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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蠶淚 第9章(1) 作者:淺草茉莉
    蘇菱愕然。自個兒竟會失身於他人?

    瞧到手稿的這段,她心驚肉跳、不敢置信。那歡兒呢,難不成歡兒真不是他的孩子?

    思及此,她慌忙地再往下翻閱——

    她四個月未見他了,從那日之後,他未曾踏進勾欄院半步。

    秋兒去打聽回來時說,那男人近來都是與李霏在一塊兒。他已拒絕李霏一年多了,這會突然就好上了?那男人已是拋棄她另擁新歡了嗎?

    她心酸無比,撫了微凸起的小腹。「秋兒,煩你幫我跑一趟朝陽樓,就說今晚我想見他一面,請他過來一趟吧。」

    「小姐,今兒個是花火節,剛聽人說二爺要陪郡主到城中的淮揚廣場看花火秀,今晚應該過不來了」秋兒小聲的告訴她這件事。

    她心中頓覺一片冰涼。去年的花火節那男人陪的是她,淮揚廣場上她的笑聲與驚呼聲最大,那時他眼裡只有她,再無旁驚,可今年……

    「我明白了。」她惆悵不已。

    秋兒見了難過,開始說起安慰的話,「小姐,也許二爺只是一時迷惑,過一陣子就能清醒的回到您身邊了。」

    「一時迷惑?若是那麼容易被迷惑的男人,我還要嗎?」她滿腹辛酸。

    「小姐,您不能放棄,別忘了,您肚裡都有二爺的孩子了!」

    「孩子?他……不認啊。」她哽咽了。那夜他說沒來過,可她見到的明明就是他,明明就是他啊!

    「小姐,那夜您喝多了,那件男衫真不是二爺的嗎?」連秋兒都忍不住問了。那件衣服也不是她拿進房的,離去時也沒見到過,平白冒出一件陌生的男衫在床上,確實啟人疑賣。

    她搖首。「我不曉得到底怎麼回事,那晚的人怎會不是他?」

    「若那夜的人是二爺,他為什麼要說謊否認呢?」秋兒不能理解,可她也相信小姐不是隨便的人,就算喝醉,也絕不會讓其他男人佔便宜的。

    「是啊,我也想問,為什麼呢?」她低喃。

    「小妞,我相信你心,您定沒有認錯人,那人定是二爺沒錯,而二爺會否認也絕對有理由,否則您發生這樣失節的事,他大可以趕咱們離開秦府,可他沒這麼做,對外也沒說您肚裡的孩子不是他的,就只是冷淡您而已。」

    「冷淡還不夠嗎?他這是想讓我自個兒羞愧走人,可我沒對不起他,走了不就表示我真認錯人了,到時候孩子生出來,教孩子怎麼做人,我不能讓孩子受這種屈辱!」

    「您為了孩子隱忍,可這日子……」秋兒說不下去了,其實她剛說的那些安慰小姐的話,也只是自欺欺人。

    雖然二爺對外沒有明著說孩子不是他的,但未婚有子本就是醜聞一件,小姐這名節算是毀了,而秦府上下瞧小姐的目光也變了,凡經過這勾欄院的人總會丟下幾句英落或一抹不屑之色,這樣不堪的處境,教小姐往後的日子該怎麼繼續過下去?

    「所以我想與那男人再談談,就算他不要我,也不能不要孩子,孩子絕對是他的。」倘若能夠,為了自己的尊嚴,她會想帶孩子走的,可她知道,白琰王朝的平民女子地位低落,只能隱在男人或家族背後,若想求一己之力謀生是很困難的。

    她這也才會在家道中落、父母雙亡後,厚著臉皮來投靠秦家,更想著有朝一日靠寫作出名,只因這是她唯一想到不用拋頭露面、隱藏身份就能賺錢的工作,她期望有一天能不用靠男人就能獨立。

    可截至目前為止,她並沒有辦法靠著作攢錢養活自己,自個兒尚且養不活了,未來又如何養得起孩子?

    因此,她必須忍辱留下,繼續過她毫無尊嚴的生活。

    秋兒忍不住哭了。「小姐,我去,我去將二爺綁來,他說什麼也不能這樣待您!」她哭著往外奔去,定要在二爺與郡主出門前將他攔住。二爺怎會忘記曾經對小姐許的諾言,說今後的花火節都與小姐過,天上最燦爛的那一刻只與相愛的人分享。

    男人姍姍來遲,這已是距花火節五個月以後的事了,那日,秋兒還是沒能將人帶來。

    今兒個他突然來了勾欄院,理由也許是因聽說她體虛氣弱,可能會難產的話,這才過來瞧瞧的,但她想,更有可能是過來告訴她,他就要成親了。

    「我不會破壞你的婚事,生下孩子後我就走。」她對他已死心,躺在床上,幽幽地說。她雙目沒有熱度,對他曾有的熱情,如鏡花水月,彷彿不曾真正存在過,更好像花朵才盛開,便被風乾,美得沒有生氣,只剩頹廢。

    「我……沒要你離開。」他注視著她沒有光澤的臉龐,九個月大的身孕,本該豐腴的身子,卻只在腹間有隆起,四肢幾乎是骨瘦如柴。

    「與君己是陌路,你雖沒明說,我又如何不懂呢,你既不回頭,那連這些假情假意也給省了吧。」她淡淡的說。

    他在她身邊沉默了很久,一直沒有再說話。

    今兒個種種,似水無痕,她等待他坐不住後離去,她已不願再見他,她就像風乾的露珠,那些曾經的飽滿與水澤,早已不著痕跡的消散了。

    「好好生下孩子吧,這勾欄院仍是屬於你的。」久久後,他終於再開口。他眼底意外地有幾分若有若無的憐惜。

    她哽咽了,這是可憐她嗎?

    這些日子,她不吵不鬧,只為了不讓自己更難堪,而他的憐憫卻像利刃剛過她的心尖般,勾起了她所有的難受。

    「『夫婿輕薄兒,新人美如玉。合昏尚知時,鴛鴦不獨宿。但見新人笑,那聞舊人哭。』真心都失落了,我要這勾欄院做什麼?」她痛苦道。

    「阿菱……」他忽然握住她的手,並在她掌心的那顆菱形胎記上摩挲起來。

    她抽回手,從前萬分依戀的人,如今的觸碰已變得讓人無法忍受。

    「那日的男人若不是你,我這身子你不嫌棄嗎?我這雙手你不嫌髒嗎?」她挖苦的問。

    「那日……那日我……」他面色漸漸發白起來。

    他終歸要否認到底,而這事她已無從辯解,只能當作那日之事是場酒後春夢,只是夢醒,從此就得跌落萬丈深淵。

    「或許吧,那日與我溫存的人不是你,是另有其人,否則我這肚裡的孩子哪來的?沒錯,我有男人,我另外有男人!」她冷笑著。那夜雖醉,可她沒認錯人,他卻執意要傷她,若他要她承認另有男人,那她認了又何妨?她受夠這一切了。

    他臉色一變。「不要再說了!」

    「你以為我想說嗎?不,是你逼我這樣說的!」

    「阿菱……」

    她終於委屈的哭了,哽咽道:「不管你承不承認,孩子都是你的,等我生下來後,請你照顧孩子,而我……我會消失得遠遠的,再不會打攪你和李霏半分,所以能否……能否因此對這可憐的孩子關照些……」為了孩子,到頭來她還是只能低聲下氣的懇求他。

    他倏地站起身,決絕的說道:「孩子是你生的,你自個兒照顧,我不替你養孩子!」

    「你!」

    「我再說一次,我沒要你走,你最好也別想著離開,這世道女人無法獨自在外生活,更何況你還有個孩子,瞧在過去的情分,我可以收留你們,但你若要顧及自尊,而讓自己與孩子受罪,那便是你的糊塗,我勸你不要自找罪受,這勾欄院就是你的居所,我承諾一輩子不變,這兒永不易主!」他道。

    淚珠滑下她雪白雙頰。「既然你我無緣,又何須給我誓言,你這是為什麼?為什麼要對我……」變心?

    九個月了,這句話她隱忍九個月想問出口,可始終沒有機會問,如今能問了,她卻問不出口了。

    他臉色有些蒼白。「阿菱,我對你無情亦是有情,以後……你自會曉得……」

    「無情亦是有情?這是哪來的啞謎,你瞞了我什麼嗎?」她激動的問。

    他站在床邊,一襲青衣像是彫零的樹葉,落魄而飄搖。

    「好好生下你的孩子吧,身子要保重。」他再不願多說,轉身要走。

    「秦老二!」她叫出戲弄他時的稱呼。

    他身子略微一震,腳步頓下了。

    「你還愛我嗎?還是,我應當問,你曾愛過我嗎?」她淚眼朦朧,終於克制不住的問出口。

    她想知道這個答案,很想知道付出過的真心是否只是一場夢?

    「我……」

    「藏竹,時候不早了,這婚帖人數總得由我父王定奪才行,他老人家還等著咱們過去呢。」門外赫然是李霏的聲音。

    她驀然僵住,原來那李霏就在外頭等著他,他們是一塊來的。

    見到她慘然的容顏,他輕閉上眼睛,須與後,轉身離去,再不停留。

    她的心徹底碎了。

    *****

    「春蠶淚」的內容只寫到此為止,可蘇菱已驚愕得無法思考。

    那男人、那男人竟是這般狠心待她!竟是如此!

    再者,她到底有沒有做出對不起那男人的事,到底有沒有?!

    她的頭忽然之間痛了起來,回想起歡兒扯下她木牌時的剎那,她似乎看到了什麼?

    沒錯,她看到了什麼……一個男人赤身……她記不住,什麼也記不住!

    她的頭更劇痛了,簡直像是要炸開般疼痛難當,她不禁摸上頸子上的小木牌,這塊木牌除了能集聚她的魂魄外,是不是也封住了她的過去……

    記起秦藏竹與秋兒不斷的囑咐,讓她不要拿下這塊牌子——她面容逐漸沉凝下來,緊握木牌的手,不由得開始顫抖了。

    一切的關鍵都在這塊木牌上是嗎?

    此時,秋兒抱著離歡跌跌撞撞地闖進書房了,瞧見她正要拉下頸上之物,驚恐萬分。「小姐,不要——」不禁驚慌失措的阻止。

    她回勾欄院後,見到四處一片凌亂,而小姐也不見人影了,她立刻找來,果然在此處找到小姐了。

    蘇菱神態決絕,朝秋兒搖首後,用力的咬下唇,顫抖著的手一扯,木牌瞬間被扯下她的頸子。

    頓時,那些記憶如雪片般飛進她腦中——

    「是難產!」昏暗的屋裡瀰漫一股血腥味,穩婆驚慌喊道。

    「難……難難產?!」秋兒大驚對著床上痛苦生產的人兒大喊,「不……小姐,您振作點,再出點力,孩子就快出來了,就快出來了,我拜託您撐住,一定要平安將孩子生下來!」

    她滿身是汗,已氣若游絲。「好難受……我生……生不出來,不行了……」她已痛了一天一夜了,全身力氣枯竭,連喊叫的力氣也即將喪失。

    「不可以,小姐,您不可以放棄,小姐——」秋兒眼淚鼻涕齊流。

    「可我……我……」她臉上露出無比痛楚的表情。

    「啊,姑娘,快用力啊,再這麼下去,不管是您或是孩子都有生命危險的!」

    穩婆心慌著急的催促。

    一聽見孩子有危險,她咬緊牙關,提氣再奮力,直咬到她唇破血流,終是聽見一道哭聲,「哇——」孩子總算落地了。

    「是男娃!」穩婆抱住孩子,歡喜道。

    「小姐,您聽見了嗎?是位小公子,是秋兒的小主子!」秋兒趕忙高興的對她餌主苦。

    她含笑的看了眼自己的孩子,確定是個健康的寶寶。「太好了……我終於……終於替他生下孩子了……」她伸手想去抱抱孩子,可雙手竟瞬間由空中直落下。

    秋兒心驚。「小姐,您怎麼了?!振作點,振作點啊!」她驚見主子下身大量流出血來。

    「啊!不好了,這是血崩,姑娘血崩了!」穩婆驀然大喊。

    「血……血崩?那快……快快止血啊!」秋兒驚慌失措的對穩婆道。

    「止不住啊——」穩婆驚恐告知。

    秋兒更驚,望向小姐,卻見她笑了起來,似已不在乎生命正遭遇多大的危險。

    「小姐,您不能丟下秋兒和才出生的小主子,您不能就這樣死去啊,小姐!」

    她恐懼的哭求。

    雙眼逐漸迷離,望著哭得不能自己的秋兒。「現在什麼時辰了?」她氣息奄奄的問。

    「已……已經是巳時了。」秋兒哭答。

    「他仍成親去了是嗎?」

    秋兒不禁感到悲憤。「是啊,二爺一早就去王爺府迎娶郡主了。」二爺真是太狠心了,竟能做到這等地步,拋下痛苦生產的小姐歡喜迎親。「要不小姐您等著,我去找二爺,我求也去將他求來!」她抹淚說。

    「別去了……他不會過來的,我和孩子的死活與他無關……」她淚干腸斷了,阻止秋兒去求人。

    「您都這樣痛苦了,他怎能置之不理!」秋兒滿腔憤慨。

    「我說過不去破壞他婚禮的,讓他安心娶親吧。」她像朵枯萎的花,乾涸得似要化去。

    「安心,他怎能安心?他是負了您才去娶的親,若能安心便失天理了。」

    她淒然淚下。「『春蠶不應老,晝夜常懷絲,何惜微軀盡,纏綿自有時。』我蘇菱,即便化為春蠶,即便卑微,即便短暫,即便毀滅,也想與君纏綿一世,甘留一地春蠶淚……那男人雖負我,可我到死也不想恨他……秋兒,請你替我寫下這段話,注記在『春蠶淚」上,將這手稿給那男人,他便會知我的心意……」到死前她不得不擱下這一切恩怨,誠實面對內心,無論如何,她是愛他的,且永不後悔。

    「小姐,都這時候了,您還癡情什麼,這不值得!」秋兒忿忿的說。

    「我不能恨他,也恨不了他啊……」她似乎見到了一道光,死亡好似離自己不遠了。

    「小姐真傻啊!」秋兒哭罵,小姐這是愛到極致,所以無法恨是嗎?真是太癡太癡了,可惜二爺卻太絕太絕了!

    「裡頭人聽著,二爺讓我帶話過來。」門外忽然有人傳話。

    秋兒眼淚頓時止住,不由得感到驚喜。「瞧,二爺不是無情,他記起您了!」

    秋兒喜道,連忙向著外頭問:「二爺讓你帶什麼話過來?」定是放心不下小姐,說他一會趕來。

    「二爺道,這孩子他不認,請表小姐生下後,只能自己照養!」外頭人將話帶平生。

    秋兒一愕,都這時候了,二爺竟還說這種話?忙轉頭看向小姐,小姐已是淚流滿面。

    「他不認嗎?即便生下,還是不認嗎?我以為以為他不是這麼冷酷絕情的人,那我的孩子該怎麼辦?才剛出世的可憐娃兒該怎麼辦?!」她一臉茫然。

    「二爺還說,表小姐若有意外,他也絕不替你養兒!」外頭的人接續道。

    「可惡,二爺太沒人性,竟能做到這麼無情無義的地步!」秋兒憤然不己。

    「秋兒,你聽見這話了,我不能死……不能死……為了孩子,我不能死……不能……」她奮力的要坐起身。原以為那男人對她還是有幾分情意在的,她若死,孩子他不會真棄之不顧,可如今,郎心似鐵,她終是認清這事實。

    「對,小姐,您不能死,死了小王子就成無依無靠的孤兒了!」

    她強撐住一口氣,用力的點頭。「來,把……把那孩子給我,我抱抱我抱抱……我……」伸出去要抱孩子的手,就在即將要抱到的剎那,驟然落下,再強的生存意志,也抵不過身體的敗壞。

    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她終究不甘心的合上眼了。

    「小姐,你不能死啊,小姐——」秋兒的哭聲震天,傳出了屋子。

    *****

    「阿菱……」秦藏竹遲秋兒之後趕來,先瞧見蘇菱手中「春蠶淚」手稿,再見落在地上的木牌,瞬間血液凝結,全身發涼。

    蘇菱的神情震驚至極,不可置信的瞪視他。「我終於明白……你為什麼怕我知道過去了……你……可真是個好男人啊!」她出言諷刺,一雙大眼己蒙上夾帶悲憤的水氣。

    秦藏竹的臉龐立刻凍成寒冰。

    「小姐,其實您誤會二爺了,他、他——」秋兒急著替他解釋什麼。

    「秋兒,這男人這樣待我,你怎能還聽他的?你不是最恨他傷我的嗎?可你變了……」蘇菱那語氣是在責怪她的背叛。

    秋兒臉一白。「不是的,二爺是不得已的!」

    「什麼是不得已?移情別戀是不得已?娶親是不得己?不認我的孩子也是不得已?這些都是不得已的嗎?」她悲切的問。

    過去所有發生的事在她腦中清晰了起來,可這過往竟是一曲令她肝腸寸斷的悲歌。

    「阿菱,我知你恨我,我活該如此……」秦藏竹悲傷的說。

    「秦藏竹,你騙得我好苦,你何忍這麼對我,何忍不要我的孩子?」她心如絞痛的問他。

    原來自己曾是這樣被傷透,曾是這樣連骨帶肉的被徹底剖開過!

    她記起那夜覆在她身上的男人,確實是他,秦藏竹是歡兒的親爹沒錯,可他不認,他不認!

    所以,眾人才會在歡兒的背後議論紛紛,說他不是秦家的種,自己的孩子竟是活在這樣的屈辱中,而這都是因為她這個沒用的娘帶給他的!

    秦藏竹俊容慘白。「阿菱,你聽我說,我愛你,自始至終就只愛你一個,而我擁有的也只有你,過去我是負你,可你已答應過我,不管之前發生過什麼事,若再活過來,你要和我好好過,咱們一家三口好好過的不是嗎?」

    「如何好好過?你不剛下了那李霏的床,她也要你讓她生子的,而你去了不是嗎?你很快就會再有一個孩子了,那也是一家三口,你跟她的一家三口!你過去背叛我,如今也一樣背叛我,一切都沒改變,你好意思說要與我好好過?」

    聞言,俊顏上滿是震驚。「你……知道我過去她那了?」

    她冷笑,譏諷道:「是的,我親眼見你隨她而去的,可說實在的,那李霏是你的妻子,她的要求天經地義,你盡為人夫的責任,這有什麼錯呢?」

    在她死後,他為她所做的事確實令她感動萬分,幾乎令她不想追究過去,就願意這樣傻乎乎的與他過未來的日子,可今夜,就像黑盒被開顱,所有不可說、不可想的事全都爆開了,迷霧的盡頭不是光亮,而是更暗的底層。

    在她活著的時候他已傷害她一次,想不到,如今死後,他再一次重傷她。

    這椎心之痛,她如何願意再承受……

    「阿菱……」他的心又酸又疼,一時不知該如何說起這狀況。

    蘇菱忽然撿起腳邊的木牌,那神情帶著某種的決絕,他與秋兒見了都心驚。

    「小姐想做什麼?」秋兒緊張的問。

    「這塊牌子算是我的生死牌吧?少了它,我很快會沒命的,可惜上回沒燒成,而這回……」

    「娘、娘……娘……」秋兒懷中的離歡本來一直沉睡末醒,這時忽然睜開眼,張口朝她叫娘了。

    這一瞬間,蘇菱一震,淚瞬間潛滑而下。「歡兒——」

    「阿萎,歡兒的這聲娘是你盼了好久才聽見的,你捨得在他叫你娘後,又將他撇下嗎?我和歡兒都需要你!」秦藏竹忍不住悲聲道。

    「別利用歡兒再對我動之以情了,咱們……咱們不要再續前緣了吧,這是孽緣啊……」她淚光瑩瑩。

    他神色死灰,堅定的說:「就算是孽緣,我也想繼續下去,求你別走。」

    她感感然地望著他。「李霏才是你的妻,我不願意三人再糾纏下去。」

    「不,你才是我的妻,你才是!」

    「你何苦自欺欺人呢?」她悲傷相望。見他去朝陽樓時,她已心死,自覺再不能糊塗下去,他終究不屬於她。

    「阿菱……」

    她瞧,向了離歡,他剛睡醒,睜著天真可愛的大眼睛瞧她,似乎不解親娘為何哭泣。

    「兒子,娘對不起你,娘那時的決定是錯的,你待在秦府雖然衣食無虞,但你不會快樂成長的,因為沒有人會認為你姓秦,你的存在只會被人唾棄。」她不禁哽咽了。「所以娘這次不會捨下你的,娘要活著帶你離開這裡,未來就算咱們孤兒寡母的生活再困頓,也好過你留在這兒,將來被人指著鼻子罵雜種來得好,來得有尊嚴!」

    「小姐要帶著小主子走?!」秋兒心驚。

    「沒錯,不過不是現在,再過沒多久,我就能復生了,等活過來,我就會帶歡兒走。秦藏竹,你若對我還有一點點的情分,那時就別攔我和孩子,讓我們走吧,你再保護不了我們母子的。」她轉向他道。她決心帶著兒子遠走高飛,到無人認識的地方重新生活,這樣才能保護見子不受傷害。

    這是她的決定,為了孩子的將來,她要活下來,她沒有死的資格,可若要活,她就必須繼續飲用秦藏竹的血,因此她不能馬上離開。

    秦藏竹點首。「好,我答應你,只要你活著,我什麼都答應!」他們之間有許多的誤會要解開,只要她還有時間留在他身邊,他會有機會一一對她解釋清楚的。

    「那請你先掛回那塊木牌吧,別再想要毀了它。」木牌關係她的魂體能否延續,是不能離開她身上太久的。

    「這木牌我不想掛回去了,它會讓我再度忘記一切。」她拒絕再將木牌掛回頸子上。

    「可若不系回去,你的魂魄……」

    「你們難道都未發覺木牌離開我這麼長的時間了,可我七孔並未流血,人也未感到不適嗎?」她提醒他們這件事。

    秦藏竹和秋兒這才注意到,她只有眼眶血絲深了些,臉色黯沉了些,竟未有虛弱的現象,兩人不禁訝然了。

    「我喝了你那麼久的血,魂魄已非昔日的脆弱,我想只要我注意些,別做太多消耗元神的事,我已不需要這塊牌子為我緊魂了。」她繼續道。

    這話令他喜上眉梢。「太好了,你就要能回來了!」他眼眶殷紅的說。

    他多盼她歸來,多盼啊!

    「阿菱,我曉得你對我誤會很深,但我只是不想失去你,有些事你根本就不知道,其實我與李霏……」

    「啊,好痛!」蘇菱痛呼一聲,突然雙眉揪緊,痛苦的抱胸,全身像是教馬車輪輾過般劇痛。

    他大驚。「你怎麼了?」

    「我好難受……」她鼻孔開始流血了,眼眶也蜿蜒落下一道道恐怖的血痕。

    「小姐?!」秋兒不禁心驚,懷中的離歡瞧見親娘恐怖的模樣,立刻哇哇大哭。

    秦藏竹急忙撿回地上的木牌,很快的將它系回她頸子上,可她的七孔仍是不斷冒出血來。

    「二爺,怎麼會這樣,這木牌沒用了嗎?」秋兒嚇傻的問。

    他也同樣驚惶,雙手都出汗了。「阿菱,阿菱!」他見她已痛得似要昏厥,不禁激動的喊她。

    她聽他喊得驚心,心神稍稍回來,可那眼眶已盈滿了的血液,令她視線模糊,看不清眼前。

    「我瞧不見了……瞧不見了……好疼……好疼……我好疼……」其實之前她就曾多次無預警的全身激烈疼痛,現在像是又發作,只是更為劇烈。

    他跟之前一樣,咬破指頭將自個兒的血送進她口中,可她吮了又吮,這回卻是怎麼也紆解不了她的痛楚。

    「我好像……好像不行了……」她彷彿連吸吮的力氣也喪失了。

    「小姐!」秋兒泣淚成珠,離歡亦是跟著哭得驚天動地。

    「歡兒,娘抱……」她伸手要抱孩子,怕晚一步再也抱不到兒子了。「快,讓娘抱歡兒,讓娘抱抱……快……」

    秋兒哭著將離歡送到她懷中,而她魂魄已飄失,抱不住兒子,只能靠著秋兒扶持才勉強的能留歡兒在懷裡,不禁悲傷痛哭,淚下交頤。

    「歡兒……娘對不起你……娘對不起你……」

    「娘娘……娘娘……」孩子發音不標準,只是迭音叫著,但似乎曉得親娘有危險,此刻不再哭了,竟是抓著她的衣襟不放,一雙大眼直盯著她。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秦藏竹表情駭然,錯愕至極,不可能木牌無效,連他的血也無用,不可會發生這樣的事,這到底是出了什麼錯?

    「小姐,你別走!」秋兒哭喊。

    他驚怖的瞧見她的身子逐漸變淡,慢慢在消失,他骨顫肉驚的慌忙抱住她。

    「阿菱,阿菱,別消失,別消失!」他六神無主。

    她淚光閃閃,雙眼早已經看不見他。「秦老二,我其實……其實……不恨你的……不恨的早原諒你了……」在即將消失的這一刻,她再說不出狠話,不管自個兒死了幾次,她總無法真正恨得了他。

    「阿菱!」他抱著她痛哭。他不能再失去她了,他無法再一次承受這種痛徹心肺的苦,他無法!

    「我就知道有鬼,這惡鬼終是難逃我的手掌心!」李霏突然出現了,身邊還帶了一位道士,她無比得意的揚聲道。

    第十章

    天色已快亮了,蘇菱彷彿承受了剝膚之痛,再也抱不住離歡,怕將兒子摔了,只能再將他托給秋兒抱,可他不顧離開親娘,哭得響亮,頓時整間書房瀰漫生離死別的傷痛。

    秦藏竹面對自己跑來的李霏,神情有了駭人敬意。「你對阿菱做了什麼?」他怒濤排壑的間,向她。

    「我只是讓道士作法,讓她生不如死罷了!」李霏瞧向身體逐漸變得透明的蘇菱,愉悅的說。

    經由道士的幫忙,她已能看見蘇菱的鬼魂,這會真實瞧見她就倒在自個兒的面前,且那神色痛苦難當,真教她心胸大快。

    她恨死這女人,就算死了還能繼續陰魂不散的糾纏她,她的未來全被這女人破壞了,她不會善罷甘休,絕不會!

    當初她雖看不見蘇菱的鬼魂,但清楚明白蘇菱就在秦藏竹左右,所以她請來道行極高的道士作法收妖,這妖魂她非除不可。

    「啊?你不就是先前與另一個滿口胡言的騙子一起到過勾欄院的道士嗎?竟是你對小姐施的法!」秋兒認出李霏帶來的道士後,吃驚不己。當時小姐曾道這人好似看得見她,自己還不以為然,想不到,真正的高人是他,這人真要對小姐不利。

    「那麼之前小姐幾次失常,也是你搞的鬼了!」已明白怎麼回事,她怒得顫抖。

    「沒錯,這陰魂當死卻還賴在人間不走,這不符合天地輪迴的道法,貧道只是替天行道,除去人間妖孽罷了。」道士道貌岸然的說。

    「別胡說,小姐不是妖孽,真正的妖孽是僱請你的人,她毀了小姐與二爺的幸福,她才是那個最自私自利、不該容於人間的真正惡人!」秋兒忍無可忍,痛恨的指控。

    「你住口!」李霏怒極。

    「秋兒沒有說錯,你這女人太惡毒了,要不是受你威脅,我與阿菱不會走到這一步,阿菱更不會變成這樣!」秦藏竹怒目以視,那表情對她痛恨至極。

    李霏怒火中燒的瞪視他。「你若肯愛我,我何苦威脅你,這是你自找的!」

    他起了雷霆之怒。「你非要將我逼到絕境不可嗎?」

    「你以為我不知你的打算,你想救活她後,拋下我與她遠走高飛,你以為我會讓你和她雙宿雙飛嗎?我做不到,秦藏竹,我對你付出那麼多,可你卻一點也不珍惜,不是我逼你,是你將我逼到絕境的,我不容自個兒被你這樣羞辱與拋棄,所以這女人不能回來,她一定得再死一回!」她忿忿的說。

    秦藏竹憤恨的扼住她的手腕,厲色道:「我要你立刻放過她,她若消失,我與你玉石俱焚!」

    「你!」她怒容滿面。「你為了她真甘願與我同為灰燼?」

    「你該明白我的決心!」

    李霏的眼淚霎時滾落雙頰,雙手也握得緊緊的。「是啊,我是明白,昨夜你任我孤身在床,碰也不碰我時,我便知曉,你今生是不可能接受我的,可無所謂,我要的只是你的人,只要你陪在我身邊,只做我名義上的丈夫我也甘願!」她逞強的表態,她得不到幸福,也不願意成全他人。

    蘇菱虛弱的落下眼淚。原來她誤解他了,那男人根本沒碰李霏,他沒背叛……

    沒有……

    「李霏,顏面自尊真的這麼重要嗎?你毀了我也等於毀去你自己,你為何始終不能明白這層道理?」他痛心疾首的問她。

    「我明白,只是對你松不了手,不如你到我身邊吧,蘇菱已是回天乏術,曉得她為什麼會劇痛得這麼厲害嗎?那是因為我讓道士對她施下最毒的咒,這次非要她的魂魄支離破碎,連輪迴轉世都不成,而你再不可能救得了她。」她得意的告知。

    瞬間他雷嗔電怒,改而揪住李霏身旁的道士,「我不相信,天下沒有破解不了的咒,你這該死的道士,還不快點解除施在阿菱身上的毒咒!」

    那道士仗著有身為郡主的李霏在側,相信這男人不敢對他怎麼樣,所以只是冷冷一笑,沒怎麼害怕。「真沒救的,我當初就告訴過郡主,我這法一施,任大羅神仙也救不回。」他自鳴得意的說。

    秦藏竹臉色一白。「你敢再說一次救不回的話?」

    「說十次也成,這陰魂是散定了……」道士話還沒說完,便愕然的發現一把利刃竟插在自個兒腰上了,他大驚。「你、你——」才張口,身上的刀又被抽起,改插他大腿上,登時他鮮血淋漓,痛倒在地上。

    秋兒見狀,趕緊用手摀住了離歡的眼睛,不讓他見這一景,可她見了卻覺得大快人心,這些惡棍都該死。

    「前面兩刀,我都未中你要害,可第三刀下去,我肯定會要你回天乏術的,所以,你敢再說一次救不回阿菱的話嗎?」他陰森的問,為了救回心愛的女人,他不惜敵人。

    「秦藏竹,你做什麼,你敢殺人?!」李霏擋在道士前面,怒視他。

    「我不只殺他而己,我連你都殺,你以為我說的玉石俱焚是假話嗎?」他彷彿變了個人似的,臉上的神色陰鷙得如地獄來的鬼魅。

    李霏見了不由得驚魂,竟是連退兩步。

    秦藏竹扼住她,幾乎捏斷她的手腕,她痛得哭出聲,可他完全不心軟,用力一扯的將她甩到地上,她發現自己的手臂整個落下,竟是脫臼了,她驚愕過度,癱在地上,連眼淚都忘記流。

    那道士見了喪膽,徹底害怕了,這人連郡主都敢動手,何況是自個兒,更明白真鬼他尚可對付,可這等人鬼他根本無力對抗,當場嚇得尿濕褲子。

    「二爺饒命,饒命啊!」道士疾呼。

    秦藏竹握住還插在他身上的刀柄,森森一笑。「這第三刀就改插在你的心臟好了,你認為如何呢?」他抽出對方腿上的刀子,那血立刻自道士身上噴出,他則握著沾滿鮮血的利刃,在道士面前晃,令對方驚恐萬分。

    「不要,不要殺我……」道士哭求。

    「那就——」

    「嗚嗚……我方才沒說謊,真沒說謊……那毒咒是死咒……依我的道行……根本解不開……嗚嗚……」道士趴在地上痛哭不已。

    聞言,秦藏竹不敢置信。「你說什麼?!」

    「饒我性命吧……我不是不解,是道行不夠高道行不夠啊……嗚嗚……」瞧他這膽喪的樣子,不可能說謊了。

    「那小姐怎麼辦?怎麼辦?!」秋兒再次急哭了。

    雖然看不見,可知道秦藏竹為她殺人,蘇菱熱淚盈眶,開口喚他,「秦……秦老二……」

    他杵在原地,一臉茫然,悵然若失,像是無法相信真的無法救回心愛的人。

    蘇菱迸淚。「別殺人了……一切都是命……」她的身子變得若隱若現,隨時都會消失。

    他一驚,奔回她身旁,想抱住她卻已不能,手穿身而過,再不能像之前一樣,能將她抱在懷中了,此刻她己脆弱得比一般鬼魂還要易散。

    「阿菱……」他驚惶不定。

    「我時間不多了……我只想……只想在這最後的時刻……明白你為何負我的理由……」事已至此,她萬分清楚,他並不愛李霏,當初棄她必有苦衷,她不想走得遺憾,還是想知道這男人到底隱瞞了什麼,何苦傷她虐己?

    聞言,秦藏竹流下血淚。「你……可還記得那日,李霏落水後要求與我獨處,說是有你要傷她的證據給我看。」他提起那件事。

    她點頭。「記得,在那之後……你像變了個人,再……不是那個寵我……愛我的男人了……」

    他哽咽了。「我不是不再寵你愛你,而是不能夠這麼做了。」

    蘇菱疑惑。「不……不能夠?」

    「你不知自己真正的身世吧,你其實是金翎王朝的亡國公主。皇上有令,凡金翎皇室遺族必死無赦,你剛出生即亡國,宮裡的人慌忙中將強撫中的你送至江南,蘇家人丁單薄,陰錯陽差收養了你,若你始終待在江南遠僻的地方,又有蘇家人庇蔭照料,也許你的身份永遠也不會有人發現,可蘇家一夕敗落,你被迫來到京城,遇見了我,見到了李霏,她認出你的身份了。」他沉痛的說出這一切。

    她驚愕不己。她竟是前朝的亡國公主?!她聽說過白琰皇帝初進京城時,對金翎遺族殘殺殆盡,皇族中無一人倖免,且其手段殘忍,殺了皇室人後必剝光其蔽體的衣物,再將其屍首吊掛在城門前供人側目,任其毫無尊嚴的曝曬七七四十九日,目的在震攝亡國的金翎子民,令其懼怕而歸降,不敢再有異心。

    而她是皇室遺族一事若被發現,那必慘死無疑。「可李霏又是如何確定我是前朝公主?」

    狼狽癱在一旁的李霏,這時恨恨地出聲道:「哼,旁人不知你的身份,可我一眼就可以看穿,我父王當年隨皇上殺進京城,皇上便指派他去執行誅殺金翎皇族的事,他親眼見到凡是皇族的人,掌心都有塊菱形胎記,而這事民間並不清楚,他也是首次見到後頗為驚奇,將此當成有趣的故事說給我聽,當時我雖幼小,卻是清楚記住了。

    「那日落水前我看見了你手上特殊的菱形胎記,立刻就明白你的身份,一個亡國公主怎能與我搶男人,我若搶輸你,我李霏豈不白活了,因此,我以此威脅他娶我,而我也成功了!」她從不認輸,她也真如願與他成親了。

    「你竟……以我的性命要脅他,讓他離我而去……」蘇菱極度吃驚。

    「沒錯,小姐,過去您和我都誤會二爺了,一切都是這女人的錯!像昨日,她也以小主子為威脅,說二爺若不就範,便公開小主子的身份,讓小主子死無葬身之地,二爺沒辦法這才隨她去到朝陽樓的,可剛您也聽到了,二爺根本不屑碰她,這女人從頭到尾就是自作多情。」秋兒憤恨的瞪著李霏。

    她也是在小姐死後,才知這女人所做的事,因此二爺找上她幫忙照顧小主子,以及請她協助讓小姐的魂魄能歸來時,她立即就答應,並非如小姐所想,她背叛了小姐,幫著二爺欺騙她。

    李霏怒不可遏。「該死的丫頭,你什麼身份竟敢這麼對我說話,不怕將來我撕了你的嘴!」她怒氣沖沖的威脅。

    「我不怕,因為你作惡多端終會有報應的,而我很高興二爺沒因為你這可惡的女人而對不起小姐!」秋兒無懼的說。

    「不,秋兒說錯了,我確實對不起阿菱,因為我的自私與無恥,才害阿菱喪命的!」他自責道,對當年的事悔恨至今。

    「這也不能完全怪您……誰也沒想到小姐會難產的。」秋兒哽聲說著。這只能說老天狠心,居然這樣殘忍的對待兩人。

    秦藏竹緊緊握住拳頭,深吸一口氣後才對蘇菱道:「阿菱,我一再用盡辦法想隱藏你過去的記憶,不僅因為那些記憶太傷人,更是因為我的不堪,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不該怕失去你,而卑鄙的想用孩子綁住你!李霏逼我娶她,可我又不甘心放你走,怕你真的離開我,所以那夜是我,是我出現在你屋裡,歡兒是咱們的孩子……

    「但我不承認,甚至無恥的讓你承受失節之名,因為若你知曉我會照顧歡兒,或許你還是會毅然決然離我而去,但你若在無可倚靠的情況下,只能繼續留在我身邊,讓我照顧你……這是我最後的奢想,而你有了孩子,李霏也再不能逼走你,我是這樣打算,這樣計算,可千算萬算,算不過老天,我還是失去了你。

    「是因為我的陰險與自私而失去你的,我若早知你會難產,絕不會讓你冒險懷孕的,你可知失去你後,我多痛恨自己,多想教了自己,但歡兒還小,他失去親娘後,不能再失去親爹,所以,我不能死,而我也絕不能失去你,我散盡千金找上鬼婆婆,這才挽留下你一絲魂魄。」他終於勇敢愧疚的說出隱藏已久的秘密,而他之前多不願意讓她知曉他是這麼卑鄙的人啊。

    蘇菱聽了不禁怔然灑淚。「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真是造化弄人,他們的苦竟是這般的無可奈何。

    「阿菱,我就是這樣卑劣的人,知道真相後,你該更恨我了吧!」他滿腔的傷懷。

    她眼淚像雨水似的直往下流。「不,明白真相後……我更加不可能恨你的……你……只是太……太愛我,愛到深處了……我不怪你,要是我……或許也會做出同樣的事來……因為我也對你無法割捨……我愛你,到臨死一刻仍愛著你……」她說過自個兒是春蠶,即便為愛毀滅,流下春蠶淚,也絕不後悔。

    「阿菱!」他撫心痛哭。

    「我愛你,我不想走,可是……由不得我啊!」她淚珠盈眶,可是就連淚珠也開始透明了。

    「那我跟你去,讓我跟你去,你在地底等我,我很快就來!」他心慌的說。

    「不可以,你忘了咱們的歡兒,他手上……手上也有菱形胎記,他也是前朝皇室遺族,你隨我去了,他他該怎麼辦?誰來保護他?是你給了他生命……你便不能棄他不顧,讓他獨自面對這可怕的未來……」她提氣激動道。

    他已痛楚得就像一根根的針刺進他的骨血裡般。「可這對我來說太殘忍了……我不能失去你……不能……」

    她聞言泣不成聲。這男人多愛她,她心中早知道的,早明瞭的,早清楚的,可為何要到死前一刻才讓自個兒的心扉徹底敞開,瞧明這一切,可當所有的事真相大白後,她卻必須獨留他一人痛徹心扉,她何忍,何忍!

    「小姐,小姐!」秋兒忽然大叫。小姐的一雙腳已然完全看不見了,而小主子哭個不停,伸出小小的手直要親娘抱。

    蘇菱垂淚,根本看不清那雙小手的方向,更無力去握住他。「歡兒,娘……要走了……你定要讓爹……讓爹陪你……」雖然這對那男人太殘忍,但,她已無能為力。

    她好不容易用盡力氣終於朝兒子伸出手,可舉起的手瞬間消失不見了。而離歡以為娘要抱他了,卻不見她的雙手,哭得更加的悲感。

    這一幕簡直令秋兒鼻酸至極。「小姐……」

    李霏見情敵終於要消失,不禁大喜的狂笑,而那滿身是血的道士卻是不敢像她那樣不知死活,他已然清楚,這魂一散,秦藏竹絕不可能放過他,自個兒的命也是危在旦夕,他急得都要昏厥了。

    秦藏竹跪在蘇菱身邊,雙目赤紅的瞧著心愛女人正一點一點的在他面前消失,他的心也跟著逐漸死去。

    他萬念俱灰,再無生氣。

    她身子消失到只剩下一顆頭顱了。「秦老二……我……會等你的……不過不是現在……三十年後我在冥界的奈何橋前等你……我一定等你……不會忘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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