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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人間 第八章 作者:狐狸
    弗克爾斯吩咐一個士兵把我的衣服送到營帳裡去,後者眼睛閃亮地看著我,兩頰興奮地發紅——老實說這種眼神讓人很不自在,特別還是好幾萬個男人用這種表情看你時。

    空氣中浮動著那些微生物也感覺得出的興奮至極的氣息,天邊泛起曙光,鬼屍骷髏將近,一百個人已經站在外面待命,一堆沒有使命的士兵們遠遠期待地張望,期待犧牲的機會。我有趣地揚揚嘴角,倒是我第一次如此受歡迎地進行死靈法術。

    弗卡羅意外地並沒有趁機逃離,只是緊緊盯著我,我第一次看到他如此明亮和興趣濃厚的眼神,因為那只龍吧,這個人似乎總在追求更強的權力。

    我又打了個噴嚏,弗克爾斯從士兵手裡接過一件斗篷給我披上,我裹緊它,過多的失血會讓人感覺很冷。

    我拿出手裡蠟封好的白色小瓶,遞給第一排的靠邊的一個士兵,小聲吩咐道——我沒那麼多多餘的力氣大聲說話,「把裡面的粉末塗在手腕動脈上,它們會迅速滲到肉體裡,讓你們在暗界生物面前失去生命表示,不會被鬼屍骷髏發現。」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說話時本來鬧哄哄的周圍突然靜得掉根針在地上也聽得見,那種突然如其來的不自然靜謐讓人毛骨悚然——強大過頭的號召力詭異地呈現開來,並不讓人覺得愉快。

    「接著,把你們的血滴在鬼屍骷髏的身上,一兩滴足夠。迪庫爾軍怕不好控制,製造的鬼屍骷髏不過一千左右,你們應該可以應付。」那些東西攻擊所有有生命的物體,但對鮮活的血肉卻最為懼怕——鮮血離開人體後會有一種魔法上的聯繫,如果它不能短時間內讓自己身上鮮血的主人變成死物,這種魔法對它們絕對是致命的。——可用了藥粉的士兵在它們眼中卻是無生命物體,不會被發現和攻擊。

    「省著點用。」我又叮囑了一次,有點心疼,這種藥研磨起來很費功夫。

    不理會身後那越發讓人毛骨悚然的目光和氣氛,我正準備走回營帳內,卻正迎下迪安驚疑又興奮的紫色眼睛。

    「那是什麼法術?」他開口就問,果然是法師的作風,我以為他會問另一件事。

    「一種遠古的法術,我也叫不出名字。」我說,「如果你偶爾多看點古籍也會知道的。」

    「那些東西多半沒用。」他聳聳肩,毫無反省之意。看到我準備進營帳裡,像想起什麼般叫道,「你是誰?」

    哦,終於問了,我回過頭,他的眼睛反射著火光顯得很亮。「你不是他,可是你的血……是費邇卡的!」

    如果我不說,不知道他是否能猜得出,雖然這傢伙在法術新意方面不思進取,可比起那些墨守成規的白魔法師他倒還算有點想像力。我又打個噴嚏,再不換衣服會感冒的。

    迪安突然走過來,拉住我受傷的手腕——雖然血已經止了,可我還沒力氣完全治好它,血紅的口子有些嚇人的大張著。他念了個治療咒語,雖然他的白魔法從沒及格過,不過這點小傷還不在話下。

    「你必須給我一個解釋。」他說。

    我掙開他的走回營帳——很多年來我都不覺得他有本事強迫我。

    營帳內,睡衣已經端正地擺在床上,洗澡水也已準備妥當,很誘人地冒著熱氣。

    我脫下身上的濕衣服,力量用盡時會有強烈的睏倦感,我把自己浸透在熱水裡,因冰冷而緊繃的身體被溫暖包裹,放鬆下來,感覺很舒服。

    金色的長髮濕漉漉地披在肩上,這些天長長了不少,很可笑地成為了大陸「光明」的象徵。一陣冷風吹來,我打了個寒戰,轉過頭,弗克爾斯站在那裡,面無表情地看著我。

    我揚眉,「不去看鬼屍骷髏消滅的怎麼樣?」「人類的聖戰」應該快開始了。

    他盯著我,開口,「用不著,我從沒像現在一樣相信毫無問題。身為製造者,你自然也能消滅它們,費邇卡。」

    他慢慢走過來,表情毫無波動。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他在我身後站住,我僵了一下,如果他想找我麻煩我現在幾乎完全無力還擊——我只管著自己別在浴盆裡睡覺著就耗費一大半的精力了。

    他拿起我的一綹頭髮,放在手裡把玩,「真美的金髮,對嗎?多奇怪,明明是同樣一個身體,當初我看到凱洛斯的卻只覺得厭惡,可是看到你時……卻渴望能一生珍藏。」

    修長的手指梳理著長髮,也許舒適可我卻只覺得不安,他的語氣中有一種我從未見過的冰般的堅決。「你成為大陸的精神支柱,我出力不少,為了政治需要,還有就是我一直有點私心——我覺得這頭金髮應該是像神邸一樣被膜拜的!理應站在大陸的最高點!」

    「你想說什麼?」我冷冷地說。

    「我只是來告訴你一件事,」他的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指尖曖昧地磨挲著皮膚,「我剛才收到一個消息,聖凱提卡蘭王,也就是你的父親,昨天駕崩了。」

    我身體一僵,凱洛斯的父親死了?那麼……他和我說這些是什麼意思?他早該知道我的身份,這對一般王子來說大約算是個好消息,可和我並沒有什麼關係。「那又怎麼樣。」我說。

    「正式的王儲只有你一個,其它都不夠名正言順,勢力也差不了多少……」他說,「你知道大陸現在是一個多麼糟糕的情況?死靈法師讓聖凱提卡蘭元氣大傷,陛下一死,先是少不了內亂的劇碼,接著可能會有其它國家趁火打劫,你知道為什麼現在那些戰爭都還沒動靜嗎?」

    我厭惡地皺起眉頭,他繼續道,「因為你,你存在這裡!大神殿正式承認的救世主,光明之神的使者,你還降服了一隻龍!你知道龍意味著什麼嗎?!意味著你成了傳說,成為真正的『神』!沒人可以對抗民眾的瘋狂,『神化』是一隻失控的雪球,只會越來越大和越來越無人可以阻止,否則就要粉身碎骨!那是超自然的!」他放在我肩上的手猛地收緊,「可是告訴我,你身上的詛咒一旦解除了,你打的是遠遠離開的主意是嗎?」

    「那又怎麼樣。」

    「怎麼樣?」他聲調不自覺拔高,「你必須!必須回去繼承王位,『凱洛斯』!你會成為大陸的傳說,屠龍的勇者,光明之神的降世!」

    「我不是凱洛斯,」我淡淡地說,「你知道我是誰。這些救世的把戲和我沒關係,我……」

    「你他媽只是為了自救,弄出這麼一大堆的事!」他大叫道,「是歷史把你推到了最前沿!那又怎麼樣?你靈魂的成色沒人關心,民眾只會看到你那在巨龍面前面不改色的王者之風!現在外面所有的人都在為你發瘋,只要你在這裡,這個國家就不會陷入戰爭之中,甚至可能……可能一統大陸!」

    我忍不住笑起來,「你在要求一個死靈法師領導你的國家,成為光明王?」

    「不關死靈法師的事,重點在於你!你必須回去繼承王位——」

    「哦,你在命令我嗎?」我用嘲諷地神色看著他,他似乎搞錯了什麼東西——死靈法師,那無論以前還是現在未來,都只是我唯一的身份。「很抱歉我沒有興趣做這種無聊事,我只在意我的領域,你那些關於光明和拯救的劇碼我毫無興趣,叛亂和戰爭又和我有什麼關係。」

    他突然靜止下來,綠色的眼睛直直盯著我。「是的……『有什麼關係』?我早該知道你會這麼說!」他的目光閃動,「你是費邇卡,你是為了力量出賣靈魂,對光明不屑一顧的費邇卡!邪惡的灰袍者,魔法的狂熱信徒!」

    他來回走了一趟,怒氣在他臉上堆積。「為什麼你還沒死?為什麼我偏偏要再碰上你,要在這裡懇求你這個只知道魔法的神經病去作對任何凡人趨之若鶩而你卻偏偏不屑一顧的事兒!?我可以承諾你很多,財富、名譽、一個國家、甚至整個大陸、游吟詩人千年傳說中尊者的地位!可你偏偏……偏偏是他!你的靈魂裡根本沒有任何人類該有的東西!很久以前我就想問你,在面對那神族都會動心的巨大財富和榮譽面前,你那顆鋼鐵鑄的心真的動都沒動過一下嗎?你眉毛都不抬,把我們凡人所有的驕傲踩在腳下!」

    他慢慢靠過來,「凡世間沒東西能留下你眼神裡的焦距,為什麼我會再碰到你!我唯一感到可怕的人!現在……我卻非得來求你留下來,保護聖凱提卡蘭,即使你對那根本不願一曬……」

    雖然他看上去情緒混亂,但好歹還算知道重點,我冷冷看著他,「你知道就好。現在出去,我要休息了。」我很快就會離開,這事實讓人雀躍。不過現在先得好好睡一覺,我可累壞了,洗澡時旁邊有人參觀感覺也不太好。

    他靜止下來,「是的,我知道。」他緩慢地說,聲音慢慢高了起來,「知道你這個該死的死靈法師根本不把所有的人性命放在心上!無論是我還是聖凱提卡蘭那些對你什麼也不是,你只想著你的魔法!你知不知道,你的傲慢真讓人想——」

    他猛地抓住我的金髮,狂亂地覆上我的唇。我皺起眉頭,他的動作非常粗暴,我從未見過他如此失控的樣子,我試圖推開他,可是施法過後四腳酸軟,在那個有力軀體的壓制下,我只能無力地揚起頭,任憑他唇舌的肆虐。

    可是這次並不是放著不管,他無趣了就會放手……我艱難地想,他的手放在我的膝上,然後開始向下撫摸……

    這混蛋……想幹嘛……!

    「真是愚蠢,我親愛的老同學,你在被一個年輕人佔便宜。」一個帶著似笑非笑意味的清澈嗓音傳來,弗克爾斯放開我,手迅速放在劍柄上,轉過頭,怒道,「你是怎麼進來的!」

    我好不容易找回空氣,用力咳嗽了半天——這傢伙力氣很大,那狂亂的動作像要把我吞了,顯然法師在肉搏上無庸至疑屈居於劣勢,不管對方是個多麼愚蠢的傢伙——他居然在問一個黑暗陣營的高級法師是怎麼進來的,難道他以為一把鎖能讓他們乖乖呆在外面?

    迪安站在那裡,穿著他的灰袍,咖啡色的長髮在火光下泛著溫暖的光芒,微笑著看著我,紫色的眼睛閃耀著可惡的幸災樂禍的光芒。

    「我從昨天見到你時就想說,」我冷冷地說,「你看上去還是像很多年前一樣討厭。」

    他笑起來,「你倒是改變不小,想必有什麼不幸經歷,漂亮得我都快認不出來了。」

    「你卻一點變化也沒有,老同學,」我冷哼,「粗糙的法術一如繼往,真可謂幾十年如一日。」

    他危險地瞇起眼睛,我毫不示弱地看回去,這是我們當年每次見面的必經程序,這麼多年後重溫起來竟是毫不生疏。

    「你們認識?」弗克爾斯問,然後反應過來一般自嘲地笑笑,「當然,一對兒死靈法師。」

    「他是他,我是我,」我淡淡地說,「我不喜歡你用的數詞。」

    迪安聳聳肩,「我想知道發生了什麼,費邇卡,這不合乎我所有知道的法術。顯然,你對這個年輕人施了死靈法術,所以你的靈魂被這個肉體吸引而來到這裡,這也是你無法解開『自己施於自身法術』的理由?」

    是的,但他所說的幾乎也是我所僅知的。「也許是老師研究出的新法術,」我說,「它摒除了非原配的肉體與靈魂的不合頻律。」而那水晶裡的血蛇,也許便是某種固化的法術,用以纏繞在靈魂上完成這個工作。

    「聽上去像基於憑附類法術原理,」他腳步輕柔地走過來,「你還能活多久?看上去不超過三天。」

    「足夠了。」我直視他,「解除詛咒用不了三天,迪安,消滅鬼屍骷髏也花不了一天的時間。」

    「你一點也沒變,費邇卡,」他盯著我,「求人也如此囂張。你知道,老對手,我如果救你,那和賭約沒有任何關係。」

    「因為『朋友』?」我揚眉,「我從不覺得我們之間的關係可以如此稱謂,可那和你一點關係也沒有,不是嗎?」

    他高傲地揚起下巴,「是的,我覺得是,就足夠了。我不關心你的想法,那和我沒有關係。」

    驕傲的精靈,我想。

    他淡淡地開口,「你覺得我是什麼,費邇卡?人類永遠只會看到我的精靈血統,像精靈們總不會忽略我人類的血脈,那是白綢上的污跡,到哪裡都是一樣顯眼!無論是人類還是精靈看我的眼神都是對異類般戒備和敵意的。」他高傲地微笑,「但那又怎麼樣?我從不在意別人的眼光——太愚蠢對你總是不會有好處的。我不在乎他們怎麼看我,怎麼說我,只有我自己知道什麼是最好的,那些人類或精靈的眼神和心思,和我有什麼關係。」

    他伸出手,他的指尖不知何時被劃破了一個口子,鮮血順著他纖細的指尖滴下,落入熱水,卻並不化開,而是像一個細小的血紅的小蛇,知道目標般向我胸前的骷髏流過來。

    「你現在太虛弱,而這種法子最快速有效的。」他說,細小的紅絲游到胸前血色的骷髏上,迅速鑽了進去,我感到胸前力量蠕動的暖意,它們正在吞食化解那該死的詛咒,我露出微笑,我終於將擺脫這些天來束縛我的東西。

    「而你只當我是個『敵對的法師』,不是半精靈也不是半人類,我喜歡這樣。所以我說我們是朋友,」他說,「而你是否同意和我並無關係。」他一如繼往驕傲地揚揚下巴,轉身準備離去,倒是他的一貫作風。他轉身看向弗克爾斯,「幹嘛不離開,別在繼續你正在做的無恥事。」

    「即使你這麼說,我也不能讓他走。」弗克爾斯冷冷地說,「他的身份太微妙,他的離去將引起全面戰爭!這個國家經不起那個!」

    「沒有即使,我說的是事實。」迪安說,「別對一個死靈法師說什麼國家利益,我只知道……強迫別人性交,年輕人,這太下流。」

    「如果他能收斂一下他的傲慢,也許我會考慮用另一種方式和他溝通。戰爭對死靈法師不重要,對我們卻事關性命……」

    「請你們都出去,我累了。」我冷冷地說,「雖然我累了,但我不覺得我沒有能力用武力請你們離開。」

    兩位客人的眼神凜了一下,剛才那只巨龍的存在還是頗有威懾力,我並不難想像那種因為不瞭解而升起的恐懼——那是我最常遇到的東西。

    迪安施了一禮,當然那只是基於禮節,實際上他做那種事時依然很奇妙地彷彿高人一等。「你確實需要休息一下……再見,老對手。」他說,「另外我得說這麼多後我依然不贊成你的觀點,法術無非是力量的追求,目標專一才更有利於獲得,我從不喜歡那些無聊的創意。」

    「也許你覺得從山上劈下塊巨石放在風神像上更合適,因為質量上前者更實在。」我淡淡地說,「再見,我和優雅無緣的老對手。」

    「希望下次再和你討論時不是在冥府,」他微笑著說,看了一眼弗克爾斯,「走吧,元帥。我不想和你爭論他亂七八糟的性格,雖然我很理解你的憤怒,」他低低笑起來,「但這種強迫太下流。」

    他抬起手,開始默唸咒語。

    「等一下!」弗克爾斯說。

    「我不想和你交談,」迪安說,「我只讓你離開,就是這樣。」

    我感到細微法術的波動,兩個人無聲地離開了我的帳篷,相較之下獨自一人的空氣確實更讓人舒適。我用旁邊準備好的柔軟浴巾擦乾身體,絲綢的睡衣下放在炭盒,溫暖的布料貼在皮膚上感覺很好。

    我把自己放在床上,身體因為久違的放鬆發出舒適的歎息,我可以清楚地感到胸前危險的詛咒正在被那強大的鮮血慢慢消耗,不出一頓飯功夫,便可以完全消失。

    是的,我的身體很快便可以脫離了那威脅生命的詛咒,那只我用古魔法降服的巨龍正在不遠的森林等待我,我已經明確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當我再次醒來時,我將披上我的灰袍,這一切可怕而煩亂的旅行終到了結束的時刻。我的下一站便是我的亡靈森林,或者別處,誰知道呢,必竟這個身體已經允許我再去遙遠的邊境採藥了。

    一切都很美好,我閉上眼睛時想,這是我這三個月來睡得最為舒適和安心的一次,我終於要回家了,回到真正屬於我的世界。就在我一覺醒來之後。我這麼想著,然後讓疲憊的身體進入了深沉的夢鄉。

    ***

    人類的世界似乎總不會給我我預定的結局,那和法術嚴密的體系不同,它們似乎總在和我作對——我這輩子都沒有像我再次醒來時那麼糟過,即使是我曾身中詛咒,命懸一線的時刻。

    我再次睜開眼睛時是在晃動的車廂裡,實際上它晃動的並不是很厲害,那更像是個小型的行宮,它被馱在四隻在平穩著稱的飛行龍背上,身下鋪著柔軟的絲緞,半透明的絲絹層層疊疊擋住了大部分陽光,卻擋不住新鮮空氣和偶爾拂過的微風,每一處都寫著精緻奢華和匠心獨具。

    這是一個對於行軍過於豪華的小行宮,能呆在這輛軍車上曾經讓討厭旅行的我很是慶幸了一番,可是現在……

    「你醒了?」一個聲音說,我注意到弗克爾斯坐在我旁邊,臉上掛著奇怪的微笑。我身上仍穿著入睡時的絲綢睡衣,可平日一覺醒來,我應當精力充沛才是。——是的,我從未像現在般覺得如此疲憊和無力,手軟綿綿的抬起來都艱難,那是一種彷彿骨髓都被抽空的感覺……彷彿所有我視之如生命的東西突然之間離我而去了!

    這意識讓我的身體猛地緊繃起來,弗克爾斯微笑未斂,聲音溫柔得像在和受驚的小動物講話,「你睡了三天,凱洛斯,我們現在正在回王都的途中,你就要成為國王了,也許我該改口叫您陛下。」

    凱洛斯這個名字讓我突然打了個寒噤,他的語氣如此溫柔與篤定,彷彿一句話就足以否認我真實存在的事實!

    「你幹了什麼?」我問,驚訝於自己發出的聲音如此乾澀,那是一種近乎驚懼的敵意,我已經很多年沒有這種感覺了,但體內徹底空蕩的感覺讓我恐懼!

    他綠色的視線溫柔卻冰冷地停在我的左腕上,我猛地抬起腕子,接著我看到了上面多出來的東西。

    ——那是一個象牙鐲子,也許它更像一個護腕,大約三指來寬,半指厚,襯在王子白皙的腕子上散發著聖潔高貴的光芒,是的,它確實神聖,因為它是聖器!

    上面精細地雕著梅莎柔斯的神紋,以及聖魔法關於停止和防禦的符字,無一不精緻漂亮,卻散發著絕對而殘酷的光芒。

    「這是我走時從大神殿要的,即使是最優秀的法師,也無法打破它。」弗克爾斯柔聲說,聲音卻像在很遙遠的地方響起一樣有些失真,「知道隨軍的白袍法師嗎?我撒了個小謊,得到他們的幫助啟動這東西並不困難。它可以封印所有的魔法,那些強大的讓你傲慢的對一切不屑一顧的東西從此會離你而去,殿下……不,陛下,那些污穢危險的東西不適合你,你只需要帶著鑲著鑽石的王冠——那會襯托得你的金髮更加迷人,穿著繡滿您家族高貴紋飾的長袍,腳蹬點綴著水晶的皮靴,成為聖凱提卡蘭偉大的救世主國王,向熱愛您的民眾微笑就行了。你將會留在宮裡,一輩子,讓這個身體盡完他的義務……」

    我愣在那裡,身體僵硬的像不是我的一樣,也許因為它本來就不是我的。他的手放在我的肩上,溫暖的觸感讓我打了個寒戰!我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心臟急速地跳動著,血像全部衝向腦袋,讓我感到一陣眩暈!

    我張了張唇,卻一個音節都沒有發出來。我知道發聲也不會有任何用處,我不再能使用那曾蘊含在指尖讓我狂熱並為之付出一切的東西!

    我視如生命的魔法,已經消失了。

    那是讓我出賣靈魂的絕對存在,那是讓我不惜放棄一切的至愛情人,那是我這一生唯一的,以及所有的東西。而現在,這個人,用那些愚蠢的不值一提的理由,剝奪了一切!

    我盯著他的眼睛,那雙眼睛閃耀著瘋狂冰冷的色彩。「不!」我擠出一個單詞,不,我不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他竟然在試圖把魔法從我身上剝離,這太可怕了!他居然要我一輩子呆在這裡,做一個可笑的國王和救世主!他是不是瘋了?他知道我是誰,一個邪惡的灰袍者,一個黑暗陣營的死靈法師!可是眼前男人的雙眸卻是瘋狂和認真……我這輩子沒有怕過什麼,即使是刀劍架在我脖子上的時候,可是這卻是我第一次有一種徹骨冰冷的寒意!

    「留下,法師……不,沒有法師,那個身份將被永遠摒棄,你再也不能使用魔法了,」弗克爾斯堅決地說,毫無轉圜餘地,「只有凱洛斯,偉大的國王陛下,留在這裡,我會陪著你,一輩子。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他放柔聲音,「你必須留下,這也是迫不得己,否則這個國家也許會亡國……為了聖凱提卡蘭我什麼都願意做,我知道這讓你很生氣,但你必須留下!」

    我咬緊牙關,混蛋,我真該早早殺了他!而不是讓他在這時候給我玩這種把戲!可惜人沒有再選擇一次的機會……我懊惱地想,不然無論在哪個時間位面,我都會無數次的選擇讓他魂飛魄散!

    「你是……要這個身體對嗎?」我說,試圖尋找一個可行的方法,「我可以給你。」

    他怔了一下,我連忙解釋道,「凱洛斯的身體,是嗎?救世主,降龍的勇者,聖凱提卡蘭未來的國王……沒人關心靈魂的成色,只是這個身體得存在在那裡。我可以給你,我可以離開這個身體。」我說。手腕上象牙的鐲子冰冷而絕決地圈在那裡,它徹底封住了我的一切,沒有魔法,其它事情便毫無談論的意義。

    是的,這很危險,可那在目前的處境下不值一提。

    「這些天我大致猜測出了那個靈魂轉移魔法的原理,」我盡可能平心靜氣地說,「運氣好的話我可以把這個身體還給你的國家,甚至再找到那個凱洛斯的靈魂塞回這個倒霉的軀殼,這東西不再非我不可了,」我攤開手,厭惡地感覺著這個被封印的皮囊,「讓我走,我不屬於你的地方——」

    他眼中的光芒越發冰冷,在說到最後一句後,他突然一把揪住我的長髮,把我壓倒在柔軟的絲綢上,他的臉離我如此之近,我感到他急促的氣息拂過我的臉孔。我從沒見過那雙眼睛如此的憤怒,那種敵意和對抗清晰在近在咫尺之處肆無忌憚地展開。

    「你是我的!」他一字一字地說,「你這輩子都得呆在這裡!這個身體裡,王宮裡,我身邊!哪裡也別想去!這輩子,只能呆在我身邊!」

    然後他狠狠地吻住了我的唇!

    虛弱的身體被死死壓制住,他的動作粗暴的像要把我手腳折斷,整個人揉碎。我突然湧起一股強烈的厭惡!

    我用力咬下去,感到他吃疼離開我的身體,用指尖抹了一下唇,看著上面鮮紅的液體,然後迎向我的眼睛。他的笑容滿意裡仍著帶瘋狂,「你生氣了?知道嗎,我第一次看到你這麼憤怒。你會發脾氣,卻從沒有發自靈魂深處憤怒過,像燃過的灰燼。我深知你是一團最狂烈的火,足以燒燬一切!可你只為知識燃燒,你看我的那種淡漠眼神……常讓我妒恨的發狂!我很高興……能讓如此撥動你的情緒。」

    我死死盯著他,是的,我這輩子從沒這麼憤怒過!

    他憑什麼?憑什麼為了自己愚不可及的國家和莫名其妙的嫉妒,一廂情願地把我陷入如此可怕的境地!他什麼也不瞭解,他不瞭解那種寧願為之出賣一切的狂熱和幸福!對於我,他的情感歷程在魔法面前不值一提——即使他在大法師塔看到我的畫像,他自以為是的想法和對抗和我又有什麼關係!

    那些屬於人類的狂亂和不謹慎的感情果然於人無益,我恨恨地想,它居然想讓我一輩子留在這個愚蠢的人界,生活在我毫無興趣甚至甚感厭惡的事情中!

    「你大概氣瘋了,法師,」弗克爾斯冷冷地說,「沒人能解開這個封印,最優秀的法師也不能,當然也包括我。不要在不可能的事情上費心思了,你未來還有很多事要忙……」他說,「弗卡羅逃走了,我可以肯定他將會對聖凱提卡蘭不利,那是個有野心的男人。至於迪安,你救命的老同學已經走了,當我告訴他你已經獨自離開了時,他竟毫不懷疑。死靈法師們的做法真有趣,他們甚至不互相打招呼。」

    我怔怔地坐在那裡,沒聽清楚他後面說了什麼。疲憊感像鑽進了每個毛孔般浸透了整個身體,腦中唯一的念頭卻如此清晰明確:我必須離開這裡!

    我不能一輩子過他想的生活。這太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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