麼怕傷了自己?他為什麼一定要逼自己退出「暗夜」?
想到這兩年來,他和自己作對不下十次,她偷東西他和她搶,她殺人他做保鏢,總之以擊敗她為目標。「天機」和「暗夜」雖說原則性不同,但基本上沒有正面衝突,為什麼他就是要和她作對?
顏雪思忖間略一分神,費凡正好一拳擊來,她封擋得稍為遲了些,肩窩結結實實地挨了一拳。她悶哼一聲後退兩步。
想不到費凡打中她之後臉色比她還難看,驚呼道:「你沒事吧?」
「你……」顏雪看著他倉皇的神色,心中一動,記憶中似乎有些熟悉的感覺被喚起,但是卻不十分清晰。
費凡避開她打量的目光,口氣不穩地說:「『C—25』我會盡快脫手,那時候你就得遵守諾言。」
「別走。」顏雪追了過去。
兩人在樓梯間且打且退,顏雪越打越是心急,眼看要到樓下,那時候人多勢必會給費凡逃掉。以「天機」的勢力,費凡逃掉後她鐵定是拿不到「C—28.5」。
忽然間心念一動,揮空一拳時她假裝收不住勢,「啊」的一聲跌下梯階。
果然費凡大喝一聲「小心」,同時不假思索地抓住她右腕意欲止住她的跌勢。顏雪趁機反扣住他手腕用力一扯,然後一記掌刀砍在他頸間動脈,費凡立時便暈了過去。
顏雪輕輕低喘幾下,一絲茫然掠過臉上,對他於自己的關心感到不解。凝視著他略顯蒼白的臉,她不由自主地伸手觸摸著他的眉眼,「你究竟是誰?」
費凡輕輕動了一下,顏雪一驚收回手,她得在他醒來之前離去。壓下心中那種怪怪的感覺,她迅速下了樓。
看見對面的住院大樓時她不由停下腳步。
「除非你去見他,否則他是不會吃藥的。」
要不要去見他?
她猶豫著,直到聽見有人和她打招呼才發現自己竟不知不覺走到尹翰飛所在病房的那層樓。
她瞪著自己的腳,為自己的無法控制而生氣不已。
輕輕推開尹翰飛病房的門。
「你們出去,我不想……顏?」尹翰飛一臉驚喜地失聲叫出來,「你終於來了!」
顏?顏雪狐疑地看著他,他恢復記憶了嗎?他都是稱她「顏小姐」的。
「你剛剛喊我什麼?」
尹翰飛這才醒覺自己喊漏了口,忙故意裝糊塗,「我剛剛喊你『顏』?奇怪,這稱呼好熟悉,不知不覺脫口而出。顏小姐,我們以前真的不認識嗎?」
原來他還沒有恢復記憶。顏雪搖頭,「不,我們不認識,我早就說過了。」
「顏小姐,你這幾天很忙嗎?為什麼沒來看我?我……我很想你。」
顏雪想不到他會表白,略怔之後立即板起臉,「我有自己的事要做,不可能每天來看你。」她故意忽略他的最後一句話。
尹翰飛黯然垂眸,他該怎麼說才能留住她?
「尹先生。」
顏雪的輕喚拉回他的魂魄,他抬頭看到她長長吸了口氣,眼中閃過一絲決絕……
恐懼剎那間襲上心頭!
「不!不行!不要說!」他失態地大叫,「不許說!」
他激烈的反應令顏雪茫然,她還什麼都沒說呀!
尹翰飛神色激動,他知道她要說什麼!她要說「再見」!不行他絕不允許!他愛她!他絕不能失去她!
「顏雪!請你不要走!」他慌亂極了,不加掩飾地大叫,「我愛你!不要離開我!」
顏雪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他知道?她還沒有說出口他就什麼都知道了?
「顏。」尹翰飛用力抓住她的手,他的手在顫抖。
「你不知道這兩天你沒有來,我有多想你。我好害怕,害怕你就這樣消失,從此再也找不到。我好害怕會有這麼一天!」
他的告白讓顏雪好一會兒回不過神來。他真的愛她!即使是失去了記憶,他對她的愛依然存在,沒有減少一分!可是……
「尹先生。」她讓自己冷靜下來,「你並不瞭解我,你並不知道我是什麼人。」
尹翰飛苦笑,老天,他沒事裝什麼失憶!真是笨到家了。
「顏……」他決定「招供」,「我也許不瞭解你,可是我知道你是什麼人,五年前我就知道了。」
「你說什麼?」
尹翰飛不敢看她,一口氣說下去,「我部分失憶是真的,但說忘記你是假的。我只是……當時你要走,我不知道該怎樣留住你!我不知道有什麼心結阻止你接受我,可是我想如果我不知道你的身份也許你會留下來……我只是希望你能留下來!」
顏雪一言不發地聽著,神色由驚愕逐漸轉為平靜再至冷漠,等尹翰飛說完了,她淡淡道:「沒有失憶嗎?那很好,省得費唇舌。」
她的反應出乎尹翰飛的意料,想說的話竟然無法接下去,只怔怔地看著她自袋子裡拿出一張軟盤。
「這是……」
「C—25,我已經拿到手了。」
「C—25?」尹翰飛失聲叫出來,「為什麼?顏。」
「這個問題你早就問過。」
「但是……」
「我的任務已完成。」顏雪把軟盤放好,面無表情,「以後我們不會再見面。」
心中的傷口被撤上一層鹽,尹翰飛痛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為什麼?為什麼要說出這麼無情的話?你明明是愛我的,為什麼還要說分手?」
顏雪冷冷問:「我說過我愛你嗎?」
「你雖然沒有明說,可是你的行動證明了一切。不愛我為什麼救我?為什麼肯來陪我?這幾天你是快樂的,因為不必掩飾自己的感情是不是?」
他的話幾乎令顏雪無法招架。
「顏,為什麼?那晚你明明已決定接受我,後來為什麼改變主意?你在害怕什麼?你有什麼心結?說出來好嗎?」尹翰飛的聲音溫柔得猶如在歎息,「不管是什麼,痛苦、悲哀、仇恨……讓我和你共同承擔。」
他的話像一股暖流注入顏雪乾涸的心田。他的愛就像大海般深邃廣闊,包容著她的一切無禮、任性和傷害,她何其有幸能得到他的愛,又何其可悲直到現在才得到他的愛。
「多麼可悲……」她淡淡笑著,很奇怪的笑容,有著滿足又有著不甘心,「我費盡心力來逃避、來抗拒,最後還是無法控制地愛上你。」
什麼?尹翰飛目瞪口呆地瞧著她,不敢相信她說出來了!她說她愛他?
「你……你再說一遍。」他不敢置信,「我不是在做夢吧?」
「你不是在做夢,我確實說了我愛你。」顏雪臉上掠過一絲哀傷,只是一閃而過,快得尹翰飛根本沒注意到。
「可是這並不代表什麼,因為我無法選擇你。」
猶如被人當頭澆了盆冷水,尹翰飛心中一寒,「我不明白。」
「選擇你表示選擇了死亡,我們的死亡!」
「我並不害怕死亡!」
「可是我害怕。」顏雪一字一句如斷冰切玉,「我惟一有的就是我這條命,我要為自己而活,沒有人可以讓我為他捨棄。」她強調,「無論是誰!」
緊握著的手不知何時鬆開,原本沸騰的空氣亦陷入死寂,室內靜得連呼吸聲都幾不可聞。
「這樣啊!」尹翰飛很久之後才喃喃低語,「原來我的愛只會帶來死亡而已……」他淒聲輕笑,令人不忍卒聽,「如果真是這樣,那麼……我放棄!」
最後三個字幾乎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才說得出來,話語中的無奈和絕望幾乎令顏雪想改變主意。
「再見!」她立即說出這兩個字來阻止自己。
尹翰飛伸出手,「再見!」
她遲疑著伸手握住,兩個人的手都冰涼。
尹翰飛忽然間用力一扯,顏雪不防他有此舉動,整個人都倒在了床上。腰部一緊,尹翰飛擁住她,溫熱的嘴唇觸及她的唇,緊緊吻住了她。
他在幹什麼?
顏雪腦中剎那間一片空白,他居然吻了她?他居然敢吻她?她本能地伸手抵住他肩想推開他,卻感覺到他吻中那股不捨和絕望的味道。心不可抑制地疼痛起來,手不由得由抵住他肩改為伸手摟住他後背,放縱自己沉醉在這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熱吻之中。
彷彿過了一世紀那麼久,直到顏雪口中嘗到一種鹹鹹的味道,尹翰飛才鬆開她,卻立刻偏過臉去啞著嗓子道:「再見。」
顏雪一句話也沒有說,立刻站起來轉身走出去。
輕輕撫摸著嘴角,她隱約看到了手指上的血跡。
病房內,尹翰飛聽到關門聲後才轉過頭來,眼中有淚光閃動,緊握著床單的手賁露著青筋,「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