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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人間 第七章 作者:狐狸
    營帳內,弗克爾斯死死盯著我,我盤算著明天的情況不理會他。弗卡羅被關進了戰俘營,迪安也套上他的旅行斗蓬被安排好了處住。

    「王子殿下,我得提醒你,別靠近那個弗卡羅。」弗克爾斯對我說,「他是個凶殘冷酷的劊子手,只效忠與迪庫爾王室,因為傳說他是迪庫爾王的私生子……」

    怪不得那麼不擇手段,我想。

    他繼續說,「凱洛斯,為了聖凱提卡蘭你得離那傢伙遠點兒!他不適合你,也不值得你如此的重視……」

    不,他當然值得,我不為所動地想——那個人是如此珍貴絕妙的藥材。

    弗克爾斯壓抑情緒般來回走了兩趟,在我面前坐下,「不,我不是在提醒你,殿下,我是在——」

    「警告我?」我嘲諷地揚起唇角,從來還不能什麼人有權力警告我。

    他靜默了一會兒,開口。「你們的對話我都聽到了。」他說,「沒想到凱洛斯會幹出那樣的事……是的,你不是凱洛斯,我從不願把這件事挑明,因為我怕那樣你就會和我攤牌!接著……你就會離開了……你從不願意留在這裡,這我看得出來。可我總叫你凱洛斯,似乎覺得如果我那麼叫了你就是他,是聖凱提卡蘭的王子,然後會一直理所當然地留在我的身邊!

    「我知道這樣很傻,可是我總想著……什麼也不說,你就會一直留下,我想在你離開前挖出你的心,讓你感覺到我的感情……你那麼冷漠,我希望你的心能感覺到溫暖……

    「你……你叫什麼名字?我甚至都不知道,因為我不敢問。」綠色的眼睛悲哀地看著我,「你莫名其妙地出現,把一切攪亂,卻一心不變地只想著離去!是的,詛咒解除後你會頭也不回地離去吧,毫不留戀!」

    他緊緊盯著我,相當的有壓迫感。

    「當然。」我說,這沒什麼好猶豫的。

    綠色的瞳孔猛地收緊,「我……不會讓你走的。」他輕聲說,「我不會讓你得償心意,莫名其妙就消失的……」

    我覺得幾乎有些好笑了,顯然這個年輕人很不甘心,但他是否又知道他試圖留下的是什麼呢?那眼中的堅決和深情讓我很想嘗試,然後看到它破碎。雖然這種行為絕談不上理智。

    我直視他的眼睛,「你想知道我的名字嗎?」

    他的身體一震,然後點點頭,「告訴我你是誰?」他說,「梅莎柔斯賜給聖凱提卡蘭的禮物?」

    「塞普洛斯神賜的,」我柔聲說,「黑暗之神在上,它開了一個一點也不好笑的玩笑。」

    他猛地閉上眼睛,修手的手指無意識地有些發抖,他慢慢搖頭,「他和死靈魔法混在一起,發生一些詭異的也事不奇怪……你……你是個黑袍嗎?但你不會是我以為的那個人的,是嗎?」他說,綠色眼睛裡的弦緊繃著,他足以從我會法術和與迪安的交流中推測出我的身份,他是個聰明的孩子,只是勇氣缺乏。

    不過我不是有些意外他的恐懼,當然知道自己和一個死靈法師共處了幾個月誰都不好受,可他眼中似乎有更複雜的東西。

    我合上書,「你出去吧,我明天處理完鬼屍骷髏就離開,到時我們兩不相干。我只忠實於魔法,我只為知識出賣靈魂,對這塊大陸並沒有任何企圖。」

    他抬起手,極為緩慢地,但像很多次一樣觸碰了我的頭髮,我感到髮絲拉拽的輕微感覺,他的眼中充滿了緊張與不確定。「放手。」我說。

    這話我說過無數次,這次卻第一次起到了它應有的效果,幾乎讓我有些不習慣——他迅速收回手,綠色的眼睛驚疑不定地看著我,我露出一個嘲諷地笑意,「出去。」我說。

    他猶豫了一下,轉身離開。

    果然,還是死靈法師的身份更加好用,我看著他離去的門簾,卻有點笑不出來。

    ***

    「費邇卡,你不想交個朋友嗎?」我記得那個紅髮女孩溫柔俏皮的笑意,我冷冷地看著她,回答,「不想。」

    「可是,」她固執地說,「你一個人不寂寞嗎?你不想有一個人陪你說說話話,和你一起悲哀或高興,一起哭泣或歡笑嗎?不想冷的時候有人擁抱你,難過的時候有人安慰你,有人陪你一輩子嗎?」

    我看著手中的試瓶,「可是,我的情人是魔法。」我說,「她擄走了我所有的激情,搾乾我每一秒時間,佔有我全部的感情,其餘什麼也沒給我留下。」任何關於人的,感情的部分……

    她笑起來,「你會成會一個優秀的法師的,費邇卡,但你會孤獨一生。但如果你有一天後悔了,記得我告訴過你:戀愛是件美事。」

    我不知道怎麼會夢到這麼久以前的事,那女孩的笑臉如此模糊,實際上我連她叫什麼名字都忘記了。可是對話卻如此清晰地出現在夢裡,我當時對她的話嗤之以鼻——現在也是一樣,沒人能給我魔法給予我的快樂,為之付出一切也是值得。

    夢沒能繼續,我迷迷糊糊地醒來,驚訝地發現一個黑髮男人正壓在我身上,手緊捂著我的嘴,我動了一下,手不知何時被縛在身後。

    他眼上有封印能力的眼罩已經被割裂,我可以清晰地嗅到那讓人興奮的聖獸獨有的魔法氣息,那是天地造化的生物,最絕佳的煉藥素材!

    「驚訝嗎?」他在我耳邊柔聲說,呼吸和布料磨擦的聲音近得讓人不舒服,「那種地方怎麼可能關得住我?謝謝你的幫忙,凱洛斯,不然我可能早被咒妖吞了。」

    有什麼東西順著他的手滲進了我的唇中,那是法術微帶著些物化咒語特有的膨脹性無形力量,我一僵,該死的!無聲咒!

    如果說一個法師最糟糕的情況是什麼的話,莫過於不能發生聲音了,再加上雙手被縛住——當然就算不綁我也打不來架,簡直是只能任人宰割!

    顯然他發現我懂得法術,所以備了這麼個咒語,目的再清楚不過。弗克爾斯的戰俘營是幹什麼用的!我在心中咒罵,天鵝絨堆起來的嗎?!

    他放開手,我閉上唇,清楚知道法術解除前自己一個音節都別想發出!他露出滿意地微笑,手指擺弄著我那頭散亂在床上的金髮,「我一直很喜歡你,凱洛斯,很漂亮,而且夠狠。想不到幾個月不見你長出息了,嗯?居然成了大陸的救世主,跟迪庫爾作對?」

    他的手落上我的面頰,溫柔卻不帶感情地描劃著面部的線條,「你知道我和迪庫爾的關係,也知道戰羽的團長之職只是個幌子,我真正想要的是那個國家!我在咒語上做了點小手腳,待迪庫爾攻下聖凱提卡蘭,會發現鬼屍骷髏無法回收,到時就會民心大亂——人民本身就對死靈魔法抱著極端厭惡害怕的心態!我有迪庫爾家的血統,到時若能收回那些可怕的骷髏,手裡還握有戰羽的重兵,不怕拿不到我該拿的東西……」

    他的手指劃過我的唇,「而你,我的凱洛斯,卻在這時候冒出來,變成了什麼光明之神的代言人,引導大陸走向光明的救世主!居然還想降服鬼屍骷髏?親愛的,你明明知道我的野心,卻選擇了和我作對,實在是讓我失望。」

    他的手撫上了我的脖子,「看來終於要告別了,凱洛斯,你的身體曾讓我很愉快……」他的手勁猛地加大,我張開唇試圖尋找空氣,難道……我還要再次死在這個人手上……

    可是死神的黑袍並沒有利落地席捲而下,他曖昧地靠近我,呼吸急促起來,「你現在看起來很誘人,死前想不想享受一回?」

    我冷冷地盯著他,修長的手指利落地摸進我的衣衫,開始四處撫摸。我厭惡那試圖在我身上點燃慾火的手指,對我來說,性慾從來都是一種浪時間、消耗精力的無意義的事情。可是這是一個如此年輕的身體……

    不,如果現在在這裡的是凱洛斯,即使他曾說過愛這個男人,可絕不代表弗卡羅有權力如此傲慢地侮辱一個他將要殺死的人!

    「真漂亮,像藍寶石。」身上的人低低笑著說,吻落在我的眼瞼上,接著吻住我的唇。

    靈活的舌滑了進來,如上次一樣只想著掠奪和慾望而不帶一絲感情。而那對我只代表一件事,機會!

    我用力向他的舌咬下去!那是一種難以想像的美味,我甚至可以嘗到那香純至極的魔法力量,那是打從出生時就被一族身體最古老的魔法。聖獸之血……只要有了這個,解開身上的魔法禁制並不是什麼難事……

    他戲謔地笑起來,也許是以為我這是情人表示憤怒的小動作,接著他竟然開始反擊——他咬破了我的舌頭!

    我猛地一僵,屬於我的血腥味瀰漫在這小小的空間,這下麻煩大了!——那不足以讓一米之隔的人類聞到,但我知道,它足以讓方圓幾十公里內所有的暗界生物嗅到!特別還在是戰場上,死靈的數目多得難以想像!

    血與血混合在一起,聖獸一族至純的魔法之血和九級死靈法師至陰的黑暗之血。我不知道味道可以傳多遠,但我已經感到周圍陰冷的力量正在極快速地聚集,身後漆黑的空間甚至肉眼都可以看見白色顆粒的糾結纏繞,發出淒厲的尖叫……

    弗卡羅也許是發現我身體的僵硬,或是空氣中冰冷的寒意,終於離開了我的唇,呼吸間糾結著血的氣息,都是最頂尖的引誘黑暗生物的液體!

    「怎麼了?」他疑惑地說,整個空間不明顯地震動了一下。我們靜下來,空氣中只有亡靈懼怕的淒厲吶喊。接著,又是一次震動,比第一次更強烈!

    我的呼吸猛地急促起來,我感覺到了!那讓無數死靈騷動乃至狂亂的東西,足以把人間變成冥王的行宮的龐大黑暗力量,如此可怕而清晰地開始湧動!

    就在……下面,腳下面!有什麼巨大的東西,想要出來!

    震動越來越強,大地懼怕地抖動著,無力壓制她之下那巨大陰冷的力量。我一個音也發不出來,自然不能用探測或防禦咒語,但我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它正在慢慢擺脫束縛——它在土地下沉睡了太久,現在那無與倫比的強大魔力終於被空氣中的血腥所驚醒,開始試圖活動它僵硬的身軀,渴望再次呈現在人界的空氣中!

    外面開始傳來驚呼和慘叫,弗卡羅凝神傾聽了一會,終於向外走去。可是在他走到門前的前一刻,營帳的布簾猛地被撕開,迪安闖了進來,想必是嗅到血腥氣,找到出處後立刻就趕來了。

    他看看弗卡羅,再看看衣衫不整的我,似乎覺得自己明白出了什麼事。但情況顯然緊張到足以讓他懶得抱怨關於俘虜營管理的松卸或戰前奇怪的親熱行為了。「嘿,你們的好事兒可弄出好玩的了!」他大笑道。

    我搖搖頭,向迪安示意我不能說話,他終於注意到我還是被綁著的,從身後的弗克裡斯腰上把軍刀拔出來,推開弗卡羅走過來。我捕捉到弗克裡斯臉上的焦急,顯然真是出了大麻煩。——會讓迪安覺得好玩的東西絕不會是什麼好事。

    震動越發嚴重,情景卻好了一些——迪安割開我手上的束縛,念了一個復聲咒——擁有力量總是讓人安心。我還沒來得及說話,半精靈難得激動的聲音響了起來。「你們招喚出了個大傢伙!猜猜是什麼?」語氣中是十足的幸災樂禍。

    我跳下床,一把推開站在門口的弗克裡斯!

    天哪,這是什麼!

    那是一個足有半個小山大的龐然大物,它已經完全腐爛了,甚至那傳說中刀槍不入外皮也已經腐蝕不堪,鱗片全然脫落,只留下少許依附在它巨大的骨架上,彷彿風化中的破舊窗簾,在千年後意外的運動下發著抖。

    我可以看到那之下泛灰的巨大骨架,有少許碎裂卻足夠猙獰地在腐敗的肉體下面呲著牙。即使它已死去了如此之久,仍然沒有低微的魔物膽敢冒犯它的尊貴。那些死亡和腐爛完全無法掩飾它生前大陸最古老神聖生物的氣勢——它正試圖從埋葬它的土地上掙脫而出,那彷彿是一座山正在隆起!

    「見鬼!是龍骨!」我忍不住叫道,我是第一次真正看到這種大傢伙!龍族已經從大陸上消失很多年了,這只興許是三千年前精靈分裂戰爭的產物,因為那是大陸最後一次有龍族死亡。

    它的身體已經有三分之二離開了土地,在它的周圍,被翻起的泥土下埋著燃著關於營帳和屍體的火光,雖然離我們還有一小段距離,可是那如山的身軀彷彿已近在眼前。

    「麻煩大了。」迪安幸災樂禍地說——自然不是說他自己,而是聖凱提卡蘭的軍隊。

    「黑暗之神啊,」我揉著眉心,「它會殺死這裡所有的人!」——經過了三千年的腐蝕這龐然大物再被喚起時已經變成了徹底的黑暗生物,它會嚼食所有有生命的物體,直到被消滅為止。

    「但傷害不了我們。」迪安說。是的,死靈法師自然擁有逃命的方法,可是逃了又怎樣,如果明天和鬼屍骷髏的作戰我找不到足夠的人手,便不可能贏得賭注以讓迪安幫我解除詛咒。

    簡直是飛來橫禍,我恨恨地想,可誰能想到,這營地竟曾是古代的戰場,下面還深埋著一具龍骨?

    「那麼,」迪安攤攤手,「王子殿下,也許明天你準備獨自去消滅鬼屍骷髏?」

    不,如果我自己去做他絕對會識出我的身份,到時救不救我就變成了另外一個性質的問題,而我也絕不想讓他知道我這個老對手現在正處於這樣一種丟臉的情況——是的,我太驕傲,這毛病害我不淺,卻是我至死無法丟下的東西。

    龍骨已經全部離開了土壤,只留下一個翻開的巨大洞穴,它看上去竟是被一槍正中心臟而死的——良好的夜視力讓我可以隱約看到他胸前那把被咒語加持過的銀槍,這麼多年後似乎仍能看到它凜然清冷的光彩。

    ——彷彿可以想像得出八千年前那個騎在龍背上騎士銳利如刀的眼神,他怎麼精準地把一把銀槍刺入對面龐然大物的心臟。因為刺得過深,一擊退去後沒來得及收回自己的槍,也許他已經在那一戰死去了,所以甚至沒能在戰役結束後去尋回自己的兵器。

    「黑暗之神在上,是柯特爾聖戰時的龍骨!」我驚呼,最後一句是和迪安一起發出來的。

    足以穿透龍心長槍的加持咒語在精靈分裂戰前早已失傳,它最後出現的地方是八千年前的柯特爾聖戰,是那人類反抗遠古魔神的戰爭,而在那一戰之後人類才慢慢成為大陸的主人,其它遠古生物則慢慢離開了人界。

    而八千年後,那已死去的生物再次被帶有強烈黑暗氣息的鮮血召喚,離開包裹它的大地上,來到了地面。

    它狂暴地咬嚼著恐懼逃離的人類士兵,那些鮮血順著它曾經、現在依然鋒利的牙齒像細小的爆布一樣流下和四濺,它們和碎肉一起被嚥下,可是它永遠不會感到滿足——因為它已是死物,那些碎肉從它失去消化功能的肉體跌落到地上——它只剩一堆破損不堪的骨骼!

    「有沒有……什麼辦法……」弗克爾斯盯著這一幕,用有些顫抖的聲音說,「費邇卡……」

    迪安一怔,我皺起眉頭,這種情況下我能有什麼辦法?能逃命就已經不錯了,誰能對付得了一具龍骨!

    「沒人對付得了那東西,」迪安說,「我們該離開了,看來能不能對付鬼屍骷髏已經不重要的,對嗎,殿下?」

    我怔了一下,抬頭看向那座可怕的山,腳像被沾在了地上……

    離開?就這樣離開?不……那曾多次陷我於險地的情緒再次不可抑制地湧出,那是從我還是個孩子時就開始湧動的衝動,這些年來從未曾稍減。

    一具龍骨!這是多麼巨大的引誘——一小片骨質都可以帶有著無比強大的魔力,何況是一整只!沒有死靈法師會對其視而不見,只要有一拼的可能!

    是的,就是這些念頭,這害死人的狂熱,我從來都,戰勝不了……

    也許……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我可以試試……

    我轉向旁邊的弗卡羅,他正被眼前的景象吸引,注意到我的目光怔了一下——也許因為我眼中如此強烈的渴望。

    「想不想活命?」我問,一把拿過迪安手裡忘了放下的軍刀,抓住弗卡羅的手腕,他似乎查覺到了不對勁,剛想掙脫,卻發現弗克爾斯的劍迅速架在了在他脖子上。

    「等一下——」他一句話沒有叫完,我在自己的掌上劃了一個口子後,利落地劃開他的手腕。手緊緊覆在他傷口鮮血奔湧的地方,這麼寶貴的血可不能浪費——實際上它一滴也沒有落到地上。

    我喜歡力量進入身體的感覺,把魔法握在指尖的感覺總是讓人喜悅。心臟狂烈地跳動著,那是一種極度的興奮的眩暈感,去收服這遠古大陸的帝王,最強大的死靈,簡直是身為法師最巔峰的時刻!

    龍骨感到了血腥味,巨大猙獰的腦袋緩慢地轉了過來,我緊盯著它,把弗卡羅推開。慢慢朝龍骨走過去。

    希望我還有命回來。不過能去降服一具龍骨,嘗試如此古老強大的法術,就算不能活著回來又怎麼樣呢。

    是的,即使我死去,也該是在這裡,而不是在人類愚蠢的刀劍下!我緩步向前,仰望那散發著極致黑暗氣息的魔物,這是我唯一因為激動心率失常的時刻,也是我誰也不能剝奪的快樂!

    弗克爾斯猛地抓住我的手,我回過頭直視他。

    周圍已是火光沖天,營帳和糧草燃燒著,所以我可以清楚地看著他眼中的自己——那僅僅是一雙亮得可怕的藍眼睛。

    「你……」他似乎想說什麼,我掙開他的手,轉身去看那強大得讓我興奮得血液都在沸騰的對手!是的,它真的在沸騰,燒得我呼吸急促,週身的每一寸都在發熱!

    我念了個反重力咒,身體在空氣中浮起,我沒有俯視下面或混亂或期待的人群,雖然他們都在看我。上面的風要大些,撕扯著我的長髮,我停下來,在它的對面,和它直視。

    它巨大空洞的眼眶彷彿漆黑的山洞般盯著我,停止了動作。我露出一個驕傲的笑容,是的,我是有力量平視你的人,你是遠古最強大的生物,但是我不怕你。我是來向你挑戰的!

    面頰突然被柔和的黃光照亮,我瞇起眼睛,是迪安,那傢伙似乎想看清我準備做什麼,又因為距離太遠,所以放了個光球上來。我不理他,左手拿著鋒利的軍刀,向右手的腕子用力劃下去。

    鮮血湧了出來,那是浸透了我這些年來死靈魔法黑暗力量的血液,混合著增幅力最強的聖獸之血,每一滴都飽含著強大的力量——許多年前曾有人把死靈法師體內的液體叫做黑暗聖水。

    它們發現被釋放後先是呆了一瞬,接著是一滴一滴的,順著白皙的腕子落下,接著迅速連成了線,彷彿斷了線的血紅珍珠,爭先恐後地湧出,落在面前巨大龍骨的額前。接著彷彿有生命般繼續下滑,緊貼著那古老的骨質蔓延,像一隻隻細小的紅蛇,緊咬著身下龐大的物體,已不再是單純向下滑落,而是迅速爬遍了全身。

    龍骨似乎覺得了不對勁,試圖掙扎,卻發現自己被那紅色的鎖鏈緊緊束縛——它渴望那充滿黑暗力量的鮮血,現在卻發現了它難以對抗那東西的力量,卻只能震動兩下,再也無力抵抗紅色的壓制。

    我把軍刀換回右手,雙腿落在它巨大的頭骨上,鮮血順著腕子劃過刀柄,再順著金屬的刀鋒滑下,我單膝跪地,向著腳下的頭骨用力刻下。

    我清楚地記得每一個古老咒語的筆劃,每一筆的輕重和之間的比例,那是我很久以前在一本古籍上找到的,現在大陸已經看不到那古老的魔法了,像早已消失的龍族一般。但我掌握著它!

    刀鋒蘸著鮮血,每刀刻下溝壑被鮮血迅速填充,在柔和的光球下發出銳利怵目的紅光。

    我丟下刀,沾滿鮮血的手緊緊按在血紅的符上,念出後面一半咒語。它像是產生在神邸時代以前,間中甚至沒有提及任何神邸的名字,卻竟能從它們的領域之外調動力量!

    「臣服於我。我落下比陽光更溫柔的鎖,那比子夜的黑暗更濃厚,堅硬若混沌之殼!臣服於我。我落下比死亡更溫柔的紗,那像我的眼睛一樣黑暗,堅定若混沌之核!」

    我第一次使用這個咒語,那力量爆發的如此可怕——身下的巨龍發出一聲淒厲的嘶吼,鮮血像極速繁殖的蟲子一樣迅速佈滿了它的身體,它們竊竊私語,每一都帶著十足的力量和惡意,開始吞食龍的身體!

    那平行於這個位面之外的,我從不知道的混沌之地的強大力量在我體內爆發開來,它像來自於我最深處的意識,狂暴而強勢地席捲而來,迅速把我吞沒!我抓緊自己的意識,彷彿有無數只看不見的手撕扯著我的身體,一個不留神就會被四分五裂,分崩離析!

    那是咒語的反噬之力,考驗著念出那樣咒語人靈魂的最深處!那是有黑暗若子夜的雙眸,堅定若混沌之核的法師……那是沒有任何懷疑與動搖,只有最堅不可摧的意志,比鋼鐵更堅硬,毫無一絲空隙的……靈魂!

    像被捲入漆黑海底的暗流,無數力量拉拽著我……不,拉拽我的是思想,我自己的思想,每一個念頭都足以毀了我!我這半生所有認識的人,經歷的事,每一個都在試探著我的弱點……一旦找到空隙便會趁虛而入!

    聲音越來越強,試圖擾亂我。它們是如此的溫柔,如此的讓人心動……

    那是屬於人類的軟弱……

    那個人輕柔地耳語,帶著蠱惑人心的溫暖氣息,讓人意志動搖……她說,戀愛是件美事……只要意識一動,便立刻潰不成軍,那一大片景像在腦中展開,關於燦爛的陽光,和讓人心悸的溫暖,每次髮絲輕柔拉拽時暖洋洋的舒適……

    我感到細微的疼痛,卻像被麻痺般是近乎甜蜜的,屬於人類的……

    不!我猛地咬破自己的舌頭!鮮血順著唇角滑下,疼痛像鋼針一樣刺入我的意識,讓我清醒過來!

    我狠狠地拒絕那只會使人迷惘和脆弱的東西,那絕不是該出現在我身上的情緒!

    我扯出一個冰冷自嘲的笑容,感受心中不捨的痛楚。那些疼痛微不足道,我驕傲地想,有得到總會有失去,我早已決定為魔法出賣靈魂,那些擾亂我的感情,如果必要,我會毫不猶豫地摒棄!

    是的,我會放棄所有的軟弱,一絲不留!

    身體的力量被徹底抽空,我無力地落在龍骨巨大的頭上,下意識抓住手邊的東西,免得滑落下去。手中的觸感冰冷堅硬,彷彿上好的花崗岩,我一愣,驚訝地發現身下的龍骨正在迅速修復——曾落在地上碎裂的骨頭像被念過生長咒一樣迅速成長,接著是血肉,皮革,鱗片……簡直……像是要再複製出一隻活的龍一樣!

    但我知道不是,它只是成為了我力量的一部分。這就是我得到的東西!命令它把頭放平,我脫力般在龍頭上躺了下來,伸展開身體。下面隱隱有人歡呼,遙遠地喧鬧著。我閉上眼睛,唇邊露出一絲微笑,享受這無比滿足的寧靜——那發自內心最深處的地方。

    身下的巨大的龍骨已經被我降服,我可以清楚地感到那龍族強大的力量,它已握在我的手中,為我所用。

    我睜開眼睛,映出眼中的是黑天鵝絨上星星點點的碎鑽,朝我眨著眼睛。一望無際地廣褻,籠罩著寂靜深遠的大地。彷彿整個宇宙只有我一人一般。

    高處的風吹得我有點冷,但是空氣很清新。我的渾身都在痛,但我突然有到天上好好兜一圈的衝動,「走吧。」我說,它已經是我的一部分,可以清楚知道。

    身下的龍族舒展開它巨大的翅膀,那是空中乃至地面無敵的霸者,無人敢與之比冀。它的利爪猛地登地,震動和失重的感覺傳來,但只是一瞬間,接著,我飛到了天上。

    地面被遠遠拋離,變成一片模糊的遠方。我沒有張開防護罩——我也沒力氣幹那事,高處風神狂暴的馬車無所顧忌地掃過我的身體,這裡的空氣如此清寒,清晨的霧水沾濕了我的外衣,我聽到這只巨大的銀龍在高空孤獨拍打翅膀的聲音,那無人可及的強大和速度握在我手,帶著我無拘無束,自由飛翔!

    這就是我要的東西!為此我放棄身為正常人類的一切,但是那一切,怎能和此時的快樂相比?

    流血不知何時已經停止,我躺在龍頭上,肆無忌憚地大笑起來。

    待我落下的時候這只龍差不多已經飛過了半天行軍的路程,這種不加防護罩的旅行不能長久,我打第一個噴嚏的時候這麼想,然後命令它快點回去。

    下面的士兵看到龍下來紛紛讓出降落地點,那會兒我的衣衫已經被晨霧浸透了,長髮濕漉漉地披在肩上。它把頭放到地上,我艱難地站起身,覺得腿有些發軟,現在想來如果不是這個身體足夠年輕,我也許早就掛掉了。

    我順著龍頭跌跌撞撞地走下來,艱難地像在爬一座山。周圍已被黃色的火光點亮,士兵們遠遠站著,似乎想靠過來,在降落前便聽到的議論聲已經升級為極為恐怖的歡呼!

    昏沉的腦袋一瞬間被聲音的海嘯淹沒,一跳一跳地疼痛,這些天這種接二連三的歡呼與崇拜的眼神對我是最恐怖的事——以前是為了自己的形象,這會兒它們對我虛弱的身體變成了難容忍的可怕噪音!

    弗克爾斯幾人遠遠站著,表情驚駭不定。我在龍頭邊緣停下腳步,弗克爾斯猶豫一下跑過來,雖然到龍頭前仍有些卻步,不過做了個讓我放心跳起來的手勢。

    我落到他懷裡,他的身體很溫暖,但也僅此而已,我再不會有那哪怕是轉瞬即逝的留戀。「鬼屍骷髏快要來了,」我低聲說,是剛才在上空看到的,「把那一百個士兵找來,另外給我準備好洗澡水和乾衣服,完工後我得好好睡一覺。另外,能不能讓他們閉嘴。」歡呼吵得我腦袋發炸。

    「那恐怕比打敗鬼屍骷髏困難。」他說,微微怔了一下,「剛才發生什麼了?」他問道——這個人雖然是軍人,卻像有著一雙能看透一切的眼睛。

    我沒有停步,走向營帳。時間很緊。

    其實並沒有發生什麼,我一直應該是這樣的。我只是在剛才摒棄了那深藏在靈魂深處,甚至我自己都沒注意到的動搖。

    銀龍展翅飛去,我知道它會停在附近,並在事件結束後和我一去回亡靈森林。身後的歡呼震耳欲聾,我會拯救他們的生命,為了我自己。不會再有任何事,可以動搖我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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