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我……我可以請你吃個飯嗎?」我就覺得奇怪,像喬夫這種拿全額獎學金的用功學生,怎麼會來向我這個回學校不到一個月的外國學生借筆記?
我搖了搖頭。
「你在中國有情人嗎?」他的口氣有些急切。
「不。」我笑了,「而且我來自台灣。」
「那為什麼不跟我吃飯?」他理直氣壯地質問我。
這真的是兩個一流學府研究生的對話嗎?
「因為我有丈夫,還有一兒一女了!」我轉動修長的手指,亮了亮手上漂亮的鑽戒──那是我唯一從聶詠夷那裡帶走的東西。在美國的生活很苦,我也一直捨不得變賣這個價值不菲的戒指。喬夫會喜歡我,讓我非常受寵若驚,可是這輩子我再也給不起任何男人承諾了。
「真的?」他的表情擺明了不信,但見我說得自然,不像撒謊,臉上的神色十分復濰。中國女人只二十八歲,我又留了一頭像中學生的短髮,瘦瘦的身材,的確怎麼看都不像兩個孩子的媽。唉!我的話裡本就有一些不真實的成分在。
「盼盼……」不遠處響起了一個低沉的叫喚聲,那麼熟悉的聲音,夜夜在我夢裡出現,每每真切到讓我以為他就在我身邊伴著我入眠。現在大白天的,我怎麼也突然有了幻覺?
喬夫轉頭望了一眼,低下頭沮喪地說了句,「是你先生吧?」便帶著認輸的神情黯然離去。
我不敢置信地朝聲音來源處瞄了一眼,其的是聶詠夷!
他穿著一套合身的深藍色高級西裝,格外顯得他氣質高雅,說不定有人會誤以為他是哪個繫上的年輕教授呢!他的眼光定在我身上,雙臂閒閒地交抱在胸前,高大的身軀斜倚在一棵大樹上……他來幹什麼?
心慌意亂地撇開視線,我故意裝作沒看見他,也沒聽到他的叫喚,直直地步下階梯,往遠離他的另一條小徑上走去。我的心忐忑不安地擂動著,不斷猜測他來找我的目的,直到他追上來扣住了我的手。
不得已,我只好停下腳步,低頭不語。
「怎麼把頭髮剪了?」他的話聲很輕,緩緩地舉起右手撫著我的頭髮。我萬萬想不到這會是他開口的第一句話。
我還是無言以對。
「盼盼!」他的聲音揚高了些,我知道他要切入主題了。這六年來,我的確瞭解他很多,但他對我呢?「你非得我在美國各大報上刊登『警告逃妻』的啟事嗎?」
「我們已經離婚了。」在美國安頓下來後,我曾打了通電話回家,跟爸媽說我來美國唸書了,請他們別為我擔心。聶詠夷可能因此而尋得線索吧。
他從西裝口袋裡拿出一張紙,攤開在我眼前。「我沒簽字。」
「我沒有任何條件。難不成你想向我要贍養費?」這個想法未免太荒唐,聶詠夷的經濟能力高出我太多了。
「我沒說要離婚。」他的口氣十分嚴肅。
怎麼,聶公子想維持聖人形象?我不在乎當小人。
「那麼,是我說要離婚。」我覺得自己好像壯烈犧牲的偉人──犧牲了我六年的青春歲月給聶詠夷,犧牲了我這輩子唯一的愛人給於香凝。
「我沒答應。」
我真的動氣了!聶詠夷還要我怎麼樣?我轉過身,氣沖沖地往停車場的方向走去。
「盼盼,你別自作聰明。香凝回來了,我在你們之間選擇了你,你不是終於得償夙願?」
是嗎?難道我還得叩謝他的大恩大德不成?
我心裡真有點瞧不起他,既然愛於香凝,何必選擇我?他到底在怕什麼?怕人言可畏嗎?我自始至終沒說過他負我,旁人哪有置喙的餘地?更何況他一向不在意別人的評斷啊!
他又追上了我,這回簡直是用吼的,「你要去哪裡?」
「不關你的事!」我很快地上了我的小跑車離開了。
今晚,我還得去打工呢!負氣回美國唸書後,爸爸媽媽十分不諒解,唯有不給我任何經濟援助。我匆促出國,身上也沒帶多少錢,聶詠夷給的信用卡我自然也不會再用了。
還好從前唸書時,爸爸就在學校附近買了棟房子登記在我名下,我的美金帳戶裡也還有幾萬塊錢。我買了部二手車和手提電腦,除了在學校當助教外,又在巿區找了份兼差工作,生活才算安定下來。
我打工的地點是在一家中等價位的西餐廳。從前在我眼裡,這種餐廳不論食物、氣氛都是不合格的,現在我連這種餐廳都消費不起了,還得充當服務生,負責外場的工作。
想想都不太相信自己會願意過這樣子的生活。
換上制服後,我開始接待晚餐時分的用餐人潮,忙得都快喘不過氣來。經理在我收拾了一堆碗盤回廚房後,吩咐我去招呼十二桌的客人,她說:「似乎是你的同鄉呢!」
我笑了笑。東方人真是無孔不人,經理也從來分不清中國人和日本人、韓國人的不同。
可是,當我往十二桌走去時,臉上的笑容再也掛不住了,因為那位客人居然是聶詠夷!他怎麼找到這裡來的?而他看了我這副樣子,又會作何感想?
愈走近那張靠窗的桌子,我愈心神不寧。聶詠夷鐵青著一張臉,看著我走近。
「先生,請問可以點餐了嗎?」我用著禮貌的語氣,以英文問他,聲音忍不住微微發顫。
「給我一瓶whisky。」他偏生以中文回答我。
「那主餐呢?」我還是固執地用英文問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堅持些什麼。
「不用了。」他說完就撇過頭看著窗外霓虹閃爍的街道,不再理會我。
不用了?我記得他一向不能空腹喝酒的,他的胃因長期的工作壓力,並不是太好。
掙扎了好久,我逕自在點菜單上加了一客我們店裡最名貴的龍蝦套餐,反正聶詠夷付得起。
餐廳的人手實在太少了,經理又吩咐我送餐給十二桌。我雖然百般不情願,也只得照做,外國學生在美國要找到兼差的工作並不是那麼容易的。
我擺上了一杯濃湯、一籃小麵包和生菜沙拉後,趕緊趁他還看著窗外時,轉身就走。
「喂,我沒點這些。」他還是及時發現了不對勁,抬起眼深深地看著我,看得我好心虛。
我立在原地,很是尷尬。「我……我可能弄錯了,那我請你好了。」
他冷笑了一聲,「請我?你今天晚上賺的恐怕還付不起呢!」
「我可以從薪水裡扣。」說完,我就板著臉生氣地走了。我一番好心,他卻如此奚落我!
後來我送龍蝦去時,才把酒瓶放在桌上,為他倒了杯加上冰塊的whisky。見他已經把前餐吃得差不多了,不知怎的,我鬆了一大口氣。
「你不喜歡我喝酒,對不對?」
我一聽,不禁怔住了。我的確是說過,可是那是好久以前了……
「我希望你多多消費我們店裡的東西。」我不要他看穿我仍關心他的心思,我自己都要瞧不起自己了。
他神情落寞地直視著我,嘴角浮起了一抹苦笑,繼而把桌上那杯酒一飲而盡,自顧自地又倒了一杯。
他是故意的!他每狠狠地灌一口酒,那種絕望痛苦的模樣就像在我心上劃下了一刀。
我心裡隱隱約約泛起了一股罪惡感,好似我是害得他不得不這麼做的罪魁禍首。
為什麼?為什麼即使聶詠夷傷害他自己,到頭來卻是我比他痛苦?
這次我之所以毅然決然地離開,大概也是那種長期愛得不平等的關係刺激了我吧!
趕在淚水滴落前,我急急地跑回櫃檯去,企圖讓自己忙得忽略角落那個繫住我一顆心的男人。
餐廳打烊後,我幫著經理核帳,聶詠夷終究沒讓我破費。經理都已經是三個孩子的媽了,還不停向我稱讚很少看到像聶詠夷一般骨架漂亮、氣質出眾的東方男人。其實,出色的東方男人多得是,只不過很少會在這種店裡出現罷了。當然,我是不會多費口舌來解釋這些的。
把店裡收拾完畢後,我才開著我的中古日本車回家,這時都快十二點了。如果爸媽知道一向嬌生慣養的我一周必須這樣工作三個晚上,一定沒有辦法相信。
將車子駛上車道時,我發現聶詠夷已在路旁的昏暗路燈下等著了。
我緊咬著唇下了車,他馬上很不客氣地開口,「你寧可這樣作踐自己,也不跟我回去?」
「怎麼,聶總裁的下堂妻在餐廳當服務生讓你感到屈辱是吧?你該慶幸我沒去當阻街女郎!」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在一氣之下會說出這麼刻薄的話。
他很不高興地皺起眉頭。「盼盼,即使恨我,也不要說這些侮辱自己的話。」
我明知自己錯了,被他一說卻有些惱羞成怒,只能賭氣地低頭不語,像個任性的孩子……他曾經說過我像他的另一個孩子。
他走近了我,有些不太順手地撫著我的短髮。「你爸媽很想你,予勤、予勁也是。」
那你呢?可惜我終究問不出口。
「他們的媽媽回來了,恭喜你們一家團圓!」是的,那個「你們」並不包括我啊!
「你就是他們的媽媽。」
「求你別同情我,別覺得虧欠我什麼!」我忍不住掉下淚。「我還年輕,總會遇上一個真心愛我的人。」
聶詠夷的臉色變得很難看。「當初你嫁給我時,並沒有要求這一點。」
「當初你娶我,是因為以為於香凝已死。」我不甘示弱地回了一句。當初沒有要求並不代表現在不想要,他那麼聰明,怎麼會不懂?
「你到底要怎樣才肯回來?」他顯然招架不住我的咄咄逼人,口氣有些不耐。
「你現在就告訴我愛我甚過愛於香凝!」我抬起滿是淚痕的臉仰視著他。
不是沒想到他可能會拒絕這個要求,可是他居然二話不說,掉頭就走。
隨著車子漸行漸遠,我才開始意識到自己從此是孤身一人,眼淚不禁一顆顆無聲地滑落。
我不是沒有機會隨他回台灣,可我有我的尊嚴啊!我開的條件真有那麼強人所難嗎?
只要他肯開口,即便是虛情假意、敷衍搪塞,我都會心甘情願去相信。這麼多年來,他連一個讓我自我安慰的借口都不肯給我,我再怎麼傻也該放手了!
那天晚上,我在門前的階梯上坐到天亮,隔天就病倒了,做什麼事都提不起勁。好在同學們很熱心,借我筆記、幫我採購日用品……異鄉人的親切關懷讓我強逼自己一定要打起精神去過往後的日子。我總不能一輩子都為了一個男人而消沉吧!
有時候我會想,如果當年我沒和聶詠夷相親,甚至在公公生日宴會那天沒上他的床,那麼今天的我會是什麼樣子?
有太多太多的可能性了!我很可能會遇上一個把我捧在手掌心的男人,與他生兒育女,過著平淡幸福的生活。可是,我不得不承認,我真正的想法是覺得沒遇上聶詠夷會是很大的遺憾……即使遇上他是個很大的悲劇。
天氣晴朗時,我喜歡坐在公園的涼椅上曬太陽,腿上攤本書就胡思亂想起來。他們一家人大概已經開開心心地在一起了吧!不久,他們就會淡忘我這個曾經闖入他們家中的過客。我不敢打電話回家,爸媽一定不想認我這個女兒了!我到底是走錯了哪一步,才把日子過得這麼糟?往事一幕幕浮現在我眼前,每每惹得我心酸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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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世紀末的男人實在太令人刮目相看了!
一個陰涼的週日午後,我搬了張桌子到院子裡的大樹下,開始用手提電腦打一份報告。涼風徐徐吹來,我一邊喝著即溶咖啡,一邊飛快地鍵入一段又一段的英文。博士班的課業很重,我又不像其它同學,有家裡或獎學金的資助,或是已存了一大筆錢才來唸書。對兼了兩份差事的我而言,假日是難能可貴、可以努力唸書的時間。
誰知道,竟會有一個不速之客前來拜訪!
「盼盼……」
我從計算機屏幕上抬頭看向站在我面前的男人,不禁嚇呆了。
「你……你怎麼會來美國?」我禮貌性地站起身來,才發現自己只穿了件無袖背心和短褲,一點形象都沒有。
「我自願調派到加州投資電子業,住的地方離你這裡不到半小時的車程。」
我強迫自己別把他的話做任何聯想。不可能的!秦亞東怎會為了一個年近三十、已經結過婚的女人,放棄在秦氏企業中卡位的機會,而到美國開展前程未卜的事業?
「你怎麼知道我住這裡?」我應該別問這個問題的,可是我骨子裡的好奇心一直驅使我開口。該不會是聶詠夷告訴他的吧?
「你一走了之,留下了滿城風雨。聶家對外宣稱你是在取得父母和大家的同意後,出國進修。於是,我打電話拜託一個住加州的友人幫我到柏克萊調查你的地址。」
這麼大費周章?那……他的目的何在?
千萬別再問了!我真怕知道有個男人在我婚後仍對我一往情深。怪的是我們可沒什麼刻骨銘心的過去,每回碰面,他也都是待我以禮啊!「我不太清楚台北的事。」我想,我該寫封信向公公、婆婆道歉才是。他們是那麼好面子的人,怎受得了眾人指指點點、猜測不斷?
「盼盼,」他很認真地開了口,「我想……你如果想和聶先生做個結束,請務必把我當成第一考慮的人選。」
「為什麼?」他說得好像排隊掛號似的。憑他的條件,何必執著於我?
「你結婚時,我是真心祝福你的。現在你和聶先生的感情出了問題……請相信我絕對沒有幸災樂禍的意思,我只是很希望能有機會給你幸福。」
我當然相信他是個光明磊落的人,可我不認為自己值得他這樣深情相待。
「你有沒有想過,你家裡絕不會同意我們在一起。而且,我不能生育。」最重要的是,我這輩子不會再跟第二個男人了!
「我不在乎你能不能生育。至於家裡的反對,我也想過了。即便我脫離秦氏企業,一樣可以讓你過很好的生活。」
老天!他居然已經想到這麼遠了,我如何承受得了?
「你應當配更好的女人。」這是我的真心話,不是客套也不是謙虛。
「如果我是聶先生,我絕對會捨於香凝而要你。」
這句話把我好不容易結痂的傷口刺得鮮血淋漓。是報應嗎?聶詠夷負了我的一片癡情,而我一樣負了秦亞東。
「亞東,你的心意讓我很感動。可是,不管聶詠夷怎麼待我,我還是愛他。」
他沉默了好久才苦笑一聲,「為什麼有人會身在福中不知福?」
「或許你也犯了這種錯。」他這麼溫文有禮,應該也不乏名媛淑女傾心以對才是。
果然,他神色略變,歎了好長一口氣。
後來,我們又聊了一會兒,天色將暗時,他約我外出用餐,我推說要趕報告而沒有答應。他黯然離去的時候,我看得出他並沒有完全死心,但是又竭力地不想造成我的心理負擔。唉!人的癡情是沒藥醫的,誰欠誰多少情債,真是難以算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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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孤單單在美國半年,書倒是念得還不錯。因為沒幾個同學像我一樣有在大企業任職高級主管的經歷,所以每回寫起報告,我總比別人多了點優勢。
每個月我都會寫封信回家,可是爸媽一直沒有回佶。秦亞東回過台北幾次,每次都會為我帶來一些家裡的消息,我們兩個也就偶爾聚聚。他多半趁著週日午後到我住的地方來拜訪,而我也只能請他喝杯咖啡、吃些超巿買來的廉價餅乾。
「想不想知道聶先生和於香凝的最新發展?」秦亞東和我較熟稔後,居然還會不時調侃我是個「棄婦」。
「不想!」他們一定是過得很好,聶詠夷早就忘了我的存在了。
「那我就不說了。我想問你,要不要來我們公司打工?」看著他邊喝咖啡邊吃著餅乾,我就覺得好委屈他。
「不用了。」我知道他是一番好意,可是我怎麼好意思接受?像他那種高科技的公司,根本不需要工讀生。
「你總是拒人於千里之外。我沒有任何企圖的,只是單純地想幫助一個好朋友。」
「我瞭解。」我溫柔地笑了笑,卻看到他一副癡傻陶醉的神情,連忙斂起笑容。
「我最近幫台灣一家出版社翻譯一本管理方面的教科書,實在沒有時間接受你的邀約。」
接下來,又是好一陣子的靜默。咖啡的香氣飄蕩在空氣中,讓我想起了從前在台北,閒時最愛上咖啡屋,優閒地品嚐一頓下午茶……不知怎的,心中突然湧起了一陣悸動,迫使我惻過頭看向門口。
是他?!
聶詠夷站在車道的盡頭看著我們,也不知道在那兒站多久了。秦亞東隨著我的視線,也發現了「情敵」的存在,氣氛一下子變得很尷尬。
「我先走了。」他才來不到半小時呢!
我站起身送他到門口,他淡淡地向聶詠夷打了聲招呼,聶詠夷也很客氣地和他寒暄幾句,我卻為這種詭異的平靜感到心慌意亂。
「你來幹嘛?」秦亞東一走,我馬上變得潑辣起來。和他分別快半年,再相見雖然稱不上歡欣,但心裡的某個角落卻隱隱約約地希望能多看他幾眼、多聽他說些話。即使他來找我是因為離婚手續沒辦妥,或者是來告訴我他過得很幸福、謝謝我成全之類的話,我也無所謂。
「到美國談生意,順便來看看你。」哼!原來是「順便」而已。
「我很好。」
「不請我喝杯咖啡?」說來說去也沒說到主題,於是我收了院子裡小桌上的咖啡杯,進屋裡重新又泡了兩杯咖啡出來。他已自顧自地在秦亞東剛才坐的位置坐下了。
他接過咖啡,道了聲謝才又開口,「你樂不思蜀?」
「予勤、予勁還好吧?」我特意不去理會他話中隱含著的諷刺,逕自問起兩個孩子的近況。
「他們很可憐,連著兩個媽媽都是不負責任的女人!」
他今天是怎麼了?每句話都帶著刺!
「對了,離婚協議書是不是該由我保留一份?」我可不會連這點法律常識都沒有。
他咬著下唇,像是在竭力克制自己的脾氣。「我可以給你充分的自由,但是我絕對不會答應離婚……除非你拿結婚證書來換。」
「聶詠夷,你有點常識好嗎?沒辦妥離婚手續的人能夠結婚嗎?」
「反正你懂我的意思就可以了。」
我冷笑了一聲,「你以為我找不到人?」
他仔細地盯著我,似乎想從我臉上找出蛛絲馬跡。「秦亞東是個好人,你別對不起他。」
「聶詠夷,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我……我已經不愛你了。」我恨自己怎麼連這麼簡單的一句話都說得吞吞吐吐的,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他像是沒聽到我的抗辯,眼光投向遠方,淡淡地問道:「跟著我這麼多年,你一直覺得委屈?」
一陣陣心酸往喉頭湧來,我困難地吸了口氣,匆匆撇過頭去,免得讓他發現我的眼眶已蓄滿了淚水。
「為什麼你不肯用我給你的信用卡?」他很輕聲地哄著我回答,我差點就卸下武裝了。他就是這麼可惡!不論惹得我再怎麼生氣、傷心,他只要擺低姿態好言好語幾句,我就會笨得乖乖投降。
「我養得活自己。」
「盼盼,你別太逞強,你瘦了。」
他好貪心!他就希望我能過得好好的,最好再移情別戀,纏上別的男人,好讓他能心無掛礙地和於香凝雙宿雙棲嗎?
「不勞你費心。」
我看得出來,他對我的態度十分不滿。沒多久,他就告訴我明天一早要飛回台北,要先回飯店了。
「如果你想回到我身邊,隨時可以來飯店或機場找我,我也幫你訂了張機票。」
他根本一點誠心也沒有,我會跟他回去才怪!
我無啥意識地陪著他走到門口,他打開車門要跨進去時,猶豫了一會兒,回過頭對我說:「你要保重……希望有機會能再聽你喚我一聲『聶大哥』。」
看著他的車子絕塵而去,我癡癡地站在原地,讓加州的夕陽灑了我一身。他說這些話到底有什麼意義?這麼若有意似無情的,又絕口不提和於香凝的事,他難道不知道我的小腦袋瓜沒有能力去思考、分析這麼複雜的事嗎?
聶大哥,我心裡一直是這麼喚你的。你真的懷念這個我專用的稱呼,懷念我們的過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