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啊,是花柳病。」幾個人悄悄說著,大有幸災樂禍的意思。
「才不是,聽說是肺癆,整天吐血的。」
「是痢疾啦,聽說一天拉十幾次肚子。」
整個城裡搜不到「少女」,黃大地主眼見獨子一日瘦過一日,只急得跳腳。
似乎是金石罔效。不久,黃大地主請了道士開始做法。
聽說是要超渡冤魂。
可不是。聽說好幾個黃花閨女給糟蹋了,家裡收了錢,不敢宣揚,結果鬧得上吊,是出了不少人命。
道士要用活雞獻祭,結果一夜之間全城的雞都死光了。
道士信誓旦旦,這是擋災,不出三日病就好。
結果,繼續病了下去,只剩一口氣。
不久,道士家裡出了一件事,所以,全城的人連忙燒香拜佛去了。香爐插滿了香,發爐了好幾次。
道士家裡的壁上,石頭砌起來的壁上,深深刻著一行字。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灑了雞血,看起來鮮血淋漓,道士嚇得腳軟,因為當時他只離開了一刻鐘去茅廁,回頭來就是這副場景。
冤魂作祟啊。
對於這常常發爐的情況,和尚也作了解釋。
城裡有人作了虧心事,時候到了,佛也發火!
虧心事啊……誰沒做過呢?城裡人人捫心自問。於是,橋,人人搶著修,路,也鋪了厚厚的一層。
過了幾日,黃公子去了,可是卻輪著黃公子的媳婦生病。
原來,是黃家做的好事啊,城裡人恍然大悟。可不是,這黃家財大勢大,暗地裡一定有些見不得人的事情。
為了獨子,再多的錢也捐了。
散了一半的家財,漳州城裡從此沒了乞丐。
可是,獨子死了。
兩個老人哭了三天,從此就死守著一半的家產,再也不肯捐一毛錢。
親家是朝裡的官。愛女嫁到了黃家,因為丈夫花心,一天到晚哭哭啼啼地說要上吊,早就不勝其煩。結果,好了!現在撞鬼了!說是每天晚上有鬼坐在她房裡,她大叫,結果人來,鬼就走了。結果,被當成了瘋子。好幾天下來,嚇得哭叫也沒人理,上吊了三次都被救了下來,結果真正變成了瘋子。
親家殺了來,接回了女兒,也放了狠話。從此,京城的生意就沒了黃家的份。
黃家二老不敢吭聲,晚上逕窩在放滿玉皇大帝、天母娘娘、佛祖、觀音、八仙的佛堂裡,連上個茅廁都捧著彌勒佛。
道士和尚來唸經,木魚敲到一半就破,怎麼敲怎麼破,一晚上換了二十幾個。怪風陣陣就別說了,偶爾傳來的森森的冷笑更是讓人打從心底發毛。
不成了。
再多的香油錢捐來,也沒人再肯去。
下一個是誰?黃府裡人心惶惶。
夜裡,一個丫頭和一個馬伕款了細軟,想偷溜回鄉,卻看見一道紅線把黃府團團圍了住。
「這是什麼?」丫頭嚇得花枝亂顫。
「沒事的,這是雞血,不曉得哪個小孩兒嚇我們,亂畫的。」馬伕抖著,安慰著自己。
左右瞧瞧,並沒有人在,戰戰兢兢越過了線。
隔日,被一輛棺材車送了回黃府,兩人胸口都只有一個黑點,全身經脈俱斷。
「是高手。」仵作對捕頭講。
「是鬼。」老百姓對家人說。
隔日,仵作死了、捕頭也死了,駕棺材車的、黃府出來買菜的,都死了。
死因相同。胸口上、銅錢大的一個黑點。
為什麼會死?都是跨過了那條線!
沒有人趕出門買菜,黃府貼了告示,請人送吃的來。
第一個送飯到黃家的,胸口被畫了一個黑點。沒事?可是那位再也不肯進黃家門。
看來那群惡鬼不願傷及無辜,先給了警告。家中上有高堂,下有七個嗷嗷待哺的娃兒,還是別拿性命開玩笑吧。
可是,重金誘惑之下,第二個上了場。黃家人餓了兩天,看到飯菜眼淚都流了出來。
可是,隔天,那位勇士死了。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黃府的人、外頭的百姓,幾個看著亮晃晃金子的面上越了線,也死了。
從此,黃府成了鬼門,人人經過,遠遠繞了開,黃府中的人餓得剩一把骨頭,往外哀哀喊著,卻沒人要理。
「是師兄的字。」冷雁智摸著道士牆上刻著的字,欣喜若狂。老是被趙飛英嫌瘦的身子,現在更是皮包骨。一雙眼睛早就在整整找了趙飛英兩個月後,哭得差點瞎掉,要不是南方容威脅加利誘,上百碗藥當水餵了冷雁智,只怕今日武林再也沒了冷雁智這號人物。
這間屋裡早沒人住了,牆邊還插滿了香,厚厚一堆香灰鋪著。
「趙家兄弟還在城裡,那就表示……」
「表示最近這些事是他幹的。」謝玉遠遠走了來。
「果然是笨男人,現在才想到。」依舊張狂。
「你早知道,為何不跟我們說一聲?」南方容十分不高興,他一輩子沒照顧過這麼一個煩的病人。
「我又不能確定。我守在黃府外半個月了,連個鬼影都沒看過。」女子不耐地說著。
「你不是回福州去了?」南方容詫異。
「你當我謝玉什麼人?目的沒達成前我才不走。」女子叉著腰。
「黃家公子都死了,你的目的也該達到了吧。」南方容胡疑地問著。
「我……我是看那個趙飛英太過分了……才等著……等著罵他!」支支吾吾地說了。
「就是說,趙家兄弟也太過分了。冤有頭,債有主,何必牽連無辜。」南方容說著,一邊歎著。
「你們知道什麼……」冷雁智開了口。
你們都沒看過,趙家村那一夜師兄的表情。早知道他想殺黃家人,我就幫他動了手。
「我有辦法見到師兄,你們幫我不幫?」
深夜,一名老婦人提著一籃菜包摸進了黃家門。聞到了香味,惡鬼投胎似的眾人,立刻搶了菜包,一口塞了進嘴。
「不夠嗎……我再去拿……」
「謝謝……謝謝佬佬……」幾個人拜著,痛哭流涕著。
「不謝……不謝……」蹣跚著步伐,老婦人又緩緩走了出門。
走了幾步,暗巷子裡,一條影子長長拖了靠近。
一個男人,臉色蠟黃兼有點點的小疣,面貌醜陋的男人。
「一指讓你歸天,少受痛楚。」熟悉的聲音。
「師……」還來不及喊,閃電般的一指便襲上了胸,老婦一驚,連忙格了開。
想必是沒有料到老婦會武,誤以為是高手埋伏,男子變指為掌,漫天蓋地而來。
老婦正是冷雁智喬裝的,然而那凌厲的攻勢卻讓他措手不及,幾次險險讓掌拍中,每每在光電石火的當頭閃了開去。正要開口,就是一波的殺招。他的師兄,他那什麼都學、自稱什麼都不精的師兄,此刻卻險險讓他死去五次。
不行,再這樣下去,我一定撐不住。
跳了開,從裙裡抽出了刀,燦燦的刀影緩了男子的掌勢。
男子終於收了掌,而冷雁智也停下了刀。
「師兄,是我,我是雁智。」冷雁智著急地喊著,一把扯下了面具和假髮,露出一張瘦骨嶙峋的小臉。
男子還是靜靜看著,從面具外看不出他的表情。
「師兄!」冷雁智走近了一步,而男子卻飄遠了一步,當真有如鬼魅。
「師兄,我是雁智。」冷雁智走進了一尺,男子飄開了一丈。
男子轉身離開了,冷雁智追在後頭喊著:「師兄,你不瞧瞧黃府中人的下場嗎?」
男子停下了腳步。
「想看,就跟我來。」冷雁智帶著路,而男子卻一陣風似地繞過了冷雁智,進了黃府。
吃過菜包的眾人,口吐白沫陳屍一地,男子看著,死般的沉默。
「我已經下手了,黃府這就死絕了。」冷雁智向男子笑著。
男子緩步巡視了黃府一周,冷雁智靜靜跟著,直到確定無人生還,男子開了口。
「雁智……」
「師兄……」冷雁智站到了男子眼前,癡癡看著男子。
「下次,你再插手,我一輩子不見你。」男子緩緩說了,縱身越了出牆。
冷雁智呆在原地,無聲地掉淚。
南方容給的藥,他說與其這麼折磨下去,乾脆給個痛快。
謝玉化的妝,她說要他幫忙罵罵趙飛英。
可是……可是……是我下的手……我應該早知道師哥是要好好折磨他們的,可我竟然……
怎麼辦?師兄他一定恨死我……恨死我……
「好歹也吃一點吧。」南方容遞了一個饅頭,卻被摔了下地。
「你是要成仙嗎?餐風飲露就能活了啊!」女子罵著,回她的是重重甩上了的門。
城裡,十幾具的屍體被抬出了黃府,漳州城裡的百姓鬆了口氣。
自此,冤魂遠離了,漳州城留下了樁懸案。
「真是的,你發什麼脾氣!你餓死,你師兄也看不見!有種的,找著了你師兄,當面甩他的饅頭、摔他個閉門羹!」女子隔著門罵著,卻讓南方容拉了開。
「不成的,你這麼個罵法是沒用的。」
「怎麼沒用?他啊,就是欠罵。給他師兄寵成什麼似的,嬌滴滴的,比我還嫩。只不過是見不著了人,又不是死了!天涯萬水總有相逢的,他啊,卻寧願餓死!怎麼,要氣他嗎?要氣他也得找著了再氣!」女子朗聲說著,南方容怎麼勸都勸不開。
拉了拉她的衣袖。「別惹他,要是他氣起來,我們就慘了。」
那一夜,垂著頭回屋的冷雁智,一刀砍倒了途中經過的一棵樹。要命啊,那有一個大人環抱那麼粗哪!
「怕他啊。」說是如此說,女子倒是收了口。
一日,天剛亮,冷雁智就坐在了大廳,用著早點。
剛睡醒,走了近的兩人,以為自己還在作夢。
「我想起來了,師兄他說過,下一站他要去泉州。我們吃飽了,去泉州找他。」
「哼,我們?我幹嘛跟你去……」女子還故作姿態。
「我跟!我跟你去,冷兄弟。」南方容連忙說了。這幾天下來,他可知道江湖道上的好漢砍人跟切菜一樣,他一點武也不會,可別讓人給切了去。還是跟著高手比較有保障。
「我沒要你們跟,要跟,我也不反對。」冷雁智嚼著毫無滋味的燒餅,卻還是一口口地嚥下,因為他知道,他需要力氣找趙飛英。
一路上,冷雁智總是望著窗外,手裡握著那塊冷胭脂,讓它的寒氣滲進手裡。感覺起來,就像趙飛英還在旁邊陪著他一般。微微滿足地笑了,卻看得其他兩人發毛。
不過,雖然害怕他突然發飆,跟著冷雁智,還是有好處的。
荒郊野嶺,盜匪也多,往往冷雁智一下車,不到一刻鐘就搞定。
不耐煩地上了車,催促車伕趕路,車伕一聽,立刻打了馬,不敢有所拖延。路旁到處斷肢殘臂,血腥沖天,車伕只怕哪天冷雁智一個不高興,也送了他一程。
馬不停蹄地到了泉州。
泉州城裡盛產酒,而產酒的地方,水質也佳。俗語說,山靈水秀出美女,一路走來,連丫環打扮的,都是水嫩嫩的皮膚,吹彈可破。
可惜的是,這兒也是當鋪林集的地方。
釀酒的,卻喝不到好酒。
頂尖品質的,都貢了上朝;略為次等的,都由大盤的商人整批估走了,賣到了外地,賺了大筆的鈔票。
金子進了商人的口袋,釀酒的百姓卻分不到什麼油水。而且,剩下的多是劣質的酒。工作重、收入少,滿腹抑鬱的男子喝酒解愁,卻因為酒劣而烈,沒多久就染上了酒癮。雖不會到賣妻賣子的地步,卻造成了當鋪生意的興隆。
可議的是,當地最大的酒商,也同時是開著最多當鋪的人。
宋記酒坊是最富盛名的,宋記當鋪也是最多間的。
到了大城,冷雁智下車到錢莊換了銀票,錢莊的夥計熱心地把城裡的八卦都報給了冷雁智。
點點頭,冷雁智不置可否。
然而,令他心中一動的是,宋家的小少爺,蹓馬的時候摔下了馬,給馬踩成了重傷。
會是他嗎?
宋家女眷到觀音廟上香,浩浩蕩蕩的轎子隊伍佔滿了路。奴僕丫環跟了五十幾個,個個是繡花錦衣,一路吆喝,好不威風。
冷雁智三人打量著,要潛進府裡去。
既然是女眷,就用美男計吧!南方容說著。
「你去。」另外兩人說著。
「我?我夫人知道,會打死我的!」南方容急急忙忙推辭,可偏偏秀才遇到兵,兼又雙拳難敵四掌。
虎目含淚,披掛上陣。
「這位夫人請留步。」找了個最年老的,南方容扮成了算命仙,打算開始一展口舌。
「去去去。」老婦一使眼,一旁的奴僕連忙把南方容趕了開。
失敗!一旁的兩人也做著小道士的打扮,兩雙白眼就丟給了南方容。
南方容垂頭喪氣。
「夫人此次上香,莫非是與令公子有關。」突然,冷雁智朗聲說著,喧嘩的觀音寺中,卻是人人聽得一清二楚。
眾人一愣,老婦停下了腳步。
一百多雙目光集中在冷雁智身上,俊麗的相貌,更是引起了幾個年輕女眷的竊竊私語。
「好俊的小道士……」幾個十來歲的少女與同伴咬著耳朵,咯咯笑著,眼梢也飄到了冷雁智身上。
「小犬不幸遭逢劫難,老婦正是為此上寺禮拜菩薩。」老婦人走了近冷雁智。
「小道斗膽猜測,此是該與鬼神有關……冤魂作祟。」
此語一出,陰風陣陣,老婦人又走近了三步。
「小道長莫非看見了什麼。」
「趙家村。」冷雁智低聲說著,老婦人一聽,登時面露喜色。
「菩薩保佑,叫老婦得遇貴人。三位道長快快請隨老身來,若是事成,當為三位修建道觀以酬謝。」
「先行謝過。」冷雁智躬身一禮。
「就是這裡。」
進了重重的院落,老婦給三人指了一個柱子。
三人合抱的巨柱,足足有十人高,偏偏在中間刻著一行字。
冷雁智踩了巨柱,上天梯的輕功使了出,看清了上頭的字。
記得趙家村嗎?
大喜。這字跡就是趙飛英的手筆。
輕輕落了回地,幾個女眷的愛慕眼光更是熾烈了,可是冷雁智卻沒注意。
果然不是一般的庸俗人。老婦對冷雁智更是信了三分。
「道長,您看如何?」
「我所料沒錯,準是十年前的冤魂作祟。」冷雁智緩緩說著。
「那那那,依道長所見,老婦該當如何?」
「唯有活人獻祭一途。」
「活人?」老婦看了看身旁的幾個孫女,那幾個妙齡的少女連忙躲到了母親後頭。
「我的孫女都在這裡,請道長隨便挑吧。」獻祭的人,最好是家中有血緣的黃花閨女,這點規矩老婦還是知道的。
少女們個個面無血色。
「道長,您要挑哪一個?」
「我。」
「咦?」眾人眼睛登時睜得老大。
「我說,我來做祭品。」
築了個高高的木台,冷雁智漠然站在最高處,夜風吹著他的長袍,翩翩然,直欲乘風歸去。
「這位道長真是令人敬佩,老身必然捐獻大筆的香油錢為這位道長修個金身。」
南方容以及謝玉兩人,卻是急得冒汗。
太險了,太險了。要是趙飛英根本沒瞧見,亦或是根本不在意,這下子不就燒成了飛灰嗎?
「如果師哥沒出現,我會自己離開的。」冷雁智先前的話,卻不能給兩人信心。
這小子,牛般的脾氣,要是一時想不開,那怎麼得了。
可是,說也說不動,打也打不過,兩人最後還是讓冷雁智上了木台。
鋪滿了乾草,又灑了些油,火勢一發不可收拾。
熱風吹得眾人遠遠退了好幾步,冷雁智被蒸得滿頭是汗,連眼睛也睜不開。
好熱,好熱,然而胸前的冷胭脂卻還是散著陣陣寒氣。
火焰往上竄燒著,冷雁智隨手抹著眼上的汗水,睜著眼睛張望著四周。這裡是泉州城外,周圍儘是密林。然而,幢幢的樹影,即使被火光照著,還是分不清是人還是樹。
著急。
沒有見到趙飛英人影,火卻燒到了腳,冷雁智微微閃了開,眼角卻瞟見一個人影閃過。
那是一個穿著白衣的男子,太遠了,冷雁智看不清面貌,然而直覺卻認出了他就是趙飛英。
「師兄!」冷雁智提氣喊著,遠遠傳了出去,白衣人影回過了頭看了一眼,卻又轉身離開。
是了,你知道我只是虛張聲勢引你出來的。
冷雁智咬著唇。
那麼……看著吧!
「看著了!趙飛英!」淒厲的聲音傳了進耳,趙飛英又轉回了頭。
冷雁智使勁一踏,早已被火燒空的木台便應聲垮了下,在眾人的驚呼之中,冷雁智就像破碎的木偶一般跌跌撞撞從十人高的頂端落進了火裡。
眼見冷雁智摔入火中,趙飛英一聲驚叫,急忙飛身來救。
衝入了高熱的火場,只見冷雁智掛在中央一處尚未焚燒的木架上,火焰只燒著了他的外袍。然而,冷雁智雙目緊閉,額角上有個傷口,正在汨汨流著鮮血。
趙飛英皺著眉,走上了前去,從木架上抱下冷雁智。檢視了一下傷口,脫下了外袍護住冷雁智的頭臉,頭頂上,燒斷了的木架紛紛掉了下來,趙飛英抄起冷雁智,閃避著接連而來不斷掉落的火苗。張望著四周,外圍有一處火焰似乎稍稍減弱了,趙飛英像陣風一般,輕巧巧地飛越了出去。
冷泉,透著清洌的香氣,略低的水溫,是泉州釀酒的主要原料。
把冷雁智輕輕放倒在泉邊,趙飛英把外袍撕成了幾塊,沾著泉水,把冷雁智頭臉上的髒污以及血塊擦拭了乾淨。
微微地睜開了眼,趙飛英正在處理自己額角的傷口,冷雁智一把抓下了趙飛英的面具,露出了那睽違已久的、清俊的容顏。
趙飛英的表情只有一絲絲驚愕。
「沒想到我這麼快醒吧。」冷雁智虛弱地笑著。
「沒錯。」趙飛英低聲說著,在冷雁智的傷口上抹了一層傷藥,動作十分輕柔,彷彿怕會弄痛了冷雁智。
「要是我沒醒,你是不是打算把我扔給他們就走。」
「沒錯。」一樣的回答。跟動作不同的,是平靜而感受不出心情的語調。
「師兄,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我不會對你生氣的。」處理好了傷口,趙飛英檢視著冷雁智的手腳。還好,只有輕微的瘀傷以及燙傷。
冷雁智沒再說話,靜靜看著趙飛英。
「還有哪裡痛?」趙飛英低聲問著,換來了冷雁智眼角的淚光。
「這裡。」冷雁智指著自己的心窩。
趙飛英看著冷雁智。
南方容和謝玉堅決婉拒了宋家老太太的留宿,回到了在城外向一個樵夫買來的屋子。南方容打開自己的房門,就看見了躺在床上的冷雁智。坐在床緣的,是帶著淡淡微笑的趙飛英。
「回來了就好。」南方容重新處理了冷雁智的傷口,一邊感歎著。
趙飛英坐在一旁靜靜喝著茶,謝玉則倚在窗邊,瞪著三個人。
「一個癡、一個傻、一個呆,真是三個笨男人。」
「啊?」南方容不解。
「言盡於此。繼續待下去,連我也會變笨,我去城裡逛逛。」謝玉癟著嘴,出了門。
「咦?」南方容又發出了一聲。
「趙兄弟,她到底在說什麼?」
「也許,她還在生我的氣。」趙飛英輕輕笑著。
冷雁智閉上了眼。
謝玉帶回了幾盤小菜、一籃饅頭,跟一壇上等的好酒。
「喝吧!」謝玉倒給了趙飛英一杯。
「謝謝,我不喝酒。」趙飛英婉拒了。
把杯子移給了冷雁智。「那你喝,一醉解千愁。」
「別給雁智喝了,他還有傷。」趙飛英拿起了酒杯,想還給謝玉。
冷雁智卻是一把搶過了,一仰而盡。
趙飛英驚愕地看了冷雁智一眼,冷雁智本來是一臉的倔強,可是,慢慢地低下了頭。
「嘖。」謝玉啐了一聲,一杯杯乾著。
「嗯……姑娘……我可不可以喝……」沒人理的南方容,戰戰兢兢開著口。
三人用著餐,冷雁智卻仍是低著頭,並不動手。
「不合你的口味嗎?」趙飛英低頭問著。
冷雁智搖了搖頭。
「他總是這樣的,動不動就不吃飯。別理他了,讓他餓死算了。」謝玉說了。
南方容拿著饅頭啃著,一邊心驚膽跳地看著三人。
「真的嗎,雁智?」趙飛英低聲問著,冷雁智咬著唇。
「我只是吃不下。」冷雁智緩緩說著。
「多少吃一點好不好?你瞧你瘦成這樣。」趙飛英遞過了一顆饅頭,柔聲勸著。
接過了饅頭,冷雁智看了趙飛英一眼,趙飛英正靜靜地看著他。
於是,低著頭,慢慢吃著。趙飛英輕輕笑了,替他斟了一碗湯。
「怎麼,不甩他的饅頭?」謝玉冷冷說著。
趙飛英不解地看著謝玉。
「好了好了,都過去了,沒事了。」南方容慌張地打著圓場。
「趙飛英,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謝玉沉聲說著,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
「我不懂什麼?」趙飛英問著。
「你以為為什麼他寧願葬身火窟也要引你出來!」謝玉拍著桌子,憤怒地站了起來。氣呼呼地,她從未見過那麼笨的男人。
「不要再說了!」冷雁智也拍了桌子站了起來,憤怒地吼著。
「我偏偏要說!你以為悶在心裡他就會知道嗎!」
「你說,你敢說!你敢說我就殺了你!」冷雁智氣得臉色發白。
「哼,本小姐怕你嗎?我偏偏要說!趙飛英,你這瞎了眼的,你師弟對你……」
「你!」情急之下,冷雁智吃了一半的饅頭就狠狠扔到了謝玉的臉上。
「你你你你你,你竟然用饅頭扔我!」謝玉也氣得俏臉發白。
拍開了承著饅頭的籃子,一口氣就甩了十幾個饅頭到冷雁智臉上。挾著勁風而來,冷雁智連忙跳了開,卻閃避不及,臉上吃了好幾個鬆鬆軟軟的饅頭。
南方容眼見情況不對,連滾待爬地遠遠避了開,趙飛英待要相勸,冷雁智正從他身後閃過,結果氣得不分青紅皂白的謝玉也扔了顆饅頭到趙飛英臉上。
太過詫異,以至於完全沒想到,趙飛英臉上結結實實地也吃了顆饅頭。
瞬間,一屋子的人都呆住了。想到趙飛英是怎麼折磨黃家人的,南方容和謝玉嚇得腳有點發軟。
沉默,沉默的趙飛英。
「師兄……」冷雁智連忙走了上前。
突然,趙飛英輕輕笑了,然後,就是漸漸加大的朗笑。
撐著額頭,趙飛英失聲笑著。「你們……真是胡鬧……我真是敗給你們了……」不再是帶著灰暗的淡笑,趙飛英開懷的笑聲,就像春風一般地和煦。
雨過天晴了?
一屋子的沉重氣氛在剎那間蒸發得乾乾淨淨。
南方容終於、終於鬆了口氣,而冷雁智和謝玉也從原本的心驚膽跳、驚愕到也綻著笑容。
收拾了一會兒,重新坐回了桌,四個人繼續用著餐。
不過,這次輪到謝玉發著呆了。
幹嘛?那女人幹嘛一直盯著師兄看!冷雁智警覺到了,給了謝玉一個白眼。
一直微笑著的趙飛英,吃著菜,繼續談笑風生。
謝玉把手撐在下巴,風情萬種地瞧著趙飛英。
終於,趙飛英發現了,有點尷尬地放下了碗筷。
「謝姑娘?有事?」
「好男人,百年難得一見的好男人。」謝玉緩緩說著。
趙飛英微微漲紅了臉,而冷雁智則是臉色發青。
「放過你的女人,不是瞎子就是白癡。」
這下,連南方容也睜大了眼。
「幹嘛,你們發什麼呆?吃飯了!」謝玉拿起了碗筷,開始大快朵頤,留下三個石像般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