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點……」她喘著氣道。
閻仲羿放慢了馬蹄奔馳的速度,以他陌生的溫柔嗓音道:「這樣呢?」
「好多了。」她向後仰,瞧著他的下顎微笑著。「我從未想過可以騎在馬背上。」
「其實不怎麼舒服的。」他攬著她,「顛得很,不是嗎?」
「嗯!可還是很有趣。」她笑著,覺得新奇。
「別摔下去就好。」他望著前方,享受著這份溫馨。
當他將她抱上馬背時,他就再無法掩飾他對她的眷戀,擁她在懷的感覺是如此美好,他為什麼故意想推開她?
這一刻,他刻意忽略男女授受不親的道德理念,反正她也不懂這些,他又何必提點她?
當然,他覺得自己很卑鄙,乘機輕薄了她,可他心裡卻又情不自禁地開心著。
離開閻府,彷彿也讓他掙脫了束縛,不再是那個一板一眼的閻仲羿,而只是個平凡的男人,一個想呵護心愛女子的平凡男人。
「你不太一樣了。」悠兒認真地望著他,「我不知道怎麼形容,可是你……不一樣了。」
「哪裡不一樣?」閻仲羿覺得好笑。
「沒那麼凶了。」悠兒小聲地說著。
「我以前很凶嗎?」他垂下視線望她,發覺心跳的節拍亂了,趕忙收回視線。
「很凶。」悠兒用力點頭,伸手將自己的眉尖擠成一團,「你總是這種表情。」
「今天別談過去的事,好嗎?」他很希望能拋開過往的一切,與她好好地享受眼前的每一刻。
「哦……」她訥訥地應著,著實不明白眼下的他是怎麼一回事。
「除了騎馬之外,你還喜歡些什麼?」他覺得自己根本還不夠瞭解她。
「喜歡什麼啊……」她微偏著頭,認真地思索著,好半晌才憨笑著道:「我喜歡泡在水裡,因為我總是待在水裡的,如果沒有水總覺得不舒服……你知道的嘛!我是一條魚……」
「為什麼你總喜歡說自己是一條魚?」他蹙起了眉,「你是指前世嗎?別信那些江湖術士的胡言亂語,一點用處都沒有。」
「不,不是江湖術士說的,我真的是一條魚。」她再次重複,「我是天上的一條魚,受了『萬生水』的照拂才能蛻變成人的,說真的,我不知道『萬生水』的藥效能持續多久,也許下一刻,我就變回魚了……」語末,悠兒有些悵然。
閻仲羿沒來由地感到心慌。第一次聽到時,他覺得她在騙他,而今再聽一次,他卻覺得害怕起來。
他不禁環緊了她,「你是騙我的,是吧?」
「為什麼要騙你呢?我說的是真的!」她加重語氣強調。
閻仲羿倏地勒停胯下的馬匹,扳過悠兒的臉蛋,望進她眼裡,一字一句地問著:「你、說、的、都、是、真、的?」
「是真的。」悠兒輕輕頷首,莫名地揪緊了心房,眼眶也泛起酸意。
為什麼會有這種情緒呢?她原本就是一條魚,再變回原形並不會有什麼改變,不是嗎?
可若真是如此,盤踞心頭的酸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閻仲羿深吸一口氣,「如果……你真的變成一條魚,你……還會認得我嗎?」他不知自己為何這麼問,也覺得這是個愚蠢至極的問題,可是,它卻重要得讓他非問不可。
悠兒只覺心口一麻,頰上有種溫熱的感覺,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只覺得心口很疼,他這個問題讓她好感傷。
「你……哭了……」閻仲羿以指腹拭去她的淚水,啞聲問著,「為什麼?」
「我哭了?」悠兒伸手點觸頰上的淚水,茫然地看著指尖上的液體,繼而緩慢抬首望他,輕喃著:「這就是眼淚?」
「是的。」他握住她的手,將之遞送至唇邊,輕輕吮去那一點珍珠淚。
悠兒倒抽口氣。當他的唇觸上她指尖的剎那,一道詭異的感覺直劈她心窩,讓她惶然不安、不知所措。
「你會認得我的,是吧?」他朝她俯近,黯啞地低語著,「你一定會認得我的。」
悠兒癡望著閻仲羿漸漸逼近的臉龐,輕聲道:「我……我會認得你,一定認得的。」
「如果你忘了,縱使上窮碧落下黃泉,我也會追到你,喚醒你的記憶!」他堅定地望住她,鏗鏘有力地說著。
悠兒睜圓了眼,幾乎是憋住了氣息,震撼地望進他眼裡,說不出話來。
閻仲羿再無法壓抑心中的激情,封住了她嫣紅的唇瓣。
這一吻,瞬間開啟了兩人的心扉。
生性嚴謹的閻仲羿,因這一吻而認定了悠兒在他生命中的意義;不解人間七情六慾的悠兒,因這一吻而擁有了人類的靈魂。
他的額輕抵著她的,兩人的呼息交融、四目交接,卻是無聲勝有聲。
「為……為什麼……」悠兒眼瞳迷離,雙頰嫣紅,微喘著氣息問。
「為什麼?」閻仲羿輕撫她的頰,反問:「什麼為什麼?」
「我……我的心跳得飛快,整個人暈陶陶的,這到底怎麼一回事?」悠兒撫著心口,她從不曾體會這種感覺。
「因為……」他頓了下,思索著用詞,最後才道:「因為這種感覺很好,不是嗎?」他彆扭,還不想將那三個字說出口。
悠兒傻愣地頷首,目光停留在他的唇上,嬌憨地問:「就只是這樣碰在一起,就會有這種感覺嗎?下一回,我遇上了小寶,也要這麼做。」
閻仲羿臉色大變,「你不能這麼做!」
「為什麼?」她咬了咬唇。
「這……這是……」他原先不想明說的,可她卻逼得他非說不可。「只有相愛的兩個人,才會有這種感受。」
「相愛的兩個人……」她訥訥地說著。
「難道你不愛我?」他逼問著。
「我……我不知道。」她茫然地望他,「愛……是什麼?」
他為之氣結,又想起她是條魚的事兒來。如果她真是條魚,她不懂得愛是何物似乎也無可厚非。
可他已投注了情感,又該如何讓她懂得他的心意呢?
「愛……就是你很喜歡一個人,喜歡到想將她佔為己有,想跟她在一起一輩子,生生世世不分離……」當他說出口的剎那,他的心也為之一凜。
他愛悠兒,千真萬確,再不容否認。
從未想過會在這麼短暫的時間裡愛上一個人,可他就是著了魔似的愛上她了。
「那我不愛你,可是我很喜歡你喔!」悠兒天真一笑,很誠實地說出她的想法。
對她來說,想和他在一起一輩子,甚至與他生生世世不分離,這樣的念頭還未在腦中成形。
閻仲羿聞言,俊臉上陰霾一片,幾乎是齜牙咧嘴地瞪住了她。
「你……」悠兒嚇了一大跳,她害怕地逃避他的視線。
「你不愛我?」他自齒縫裡蹦出這四個字。
為了愛她,他的內心飽受煎熬,必須與他自小所受的教育與道德理念對抗,而今他終於承認愛她,也願意敞開心胸接納她,可她卻說不愛他?他氣惱得直想掐死她。
「我……我很喜歡你……可是,什麼是佔為己有?生生世世不分離……好奇怪……」她畏怯地說著,只因她根本不明白那是什麼樣的感覺。
聽了她的說法,他緩下了嚴峻的神色,釋然一笑。
「沒關係,你慢慢會懂得的。」他將她摟入懷裡輕聲說道。
他會慢慢讓她明瞭,現在只要她他喜歡他,這就足夠了。
「你剛才……又生氣了?」她小聲地在他懷裡嘟囔著。
她不想讓他生氣,她喜歡看他微笑,這樣她也會覺得很開心。
「我沒有生氣,只是誤會了你而已,沒事的。」閻仲羿扳起她純真的小臉,微微一笑。
「太好了。」她漾出了笑,拍拍胸口道:「我才不要你生氣呢!」
說著,她仰起小臉,將唇熨上他的,笨拙地親吻著。他方才吻著她的感覺很舒服,她希望能帶給他相同的感受。
閻仲羿錯愕地任由她「輕薄」。她的技巧真是差勁,可他的心房卻像泉水般的冒出一陣陣柔情。
他輕合上限,享受著那酥麻的感覺。
不一會兒,悠兒突然抽身後退,臉上紼紅一片,急喘著氣息,捂著心口。
「怎麼了?」他關心地垂首瞧她。
「好奇怪……我只是想,你剛才那樣做,我覺得很舒服……所以我也想這麼做,可是,心跳得好快,腦袋也暈暈的,什麼事都無法思考,只想一直一直……」她覺得羞赧,說不下去了。
「你真單純……」他憐愛地啄吻她的額,鼻翼間淨是她身上淡淡的馨香,她單純的心思遠比任何女人的挑逗都來得搔動他的心。
「別又來了,我腦袋裡會一片空白的……」她閃躲著他的親吻嬌聲抗議著。
「那也沒什麼不好,什麼都別想,只要知道我在你身邊就夠了。」他的吻流連在她的額、頰、唇之間。
悠兒的小手抓住他的衣衫,想永遠停留在他懷抱的念頭一閃而過,她悄聲問:「我們能一直一直在一起嗎?」
「你想和我一直一直在一起嗎?」他一模一樣地反問。
悠兒很認真地想著,用力點頭道:「想。」
「那我們就一直一直在一起吧!」他擁她入懷,笑得極為溫柔,眼眶卻覺得酸澀。
他終於找到了,一個願意和他共度一生的女人……
只是,她真的懂得她給了他什麼承諾嗎?
「你知道一直一直在一起的意思是什麼嗎?」他還是忍不住問了。
「知道啊!就是一直一直在一起嘛!」她笑得很是可愛。
閻仲羿在心裡歎了口氣,她果然不懂。
「一直一直在一起就代表一輩子,也就是說,這一生除了你,再也不會有別的女人能和我在一起,而你也是除了我,不會再有別的男人了。」他解釋著。
「別的男人?我不要別人,只要你就好了。」她偎進他懷裡,覺得心情很好。
「悠兒……」閻仲羿合起眼,滿足地歎了口氣。能夠聽到她這一句話,夫復何求呢?
她雖不懂愛是何物,可她給的承諾已等於是愛了啊!
他心滿意足地笑了。
「我們要停在這兒多久呢?」悠兒自他的懷抱裡探出頭來,四處張望著,「那條溪在哪兒呢?」
閻仲羿失笑,「你不喜歡和我說說話?」
「喜歡啊!可是……」她噘起了唇,她還是很想泡水的嘛!
「就快到了。別急、別急。」他知道在她心裡,他還不是唯一最重要的事,可是,能成為唯一最重要的人也已經足夠了,其他的就慢慢來吧!
閻仲羿攬緊了悠兒,繼續策馬前行。
他倒也不是全然無憂慮的,至少,他怎麼也無法忘了她是條魚的事兒。
如果真如她所言的變回一條魚了,那麼,他和她又會有怎樣的結局?
他從不曾想過自己會愛上一條魚,雖然他相信她不會騙他。可是,魚與人……他終究還是難以釋懷。
「啊!就在那兒!」悠兒驚喜的呼叫聲打斷了他的冥思。
眼前,一條蜿蜒的小溪靜靜流淌而過,靠近山坳處還形成一座淺塘,很適合下水遊玩。
悠兒興匆匆地想往馬下跳,可又太高了些,她忍不住催促著,「快點、快點!我要下去!」
閻仲羿唇角始終是寵溺的笑容,他躍下馬,將她抱下。
腳步還來站穩,悠兒已奔向溪畔,毫不遲疑便跨入溪裡。
「等等!」閻仲羿沒料到她會如此心急,奔上前去將她拖回,「你就想這樣子下去?會把衣服弄濕的。」沒料到她想縱身入水,連套替換的衣衫未帶就來了,真是失策。
「那……」悠兒只想泡在水裡,哪管得了那麼多。「我將衣服脫下便是了。」說完,她已動手拉扯身上的布料。
「你……」閻仲羿氣結,替她將拉開的衣領兜攏,沒好氣地道:「不准你這樣做!你是個女人,怎可以輕易褪下衣衫?」
「可是我以前不必穿衣服的……」悠兒委屈地咕噥著。
閻仲羿的腦海裡本能地浮現她未著寸縷的誘人模樣,隨即氣惱地低咆,「那是以前!現在你是個人,穿衣服是最基本的禮節,你必須切記,絕不能輕易在人前褪下衣衫,否則……」
「否則?」悠兒怯怯地低聲問著,只覺得他目露凶光,很是駭人。
「否則……否則……我不知道我會做出什麼事來!」閻仲羿頸間青筋爆出,也不知自己在生什麼天大的鬼脾氣,可一想到她纖細的體態,他就覺得一把火自心頭竄燒而起。
「你又生氣了……」悠兒委屈地喃著。
「我……」閻仲羿見她害怕的表情,試著放緩語調道:「我不是生氣,我只是沒來由的……」
他找不出適當的言語形容,畢竟這種說話的方式的確很像生氣,可他怎麼能告訴她,他是慾火焚身才招來火氣的!
「我不喜歡當人了。」悠兒扁起了嘴,「這個不行,那個不成,真的好麻煩,還不如繼續當一尾自在悠遊的魚還比較好……」
「悠兒!」閻仲羿暴躁地打斷她的嘀咕,氣急敗壞地道:「當人不好嗎?難道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你說過我們會一直一直在一起的!」
他突然感到恐慌,彷彿她真要變身為魚兒自他身邊游離。不安全感緊緊地攫住他的心口,隨即,他不假思索地將她緊摟入懷。
「我不許你再說這種話!如果你變成魚兒,上天入海,我都要找到你!」切切實實地擁她在懷中,感受著她的軟玉溫香,他才感到踏實。
只是,在胸口翻騰的那股恐懼,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仲羿……」她喃語著他的名,覺得被他禁錮得週身泛疼,可是,她心口卻湧上一抹不捨。
他這傾注情感的一擁,讓她的心隱隱抽疼,連帶著眼眶也泛起一陣濕意。
其實,不安的又何止他一人?
「仲羿,你一定要來找我,雖然你有時候很凶、很不講理,可是……一想到身邊沒有了你,那種感覺好可怕,心口就覺得很痛很痛……這到底是什麼感受?我以前不曾有過……」悠兒茫然無助地埋在他胸前,梗聲說著。
閻仲羿心口一蕩,忍不住再將她擁緊些,柔聲道:「傻瓜,你還不知道嗎?你愛我啊!」
「我……愛你?」悠兒仰起小臉,細細審視著他剛正的面容,抬手輕撫著他的輪廓,「這種感覺……就是愛嗎?」
他的臉頰熨貼著她的掌心,柔情磨蹭著道:「愛是一種很難形容的感覺,你慢慢就會懂得的。」
「哦……」她嬌憨地笑著,「雖然我還是不太懂,但我可能真的是愛你的。」
「悠兒……」他愛憐地望著她純真的笑臉,心裡漲滿了柔情。
知道她是在意他的,他就覺得滿足了。
反正她還不懂,他可以等的,只要她別讓他等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