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知道費拉拉公國的國王在想些什麼?從我國來到這裡,沿途都看見乞丐,聽說各地也都傳出饑荒,可是宮裡還大宴賓客,極盡奢華之能事!」
「我想,國王會這麼做,一定是想要誇耀自己的國家依然富庶,好讓鄰近各國不敢小覷吧?」
聞者不禁覺得好笑。
「費拉拉公國的窘境舉世皆知,實在沒必要這般鋪張揚厲,如果要誇耀國勢的話,還不如多費些心思在整頓內政上頭,或者加強訓練軍隊也是可以的。就是因為國王這麼昏庸無能,才會引來各國虎視眈眈地等著爭食這塊大餅。」
「可不是嗎?費拉拉公國雖然國勢積弱不振,幅員也不夠遼闊,但是礦產豐富,明擺著不爭白不爭。」
「不光是礦產,費拉拉公國也專出美女,莫怪乎為了求和,國王不惜獻上自己的女兒,以求得國家的偏安。」聽說七公主與十一公主就是這樣與他國聯姻的。
「哦,對了!說到美女,就不能不提到擁有『費拉拉公國的百合』之稱的十二公主。」
「你說的是芙洛依公主吧?」
「原來你也聽說了。」
「那當然,聽說她金髮紫眸,膚白若雪,見過她的男人,沒有不想要得到她的。」
「不過,據說國王對芙洛依公主十分寵愛,要想成為公主的乘龍快婿,可是難上加難。」
「說人人到,瞧,那不就是芙洛依公主嗎?」
喧囂熱鬧的宴會廳裡,因為芙洛依的到來,而有著片刻的沉靜,眾人莫不屏息地看著,費拉拉公國第一美女的絕俗容姿。
芙洛依如往常般從眾人的目光中走過,對於大膽戀慕或是驚艷至極的注視,應當早已習以為常,但是不知從何處投射而來的熾熱眼光,卻令她猶如芒刺在背,像是……被某種力量狠狠地束縛住,再也無法掙脫。
「怎麼了,芙洛依?」國王奇怪地問。
「不……沒什麼。」
粗枝大葉的國王也不深究,命僕人為她倒了一杯葡萄酒,道:「那就好,快來向眾賓客舉杯致意吧t」
芙洛依接過酒杯,朝著受邀的賓客與貴族們敬酒。
但是,一直到餐會結束之前,那一道眼光卻依然如影隨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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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吃喝喝,毫無建樹的餐宴結束後,悠揚的圓舞曲旋律,在冠蓋雲集的會場中輕盈地流轉著。
舞會開始了,貴族與賓客們紛紛挽起女伴的手滑進舞池中,隨著美麗的樂章起舞。
低聲向父王告退之後,芙洛依離開了令人厭惡且充滿窒息感的廳堂,漫步到花園。
「你們退下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是,公主。」
遣退了左右侍女,芙洛依獨自在噴泉旁坐下,纖纖素手隨意撩動著倒映著上弦月的清澈泉水,同時也映出她絕美但難掩優郁的容顏。
在這個國家中,女人是不允許參政的,即使如此,芙洛依仍能看出祖國已經步上了窮途末路,但是父王卻渾然不覺。
若是再不下定決心,大刀闊斧的進行整頓,今夜這般絢爛奢華的景象,將會如海面初生的潮汐般化為泡影!她一定要設法讓父王明白這點才行。
幽幽地歎了一口氣,芙洛依正想起身返回宴會廳,不意竟聽見身後傳來了低沉悅耳的嗓音。
「公主為何歎息?」
芙洛依怎麼也沒想到,這裡除了她之外,還有別人!
她訝異地迎向一雙碧綠眼瞳,心中毫無預警地一震。
他戴著半罩式的黑色面具,卻遮不去那一雙深沉凌銳的眼眸!面具的額心鑲嵌著一顆綠寶石,恰與那雙幽幽的湛綠眼眸相互輝映,閃爍著剔透睿智的冷光。
這個男子的氣勢太過狂傲,令她不自覺地往後退一步。
她幾乎是在第一時間內就意識到,他必然是那抹令她坐立不安的視線的主人。
「閣下……是誰?」
他唇角微挑,牽動出一抹魅人的笑意,不答反問:「公主為何一個人躲在花園之中?不去宴會廳裡接受邀舞嗎?」
無禮的問話方式讓芙洛依心有不悅,但礙於他是外賓,不得不以禮相待。
她迴避著他直接得近乎無禮的熾烈眼光,低聲道:「廳裡太悶……我出來透透氣,現在已經好多了。」
「既然好多了,能否與我共舞一曲?」他朝她伸出手,魅惑地一笑,「即使是在這裡,仍然能夠聽見大廳裡圓舞曲的旋律呢!」
芙洛依被他突如其來的邀舞嚇了一跳,盡可能維持禮貌的小臉上,終於出現了慍色。
「對不起,我該回宮了。」
她立刻從他的身旁越過,但是他不肯放人,健臂一舒,便將她攬進懷裡。
「連一首舞曲也不願賜予我嗎?公主。」他低聲問著。
芙洛依漲紅了小臉,怨聲道:「請放開我,你太無禮了!」
男子倏地大笑起來。「無禮?公主,真正的無禮應該是這樣的。」
芙洛依還來不及反應過來,他便俯下頭鎖住她的唇。
「不……」她一開口便迎上他的侵略,芙洛依又悔又急,不斷地推打著他,但是對這個野蠻人而言,根本不痛不癢。
男性的氣息籠罩著她,她清楚地聞到—這個男人身上,有著令人畏懼的血腥味。
被他困在懷中,芙洛依不由得顫抖起來。
察覺了她的顫抖,男子停止了他的侵略。
抬起她的下巴,審視著她發白的小臉,伸出拇指揉弄著被他吻得嫣紅如醉的唇瓣,低喃著:「你就是『費拉拉公國的百合』嗎?嘗起來果然有百合清新甜美的味道。」
啪的一聲,芙洛依憤怒地賞了他一記耳光。
男子被打得偏過頭去,他瞇起綠眸,咬牙切齒。
芙洛依色厲內荏地冷道:「就算你是我父王請來的賓客,也應該謹守主客間的禮儀!」
「你——」他握住她的手腕,只差再用上一點力,就能夠把她纖細的手骨給捏斷。
好痛……她咬緊下唇,幾乎要忍不住痛叫出聲。
「從來沒有人敢賞我耳光,美麗的公主,你是第一個!」
他的綠眸陰沉懾人,洶湧的怒意幾乎像浪潮一樣淹沒了她。
「我很榮幸是第一個!」她不肯示弱地回嘴,「我相信這個教訓可以讓你永遠記住,面對女士時該保持的風度!」
「好一張能言善道的小嘴!」他怒極反笑,「但是,你的頂撞卻是不智之舉,你可知道不馴的女人會引起男人征服的渴望?」
「男人的征服欲不該是用在女人身上,而是應該用來征服敵人。」
聽見她這番話,綠眸頓時閃過一抹讚賞。
沒有幾個女人能有這樣的膽識,也沒有幾個女人能有這樣遠大的眼光。
他放開她,向後退了一步。
這樣的禮貌雖然來得有些遲,但至少是他的一番心意。
一得到自由,芙洛依立刻掉頭就走,一刻也不願再與這個野蠻人相處。
「公主。」他叫住了她,對著她的背影篤定的宣告著:「我不僅會征服敵人,也會征服你。半年內,我一定要你親眼見識、親身體會,我的征服欲強大到什麼程度!」
芙洛依心中浮現一抹不祥的預感。
她迅速轉過身來,卻只看見他離去的背影。
雖然未能見到他的模樣,但是他那件以銀絲線繡著族徽的披風,已經昭告了他的身份——
羅馬帝國軍隊的最高統帥——奧非斯·威靈頓公爵!
芙洛依與奧非斯的初遇,便已埋下費拉拉公國日後必然會發生的悲劇。
那一夜的宴會是費拉拉公國凋敝前的最後一抹絢麗,四個月後,羅馬帝國大軍兵臨城下,為了求和,國王依照停戰條約,不得不將第十二個女兒芙洛依公主,送交羅馬帝國作為人質。
芙洛依如奧非斯所願的成為他的囊中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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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馬帝國秋
「奧非斯·威靈頓公爵閣下,費拉拉公國送來的人質,已經抵達傑爾吉諾城堡大廳了。」
放下手中的羊皮卷,奧非斯抬起頭來。
「好,我一會兒就過去。」
「是。」恭敬的一躬身,僕人便退了出去。
始終站在一旁不說話的尼斯,拿來奧非斯滾著銀狐毛的披風,為奧非斯著裝,接著疑惑地開口:「爵爺,我有一件事不明白。」
「問吧。」
「費拉拉公國雖然是一個小國,但是實力仍不容小覷,與其向他們開口要芙洛依公主當人質,我倒認為不如要求迪歐王子來得有利,畢竟迪歐王子是費拉拉公國未來的儲君啊!」
奧非斯不以為意的笑了。
「尼斯,你考慮得很周詳,但是對我而言,未來將繼承王位的迪歐王子只不過是一個軟弱無能的傢伙,就算不拿他來當人質,將來也不會對我羅馬帝國造成威脅。」
停頓了下,奧非斯微瞇起湛綠星眸,緩緩地說:「但是,芙洛依公主就不同了。她可是各國公認最美麗的女子,只要是男人,沒有不被她的美麗所感,對我而言,比起一無所長的迪歐王子,她可是一個很有用的利器。」
「原來如此……」
「走吧!我們到大廳去見見那個傾倒眾生的美之女神,芙洛依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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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低著頭,芙洛依也能意識到從四面八方傳來的探詢眼光,與不懷好意的竊竊私語。
她緊咬著下唇,閉了閉紫羅蘭色的眼眸,告訴自己——為了她的祖國,以及千千萬萬的子民,就算是屈辱,她也要忍耐!
突然,四周安靜了下來。
從眼角的餘光中,她看見一個披著銀狐裘披風的男子走了進來,而披風上繡著皇家的徽章。
她知道——眼前的男人就是掌握著羅馬帝國軍隊,令諸國忌憚不已的軍事領袖奧非斯·威靈頓公爵,同時也是她未來的主人。
「你就是芙洛依公主?」低沉悅耳的嗓音,從她的頭頂上方傳來。
深吸一口氣,她低低地回答:「是的。」
「抬起頭來。」他命令。
芙洛依緩緩地抬起頭來,迎上奧非斯碧綠的眼瞳。
雖然這已經不是他們第一次見面,但是,奧非斯過分邪魅、英挺的容貌,依然令她不由得心悸。
是他!
四個月前在花園中的那一晚,挨了她一記巴掌的男人!
雖然當時他戴著面具,但是那充滿譏誚意味的眼神與過於邪魅的氣質,已明明白白的告訴她答案。
奧非斯也不禁回想到,他們四個月前初遇的那一夜。
當時她是主,他是客;而今他是主,她是囚,立場全然不同,但是她與生俱來的高貴與美麗,卻未曾減損一分一毫。
犀利的綠瞳審視著她絕美的容顏,半晌後,他伸手托起她的下巴,冷冷一笑。
「別來無恙,芙洛依公主。果真不愧是『費拉拉公國的百合』,這樣絕色的美貌,就算會引來第二次的特洛依戰爭,也不足為奇!」
「我到貴國當人質,是為了兩國的和平,而不是為了引發戰爭。」
此言一出,四周紛紛傳出銳利的抽氣聲。
像是很訝異她會這麼說似的,他微挑起眉。
「你想說什麼?」
「如果從來沒有臣下對你進諫忠言,據理力爭,那就表示你不是一個英明的領主。」
「公主!」護送芙洛依前來的使者嚇得面無人色,連忙向奧非斯磕頭求饒。「威靈頓公爵閣下,請您饒恕芙洛依公主,她並沒有惡意……」
沒有理會一旁的使臣,他只是專注地凝視著那雙寧靜無波的紫色眼眸,唇畔勾起一抹笑。
「想必你的父王一定是你口中的『英明領主』吧?既然英明,為什麼淪落到將自己的親生女兒,送到我國做人質的地步呢?」
充滿嘲諷意味的冷笑,讓芙洛依屈辱的刷白了粉頰。
「換句話說,就是無能吧?」他譏諷道。
「你……」如果她手上有一把刀,她一定會毫不留情地,把刀子插進他黑色的心臟裡!
看見她憤怒的表情,他暢快地笑了起來。
「上回你在口舌之爭上佔了上風,多虧我牢記著那一晚的恥辱,如今我算是扳回一城。」
聽見他提起那一夜,芙洛依的神情一變。
「威靈頓公爵閣下!」使臣忙插了進來打圓場。「芙洛依公主旅途勞頓,一定疲憊得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請公爵閣下賜給公主一個房間,讓她好好休息一下。」
「公主是該好好休息一下。」奧非斯做了個手勢,貼身侍僕尼斯隨即走上前來待命。
「爵爺有何吩咐?」
「帶領公主到房間休息。」
「是。」尼斯恭敬地轉向芙洛依,「公主請跟我來。」
要忍耐!芙洛依再一次提醒自己,壓下所有的恨意跟著尼斯離開大廳。
誰也沒有注意到,注視著芙洛依離去的奧非斯,綠眸中隱含著某種熾熱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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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臣憂心忡忡的在典雅華麗的房中來來回回地踱著步子,勸說道:「公主,您不能那樣對威靈頓公爵說話。」
「對不起……但我就是克制不住。」
奧非斯那雙閃爍著嘲諷的綠眸,總是讓她無法冷靜。
「不管怎麼樣,一定要忍耐!」
使臣苦口婆心地道:「威靈頓公爵是羅馬帝國最有權勢的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就連羅馬皇帝也對他言聽計從。我費拉拉公國是個小國,國勢根本無法與羅馬帝國相抗衡,為了我們的祖國,請公主一定要忍耐,千萬別激怒了公爵啊!」
「我知道。」她苦澀地低語。
「只要忍一時之氣,總有一天……費拉拉公國一定會強盛起來,把公主迎回祖國的。」
芙洛依由衷地自語道:「希望這一天能趕快來臨。」
「會的,一定會的。」
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而後幾名侍女走了進來,向芙洛依屈膝行禮。
「芙洛依公主,今晚威靈頓公爵為您準備了洗塵宴會,請讓我們為您沐浴換裝。」
侍女、僕從們雖然仍是稱呼她為公主,但她心裡明白——她不過是奧非斯·威靈頓公爵手上的囚犯而已。
芙洛依唇邊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意,喃喃低語著:
「與其說是為我舉行的洗塵宴,倒不如說是威靈頓公爵的慶功宴吧?慶祝他終於如願征服了費拉拉公國。」
「公主!」
使臣大驚失色,雖然她的聲音小得幾不可聞,但是誰也不能保證這一番話不會被有心人給聽見。
「臣明白您的委屈,但是為了咱們費拉拉,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啊……」他歎了一口氣,壓低了聲音道:「除非老天憐憫我們,讓威靈頓公爵的勢力被削減,或是因病亡故……
唉,瞧我在說什麼!這是不可能的事。」
「死亡?」芙洛依眼睛一亮。對了,奧非斯·威靈頓一旦死去,那麼祖國就不需要受羅馬帝國的牽制了!
「公主,請您忘了老臣的胡言亂語吧!事情已經走到這個地步,咱們也只好接受了。」
「我知道。」她淡淡地回應著,但心中已經有了某種可怕的念頭……
「那麼,微臣先行告退了。」使臣退了下去。
待使臣離開後,侍女們走上前來,恭敬道:「公主,讓我們為您更衣。」
芙洛依木然地由著侍女為她更衣沐浴,誰也沒有發現在她美麗平靜的紫眸裡,潛藏著重重殺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