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期剛出爐的商業雜誌,封面居然是我和秦亞東翩然起舞的畫面。那天舞會並沒有記者在場,不知道是哪個無聊的人拍了照,把照片提供給雜誌社。
這期的專題報導是政商界名人的未婚子女,編輯還自行圈選出幾對佳偶。這種文章,我向來都是看得津津有味,唯獨這一次例外──因為我也成了焦點之一。
該死的是那個記者還訪問了秦亞東的好朋友,他們還說什麼:這次亞東是真動了凡心了。一整個晚上,他的視線都沒離開過蘇小姐,我們鬧他幾句,他還臉紅呢,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我才覺得不可思議呢!秦亞東怎會交了這種損友?什麼叫「動了凡心」?說得好似他高高在上,我三生有幸才得以蒙他青睞似的。還有,那個無聊的記者以為他在寫影劇新聞嗎?財經方面的專題分析他不會嗎?
唉!全世界的人都要誤會了,明天我哪有臉上班?
嘴裡雖然嘀嘀咕咕地罵著,我的手還是不由自主地往下一頁翻。聶詠夷和陳敏的合照倏地映入眼簾,我的心不禁絞痛起來。合照旁還有一行小字:
聶詠夷和陳敏連袂參加了許多宴會,是近期中最被看好的一對這時,電話鈴聲響了,我沒好氣地拿起話筒,不曉得是哪個倒霉鬼要讓我出氣?
「盼盼,我是亞東。最近幾天有空一起去看畫展嗎?」不可否認,秦亞東的確很有風度,「最近幾天」擺明了時間任我挑。
「沒空!」相形之下,我的修養就差多了。誰教他挑我心情不好的時候打電話來,而且我的心情之所以不好,有一半是為了他。
「忙些什麼?」他當然聽得出我的不友善。
「忙著澄清流言。」
「你也看到報導了?我……」
「你怎樣?」話一出口,我才覺得自己太盛氣凌人了。
「我是真的很喜歡你。」
我嚇壞了!我以為他會通個歉、解釋幾句,沒想到他會這樣坦然承認!
「為……為什麼?」我的聲音竟微微發顫。
「因為我覺得你很可愛。」他說得理直氣壯。
老實說,「可愛」這個形容詞比「漂亮」、「聰明」都要教我開心,只是說這句話的人不是聶詠夷,對我而言就沒有什麼意義了。
沉默許久,我實在無言以對。
「那……我過一陣子再約你好了,再見。」天啊!他是那麼體貼,害我的罪惡感油然而生。
為什麼我愛的是聶詠夷而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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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公啊,沒想到你女兒這麼有辦法,才回國沒多久就上了雜誌封面,真是光耀門楣啊!」完了!我就知道多嘴好事如老媽者,一定不會放過這個奚落我的良機。
「還不是遺傳了你的絕世容貌!」爸爸諂媚地討好著媽媽。
天啊!聽他們調情實在嚴重影響食慾。
「盼盼,你到底有沒有意中人?」媽媽饒富興味地看著我,而我則打定主意悶不吭聲。
「依我看,還是詠夷好一些。現在他把聶家的事業打理得有聲有色,年輕一輩幾乎沒有人比得上。而且嫁給他也不會有什麼妯娌不合的問題,就連他唯一的妹妹也嫁到美國了。」爸爸似乎一直很欣賞聶詠夷。
「拜託,他大了我們盼盼十歲口也!更何況要我們家盼盼當人家後母,豈不是太委屈了。」
「你懂什麼?這樣盼盼才沒有生兒育女的壓力啊!」
「我還是覺得亞東比較好,年紀較接近,人也敦厚有禮,跟我們盼盼站在一起,多麼登對呀!」
我受不了了!
「你們就巴不得我趕快離開這個家嗎?那我明天就開始找房子好了!」說著,我的眼睛都快泛出淚水了。
「盼盼,你別胡思亂想,我們還不是關心你!」媽媽趕緊坐到我身旁安慰我,生怕我說到做到似的。「對了,聽你爸說聶詠夷跟你求過婚,是真的嗎?」
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到底是招誰惹誰了?
「嗯。」我無精打彩地點了個頭。
「說起來,你們男人就是絕情。」媽媽根本就是卯上爸爸了。「想當初他和他的妻子多令人稱羨啊!他太太不是還被封為社交圈第一美女嗎?才死了不過兩年,就又看上我們家盼盼了。」
哼,聶詠夷要真是個絕情男子就好了!
「我們盼盼啊,連清心寡慾的和尚都會心動,怎麼能怪詠夷呢?」
「那聶詠夷幹嘛又跟陳敏走那麼近?」
我真的生氣了,連家人都要湊這個莫名其妙的熱鬧!為表示抗議,我拋下碗筷就到樓上去看電視。
沒多久,電話鈴聲又響了起來。一聽就煩!
「喂?」我存心要發洩怒氣。
電話那頭愣了一會兒。「盼盼嗎?我是詠夷,可以跟你談點事情嗎?」
「當然可以。」不知怎的,聽到他的聲音,我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來,語氣也變得溫柔多了。
「呃……我現在在你家大門口,你方不方便出來?」
「好。」照說我該請他進屋的,可是樓下那兩個人實在有些面目可憎,而且他們一定會一相情願地猜東猜西的。
嶝嶝地跑下樓,我直往門口而去。
「盼盼,你別真負氣離家啊!」媽媽緊張地站了起來。
我不禁被這個誤會逗笑了。「不是啦!有個朋友在門口等我。」
出了門,一陣陣帶著清新味道的晚風迎面拂來,黑漆漆的天空中綴著繁星點點,是誰說過良辰美景莫虛度的?
聶詠夷倚在他銀灰色的跑車上,看著我走近。
「什麼事不能在電話裡說?」風吹得我的頭髮飄呀飄的,一顆心也飄飄蕩蕩的。
「嫁給我好不好?」他淡淡地開了口。
我的心一下子繃緊了。「為什麼?上次我都說了沒關係的……聶伯伯為難你嗎?」
他搖了搖頭。「他前陣子老把陳敏和我掛在嘴邊,現在也不好驟然改口說我們倆。」
「那你總要給我一個理由啊!」我是很想嫁給他,可我無法說服自己那會是個正確的選擇。
「前幾天,予勁在幼兒園門口看到同學的爸媽一起來接放學,一直問我要新媽媽。」
他很努力地想表達清楚他的意思。「他對你印象深刻,予勤那個小丫頭也說你是那些阿姨中還算可以的,我爸媽的想法就更不用說了。」
天下有這麼差勁的求婚詞嗎?我又不是要嫁給他的家人!
「問過你妹妹的意見了嗎?」
「嗄?」他愣了一會兒才恍然大悟,笑著拍了一下我的頭。「你笑我!」
「聶大哥,你笑起來很好看。」我仰起頭誠心地說著。
他將我拉近,低下頭輕聲說:「那你願不願意為了我的笑容嫁給我?」
「有沒有好一點的理由?」我這個人很好商量的。
「我不想你嫁給別的男人。」
他的話聲好輕好輕,卻迅速地讓我心裡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我訝異地抬起眼瞼看著他認真的表情,突然覺得好感動。夠了,光這句話就夠我拿一輩子下賭注了。
「成交!」我笑了。
他從西裝口袋裡拿出戒指,將它套在我的手指上,然後很慎重地輕吻了下我的唇,「我會好好待你的。」
「要不要拜見一下岳父母?」好快哦!我們居然三言兩語就解決了終身大事。
他有些彆扭地推拒著,「我……我先回家跟孩子們說好了,他們本來一直吵著要跟來的。」
「哦。」我溫柔地應了聲,目送他的車子遠去後才轉身回家。
一進門,爸爸就開始訓我,「怎麼不請朋友進屋裡坐坐?在外頭說了那麼久!」
「我要結婚了!」
這句話像是在家裡投下一枚炸彈,爸媽都嚇住了。
我慢慢地踱到他們面前,伸出我的手讓他們看清楚那個戒指,以示所言不虛。
「你是不是氣我們剛剛說話太無聊了?」爸爸的氣焰瞬間消失得無影無琮。
「你有點頭腦好嗎?她一時半刻哪變得出這麼名貴的戒指!」媽媽畢竟比較識貨。
「剛才誰找你?」
唉,爸爸非得這麼迂迴曲折地問嗎?
「聶詠夷。」
「聶詠夷?!」他們同時叫出聲來。
「盼盼,怎麼沒頭沒腦地就說要嫁他?」媽媽忙不迭地拉我坐下。
「他已經第二次向我求婚了,怎能算沒頭沒腦呢?」難怪爸媽會難以接受,連我都覺得一切如夢似幻的,只有手上的戒指讓我確定自己就要嫁人了。
「你才二十二歲,現在談婚嫁太早了。」
「媽,我們家有三分之二的人讚成哦!」所以,你反對也是無用啦。
「我……我打個電話問盛群。」難得見爸爸這麼慌慌張張的,真有趣。一轉頭,我卻看見媽媽眼眶都紅了。
「媽,你真的很不喜歡他嗎?」我怯怯地問著。如果媽媽沒有給我祝福,我會覺得很遺憾的。
「不是,當然不是。」她緊緊地摟住我,抽抽噎噎地說:「我……我是捨不得你。」
「媽!」我感到又好氣又好笑。「我又不是明天就嫁!更何況我從前在美國唸書時,你都能過得好好的。即使結了婚,距離也不會比美國遠啊!」
「不一樣的,結了婚,你的心就屬於另一個家了。」
是這樣的嗎?
「娶到你是他好福氣。」媽媽好像有些不甘心口也!
我笑了笑,「我又不是什麼絕色美女,溫柔體貼更是和我沾不上邊,家事也不太拿手,哪有什麼好的?」
「我給你的容貌、身材還不夠好嗎?而且你如果愛他,世界上沒多少女人會比你更溫柔體貼了。再說到家事,哪需要你親自動手?」媽媽捏了捏我的鼻子,一一駁倒了我的話。她很少能思路清晰地分析一件事呢!
「媽,我會不會幸福?」問這個問題好像有點傻氣。
「他敢讓你不幸福?」
哦!我真愛死媽媽了。知道自己有那麼忠誠的靠山,火坑我都敢跳跳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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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詠夷梅開二度,希望婚禮能簡單些,而四位家長們對「簡單」的定義顯然和他不同。我倒不在乎婚禮簡單或豪華,只堅持要在教堂舉行。雖然我不是教徒,但參加過外國友人婚禮的我,總是為新郎、新娘在牧師面前sayyes的那一刻而感動──多麼慎重的承諾啊!
好不容易,我們六個人才達成共識,選一個假日早上,在教堂由牧師證婚,下午則在聶家巨宅辦一個輕鬆寫意的茶會。我和聶詠夷閃電結婚,粉碎了許多流言,也嚴重打擊了那些信心十足的大嘴巴,此事自然在社交圈引起了很大的震撼。
周旋於賀客中時,我彷彿還能聽到隱隱約約的耳語。想到上一次同樣在這個地方舉辦的宴會,我不禁臉紅心跳。
「盼盼!」一聲叫喚讓我回過神來。
「送你的結婚禮物。」秦亞東遞了個盒子給我。
「謝謝。」
「抱歉,我不知道你和聶先生的關係。那次雜誌上刊登的報導,希望沒對你造成困擾。」
唉!他好善良。明明是我拿他當擋箭牌才造成的後果,他卻為此而自責。
「我……嗯……我回台灣沒多久,你是我的好朋友,真的。我也沒想到會嫁給他,還這麼快。不會讓你很沒面子吧?」老天,我都快搞不懂自己在說些什麼了。
這時,聶詠夷朝我們走了過來,向秦亞東頜首致意。
「不會的,我只後悔沒在認識你的第一天就求婚。」
我聽了大笑起來。他居然在聶詠夷面前這麼說,可真給足了我面子。
聶詠夷也笑了。「盼盼哪有這麼好?」
我聽他這麼說,心裡頓時湧起一股很奇妙的感受,好像我被他當成了……自己人。
自己人?是的,如果他順勢恭維我,可能反而會讓我覺得生疏吧!
秦亞東的表情終於放柔和了,很有風度地祝福我們。
「謝謝。」我和聶詠夷同聲響應他的好意。
待他走遠後,聶詠夷直勾勾地瞅著我。「他是真心的。看得出他難掩落寞之情。」
「是嗎?」我沒有很注意。
「謝謝你在有這麼好選擇的情況下,還答應了我的求婚。」他輕柔的話語讓我覺得自己被暖洋洋的幸福層層包圍。他不會懂的──他早就是我唯一的選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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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做什麼事都不會後悔的人,看來是我太高估自己了。新婚之夜,我就開始覺得這門婚事決定得太過草率。
婚後,聶詠夷、我及孩子們並不跟公婆同住,我對這樣的安排沒什麼意見,我知道聶詠夷和於香凝結婚後不久就自立門戶了。可是,聶詠夷在結婚當天晚上才告訴我我們今後將分房睡。
「為什麼?」我一定得問個清楚。
「我習慣一個人睡。」他說得天經地義,卻讓我怒火中燒。我當然也習慣一個人睡,但婚後分房睡不是很奇怪嗎?
「你以前也和於香凝分房睡嗎?」
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眼神一閃而逝的傷痛和依戀。不,他不能這麼殘忍地對我!
「沒有。」
「那為什麼我遭到不一樣的待遇?」我的口氣十分不滿。
「你別無理取鬧!」
他不肯正面回答我的問題,還說我無理取鬧?
我冷笑一聲,吼出了一直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恐懼,「總而言之,在你心中,我永遠也比不上一個香消玉殞的死人,對不對?」
「你很有自知之明。」他煩躁地背過身子,害我的淚水立刻決堤而出。
「好,你就死守著你對她的忠貞吧!」我才不在乎一個人睡呢!
「盼盼,」他喊住了我,「我只是說分房睡,並不是要和你做有名無實的夫妻。」
太過分了!他以為我是在乎不能和他上床嗎?而且他那樣說,不是擺明了有需要時就會來「臨幸」我?他究竟把我當成什麼了?
我氣沖沖地跑回他安排給我住的房間,一進浴室扭開水龍頭,再也忍不住地放聲大哭。我突然覺得好孤單,兩個人結婚根本不像我想像中的單純。最最氣他的是既然對於香凝念念不忘,為什麼還要娶我?
對痳!我們兩個連愛不愛都沒說過,婚卻說結就結,我還挺開心的,這不是盲目是什麼?
彷徨無依地蹲在浴缸裡任最大的水流經由蓮蓬頭沖刷而下,一陣一陣打痛了我,我這才發現自己還像個小孩子。離鄉背井在美國十年,我依舊是個依賴心很重的小孩子。
一想到今後沒有我憧憬中的幸福,我的淚水就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再也無法止住。
「盼盼,你在幹什麼?」聶詠夷一衝進浴室就生氣地吼了起來,一手關掉了水龍頭。
「我在哭!」
「你……」他為之氣結,粗暴地扯掉我的衣服,用浴巾擦乾我身上的水滴,然後就抱起我走出浴室,把我丟到床上。
我急著伸手拿被子往身上蓋時,他俯身壓住了我。
「我知道我難忘舊情,我以為你會諒解的。你那麼安靜地聽我說起心痛的過去,那麼善體人意地付出你的關懷,讓我有了想要開始一段新生活的念頭。我會有這樣的要求,是覺得能有自己的生活空間比較好。你不懂,和一個人太過親暱是很危險的,危險到你會去承受他的喜怒哀樂,承受他所遭遇到的一切。」
這個可惡的男人,他怎麼可以自以為是地認定我會諒解?又怎麼可以在讓我知道他為於香凝承受了那麼多之後,明白地表示他什麼都不想給我,甚至也不想從我這兒得到什麼?
不過,至少他是老老實實地說了理由了,夫妻間有溝通就不至於有太糟的生活吧!
我……我是不是太容易滿足了?
「我答應你。你……你可以回去睡了。」我沒穿衣服口也!這個體認伴著他吐在我臉上的熱氣讓我又羞又傀,只好僵硬地惻過頭,避開他的視線。
「可不可以?」他又將身子壓低了些,在我耳畔輕輕吹氣。
不可以,不可以──這樣挑逗我。
「不知道。」我知道自己的答案很可笑,可是我說不出「可以」,又不想拒絕啊!
他迷人的氣息慢慢地化解了我的心結,我居然就這樣不生氣了。
蘇盼盼,你這個沒有原則的女人!我忍不住咒罵起自己。
他笑了。「這次是要我再喝醉,還是我得把你灌醉?」
的確,上次我好像沒這麼緊張口也!而現在我們兩個人都這麼清醒……啊!聶詠夷沒等我的回答就結結實實地吻住了我,修長的指尖從我的臉頰沿著我身惻的曲線慢慢滑下……這種悸動讓我全身一陣痙攣,只能反射性地緊抓著他的肩膀……
激情過後,聶詠夷輕輕地摩挲著我的面頰,眷戀地吻了我好久才翻身下床,隨意地套上衣褲,走到我躺著的這一側的床沿。
「你幹嘛?」我有些虛弱地問著抱起我的聶詠夷,我還一絲不掛呢!
「回房間去。」他理所當然地回答。
「啊?」這是怎麼一回事?「我們不是說要分房睡嗎?」
「你……你房間的床睡起來不太舒服。」
會嗎?正想開口問他時,我才發現他的表情有些彆扭──原來聶少爺居然妥協了!
我既然得了便宜,可千萬別粗心大意地拆了他的下台階。
嗯……被他抱著的感覺好好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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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勤,盼姨要帶你去買書包和文具,你趕快起床了!」唉,過了炎熱的暑假後,予勤就要上小學了,然後她就得接連念十幾年的書,難怪她近來不太高興。
「我不要,我要和爸爸去!」她賭氣地衝出房間。
「爸爸最近很忙口也!他還叫我買一種英文名字的冰淇淋……糟了!我忘了把牌子抄下來。」
小女孩翻了個白眼,雙手交抱在胸前。「我知道在哪裡買啦!爸爸說什麼你都沒注意聽。」
「我記性不好痳!那予勤可以帶我去嗎?」哼,在美國十年,我即使腦震盪也不會忘了Haagen─Dazs怎麼拼!
「好啦!天氣這麼熱」施恩的語氣口也!
「沒關係,司機會送我們去。」謝天謝地,終於搞定了這個小祖宗。
逛了賣文具用品的樓層一圈,予勤倒是不再鬧彆扭,很有主見地買齊了我幫她列的「必需品」。
「盼姨,弟弟很喜歡那種積木哦!」突然,予勤像發現了新大陸,興奮地指著展示架上的一套積木。予勁跟著婆婆到美國姑姑家小住,要下個禮拜才回來。
「予勤怎麼知道弟弟喜歡那種積木?」
「我們看到電視廣告的時候,他跟我說的。」這小妮子真讓我刮目相看!她對我並不是很友善,卻絕對是個疼愛弟弟的好姊姊。公公婆婆一向都偏袒予勁,她從來都不放在心上。
「那我們買一套回去好了。」
我話才剛說完,予勤已熟練地「指示」售貨小姐把積木包起來。我不禁搖頭苦笑──十多年後,她不知會如何地顛倒眾生呢!
最後,我們又到百貨公司的地下樓買了兩盒冰淇淋。大包小包的東西讓我提得手都快斷掉了!
到了百貨公司的大門口,等著接我們的居然是聶詠夷。
「忙完了?」可憐他星期日還得加班。
他點點頭,發動了車子。「予勤還乖吧?」
「她好乖哦!她幫予勁選了一套積木,又帶我去買冰淇淋。」我想大概沒有哪個後母會像我這樣卑躬屈膝、百般討好小孩子吧。
按著,予勤便興高釆烈地纏著她爸爸說東說西,完全沒有我插嘴的餘地。
回到家,在予勤回房間放東西的空檔,聶詠夷叫住了我。
「結了婚,別再刷你爸爸的卡。」他遞了一張沒有額度限制的金卡給我。
「不怕我揮霍無度?」老實說,我向來不是個節儉的人,我現在所賺的薪水根本不夠支付我的開銷。
「你敢刷我就一定付。」他不假思索地響應我的挑釁。
這份承諾讓我不由自主地傻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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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了婚之後的生活好忙碌,我很努力地想當個好妻子、好媽媽。我覺得上天實在待我不薄,讓我能有機會光明正大、毫無保留地去愛一個我深愛的男人,這種感覺每每讓我飄飄欲仙。我常在想,有多少女人像我一樣,看到丈夫還會心跳加迷?而且,聶詠夷的確是個讓我驕傲的男人,他很孝順我爸媽、對家庭很有責任感、在事業上積極進取……
優點真是多得數不清。
唯一的缺憾就是我們之間好像少了些什麼,不過我並沒有太認真細想。
一天夜裡,我翻來覆去地就是睡不著,只好坐到書桌前,隨便抽了本書看。
那是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雖然我的英文程度不差,但看起那種古典英文還是頗覺吃力。這種書的催眠效果或許會比較好!
不經意間,書頁中掉出一張照片,背面用鋼筆寫著:
西園日日掃林亭,依舊賞新晴。黃蜂頻撲鞦韆索,有當時,纖手香凝。惆悵雙鴛不到,幽階一夜苔生。
原來於香凝的名字是這麼來的,比起我是顯得清新脫俗多了。翻回正面仔細地瞧著,難怪她曾是上流杜會的第一大美人。我不是頂會形容美女,但我肯定她是我見過最美的女人。
纖手香凝──多美的意境!我認得出那筆跡是聶詠夷的,我甚至可以想像他落筆時情深款款的樣子。突然間,我很希望於香凝沒死。我向來喜歡美麗的事物,她和聶詠夷會是極致的代表。
此時此刻,我還是不後悔嫁給他,看來我是沒救了!
從小到大,身旁的女性朋友很喜歡問一個老掉牙的問題:愛人與被愛哪一個幸福?
我的答案一概是「愛人」。因為我覺得自己很死心眼,愛上一個男人就會死心塌地的;但如果我對一個男人第一眼沒什麼特殊感覺,那以後大概也就如此了,把我捧上了天也是無用。讓別人愛上我,對我而言可能遠比較簡單!
只是……聶詠夷和我會不會是同類的人?
正發呆的時候,我聽到一聲細微的呻吟聲。我輕聲走回床邊蹲下,只見聶詠夷額間沁出汗水,嘴裡不斷喃喃自語著。
聽清楚了他的囈語後,我忍不住心痛,默默地為他拭去臉上的汗。
「香凝!」他大叫了一聲,坐直了身子。
「作噩夢了?」我很溫柔地問著。是不是他常這麼夜半驚醒?
「嗯。」他悶悶地應著,神情有些懊惱。
「我去倒杯茶。」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現在的我也很需要別人安慰呢!
他拉住了我,「不生氣?」
我搖搖頭。
「或許分開睡好些,我吵得你沒法睡了。」他伸出手一下又一下地撫著我的長髮。
一瞬間,我很想開口問他究竟愛不愛我,終究是問不出口。何必呢?為難他也為難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