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雁智緩緩走回趙飛英的房裡,趙飛英喝過的茶杯還遺留在桌上。冷雁智告訴自己不用急,因為只要宋家人還在,他就在這兒。
然而,等到日頭西下,趙飛英還是沒有回來。冷雁智趴在桌上等著,等著房門開啟的一刻。
我做錯什麼了?為什麼師兄突然不睬我了。我做錯了,你可以跟我說啊,師兄,不要……不要丟下我……
房門開啟了,冷雁智驚醒,然而,進來的是謝玉。
她端了一盤菜餚進來,外加一壺茶。
「抱歉了,我沒你那麼好手藝,你隨便吃吃吧。」謝玉癟著嘴,把菜餚放在了冷雁智面前,順道,坐了下來。
冷雁智只有瞧了她一眼。
「對我好沒用的。」很不屑的口氣。
謝玉皺了眉。
「我下了毒,你趕快趁熱吃,吃完好升天,省得一天到晚鬧脾氣,我看了也心煩。」
冷雁智瞪了她一眼。
「你師兄又怎麼了?一整天沒見人影。」謝玉看冷雁智沒動筷,自己已經吃了起來。糟蹋糧食,是會被雷公劈的。
「不關你事。」冷雁智繼續趴著,他實在沒胃口。
「你師兄人不錯,就是怪了點。難不成他真有兩張臉?」謝玉一邊吃著,一邊閒話家常般地說。
「他人再好,也沒你份。」
「是是是,你道我看不出來嗎?」謝玉吃完大半的菜,見冷雁智連一眼也沒眷顧,不禁為了這些菜餚可惜。
「說實在的,你跟了他這麼多年,也沒事發生不是?既然你沒望了,就把機會讓出來吧。」開玩笑的口氣。冷雁智猛然抬頭看著謝玉,這女的到底有幾分當真。
「別瞪我,我隨口問問。」謝玉打著哈哈。
「謝玉,你專程來捱刀子的不是?」冷雁智眼神一變。
「說個笑,這麼認真。」謝玉作了個鬼臉。
「我是替你不值,你跟著他有什麼好?我就不見他……他跟你有一樣的心。高興的時候摸摸你的頭,不高興的時候把你丟在一旁……」
謝玉突然嚴肅了起來。
「趁著此時我倆獨處,不妨明說了。我看不過去,你再這樣你會毀了的。要是你真只喜歡男人,比他俊的、比他溫柔的、比他武功高的,雖然……嗯,是有點少……但是隨便選一個,也總比你一直巴著他不放好。」
「哼,少跟我說教。謝玉,你別以為我不知你打師兄的主意。」冷雁智冷冷說著。
「你…別不識好歹。我謝玉沒有那麼卑鄙。……醒醒吧。冷雁智,你師兄他沒有心的!」
「那是你們看不到。走!別來煩我!」冷雁智低喝。
「你!」
「謝玉,我沒那種憐香惜玉的心,看不過,我會動刀子的。」冷雁智沉聲說著。
「算我倒楣,遇到你們這兩個笨男人!」謝玉一拍桌,拿起菜餚就走。
「剛剛談的事,不要給第三人知道,否則後果你自負。」
謝玉停下了身,回頭瞪著冷雁智,一雙杏目睜得老大。
「我從沒見過你這麼縮頭縮腦的男人!扒光了衣服,逼他一夜的春宵,他不就是你的人了!那些登徒子不都這麼做的!」
真是大膽的女子……看著她,冷雁智不禁感到有些頭痛。
「那是女子才行,男子,是不同的。」
「我就沒見有什麼不同。到時你巴著他一哭二鬧三上吊,我就不信他敢不負責任。」
負責任又能如何?娶自己過門嗎?冷雁智低聲笑著。
再說,他只有一天不見他,心裡就空了,胸口就悶得緊。要是他絕袂而去,這心,這身子,還能拖得了多久?
代價太大了……他怎敢去冒險……不如就像現在這樣,一日拖過一日……至少……還能有些希望……
睜著眼,看著窗外,冷雁智靜靜瞧著天色又緩緩地發白。
漸漸的,東廂房吵雜了起來。
師兄又動了手?那他……
冷雁智一躍而起,往井邊而去。
癡癡守了一天,趙飛英還是不見人影。冷雁智已然身心俱疲。
緩緩地,走回房裡,趙飛英的房裡,打開門,裡頭還是沒人。東西還是沒動,冷雁智扶著門邊,緩緩坐倒。
天哪……我到底做了什麼?我什麼都沒做啊?我也沒插手……可為了什麼,師兄他卻……
「冷雁智!快走!」謝玉突然從屋簷上跳了下來,一把把他拉起。
「怎麼了?」冷雁智吃了一驚。
「你到底去哪兒了?宋老爺一家都死了,現在官府懷疑咱們了!還不走,等著吃牢飯嗎?」謝玉氣急敗壞,把冷雁智一路拖著飛奔。
「什麼!那師兄他!他有沒有說什麼?他去哪了?他怎麼樣了?謝玉,你快跟我說啊!」冷雁智也急了。
「趙飛英根本沒回來,他又把我們拋下了!真他奶奶的,下次叫我再遇見他,我扒了他的皮!」謝玉氣極。
來到了一個馬車,南方容正抱著行李,縮在一角睡著。
「我也真服了他的,什麼時候都睡得著。」謝玉瞪了好夢正酣的南方容一眼。
「客倌,去哪啊?」馬伕也正揉著眼。這錢可不好賺,大半夜的,叫他來吹冷風。
「去哪?冷雁智,說吧,我們找他討個公道去!」謝玉叉著手。
「杭州。」
杭州多水路,於是一行人就捨了馬車改搭小船。
船夫緩緩劃著,船也慢慢搖著,水面上的清風,以及那連天的水色,叫謝玉有些醉陶陶了。
要不是冷雁智那副冷冰冰的臉,她會覺得更快活。
「喂,你也夠了,這山明水秀的,你也識相點。」
冷雁智沒有回話。
「嘖。」謝玉癟著嘴。
「哇啊啊……這水道多深啊……」南方容盯著水面瞧,水底還有小小的游魚呢!看來似乎近在眼前。
南方容好奇心起,把手伸出了船,想去撈魚玩。
「小心點,水很深,掉下去沒頂的,別變成了水中撈月的李白。」謝玉淡淡說了。
南方容聽話地縮回了手。
「謝姑娘,你來過杭州嗎?」南方容問著。
「沒來過。」謝玉說著。「倒是你,你爹不是住在這兒,你怎麼連這水深也不知道。」
「那是我爹自個兒搬來這的,我跟家母倒是沒離開過家鄉。」南方容尷尬笑著。
勞燕分飛?謝玉挑了挑眉,不過,這是別人家最忌諱的隱私,她也沒問。
搖著,晃著,有點倦了。
謝玉哈著欠。
再美的風光,看久也就膩了。現在船已經搖到了河中,可是,還有一個時辰哪!
天啊,這船是誰發明的,怎麼這麼慢的!
突然,十丈遠處傳來了騷動,猛然驚醒,謝玉的瞌睡蟲也逃得一乾二淨。
是叫救命的聲音!
藉著已經快要消失的夕陽,謝玉焦急地望著,卻沒能看得清楚。
回頭一瞧,剩下的兩個人都醒了。
「怎麼?發生了什麼事?」冷雁智淡淡問著。
聽了一會兒,船夫驚叫。
「水盜啊!」連忙搖著槳,船身登時劇烈地晃動了起來。
「喂喂喂,你也慢點兒,別把船弄翻了!」謝玉抓著船緣,嚇得俏臉蒼白。開什麼玩笑,她可不會水,要是在江中央把船翻了,她得去見海龍王。
「不行哪!劫完了那艘,就換我們了!」船夫沒有理會。
那頭出現了更為淒厲的慘叫。
船夫越劃越快。
「嘖。」冷雁智站起了身。
「冷雁智?」
「冷兄弟?」
兩人驚呼。
「劃過去!」冷雁智吆喝著船夫,然而船夫怎麼肯。
「你!」冷雁智拔出了刀,船夫頂上一涼,斗笠掉下了水,頭上也少了一片發。
「饒……饒命哪……」船夫嚇軟了腳。
「劃過去。」冷雁智冷冷說著。
船夫抖著、左右為難著,指著那頭就是一聲驚叫。
三人轉過了頭,船夫立刻反身跳下了水。
「可惡!」冷雁智站在船緣,卻也只能氣著。因為,他也不會水。
「這裡有人會水嗎?」冷雁智低聲問著。
另外兩人都搖著頭。
冷雁智咬著牙。
那頭的慘叫聲又傳了來。
「你們,把船搖過去。」冷雁智吆喝著。
「那你呢?」
一句話還沒問完,冷雁智就已飛身而起,越過了足足有十丈長的水面。
那是艘略大的船。當冷雁智有如天神般從天而降之時,正在輕薄女眷的盜匪,回過了一張猙獰的面孔。
身下,衣裳被撕得破爛的女子,還在掙扎著。
冷雁智瞧了噁心,一刀就斬去了那頭顱。
頭顱滾到了身上,鮮血噴得半天高。女子尖叫一聲,白眼一翻,昏了過去。
冷雁智一招得手,足尖一觸及了船身,就使出了千斤墜。船身吃水很深,卻只微微晃了晃。
「好功夫。不過,這水上,是我們兄弟的地盤,還輪不到你撒野。」一個大漢叉著腰,邪邪笑著。
冷雁智只覺腳底一晃,船底的打鑿之聲就傳了來。
「叫你見識大爺的刀!」冷雁智沉聲一喝,決定速戰速決。
幾個人迎擊了,然而冷雁智一刀劈下,卻是快得連擋都擋不了。
大漢漸漸退了幾步,其他幾個原本壓著其他女眷的盜匪也站起了身,加入了戰局。
正在廝殺之中,就有女子驚叫了起來。「進水了!進水了!」
什麼?冷雁智不禁一慌,幾個人趁著冷雁智心神不寧之際,同時砍到。
眼睛一瞄,輕巧巧一個鴿子翻身,避過了那從前方而來的攻勢,來到了背後的偷襲者身後。
極險、極巧、卻又拿捏得恰到好處。
眼見冷雁智躍起,身後的人就連忙舉著手中的鐵棍護住了頭臉。
鏘!擋住了第一刀,雖然鐵棍立即多了個缺口,卻還是硬生生擋下了。
幾個人一喜,正以為機不可失之際……
惹起了火氣,冷雁智唰唰唰一連十幾刀劈了下來,迅若急電。大漢一逕咬著牙,虎口都裂了,人也因那沉重的不斷撞擊而陷入了船底,當半身都陷在水裡之時,冷雁智已經一刀劈斷了鐵棍,大漢的頭顱當場也被劈開,溢出了腦漿。
大漢氣絕,身子還卡在船底。眾人見到冷雁智的狠勁,嚇得臉色蒼白。
「誰再來!」冷雁智提著殷紅似血的刀,眼中也出現了血絲。
掉過頭,紛紛跳下了水,正當冷雁智微微鬆懈之時,船底又傳來一陣震盪。正中央立即缺了個大洞,大股大股的江水湧了進,冷雁智臉色也青白了。
糟,他是個旱鴨子。
回頭一瞧,不曾駛過船的南方容和謝玉,正把船撐著兜圈子。
沒用!冷雁智氣極敗壞。
「壯士!壯士救命啊!」幾個女子拉著身上僅剩著的破碎衣衫,也嚇得花容失色。其他的男子,都已成了盜匪的刀下亡魂,陳屍在甲板。
叫我救?我自身都難保!冷雁智慌著。水已經淹到他的膝蓋,他嚇壞了。
啊,有了!靈機一動!
「謝玉!接著!」
「什麼?」正也焦頭爛額撐著槳的謝玉,遠遠地聽到了一聲。
一個女子破空而來,長長的尖叫,謝玉也是長長的尖叫。
衣不蔽體,南方容連忙閉起了眼。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勉強接住了。謝玉被撞得胸口發疼,也險險弄翻了船。
「你搞什麼!冷雁智!」謝玉破口大罵。
一口氣還沒得喘過來,又是一個女子飛來。
天哪!又是同時的兩聲尖叫。
把女子一個又一個地丟過,因為後勁,船也加速沉著。
水淹到了胸,把最後一個女子丟過了,自己也登時沉了下水。
連忙閉氣。
船身直沉入江底,冷雁智也緩緩沉著。
怎麼辦?怎麼辦?冷雁智手足無措。
不料,遠方又有幾個人影游來,嘴裡銜著匕首,是跟盜匪一種裝束的人。
可惡!
水中,刀勢就緩了,然而,冷雁智的刀仍然凌厲。只是,用的真氣也多了,冷雁智強忍著氣,胸膛就快炸了。
折損了幾個兄弟,一名漢子做了個手勢,示意大家退了開去。因為,他看得出來,冷雁智不會游水,存心等他淹死,再來個不勞而獲。
等到了空隙,冷雁智掙扎著想浮出水面,然而卻只顯得狼狽。水面上的空氣似乎僅在咫尺之間,可是……
冷雁智伸出了手,徒勞地想抓些什麼,不料一名男子捉住了他的腿,把他又拖下了水底。
他死命踢著,踢開了男子,卻也嗆著了。
肺裡的空氣不斷被湧入的水所驅逐。冷雁智咳著,雙手胡亂抓著水面,卻仍無法呼吸。
眼前白光閃過,冷雁智的動作停了下來,有如漂浮在水中,沉下了。
一隻穩健的手伸入了水,把昏死過去的冷雁智一把拉了起。
當冷雁智的意識開始朦朦朧朧地回復之時,他正被一個人抱在懷裡,背部也不斷地被大力拍打著。
痛……好痛……他想抗議,卻說不出口。他的雙手無力掛在那人的肩上,自己也正大量吐著水,從鼻子以及嘴裡,說有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那個人好像有在說什麼,他卻聽不清楚。他耳裡也都是水。
雖然淒慘至極,他還是活過來了,冷雁智一邊咳著,一邊確認了這點。
趙飛英。除了他以外,還有誰呢?
冷雁智使盡了全身僅存的力氣,抱著他的脖子,不停地咳著。而重擊也漸漸變成了輕拍,有些像是在安撫受了驚的小動物。
趙飛英抱著冷雁智,站在甲板上,一艘很大很大的畫舫。
冷雁智身上還在滴著水,夜風一吹,直冷得發抖。然而,他知道,自己安全了。
濕透的衣服連扯帶撕地被脫了下,在冷雁智紅著臉、張著嘴,還來不及春心蕩漾之際,厚重而乾爽的棉襖就被套了上身。
一把被塞進軟榻,隨後冷雁智就被漫天蓋地而來的幾床羽被埋住了。
然後,一雙手被拉出了「被海」,溫熱的杯子、滿溢的茶香,冷雁智連忙捧緊了。
生氣了……生氣了……冷雁智有點駝鳥心態地,想躲在這「被海」之下。
然而,趙飛英一直都沒有說話,於是,冷雁智悄悄地探頭出了被。
趙飛英正背對他,喝著熱茶,但是,冷雁智知道,他動怒了。
師兄為了自己動怒了……是值得高興,但是冷雁智卻不敢輕攖其鋒。
怯怯懦懦地開了口。
「師……」
趙飛英走了開去。冷雁智低下了頭,不勝唏噓。
喝完了茶,放下了杯子,冷雁智把腳也縮了進來。抱著一條被子,享受著這柔軟而溫暖的「被窩」,細細想著一些有的沒的,有時竊竊輕笑著,累極了的冷雁智,臉頰摩娑著羽被光滑的緞面,帶著微笑入睡了。
朦朦朧朧之中,身軀被騰空抱起,冷雁智正滿腦的渾沌。
春夢嗎?冷雁智伸出了手,想把趙飛英的頭拉來親。
喝!那是什麼臉!
趙飛英的表情實在是太嚴肅了,以致於冷雁智嚇出了一身冷汗,手也停留在半空中。
「明天再跟你算帳。」趙飛英沉聲說著,把冷雁智抱上了床。
「那你不可以再不聲不響地跑了。」冷雁智拉著趙飛英的衣襟,堅決說著。
「現在四面都是江水,我要跑到哪去。我又不會游泳。」
當趙飛英走了進房,南方容正在幫冷雁智把脈。
「不愧是習武的人。普通人這麼一折騰起碼病三天,冷兄弟卻睡了一覺就沒事了。」南方容笑著。
「普通人會這麼跳上賊船嗎?」趙飛英淡淡說著,南方容隱隱察覺了不對勁,連忙告辭了,出門前還差點絆到門檻。
把門關了上,趙飛英緩緩坐在冷雁智面前,冷雁智的心一直撲通通直跳。
「第幾次了?」趙飛英的表情依然嚴肅。
冷雁智垂著頭。
「我是看不過,才出手的。」
「你以為自己真會飛嗎?不會游水,還眼巴巴就這麼跳過去。你沒想過他們會鑿船嗎?要是我再晚一步,你……」
冷雁智一把抱住了趙飛英。
一陣沉默,然而趙飛英的眼神也漸漸柔和了下來。
「雁智,顧別人之前拜託先顧好你自己。我嚇得心跳差點停了。」
「你怎麼趕得到?」
「……你說呢?」
冷雁智心裡一跳。
「你一直跟著我?」
「嗯。」
冷雁智幾乎忍不住滿眶的熱淚了。
「那幹嘛不一起走。」抱得更緊了,臉也埋進了他的胸膛。
趙飛英淡淡的氣息。
「……因為,我不想見你。」
冷雁智全身一僵。什麼?為什麼!?
「你一直在躲我,我看得難受。……你要是看不慣我的作為,大可自個兒回莊,可你……我不懂你了,雁智,你為何還是到杭州來了。」
什麼!?天大的誤會啊!
趙飛英輕輕推開了冷雁智。
「你不是不想睬我了,卻又為何不回莊?你不是恨我殘忍,卻又為何憔悴到如斯地步?你……」
「不是的!師兄!不是的!」冷雁智連忙喊著。
「否則又是為了什麼你要一直躲我?」趙飛英不解。
「這個……」冷雁智百口莫辯,只得支支吾吾地絞著手指。
正當趙飛英牢牢盯著冷雁智之時,船上的雇工敲了門,解除了這尷尬的情景。
冷雁智鬆了口氣。他現在知道被蛇盯著的青蛙,被狐狸盯著的小雞,還有被貓盯著的老鼠,是什麼樣的心情了。
到了港,一行人下了船。
港口人潮洶湧,而且多的是清一色服飾的武林門派弟子。
怎麼?難道這杭州的仇人,也想傚法那泉州的宋老爺?冷雁智偏著頭想。
船,漸漸駛離了。
「趙兄弟,你這船是買的嗎?」南方容看著逐漸遠去的精緻畫舫。精雕細琢、清雅而不帶俗氣,港口的人也見到了,艷羨之聲不絕於耳。
「嗯。」趙飛英看著船。「在杭州辦完事,我的事就了了。我們回頭可以坐這艘船回去。這個季節,走水路會比較快,而且比較舒服。」
冷雁智緊緊捱著趙飛英站著,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盯著他。
一反之前樸素的裝扮,趙飛英為每人都準備了一套華麗的衣服。而穿在趙飛英身上……冷雁智就是看呆了。
「你別一副想當場吃了他的樣子。」謝玉在冷雁智耳邊說著,當然,冷雁智立刻就臉紅了的。
「你!不要這麼下流!」冷雁智惱羞成怒。
「嘿!你敢說你沒這麼想!」謝玉瞪了回去。
「想什麼?」趙飛英疑惑地問著。
「沒!沒什麼……」冷雁智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衝上了臉。
靜靜看著冷雁智和謝玉兩人,趙飛英還是不瞭解他們葫蘆裡究竟在賣的什麼藥。
放棄。
「把兵器藏在衣服裡,我們扮成富商的樣子,比較方便走動。」趙飛英低聲說著,便領了一干人進了杭州城。
杭州城十年一度的英雄大會在最近的日子就要展開了。
除了選出一個武林盟主之外,最主要是各個門派之間訊息的流通以及交誼。
整個杭州城裡,多的是川流不息的武林人士,以及趁機來探風聲的商人。
而且,果不其然,對於武林最近出現的一個鬼怪也似的人物,各個門派悄悄的談論之聲也傳到了四人耳裡。有著絕世的武功,卻帶著極狠的心腸,福州、漳州、泉州三樁滅門血案都有他的份。眾人開始評論起這號人物。
鬼面。
「希望這次選出來的武林盟主有些魄力,把這鬼面拿下了,替江湖除了個魔星。」
「是了,這鬼面作了這麼多令人髮指的事情,該是要千刀萬剮的。」
眾人捉是捉不到,然而談起捉到了以後的處置,倒是興致勃勃。
冷雁智越聽越是心寒,一隻手牢牢抓著趙飛英的衣袖。
現在,四人在一家客棧投宿了下來,除了南方容說有事要先離開之外,其餘三人正在房外用著餐點。隔壁的兩桌都在談論著對於這鬼面的殘酷處置,相對於冷雁智的心驚,趙飛英卻是彷彿處之泰然。
「你要吃點什麼,雁智?」趙飛英低聲問著。
「師兄……我們回房吃好不好?」冷雁智不想再聽下去了。這些人把趙飛英形容成跟真正的鬼怪一樣,連挖出心肺當場吃了的渾話都說了,冷雁智難過到想拿刀砍人。
「在這裡,可以聽一些消息……」然而,趙飛英低著頭,擔心地看了冷雁智一眼。「雁智,你不舒服嗎?要不,你先回房休息,我叫他們送飯菜到你房裡。」
「不。」冷雁智輕輕搖著頭。這個時候,他怎麼放心讓趙飛英一人在這龍潭虎穴。
「我們……這次要找的是誰?」謝玉低聲問著。
「章記,章家人。」
章府。
南方容抬頭望著章家大門,一臉驚歎的樣子。要不是身上穿著華貴的衣服,準會被當成鄉巴佬。
敲了敲門環。
「這位爺,有事嗎?」看門的小廝問著。
「啊……對!我有事找你們家老爺,可不可以請小哥替我通報一聲。」
「這位爺怎生稱呼?」
「我是南方容。」
等了一刻鐘,小廝出來了,但是表情古怪。
「怎麼了?」南方容看著他身後,章家老爺沒有跟著出來。
「這……這位爺,咱家老爺說,這給您,請您以後別再來了。」小廝遞給了南方容一封封了泥的信。
南方容拆了開,裡頭是厚厚的一疊銀票。
沉默了一會兒。
「那……這位爺,您就請回吧。」小廝準備關門了。
「請等等,小哥。」南方容連忙擋住了門。
小廝有點不耐煩了。
「請小哥再替我傳個口信。」南方容帶著微笑。
把信又封了,遞給了小廝。
「請把這,還給你家員外,順便請你轉告他,家母已然過世。」
趙飛英三人在街上採買一些雜物,一頂華麗的轎子經過了他們身後,周圍六個壯漢護著,饒是盛大的聲勢。
「讓開讓開!」壯漢吆喝著。
天底下的惡霸都是這樣趕人的嗎?冷雁智叉著手看著。
「怎麼了?雁智?」趙飛英回過了頭來。
此時,一個小女孩被壯漢洪雷一般的聲響嚇哭了,冷雁智一皺眉,正要發作。
「停轎。」轎內的似乎是個女子。
「是,夫人。」壯漢躬著身。
女子緩緩走了出,一名三十多歲的女子,卻是美艷無方、儀態萬千。
女子走了近小女孩,蹲下了身,柔聲安慰著,小女孩的父親在一旁一勁兒道著歉。
「不要緊,是我家的人嚇壞了她,妾身才該謝罪的。」女子微微一福。
「嘖嘖嘖,這一定是好人家的千金、大戶人家的夫人。」謝玉讚歎著。
冷雁智不置可否,回過頭卻瞧見趙飛英癡癡盯著女子的樣子。
不敢相信地沿著他的目光看去。趙飛英竟然真的是在看這名女子。
僵在當場,冷雁智的心被忌妒啃著。他緩緩喘息,拚命抑制著自己把那名女子當場殺死的衝動。
「那位夫人是誰呢?」趙飛英低聲問著小販,冷雁智聽得心酸,悄悄別過了頭去。
「那位啊,想必您是遠方來的客對吧?杭州城裡,最美、最賢淑的,這位夫人排了第二,就沒有誰敢稱自己是第一了。那位夫人,整個城裡,誰不認得啊?」小販衷心讚頌著,冷雁智推開了一旁的雜人,緩步離開。
趙飛英竟然沒有發覺他身旁冷雁智的離去,他只是靜靜瞧著女子。帶著一種渴慕以及思念。
小販喃喃又說些話,才講到了正題。
「這個夫人,常常施捨一些貧苦人家,大家都把她當活菩薩一樣看待。再加上她的夫家,章大商人,財大勢大,這杭州城的知縣,還沒她倆夫妻有百姓緣呢!」
世界,崩毀的聲音。
「她是章夫人,章記老闆的夫人?」趙飛英顫著抖,問著。
「是啊,就是呢。除了章大老闆,誰能娶到這麼秀外慧中的夫人?」
是嗎……是嗎……你真的嫁給了章家人……
你……怎麼可能……做得出這種事來……
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