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笑早料到慕容癡心一定會回來,自己女兒的個性他最清楚。
慕容癡心一直是個聰穎內斂的孩子,她的智慧表現在研究機關上,成就是大夥兒有目共睹的。
從小到大,她幾乎沒主動要求過什麼東西,他知道她一直很希望他能注意、並且疼愛她,可是她不會爭寵,多數時間她都是躲在角落裡默默努力著,在心裡期待他能偶爾將目光停留在她身上。
只是慕容笑做不到,他不是不愛女兒,只是在「慕容家當家」與「慕容癡心爹爹」的兩種身份中,他別無選擇,非得以「當家」身份為重不可,那面來年的聲名和數百口人的生計是他責無旁貸的責任;沒有辦法,他終是得犧牲女兒。
所幸慕容癡心人如其名,一直是個死心眼的孩子,從未對慕容家起過異心,因此他也才能睜只眼、閉只眼放任她至今。
但也到盡頭了,慕容青樹的不成材讓慕容家的傳承出現前所未有的大危機,慕容笑迫不得已唯有再度犧牲慕容癡心來成就慕容青樹,以保慕容家永垂不朽。
慕容癡心踏進慕容府大門,以為心情會有難以平撫的波動,想不到卻仍如死水一泓,可見她真的對這塊地方、這裡的人死心了!
「不是你要我回來的嗎?」她笑,無情無慾,就像塊木頭。
慕容笑皺眉。「算了,你現在既然回來了,我要你幫助青樹再研究出一隻新型機關盒,置物用,具保存物品的功能,輕薄短小,可隨身攜帶,非本人無法打開;藉以參加半年後的機關大會,今年『天下第一機關師』的封號,慕容府誓在必得。」
「研究?」慕容癡心冷笑。「是要我做出一隻新型機關金給青樹吧!」憑慕容青樹那塊料,也許畫張機關圖譜都會睡著,還研究咧!
「那你是做,還是不做呢?」慕容笑瞪眼。
「要我做可以,」慕容癡心揚眉。「但我要先確定袁青電的性命安全無虞。」
「跟我來。」慕容笑領她走過前庭,直往後山行去。
「仰雲樓」,這裡是歷代墓容府當家繼任前閉關所在,樓內佈滿了百年來慕容家精心研究出來的各式機關;唯有能破解樓內各機關、順利出關者,方有權繼承「當家」之位。
可想而知,下一任的當家幕容青樹是沒本事通過這考驗了,而慕容笑將她找了來,十成十是要她代替幕容青樹闖關。
只是如此無能的慕容青樹若果真在她的護航下順利繼承當家之位,他有本事守護墓容家的聲名嗎?
有關這一點,慕容癡心很懷疑。
「袁青電就在裡頭。」慕容笑說著,打開仰雲樓的大門,帶領她走進大廳,直至來到一面巨大的琉璃鏡前,這才停住腳步。
只見七彩琉璃鏡中映照出一個男人的身影,雙眉不濃不淡、鼻樑不高不低、嘴唇厚薄適中……雖然看似平凡,但卻別有一股獨特氣質收點出他一身的出類拔萃。
「青電!」慕容癡心冷淡的眼眸首次出現波動。「你把他怎麼了?」袁青電躺在一張雪白的長榻上,一動也不動。
「不過是賞了他一點兒千日醉。」慕容笑聳肩。「現在你看到他了,跟我走吧,你可以開始工作了。」
「不,我要待在他身邊才會幫你工作。」慕容癡心沉聲說道。
「你想乘機帶走他?」
「他昏迷不醒,我又手無縛雞之力,如何帶他走?」慕容癡心堅持。「我只是不想離開他,在他身邊,你要我做的事我會做得更好。」她半脅迫、半利誘著。
慕容笑吟哦片刻,雙手互擊打了個訊號。
只見琉璃鏡的另一頭出現了一名高壯的男人,他捉起袁青電的手腳,毫不猶豫地卸脫了他手腳的關節。
「你……」慕容癡心回眸瞪向父親。
「以防萬一。」慕容笑服現狠戾。
慕容癡心怒哼一聲,快步跑向袁青電躺臥之地。
慕容笑眼看慕容癡心不須人指引,也可在仰雲樓內來去自如,心頭感慨甚深,如果青樹能有癡心的一半能力,他就不須做得這樣絕了。
「唉!」無奈一歎,他從琉璃鏡中瞧見慕容癡心投進袁青電懷抱,那激動的表情真不像他內斂的女兒。
也許這回他真的要永遠失去癡心的敬愛了,雖然他從未真正關注過她,但親身女兒畢竟是他骨血的延續,親情豈能說斷就斷?
「希望青樹能爭氣點兒,才不枉我為他所做的一切。」慕容笑伸手接向琉璃鏡面,一陣劇烈的轟隆聲響起,琉璃鏡面緩緩往後翻轉,代之而起的是一片沉重的青玉石牆,將慕容癡心與袁青電徹底地困鎖於仰雲樓中。
「從今天起,你就是青樹的影子了,一生一世都得為青樹做事。」他說著,面孔扭曲,心頭除了不安還是不安;他很怕、怕失去女兒後,最終仍得不到他想要的兒子,可他沒有選擇的餘地,為了慕容家的永久存續,他非得賭上這一把不可。
***
「青電!」趕走那殘忍的大漢後,慕容癡心淚流滿面握住榻上袁青電軟軟垂下的手。青電……」他雙目緊閉,數日未刮的鬍子佈滿他的下巴,讓他看起來既憔悴、又削瘦。
慕容癡心的心疼得都揪成一團了。「你怎麼會變成這樣?」她抿著唇,戀戀不捨地撫著他的臉、他的胸、他的手……
他一點兒反應也沒有,也不能抱她了。「都是我害了你。」
淚流得更急,她覺得冷硬的心房一直在破碎,散了一地,再也並不回原樣。
她是不是錯了?一直太戀著他,卻令他落到如此下場。
如果……如果她能勇敢獨立些就好了。
螓首趴在他的胸膛上,她感覺到他的懷抱還是一樣溫暖,她情不自禁以雙手環住他。「你不能抱我,我也可以抱你的對不對?」她呢喃低語著,眼神卻突然一閃,然而她極力地隱藏,不教任何人瞧見。
感情是雙方的,她不能老是依賴他。「放心吧!我一定會救你的。」回想他抱她的感覺,那麼用力、那麼真誠、那麼有安全感,她也要給他相同的東西。
她敏銳的感覺到有人在監視著她,於是刻意爬上長榻,躺在他身邊、抱著他。
「青電,你千萬要支撐下去。」她心痛地吻上他的唇。
為了要她留下,看樣子她爹安排了不少計謀,她真的死心了,其實慕容笑要怎麼利用她已經無所謂了,過去她不肯做慕容青樹的影子是因為她太死心眼,既看不過去他們的自欺欺人、亦不甘淪為他人功成名就的墊腳石。
她也是有自尊的,為慕容家騙人不止越污了慕容家的聲名,更是對她莫大的侮辱。
但一切的委屈與袁青電比起來都不算什麼了;他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為了袁青電,她甘願替慕容青樹騙人,只要能救他,她願意做任何事。
是啊!
過去「癡心」於慕容家、和各式機關的慕容癡心已經不見了,今天的慕容癡心是個只「癡心」於袁青電一人的普通女子。
她拚了命地摟緊他。「這輩子我是再也不跟你分開了,當初是你自己要來招惹我的,你要認命……」
話到一半,耳畔突然接收到機簧運轉的轟隆聲,隨即,她發現自己被困住了。
「嘖!還是一樣愚蠢。」她冷笑,眉眼間再無一絲悲傷,輕快地跳下長榻,走過去打開房門,入眼不再是長長的走廊,而是片厚實的青玉石牆,牆角則開了個小小的三寸小洞,約莫是送食物用的,總括而言,這間房已被徹底埋入石牆中了。
「居然想到用拘禁這種方法來迫使我成為慕容青樹的影子。」慕容癡心好笑地搖了搖頭。
「爹啊!你真以為幾面牆就能擋得住我?」她冷嗤一聲,又躺回長榻。
「我若會被如此笨重的機關給困住,就不值得你費這麼大心思將我誘拐回家啦!」說著,她玉足抬起,將床上的袁青電給一腳踢下長榻,鳩佔鵲巢地霸住了整張長榻。
「不管了,先補個回籠覺再說,奔波了幾天,好累。」打個呵欠,她沉入了甜美的夢鄉中。
***
打被關進仰雲樓後,慕容癡心幾乎整天都在睡覺,她每日不睡上六個時辰,絕不起來。
有時候,她就算起來,也是東摸摸、西摸摸,甚至幫昏迷不醒的袁青電洗臉、擦手、刮鬍子……總之,她什麼閒事兒都干了,就是不工作。
慕容笑等得心急如焚,半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慕容癡心再不盡快設計出一款新型的機關盒,為慕容家奪得機關大會上「天下第一機關師」的封號,傳承百年的慕容家就真的要斷送在他手上了。
「準備參加大會的機關盒你研究到什麼程度了?」
十個晨昏轉眼過去,慕容笑終放忍不住打開機關,走進仰雲樓質問慕容癡心。
「你打開機關不怕我乘機跑出去?」
慕容癡心放下昏迷不醒的袁青電,回身笑問。
慕容笑一擊掌,二、三十名壯漢迅速出現,個個手持棍棒將仰雲樓給圍了個水洩不通。
「你出不去的,還是乖乖地幫我研究機關吧!」
「你想關我多久?」慕容癡心窈窕多姿地走近慕容笑。
「一輩子?」
不知道為什麼,見慕容癡心一派恬靜自若,慕容笑竟感到胸口一緊。
「只要你答應當青樹的影子,我可以放你出仰雲樓,但你須發誓,一生不背叛青樹。」
慕容癡心緩緩地搖了搖頭。「但我想走了。」
慕容笑一愣,隨即沉聲怒道:「你以為你還走得了?」
「只要有我在,她隨時都可以走。」一個輕揚的聲音在慕容笑身後響起。
慕容笑霍地轉頭,臉色大變。
「你……你是如何逃出地牢的?」
他、他明明把袁青電給鎖進地牢裡了,地牢裡的機關雖不若仰雲樓精密,可也不是能夠任意進出的,沒道理困不住袁青電啊!
袁青電抿緊唇,神秘兮兮地笑著。
慕容癡心抬手向他打了聲招呼。
「你好慢,我還以為你準備在這裡養老了呢!」
「想養老的不是我。」袁青電輕哼了聲。
「都怪那個臭和尚,人笨被拐、遭囚禁也就算了,我好心進來救他,他卻死也不肯出去,硬要跟我拗什麼『出家人隨遇而安』,我本來想敲暈他,直接將人扛過皇宮了事的,誰知他的武功又不弱,我一時制伏不了他,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將他打倒,並想辦法連絡匡雲發前來將人運進皇宮,因此就來遲了。」
「想不到這世上也有你袁青電擺不平的人。」
慕容癡心微笑。
「錯。」
袁青電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
「要不是皇帝舅舅催得太急,再給我十天時間,我保證將他訓練成小貓一隻,乖得我說一、他絕不敢說二。」
「你口中的和尚就是皇上要的、能解蠻夷十八族文字的人才?」
慕容癡心有些訝異,一名和尚居然能懂那麼多。
「那和尚走遍天下,是有名的修行僧,別說蠻夷十八族了,他還去過中土、大食,懂得可多啦!」能夠「捕獲」這樣一名難纏的和尚,袁青電很得意。
慕容笑眼見慕容癡心和袁青電居然隔著他談起天來,陰暗的臉色愈現險惡。
他悄悄地向周圍的武裝護衛使了個眼色,就見二、三十名壯漢團團圍住了袁青電。
「真的想打?」
袁青電笑問。
「我出手可不會留情喔!你們不要後悔。」
「捉起來,死活不論。」』慕容笑終放下了格殺令。
「袁青電和是當今聖上的侄子,朝廷命宮,殺官是要誅九族的。」慕容癡心提醒她失了理智的爹爹。
慕容笑瞪了她一眼。
「你跟我走!」
他強拉著慕容癡心,再度將她推進房裡。
「又想關我?」
慕容癡心開口,盈白如玉的面容上透著一層詭異。
「這是你自找的。」慕容笑按下機關,但是什麼事情也沒發生,機簧動也不動、青石玉牆並未落下。
「這……」
慕容笑不敢置信地拚命敲著機關按鈕,敲得拳頭都滲出血絲了。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這個機關已經被我給破解了。」慕容癡心冷言。
「不可能,這機關是我的精心設計,從裡頭是不可能破解的。」
要不是有十成十的把握,慕容笑怎會用它來對付慕容癡心?
「破解不了就毀了它嘍!」
不知何時,二、三十名護衛已盡數被袁青電撂倒在地;他走過來,笑得像個三歲小兒那般純潔。
破壞東西他最拿手了,比如慕容府裡那座媲美龍潭虎穴的地牢就被他幾顆霹靂火給轟得完蛋大吉了,現在整座慕容府正陷入一片恐慌中,只有身處僻靜地的慕容笑還不知死活地想與他作對。
慕容笑瞠圓了雙眸,作夢也想不到他完美的計劃一旦對上袁青電與慕容癡心卻是如此不堪一擊。
「你,……毀了仰雲樓裡所有的機關?」
「恐怕是如此。」
慕容癡心點頭,很遺憾看見爹爹在這一刻裡雄風盡失,瞬間像蒼老了十歲。
「不……這樓裡的機關是集慕容家歷代祖先心血之大成,豈是如此輕易受損?」慕容笑無法接受這殘酷的事實。
「通常,越想設計得完美、複雜的機關,其破綻就越大。」
這是慕容癡心從密寶閣、還有袁青電拿來的那把「雲騰劍」上悟出的道理,兩者的機關設計原理都十分簡單,卻百分百針對人性,因此才能流傳千古而不滅。
慕容笑無力地垮下了雙肩。「慕容家完了、慕容家完了……」
慕容癡心冷眼看著他的痛苦,很想告訴他,其實早在他放棄訓練慕容青樹,只想利用她代替弟弟去奪那「天下第一機關師」的封號時,慕容家傳承百年的驕傲就已經毀了。
此時袁青電掠過慕容笑,走近慕容癡心身邊、擁住她的肩。
「想不想我?」
「好想。」
她反手,緊緊摟住他的腰。
「還是你的懷抱舒服,那傢伙抱起來一點兒都不舒服。」
她指著另一邊、長榻上那個昏迷不醒的青電。」
「咳……」
袁青電輕咳兩聲。
「我知道你喜歡人體的溫暖,但也不能隨找個替代品抱嘛!」
「誰教你不快點兒來抱我!」她毫無悔意。
袁青電微惱地瞇起了眼。
「你還敢說?你跟我在一起多久了,居然麼不瞭解我,你以為我會如此輕易被捉嗎?」
她聳聳肩。
「我是不相信你會笨到被捉,但……擔心是難免的嘛!不過一踏進這裡,見到那個『假青電』,我就知道你安然無虞了。」
「為什麼?」
慕容笑沙啞無力的聲音插了進來。
「那個人明明易容得這麼像,你是如何看出來的。」
「看?」
慕容癡心搖頭。
「看當然看不出來啦!不過我跟你同床共了那麼久,抱一下就知道那人是假的了。」
這個答案教慕容笑反常地仰頭大笑了起來。
「原來從頭到尾我就沒成功過一次。」太悲哀了,他絕望的舉起右手猛然擊向天靈蓋。
砰地一聲問響,天外飛來一本薄薄的紙冊中他的手。
慕容笑愣了一下。
慕容癡心凝望著眼前這賦予她生命的父親,清冷的黑眸中,萬般情緒波濤洶湧。「那是我研究機關這許多年來的心得手札,也是我對爹、您的最後一點兒孝心,從今以後,我不會再碰機關了,『慕容癡心』這四個字將永遠消失。」
慕容笑顫著手,撿起那本薄冊,內容雖不多,卻篇篇精華,看得他渾身發抖。他的女兒是個不世出的天才啊!癡心著生為男兒身,機關史必因她而改,但……她偏偏是個姑娘。
慕容癡心見父親一瞧見薄冊上的字,目光再也移不開了,不禁痛苦地閉上限;在爹爹心中,機關永遠比女兒重要。
袁青電拍拍她的肩,扶著她緩緩走出慕府。「我的姓給你,以後你就叫『袁癡心』,我會一輩子疼你、愛你的。」
她倚向他的肩。「還要一輩子抱著我。」一生所求唯有一個擁抱,其他,再無奢望。
「癡心。」慕容笑的聲音在他倆身後響起。
「謝謝。」
慕容癡心渾身一顫,那兩個字不是她想要的她真正想要的是……慕容笑能夠認可她這個女兒,但那是永遠也不可能實現的夢。所以她沒有回頭,伴著袁青電繼續往前走,踏出慕容府大門後,她再不是「慕容癡心」、再不是慕容笑的女兒了。
「癡心,我的好娘子。」袁青電親吻上她的額。
是啦!從今而後,她就叫「袁癡心」——
***
「你想幹什麼?」被袁青電一路拖回落雁谷的袁癡心累得險些掛掉,她一身風塵、灰頭士臉,只想好好洗個澡,睡一大覺,想不到袁青電卻黏她黏得像塊牛皮糖,怎麼也扒不掉。「別鬧了,我好累。」
「我也累,不過有些事情得先講清楚。」袁青電微笑的臉龐上滲著一抹險惡。
「什麼事?」她半瞇著眼問。
「你說你是在抱了那個假袁青電後,才發現他是冒充的是不是?」他渾身上下溢滿酸味。
她不在乎地點頭。「是啊!怎麼,你嫉妒不成?」
「嫉妒?」他搖頭。「我才不會嫉妒,不過我想知道,你除了抱那個假袁青電外,還對他做了什麼事?」
既然他都說不嫉妒了,她也就誠實招認了。
「親了他一下。」
「你親他——」他大吼。
她痛苦地掏住耳朵。「你不是說你不嫉妒,那幹麼大叫?」
「我是不嫉妒。」他放聲大吼。「我根本是氣死了,你竟敢親除了我以外的男人!」
「在親他、抱他之前,我又不知道他是假的袁青電。」
「我管你知不知道,總之,你親了我以外的男人,就是不對。」
「那你想怎樣?」她可不是柔弱無依的嬌嬌女,他再這樣亂吼,她也要發火了。
「怎樣?」他大掌用力捉住她的肩。「我要你賠我。」
「賠什麼?」她悄悄抽下發上的銀釵,準備反擊了。
「嘿……」他泥笑,突然打橫抱起她來。
「啊!」她大吃一驚。「你想幹什麼?」
「洗澡。」他說。
她瞪大眼。
「你要陪我洗鴛鴦浴當作陪罪。」他光用一隻手即可抱起她,另一隻手則伸過去奪下她暗藏的銀釵。「你沒有資格說不要,也休想用『附骨毛針』對付我。」
她拚了命地瞪他,見鬼了,誰要陪他洗澡?她又沒有錯!
「袁青電,放我下來。」她憤怒地掙扎著。
「好……難喔!」他雙眼閃著詭異的火花,輕輕一指點住她的穴道。
「你……可惡!」她低咒,拚命轉著腦筋,就算不能動,她也有幾百個法子對付他。要讓他嘗到苦頭、又不能太殘忍的……總不能將他整到半殘吧?他畢竟是她未來的相公,玩死了,她上哪兒再去找個這麼不怕死的人來娶她?
「你少打歪主意。」他擰擰她的頰,才不在乎她凶狠的眼神,抱著她直步入大廳、穿過內堂、走出後門,來到屋後的小溪旁。
看著那冰涼沁骨的溪水,她臉色迅速泛白。
「這麼冷的天氣,我拒絕……啊!」
她還沒說完,他已經一股腦兒地將她丟進溪裡。
袁青電在她的身子落入溪水中時,順手彈出一記指風解了她的穴道。
「咕咕……哇!」袁癡心直喝了兩大口溪水才抖著身子浮出水面。「冷死我了!」
「一會兒就不冷了。」他笑得發邪,跟著走進水中抱住她。
她回頭橫他一眼。「你……」
他趁她開口之際,雙唇堵住那喋喋不休的小嘴。
他濕熱的喘息噴上她的臉,熟悉的情慾被挑起,骨子裡的寒意被一點一滴驅散了。
「唔……」她微白的小臉轉瞬間被他火熱的激情給染成粉紅色。
袁青電大掌用力一撕,她脆弱的衫裙登時變成碎布幾片,隨著水流漂流無蹤。
「呃……」
「唔,你——」他倒吸口氣,覺得自己差點爆炸。
一點狡檜在她眼底一閃而逝,她想到報復他的方法了。
「青電。」
「真是熱情啊!我的癡心。」他語氣中有絲忍耐。
「你好久沒抱我了。」她的依戀由來已久。
「天哪!你讓我受寵若驚。」
她情不自禁低聲一歎。「青電,也讓我感受一下你好嗎?」
「感受?」他們一直都在一起,還有什麼好感受的?
她頷首,甜膩的青音像糖蜜似地誘人。「讓我抱你,一直以來都是你用你的全部抱著我,讓我感到安心、不再寂寞,這回換我抱抱你,我也想嘗試抱人的滋味。」
他眼底精光一閃。「那有什麼問題?」
「真的?」她興奮得雙頰發紅,像染了層彩霞似地。
他身材順長,同時擁有文人的斯文、儒雅,與武者的強健,不算壯碩,但卻絕對的結實,而且非常賞心悅目。
「你很好看。」她輕環住他的腰,轉到他背後。
「謝謝。」袁青電得意地揚起了唇角。
他背脊一僵,差點兒跳起來。「夠了,癡心,今天就到此為止。」
「再一下下就好。我兩手圈不住耶!」她銀鈴也似的輕笑逸出齒縫。
「唔!」他抖了一下,聲音有些抽搐。
他試著想擺脫她的手,但……「哇!」
「癡……癡心……」他咬牙。
「你不高興就走啊!」她嬌笑。
她捉著他,他怎麼走?「別鬧了,癡心,快放開我。」
「不!」她搖頭,「這是對你剛才仗武欺我、點我穴道的懲罰。」
「你……唔!」他撐不住地張大嘴,拚命呼吸。「被我抓到,我非打你屁股不可。」
「那我就拿你來做實驗。」她的笑聲裡添人了一股絕對的冷意。
他覺得腳趾縮起來了,體內有一股惡寒在流竄。「做什麼實驗?」
「癡心——」他大吼,身子不停地顫抖,然後……
「呵呵呵……」她輕笑,得意地聽見他急切的喘息聲,呼呼呼地不絕放耳。「你很累嗎?」
他不說話,極力地壓抑住心頭的怒火,很想把她捉起來摸上一頓小屁股,但不行,因為他的弱點還掌握在她手中。
「你到底想怎麼樣?」他咬牙。
「做實驗。
「癡心——」他的尾音微顫,因此顯得威力不夠。
「我做得不好嗎?」她低問。「沒關係,多做幾次後,我總能找到最好的方法!」
原來她的實驗是指這個,袁青電覺得眼前一暗。「你還玩不夠嗎?別忘了『引火終將自焚』這句古老的諺語。」
「相同的話我回送給你。你整人整了大半輩子,偶爾被人回整一次就發這麼大火,真沒度量。」
「你——」咒罵都到達舌尖了,只差一點就要衝口而出地罵她個狗血淋頭,但他不知為何又突然覺得有趣地大笑了起來。「好吧!我是『終日打雁、終教雁啄了眼』。我認輸,你可以鬆手了。」
「不!」
「光認輸是不夠的,你還得保證不秋後算帳。」跟他在一起,她想不學精明都不行。
「噢!」他低吼一聲,忍不住懷疑自己到底是喚回了怎樣一個心性邪惡的小魔女?「我保證,你快鬆手。」
「遵命。」這一回,她大大方方地放開了他,迅速跑到他面前,撲過他懷裡,小嘴吻上他微張的唇。「其實我做得很好對不對?我帶給你很大的快樂。」
「哈哈哈……」他輕拍了她圓俏的臀部一下,放聲大笑。「是啊!你做的太好了,我差點兒死在你手上。
「我不會讓你死的。」她拉著他的手,圈住自己的腰。「你死了,就沒人會抱我了。」她語音有些哽咽。
他好笑地抱起她,鼻尖頂著她的鼻尖,小力摩擦著。「得了吧!你不適合憂傷怯弱的表情,少裝了。」
她慎他一眼。「我跟你說正經的;我……我可能一輩子都會這樣,離不開你的懷抱,那……會惹出很多閒話,你不在意嗎?」
「你與我在一起,很多人都會警告你跟了個瘋子,你介不介意?」
她低頭,沉思了許久,而後用力一頷首。
「很介意。」才怪!
「好哇!你這傢伙……」
她白嫩的嬌軀迅速泛紅,帶來一陣性感誘人的旖旎氛圍。
「癡心……」
「主子!」隨著一聲呼喚落下,成串雜沓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地傳來。
「小姐,你在不在?」
「是芬兒的聲音。」袁癡心大驚。
「站住,你們統統給我停在原地不准動。」
「主子,你在這裡嗎?」言芹的聲音又更近了些。
「我叫你站住你沒聽到嗎?」袁青電噴著火。「誰想從今而後,時時刻刻生活在水深火熱中,就儘管把我的命令當耳邊風。」
一陣急切的停步聲刺耳的響起,開玩笑,袁青電那惡魔般的個性誰敢惹?又不是活膩了,自找苦吃。
「袁青電,你不讓我們過去,我們怎麼告訴你皇上的密令?」這是匡雲發的聲音。
「我耳朵很好,你在那裡說就可以了。」袁青電回道。
「那……好吧!」言芹靠在後門板上歎氣。
「主子,是上傳下口喻,你讓雲發帶回去的那名和尚什麼事也不肯做,脾氣扭得跟牛似地,皇上希望你再找個懂蠻夷十八族語言文字的人回去救急。」
「開什麼玩笑?蠻夷十八族的語言文字複雜又難懂,除了他們本族人及一些特異份子外,皇帝舅舅以為有多少人願意習那玩意兒?」袁青電罵道。
「或許西荻國裡有人懂,畢竟他們與蠻夷十八族的人來往較久。」言芹建議道。
「這更荒誕了,蠻夷十八族的人就是因為不滿西獲國的欺壓,才轉而投效我北原國,若讓他們發現咱們找來的翻譯它是西荻國人,你說那些族人會不會嚇得連滾帶爬地重新逃回西荻國懷抱?」袁青電嗤言。
「那怎麼辦?」」言芹的聲音沮喪得像要死掉。
「讓皇帝舅舅多找幾名舞妓歌女去纏著和尚,直纏到他答應為止。」袁青電出壞主意,存心破壞出家人的修行。
「皇后親自出馬說服和尚都行不通了,幾名舞妓歌女能成得了事嗎?」匡雲發疑問。
「那把和尚丟進男娼館裡,你們覺得如何?」一個清冷中帶著輕邪的女聲插入道。
瞬間,抽氣聲此起彼落。這麼恐怖、缺德的主意虧癡心姑娘想得出來?
「小姐。」芬兒哀嚎。「逼和尚做男娼是不道德的,你怎能提出如此邪惡的主意?」
「我不過是想嚇嚇和尚,你卻要逼和尚做男娼,到底是誰比較邪惡啊?」袁癡心呢喃自語道。
袁青電仰頭大笑。「這個主意好,言芹,你就照著癡心的話去做吧!」
「主子……」言芹好怕做這種事將來死後會下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還不去?」袁青電沉道,倏冷的聲音裡有一種不可違逆的威脅感。
「是,我這就去。」」盲芹無力的聲音響起。
待眾人走遠,袁青電突然攬住袁癡心的肩膀輕問:「癡心,你不研究機關後想做什麼?」
她歪著頭想了一會兒,唇邊的笑意逐次加深。「當『賞金獵人』好像很有趣。」
「當然,『獵人』的滋味非常地美妙。」袁青電微笑地誘惑她。
「那……」她擊掌一笑。「我就跟你一起去『獵人』吧!」她說。
自此而後,北原國的「賞金獵人」將變成兩個,一個是袁青電、一個叫袁癡心;被相中的賢人們注意了,識相的在被獵前就早早投降,否則……呵呵呵,那被獵的滋味絕對會令人刻骨銘心、永誌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