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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醉東風(三) 第十二章 作者:小林子
    不願意見到令自己心傷的情景,於是選擇了逃避。

    一日,就如往常一般,冷雁智和程蝶衣都在練著功。然而,三莊主有事找趙飛英,所以,趙飛英經過了院子。

    眼角瞄到了趙飛英的身影,冷雁智停下了刀,愣愣地看著趙飛英。

    趙飛英並沒有注意到他,仍是緩緩地跟在三莊主身後,以他那獨特的、流暢而優美的步伐。

    冷雁智靜靜看著,儘管對招的師弟正嘗試叫回他的魂魄。

    三天了,整整三天躲著趙飛英,今日一見,才知思念是何滋味。

    程蝶衣也見到了趙飛英。歡呼了一聲,丟下了對劍的師姊,像只蝴蝶一樣撲向趙飛英的懷裡。

    趙飛英輕輕笑著,帶著一絲絲的寵溺。那原本是自己專有了兩年的,自以為是特別的神情。

    冷雁智咬著唇。

    似乎是察覺到了冷雁智的目光,趙飛英緩緩回過了頭來,與冷雁智四目相望。冷雁智別過了頭,收起了刀回到自己房裡。趙飛英臉上淡笑的表情沒有變,只是眼裡多了一些落寞。

    過了幾日的夜裡,冷雁智聽到了輕敲房門的聲音,於是他打開了門。

    趙飛英站在房門前,帶著一貫的微笑。

    「談談好嗎?雁智。」

    抬起了頭,有點黯淡的眼神。

    「談什麼?我們還有什麼好談的?」雖然冷冷地說了,冷雁智回到自己床緣坐著,還是讓趙飛英進了來。

    趙飛英坐在桌旁,然而卻沉吟著。冷雁智最近的疏離,讓他突然有點無所適從。

    此刻,冷雁智依舊保持著沉默,兩人靜坐無言,直到趙飛英開了口。

    「談談蝶衣,好不好?」

    冷雁智微微變了臉色。什麼時候他們已經變得如此親密?

    看了冷雁智一眼,趙飛英轉了過頭,嘗試著忽略冷雁智臉上的表情。

    「前些日子,三莊主找我過去,談的是蝶衣的終身大事。」

    冷雁智咬著唇。

    趙飛英並沒有再看他一眼,繼續緩緩說著。

    「我有提到你,可是三莊主跟蝶衣都……所以,剛才,我答應了。」

    把自己的唇咬得滲出了血絲,他還是靜靜聽著。

    「我當初想了很久……考慮了好幾天……我……似乎也想成個家,好好安定下來。」

    「為什麼是程蝶衣。」冷雁智努力地使自己的語調保持平穩。

    「因為……她需要我。」趙飛英輕輕笑著,帶著一絲絲的無奈,以及……埋在心底深處的悲哀。

    「就因為這樣!?」冷雁智失聲叫著。

    「是的。」趙飛英轉過了頭,看著冷雁智。

    「就因為這樣。」趙飛英認真的表情,讓冷雁智知道他並不是在說笑。

    咬著牙,冷雁智站了起來。

    「你根本不知道!這不是愛!也根本不是什麼感情!師兄,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趙飛英一字一句地說著。

    「感情,在婚後可以慢慢培養,我……也會慢慢試著去愛她。」趙飛英緩緩說著。

    「你真以為愛情就這麼容易,說愛上,就愛上的?」看著依然冷靜的趙飛英,冷雁智突然想狠狠搖著他,把他的聰明、他的智慧,狠狠搖出他的腦袋!

    「那你告訴我,什麼是愛?」趙飛英抬起了頭,看著冷雁智,突然之間,冷雁智直以為他要哭了。

    似乎,在何時也曾看過這副表情。冷雁智愣愣看著,看到連自己的心都空蕩蕩的,看到連自己的喉嚨都發著緊。

    「我要怎麼說?」勉強地、輕輕笑著。

    冷雁智扶著自己額頭,跌坐回床。一邊哭著、一邊慘笑著。

    「我要怎麼說?」

    憐著她、疼著她、寵著她,這是否就是所謂的愛情?

    在眾師兄弟姊妹的面前,三位莊主都在場,趙飛英輕輕握著程蝶衣的手,靜靜瞧著那張因為害羞而發紅的小臉。

    程蝶衣微微低下了頭。

    「婚姻大事,不是兒戲,考慮清楚了。」突然的,二莊主緩緩說了。

    大莊主靜靜站在一旁。

    「徒兒考慮清楚了。」趙飛英笑著。

    「……我也是。」咬著唇,程蝶衣也羞赧地笑著。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在眾人的見證之下,於是,程蝶衣就成了自己一生所要守護的女子。

    趙飛英淡淡笑了。

    轉頭過去看了冷雁智一眼,那是張比哭還難看的笑臉。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於是,就是一生了。

    「定下了名份,我也總算放下了心。」在莊內的大宴上,三莊主開懷地說著。

    即使是莊內的喜事,二莊主依舊是一副嚴肅的臉。而大莊主,也推說身體不適,回到了別院休息。

    儘管如此,絲毫不減這一片的喜氣洋洋。

    「但是,飛英,你要拿什麼娶蝶衣過門呢?」帶著笑意的眼,三莊主似乎早就有了打算。

    看了始終低著頭的程蝶衣一眼,趙飛英也笑了。

    「請三莊主明示。」

    「我的蝶衣,沒有最少三品夫人的大轎,是抬不過門的啊。」三莊主故弄玄虛。

    微微一想,趙飛英就明白了。

    「是,徒兒遵命。」趙飛英離了座位,躬身作禮。

    俗話說,一醉解千愁,然而冷雁智卻連一滴酒也沒沾。

    獨自坐在黑暗的房裡,連眼淚也不想流,他倒要看看,這心若真成了碎片,是否真的能讓人魂歸離恨天。

    有人敲著門,是趙飛英的聲音,然而他已經不想再開。

    緊緊閉起世俗的門,連帶著也關上了心門。

    他的世界,從此只有那兩年的趙飛英。

    然而,為什麼,聽到他在門外的呼喚,還是會掉淚。

    為什麼

    儘管趙飛英再度出了莊,趕赴那即將來到的秋試,冷雁智還是沒有去送別。

    整整一個月,都沒有見到趙飛英,於是,就連一絲的笑語也聽不到,也不會再傷心了。

    冷雁智練著刀,一次又一次,在趙飛英跟程蝶衣連袂出莊的日子。

    他的刀,越來越凌厲,他的眼神,也越來越冷。

    「就連我,也不敢接你的刀了。」

    一日,大莊主到了院子,瞧了練功中的冷雁智一會,淡淡說了。

    三妹把她拉了過來,就是為了炫耀冷雁智的武功,然而,她只有痛心。

    「怎麼樣?大姊,你有見過這麼棒的刀法嗎?再兩年,雁智就要青出於藍了。」

    三莊主欣慰地笑著。

    在場的師兄弟姊妹都用著艷羨的眼光看著冷雁智。

    冷雁智只是笑著,陰沉沉地笑著。

    他恨。在似乎徹底的擁有之後,緊接著的徹底失去。

    他愛得多深,此刻的恨就有多深。

    曾經以為,可以咬著牙、吞著血淚,眼見愛人別抱。

    可是,真的事到臨頭,卻只希冀著徹底的毀滅。

    三日後,冷雁智離了莊,沒有留下隻字片語。

    同時,也帶走了胭脂刀。

    一路問了過去,於是追到了靖州城。

    在此,是個交通的要點,有兩條往京城的陸路,以及一條水路。

    由於秋試將近,赴考的學子以及所帶的侍從更是將靖州城擠得水洩不通。

    在這繁華興盛的大城裡,一身風塵僕僕的冷雁智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問了五六家客棧,終於,一個掌櫃指著西方。

    「往西走去,大概六個巷子,有一間城內最大的布坊。那位姑娘要買新衣服,所以那客倌就帶了她去。」

    於是,冷雁智把刀藏在衣裡,緩緩推開了人群,往布坊走去。

    經過了城中的地帶,更可以說是人人摩肩擦踵地,寸步難行。冷雁智皺了眉,那從四面八方而來的推擠,讓他十分、十分不耐煩。

    然而,光天化日之下,若是當場飛簷走壁了起來,想必也是不成體統。

    「讓讓!」冷雁智低聲喝著。

    前方的人轉過了頭來,瞪了他一眼,然而,接下來看見他那一身的塵土,更是皺起了眉。

    冷雁智哪裡看不出他的心思?冷冷瞪了一眼,那人就推開了人群,遠遠離開冷雁智的視線。

    冷雁智看了前方的人群一眼,決定還是先回客棧了。然而,才剛轉過頭,後頭傳來的聲音就讓他全身一震。

    「請讓讓。」

    儘管人聲鼎沸,他是不會聽錯的!

    猛然又轉回了頭,趙飛英正在眼前、只隔著三個人。

    一身讀書人的裝扮,乾乾淨淨的一襲布衣。洗去了江湖人的霸氣,趙飛英似乎換了個人似的,顯得格外溫文儒雅。

    然而,冷雁智還是認出他了,只是,定在了當場。不敢開口喚他,卻也無法轉移自己的視線,滿腔的恨意以及妒意,暫時遺忘在那顫動著的心底。

    趙飛英依舊是那副微笑。輕輕地推開了身旁的人。他沒有發現冷雁智的目光,也未曾轉過頭來。

    冷雁智下意識地、粗魯地推著身前的人,趙飛英正緩緩離開他的視線,而自己,想再多看他一會……

    「小子,別盡推著!我旁邊也滿滿的人哪!」

    幾個人皺著眉,揉著發疼的臂膀。也有幾個小孩跌了倒,放聲哭了,爹娘一邊哄著、一邊罵著,儘管後頭已經鬧成了一團,趙飛英還是沒有回頭,緩緩走著。

    等等!等等!冷雁智在心裡著急地喊著,然而趙飛英還是消失了身影,獨獨留下滿心惆悵的冷雁智,呆立在人群之中。

    打理好了明日出發的行頭,趙飛英回到了布坊。

    「飛英哥哥,你說蝶衣穿這樣好不好看?」程蝶衣穿上了新衣,在趙飛英面前輕巧巧轉著圈子。

    程蝶衣本就是傾城的絕色,此刻,換下了從莊裡帶來的樸素布衣,添上了水藍色的絲綢衣衫,巧笑倩兮,更是顯得艷光四射。

    「不好看嗎?」程蝶衣睜著疑惑的大眼睛,偏著頭瞧著正不發一語、細細打量著她的趙飛英。

    「好看極了。」趙飛英認真說著。

    「真的?」程蝶衣笑開了顏。

    攬著趙飛英的手臂,小小的頭盡往趙飛英肩上蹭著。

    「人家好高興,今天是蝶衣第一次穿這麼漂亮的衣服呢!」

    「喜歡就多帶幾件,在路上可以換著穿。」趙飛英輕笑著。

    「那,飛英哥哥,你再等人家一會。」程蝶衣磨著趙飛英撒嬌,甜甜柔柔的聲音傳了來,一旁的掌櫃,聽得連骨頭都快酥了。

    湖綠色的、鵝黃色的、大紅色的……素底的、繡花的、印染的……程蝶衣一件換過一件,每件衣衫穿在她身上,都是讓眾人為之雙眼一亮的驚艷。

    趙飛英靜靜地、欣賞地瞧著程蝶衣,臉上帶著暖暖的笑意。

    「這個姑娘真是美的,不知道許人了沒有?」掌櫃跟夥計說著悄悄話。

    「許了。」話聲雖輕,趙飛英還是聽見了,淡淡笑著。

    「許給了哪家的少爺啊?」夥計好奇問了。

    「我。」趙飛英轉過了頭去,對兩人微笑。

    程蝶衣還在興奮地挑著新衣,彷彿想把整間布莊搬到車上似的。趙飛英也沒有阻止,帶著一絲絲的寵溺。

    等了快半個時辰,無意中,發現程蝶衣頭上還戴著木簪子。

    「蝶衣,你慢慢選,我出去一會兒。」趙飛英柔聲說著。

    「好,可是不可以去太久喔。」程蝶衣嘟著嘴。

    「我馬上回來。」趙飛英微笑著。

    於是,當冷雁智終於找著了布坊時,趙飛英正在布坊不遠處,為程蝶衣挑著簪子。

    簪上停著一隻淡紫色的蝴蝶、翅膀還能隨著微風輕輕拍著。趙飛英看了一會,將它拿了起,細細檢視。

    一旁的小販,立刻鼓動著三寸不爛之舌,趙飛英也靜靜聽著。

    冷雁智站在遠處,不發一語地注視著趙飛英。

    趙飛英買了簪子,回到布坊,冷雁智不知不覺中也跟進了幾步。

    然而不久,停下了腳步,咬著唇,看著布坊裡的兩人。

    「咦?飛英哥哥,你買的是什麼啊?」程蝶衣好奇地接過簪子。

    「哇啊!好漂亮喔!」

    「喜歡嗎?蝶衣?」趙飛英柔聲問著。

    「好喜歡!」程蝶衣撫著簪子,燦爛地笑了。

    「給你配新衣服的。來,我幫你戴上。」重新接過了簪,程蝶衣害羞地紅著臉,讓趙飛英低著頭、為她簪上。

    「蝶衣漂不漂亮?」程蝶衣歪著頭、笑著,看著趙飛英。

    「漂亮。」趙飛英注視著她,緩緩地,把她稍微凌亂的髮絲撥了正。

    冷雁智的眼神黯然。

    花紅易招蜂。

    趙飛英與程蝶衣雖是已經定過親了的,趙飛英還是守著禮,與程蝶衣隔著一間房睡著。

    夜裡,一個採花賊摸進了程蝶衣房裡,打算一親芳澤,卻沒想到程蝶衣拿著把劍,站在房中,正冷冷看著他。

    「這麼嬌滴滴的一個姑娘,別盡拿著刀劍玩兒,要是傷了這水嫩水嫩的美貌,小爺我可會心疼死了的。」採花賊輕薄地笑著,往程蝶衣的胸前探出手就想摸一把,程蝶衣俏臉變色。輕飄飄地退了一步,同時,纖若無骨的手一個反轉,採花賊眼前只見紫光一閃,手臂就掉了下地。

    採花賊哀嚎的聲音,吵醒了整間客棧的客人。包括趙飛英,以及正坐在屋簷上悶著頭掉淚的冷雁智。

    整間客棧鬧了起來。趙飛英草草披上了外衣,一閃身就到了程蝶衣房裡。

    血流成了一個小泊,採花賊抱著斷臂,正跌跪在地哀嚎著,程蝶衣依舊叉著手,居高臨下、睥睨地看著。

    「蝶衣,你沒事吧?」看了地上的人一眼,雖然局勢已然十分明顯,居於關心的立場,趙飛英還是問了一句。

    「我沒事的,只是,要怎麼處置他啊?」程蝶衣瞪了採花賊一眼,採花賊忍著劇痛、抬起頭來看著兩人。

    「報官吧。」趙飛英說著。

    採花賊一驚,眼角登時四處打量著脫逃的路線。

    「不要,人家想殺他。」程蝶衣跺著腳,嬌滴滴地說著。

    什麼!?採花賊想都沒想,立刻飛身竄出了窗戶。

    程蝶衣和趙飛英只看了一眼,並沒有阻止。

    「放了他吧,他罪不致死。」趙飛英柔聲勸著。

    「不行!他還……還想摸我……」程蝶衣氣嘟嘟的。

    「你沒吃虧不是?」

    「我就是生氣!」程蝶衣撇過了頭。嬌憨的模樣讓人直想發笑。

    「別這樣,事情過了就算了。」趙飛英微笑著。

    「哼,我偏不!」

    看著程蝶衣往採花賊脫逃的方向奔去,趙飛英歎了口氣,也只能跟著。

    眼見兩人都出了客棧,冷雁智也緊隨在後。

    「喂!你別跑啊!」程蝶衣氣得大叫。

    開玩笑,這性命攸關的大事!採花賊使盡了吃奶的力氣,狂命奔著。

    然而,兩人的距離還是越來越短,採花賊一身大汗,而趙飛英緊緊跟在程蝶衣身後。

    只剩五步的距離,蹬了一下地,程蝶衣飛身向前,就是流星也似的一劍。

    直透心窩。抽出劍,就是一股鮮血噴出。急忙地躍了開,鵝黃色的新衫衣角還是濺到了血,程蝶衣皺著眉,看著血污。

    「真是的!髒了我的衣服!」程蝶衣跺著腳,嬌嗔著。

    趙飛英看了地上的屍首一眼,轉回頭又看著程蝶衣。

    「蝶衣……你……」趙飛英無奈地、想勸又不知從何勸起。

    程蝶衣咬著唇、抬起頭看著趙飛英,一臉可憐兮兮的樣子。

    一見到這副臉,莫名的,趙飛英就心軟了。

    「沒關係,我們明天再買一件。」

    「人家就是喜歡這一件。」程蝶衣跺著腳。

    「不然,我們請布莊再做一件相同的?」

    「可是,得等……」程蝶衣偷偷瞧了趙飛英一眼。

    「沒關係,時間還早,我們可以遲些日子再走。」趙飛英微笑著。

    「啊……我就知道飛英哥哥最疼我了。」攬著趙飛英的手,程蝶衣笑著、蹭著趙飛英。

    趙飛英無奈地笑著。

    這一幕,盡看在冷雁智眼裡,冷雁智只是冷冷地看著。

    親密地轉身走回,程蝶衣的笑語,一聲聲都鞭在冷雁智的心上。

    雙手越捏越緊,直到趙飛英低頭去聞程蝶衣的髮香。

    忍不住低吼了一聲,冷雁智往懷裡抓起了一把銅錢,氣昏頭的、使出了全身的內力就往前擲去。

    銅錢挾著雷霆一般的威力,疾射程蝶衣身後。程蝶衣正笑著,沒有警覺,直到暗器破空之音近了身,才猛然回過了頭。

    趙飛英也轉過了身,臉色微變,在暗器襲上程蝶衣之前,推開了程蝶衣,自己也狼狽地閃了過,只劃破了胸前的衣襟。

    銅錢釘在身後的樹上,趙飛英劍目橫掃,黑漆漆的林裡,冷雁智隱起了氣息。

    「師兄,是誰?」跌倒在地的程蝶衣站了起身,拍了衣衫,拔出了劍,怒氣沖沖。

    趙飛英側耳傾聽,只有風聲。

    拔起了幾枚銅錢,目光微微閃著。

    「也許是走了,我們回去吧。」趙飛英低聲說著。

    「嘖……好吧。」程蝶衣收劍入鞘。

    當兩人走離之後,冷雁智才轉身離去,滿心的淒苦。

    猛然,暗器破空之聲襲來,心思不在的冷雁智一驚之下,已然無法躲過。

    雖然避開了要害,一枚銅錢還是釘入了左肩。

    啊……冷雁智吃痛,按著傷口,踉蹌了一步。

    「在那裡。」趙飛英的聲音傳了來,兩人正往自己的方向飛奔。

    轉頭看了一眼,冷雁智咬著牙、含著淚,不發一語地提氣奔著。

    來到冷雁智原本的藏身處,趙飛英低下身,摸著草上的血跡。

    「看來,他受傷了……」

    「飛英哥哥,趁現在,我們快追!」程蝶衣大嚷。可惡,讓她吃了滿臉的沙。

    「得饒人處且饒人,我想,他是不會再來的了。」趙飛英說著。

    「啊……就這樣放了他?」程蝶衣嬌嗔了一聲。

    「嗯。」趙飛英安撫地摸了摸程蝶衣的頭。

    不過,是誰呢?與我們有此深仇大恨。

    那手法、那力道,來人不是泛泛之輩,也存心要置我們於死地。

    然而,若是如此,為何是用這銅錢?沒稜沒角的……

    究竟是誰……

    捂著傷口奔著,在夜裡,讓淚水揮灑在身後。

    直到精疲力盡。

    側身靠著樹,冷雁智大口喘氣。

    哈……哈……

    把按著傷口的右手微微放開,因為疾奔所造成的血氣翻湧,讓大股的鮮血從傷口冒出。

    好痛……

    冷雁智咬著牙,點了自己止血的穴道,撕下了一塊衣服按著傷口。

    累極、痛極,冷雁智靠著樹坐倒了下來。

    銅錢還嵌在肩裡,肌肉痛得不斷微微抽搐。

    得趕快取出才行……傷在後肩……得找個傷科大夫……

    但是……眼皮重得像鉛塊似的……

    不行了,先歇一會兒……好痛……好累……

    先殺了趙飛英,再殺了程蝶衣,最後就是自己。

    提著刀出莊,想結束這段緊緊糾纏著的愛與恨,然而……然而……他的身影……

    他的身影……

    他的微笑依舊牽動著他的目光,他的聲音依舊敲著他的心。儘管,儘管在他身旁的已不是他,但是,趙飛英還是趙飛英,而冷雁智還是戀著這趙飛英的冷雁智。

    「真是沒用……」

    被凍醒、痛醒的冷雁智,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瞇著眼,看著從樹梢的間隙灑下的曙光。

    「你就是一直狠不下心,才會落得如此狼狽的下場。冷雁智啊冷雁智,你還要被趙飛英綁幾年?一輩子嗎?一輩子被情所困,那你的生命還剩下些什麼……你又不是為了趙飛英而活著的……」

    蹣跚地走回城裡。

    如果,趙飛英知道那是自己下的手,他會怎麼做?

    殺了自己?因為他想殺了程蝶衣?

    還是,他又會無奈地笑著,就像以往一樣地寬容?

    如果……他跟程蝶衣打了起來……他會幫誰?

    幫他?幫她?還是誰也不幫……

    不過,至少確定的是,他一定又是那副困惑著的表情。

    真是的……冷雁智低頭笑著。

    走著的腳步是虛浮的,全身冒著冷汗。

    八成發了點燒吧……冷雁智坐在樹蔭下歇息,因為他實在是頭昏腦脹。

    又昏昏欲睡了。然而,他知道,要是自己真睡了,也許就再也起不了身。

    不過,這樣也許是最好的結果吧……不是嗎?讓那一對兩情相悅的愛侶雙宿雙飛,而自己,則靜靜候著來生,也許,天可憐見,可以成全了他們。

    如果下輩子,你是男子,則我願為女子……若是,你轉世成女子,我就當個男子……如此一來,即使是你不願,我也必會相逼……省得一世的苦候……

    點開了止血的穴道,讓血繼續流著。冷雁智闔著眼,等著最後一刻。

    畢竟……也算是死在你的手裡……

    幸運地,布坊裡還有一件相同的衣衫,程蝶衣買了新衣,攬著趙飛英的手,不顧禮教之防,公然地在街上走著。

    要是以前,趙飛英必會輕輕掙脫程蝶衣,然而,如今是自己未過門的妻子,有的也只有放縱和寵溺。

    然而,眾人的目光,還是讓程蝶衣皺起了眉。

    「討厭,怎麼盡看著人家……」程蝶衣喃喃抱怨著。

    「那是因為我的蝶衣實在是太美了。」趙飛英低下頭,笑著、說著,程蝶衣果然臉紅了。

    「啊……飛英哥哥取笑人家……」程蝶衣不依地蹭著趙飛英。

    趙飛英輕笑。

    「不過,衣衫也買了,明日就出發吧。」趙飛英說著。

    「可是……人家想再逛逛……」程蝶衣睜著大眼睛。

    「一路上,有的是更大的城。我是怕,昨晚的人……」

    「怕他?我們有兩個人呢!」程蝶衣叉著腰。

    「是啊……」趙飛英又笑著。「但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難保沒有人跟他同一路,想讓我們難看。」

    「來一個、我殺一個,來兩個、我殺一雙。」程蝶衣的纖手揮著劍式,直把趙飛英逗得發笑。

    「是是是,我的大姑娘,您武功蓋世我是知道的。但是,您總不忍心叫我擔心得睡不著覺吧?」

    「這樣喔……」雖然嘟著嘴,但是趙飛英知道程蝶衣妥協了。

    真是的……簡直跟雁智一個模樣……趙飛英忍俊不住。

    再度睜開眼,眼前卻不是閻羅殿。

    冷雁智吃力地眨著,炎炎日頭正曬著他。

    我是昏迷了一個時辰,還是一天又一個時辰?

    傷口彷彿不再那麼疼痛了。

    伸出手摸去,卻儘是一片的糜爛。左肩,也是刺刺地發麻。

    糟……

    不過……算了……

    冷雁智咬著牙,還是站了起,靠著僅存的一點意識。

    師兄……你等著……我來帶你一起走……

    滿身沙土以及血污。

    潛進了一間農舍,取了一件粗布的衣裳換上,冷雁智帶著微失神志的笑容,回到了靖州城。

    緩緩走著。路上嘈雜的人聲,似乎被隔離在另一個世界。

    除了正中央的視野,周圍是一片模糊。

    左肩已經不能動了,但是他還有右手。

    拿著胭脂刀的右手。

    這殷紅似血的刀,等會兒,要是染上他一生摯愛之人的鮮血,想必更是妖艷奪目了……

    趙飛英和程蝶衣正背著包袱,在客棧前等著車,冷雁智提著刀,緩緩走近,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往趙飛英的背就是一刀砍下。

    全身殘餘精力所繫的一刀,賭上了來生的一刀,冷雁智的刀又快又狠。

    一刀斃命,讓你免受痛楚。

    淋漓盡致的一刀,快若疾電。

    若是平日的趙飛英,即使是全神戒備,也必然躲不過這一刀。

    然而,他忽略了自己一直拖著的腳步,當他靠近趙飛英之時,趙飛英已然發覺。

    猛然轉過頭,恰好迎上了刀身,趙飛英一驚,旋過了身子。

    一刀未中,冷雁智淒慘地笑了,重重跌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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