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幾天,真是悶到詭異的地步。
整天都是山雨欲來的陰暗天色,可是醞釀半天,卻連一滴雨都沒下。加上一絲風都沒有,更是讓人難以忍受。
獨自在書房批公文、看狀紙的凌旭,已經把窗戶開到最大,卻還是悶出了一身汗。
把卷宗一推,來到窗前,他瞇眼望望詭異的天色。
「這什麼鬼天氣,要悶死人嗎?」喃喃自語,一雙狹長丹鳳眼閃爍不悅的光芒。
「大人,學生有個想法。」
猛然冒出來的嗓音雖然溫雅,卻把站在窗邊的凌旭給嚇了一跳。
「薛師爺,你走路怎麼沒有聲音?」凌旭沒好氣,瞪了薛承先一眼。「有什麼想法,說吧。」
「無風無雨,天候甚是異常。依學生的猜想,應該是前些日子您那次假送嫁,驚擾了山氣。我昨夜卜了個卦,上頭也是這樣說。」
「你把這鬼天氣的帳算到我頭上?」凌旭瞇著眼,不太苟同地提醒:「薛師爺,你一向精通陰陽五行、觀星卜卦,別忘了,這假送嫁,主意可是你出的,日子也是你挑的,不關我的事!」
「是,學生知錯。」薛承先溫順接受脾氣不太好的主子的責備,彷彿習以為常,只是淡淡笑說:「不過呢,大人是地方父母官,心裡一定還是很關切這攸關百姓的事兒。您說是嗎?」
被堵得無話可說,凌旭搖頭。「你到底想說什麼就說吧,不用這樣拿話探我。」
薛承先又微笑。
這知府大人雖老是一臉不耐煩的樣子,對於諫言,卻還是聽得進去,所以他便大著膽子繼續。「如果大人不反對的話,學生想夜訪景郕山,實地觀察一下,到底是不是如學生所想,是山氣受擾,以致造成天象異象。」
「你要上山?」凌旭皺眉,一張俊秀臉龐明明帶著濃厚書卷氣,卻難掩眉目間銳利的不馴。
猶記得當初,薛承先在成天府衙只是個小檢校,負責收發上下文移、磨勘六房宗卷的。
當見著新上任的知府大人凌旭時,薛承先以及府裡眾人都吃了一驚。
這般年輕,就入主成天府這樣的大地方,還生得俊眉秀目、斯文儒雅。
本來以為是個溫潤如玉、優遊從容的尋常書生,沒想到--
沒想到,才幾天的工夫,眾人就見識了知府大人的脾氣。
公文連續幾次出錯,不是用了不對的印,就是漏了幾個要緊的字。這分明是前任留下來的刑名師爺故意找麻煩,想要給還不瞭解狀況的新任大人一點下馬威。
想不到這位知府大人一雙丹鳳眼一瞇,冷冰冰地交代送文件過來的薛檢校:「你去跟古師爺說,他不甘願替我辦事,那簡單,叫他寫個辭呈來,我發銀子給他走路。」
「大人,古師爺他……」薛承先沒想到知府大人竟會突然對一個收發公文的檢校說這種話,當場愣住。
「他怎麼樣?我叫他走路,他能拿我如何?」凌旭連頭也沒抬,繼續埋首公文,一面隨口問:「對了,你會不會寫字?」
薛承先點頭。
隨即在凌旭的要求下,他在窗前小桌前恭敬落座,提筆記錄,將知府大人交代的事情一項一項寫下,還草擬了一份要免去古師爺職位、提拔薛檢校的公文。
「很好。」凌旭很滿意。
這個檢校相貌端正,氣質篤定,絕非池中物。
凌旭還暗中觀察他寫字的模樣。端然從容,字寫得飽滿圓大,格局氣象都不錯,當下迅速做了決定:「古師爺走後,你來接替他的位置吧。」
「這……」薛承先大吃一驚,放下筆站了起來,戒慎恐懼地說:「小的進衙門才一年,而且年輕無知,不敢……」
「知道自己年輕無知就好,不像那些老皮老肉的,油條不說,還仗勢欺人。」凌旭冷哼一聲。「照我的話做,不會的就學,有什麼事,互相切磋就行了。」
像這樣神來之筆似的率性決策,一開始在府衙確實帶來不小震撼。
一些已經待在府衙裡數十年、幾任知府都不敢動的老部屬,都因為自己的傲慢與偷懶而吃了苦頭,不是降職,就是給一筆銀子打發。
一段時間下來,氣象果然一新。這新官上任的三把火,燒得成天府衙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而薛承先,雖然年輕沒經驗,也沒有垣赫的功名或家世,卻漸漸以自己的學識素養及謹慎處事態度,贏得知府大人的器重。
而他更是少數敢直言進諫的人之一。
像此刻,薛師爺便敢對一向不甚贊同鬼神之說的凌旭進言:「大人,照齊護衛的說法,學生覺得,也有可能是大人一身正氣,衝撞了在當地的邪神小鬼。無論如何,學生都想實地去看一看,確定一下狀況,也好擬個因應之道。」
凌旭果然一臉不贊同,神氣的丹鳳眼只是盯著薛師爺猛搖頭。「我不信是我犯了啥。不然,我同你一道去看,你給我好好解釋,看到底是誰沖了誰,誰又撞了誰!」
薛師爺很無奈。「大人,您這又是何必呢?」
凌旭才不管,他的脾氣本來就是一把火似的,說來即來,說去就去。「我說了就照辦,去備馬,順便通知齊時。」
眼看大勢已去,薛承先歎口無聲的氣。「是,學生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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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景郕山,一片闃靜,連草木都已深睡。
此刻卻有三個身穿暗色夜行衣的身影馳馬來到山上,隨即在無名廟前,兵分三路,分頭進行。
後山,濃密參天巨木之後,有著一片桃樹林。林木疏落有致,看似紊亂,卻又隱隱有著秩序。
此刻,月上中天,照得林子裡一片透亮。桃葉被微微的風撥弄著,在月色之下,輕輕搖曳,在地上投下點點婆娑葉影。
凌旭把馬留在山路旁,信步走著定著,便走進了這片桃林。
他第一個注意到的,便是那穿過葉間的微風。
有風?
一股清爽氣息隨即迎面而來,讓凌旭皺起了眉,開始困惑。
這……是什麼香氣?非蘭非麝,卻馥郁清幽,令人精神一爽。
他走到林子中央,展目四望,卻什麼也沒看見。
結果,一轉身,饒是膽大如斗的凌旭,也狠狠嚇了一跳,倒退一步!
一個身著白衣的身影從林間轉了出來,正俏生生站在他面前。定睛一看,那張雪白瓜子臉似曾相識。
檀口瑤鼻,一雙美眸閃爍清冷光芒,正冷冷瞪著他。身形窈窕清雅,可不就是前一陣子在悅來居遇過的那名白衣公子?
不,他早就知道了,是白衣姑娘。
「妳……妳怎麼會在這裡?」凌旭簡直想罵人,怎麼他身邊老是莫名其妙冒出人來,大家走路都沒聲音的?
「那是我要問的問題。」白衣姑娘毫不客氣的反問:「你又怎麼會在這裡?」
凌旭定了定神,眼睛一瞇,上下打量,對這姑娘的身份有著許多的疑問。
他想了想,選擇最簡單的問題:「姑娘,三更半夜的,一個良家婦女不會在荒郊野外裡亂逛。妳是迷了路嗎?」
白衣姑娘仍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樣,瞪他一眼。「誰迷路了?我就住這兒,是你才迷路了吧!」
凌旭聞言,差點笑出來。他優美的薄唇抿著嘲詰的弧度。「姑娘就住在這桃樹林子裡?妳是桃仙啊?」
白衣姑娘瞪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美目,凶巴巴的。「哪有桃仙這種東西!不知道就別亂扯!」
「好吧,妳不是桃仙,那不然妳是什麼?」凌旭已經明白了幾分,他鎮定地問。
這種時候,這種模樣,加上姑娘身上那一股清淡奇香,和她渾身上下奇怪的靈氣--想也知道,她不是鬼怪,就是妖精。
看來師爺說的沒錯,果然有異象。
「我什麼也不是。」姑娘沒好氣地答:「我只是做錯事被師父罰了,在林子裡反省。你以為我是什麼?」
凌旭又重新上下打量了這姑娘幾眼。
他知道自己一點也不和氣可親,尋常姑娘家,看到年輕又嚴厲、不假辭色的他,不是怕得發抖,就是羞得頭都抬不起來,更不要說跟他對答了,甚至就連正眼都不敢看他。
長相雖斯文,凌旭骨子裡卻是貨真價實的北方男兒漢,對於那種軟綿綿的姑娘們實在敬謝不敏。
偏偏給派到了這成天府,山明水秀先不說,這兒的姑娘們全是繡花枕頭似的,說話像怕嚇著了螻蟻,動不動就臉紅或流淚,真令人厭煩。
眼前這一位,生得雖是秀麗絕倫、纖弱清雅,開口卻毫不客氣。從第一次在客棧裡見面,就是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
雖然身著男裝,不過凌旭可沒被她給唬過。才照面,就被她的容光所懾。不動聲色地撩撥幾句,雖然氣走了姑娘,卻在心中留下深刻印象。
沒想到,在這奇怪的時間、地點,兩人竟重遇了。
「妳有師父?學什麼武功?又是犯了什麼錯,得這樣受罰?」凌旭嘴角噙笑,饒富興味地問。
「我……」白衣姑娘被問得有些羞惱,忿忿說:「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沒想到凌旭點頭。「也是,想必不是什麼體面的事兒。那姑娘的芳名,總可以講吧?不會連這都不體面吧?」
「誰不體面了?!我叫隨風!」畢竟還生嫩,三兩句便給激出來了。
凌旭只是雙手抱胸,閒閒地看著眼前的俏人兒。
師爺的猜測推論此刻彷彿在耳邊響起。
一股不太尋常的氣息嗎?
他不動聲色,只是仔細觀察。
那氣定神閒、不驚不懼的神態,讓隨風恨得牙癢癢的。
要不是正在受罰,她還真想來陣風好好刮一下,看能不能刮掉那張書生俊臉上似笑非笑的可恨表情!
「隨風?名字挺好。」凌旭平常真的不是這麼多話的人,可他今晚卻愈說愈多,聊上癮了。他嘴角一扯,逗她:「那我叫什麼名字,妳想不想知道?」
「誰要知道你叫什麼名字!」隨風袖子一甩,背轉身子,不想睬他。
自然流露的小女兒嬌態,讓凌旭嘴角笑意加深。他上前一步,正要繼續逗她說話時--
突然,月兒被浮雲遮蔽,林子裡暗了下來。
兩人才詫異地抬起頭,半空中,卻無端閃了一道電光,照得四下亮如白晝。
凌旭還沒來得及講話,隨風精緻雪白的小臉卻立刻一凜,神色凝重。「你快走吧!我師娘來了。」
「妳師娘?」
「快走就對了!我師娘很凶的,她不喜歡我們跟陌生人多講話!」隨風急急說著,靈動身形才一閃,便隱沒在林間。「你趕快走!別說我沒警告你!」
凌旭看得出來,她的謹慎神色不像是作戲。
眼看那飄逸身影消失,他居然覺得有幾分莫名其妙的惋惜。
她師承何方?學的又是什麼?住在哪兒?到底是仙還是鬼?
這些都是他好奇的,還來不及問,就眼睜睜看著人兒逸去,真是令人扼腕。
出了林子,重新尋路出來,牽過剽悍座騎,邊走邊回想這一晚上的奇遇,細細思忖,嘴角始終帶著那抹饒富興味的淺笑,卻毫不自知。
回到約定的破廟前,三更已過。分頭去探查的師爺與護衛齊時都已經在那兒等了。
濃眉大眼的齊護衛面露焦急之色,見到大人瀟瀟灑灑出現,這才鬆了一口大氣。
「來了來了!終於來了!大人,您真是讓人擔心,不是約好三更的嗎?」
「我這不是來了?」
凌旭翻身上馬,身形俐落,絲毫不像個尋常文官。
他如電的炯炯目光,藉著月色,在兩個屬下臉上繞了一繞。
然後,他敏銳地發現,薛師爺的神態雖力持穩定,卻帶著一絲不注意看便難以察覺的異樣。
「看到了什麼?」凌旭的丹鳳眼一瞇,沉聲詢問。
師爺還在遲疑,不及回答,只見天際那無端電光又閃了幾閃,似乎在發出警訊,警告闖入者快快離去。
三人抬頭望望,再互望一眼,默契底定,由凌旭帶頭,拍馬撒蹄,往山下馳去。
山路上揚起的塵土,片刻之後落定。
月色融融,四下又重回如水的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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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那驚人的電光,果然是師娘所發。
師娘身上帶有雙鏡,對照之下,會發出驚人白光,照得天地間一切無所遁形。
尤其在她發怒的時候,雙鏡光芒更是刺眼得讓人心悸。
隨風被拘在桃花林裡,每天就是數葉子反省,啥事都不能做,悶得一肚子火,好不容易熬到了快五日,沒想到,卻跑來個不算陌生的陌生人!
其實那個姓凌的男人一靠近,隨風就發現了。
本來,她該好好藏身林中,不要出來的,但是……
也許是悶了太多天無聊,也許是上次山下城中客棧一會之後,對這男人還心頭有氣,不服輸的稚氣心性,才讓她在他面前現了身。
本來打的如意算盤是:看到他大吃一驚的模樣時,趁勢奚落他幾句。
沒想到,這知府大人還真有點膽氣,見到她,居然不驚不怕,只是俊眉一挑,然後就跟她攀談起來。
好大的膽子,好特殊的人!
你來我往了幾句之後,天際的閃電讓她赫然驚醒。
師父師娘已經告誡過千遍萬遍,絕對不可與凡人隨意交談來往;神界與人界各有各的範圍,斷然不可任意交通,否則驚擾人界不說,還會帶來無可預測的災禍。
這下子可好,她明明在受罰,還跟闖入林子的凡人聊起天來。
師父知道也就罷了,但若讓性情如霹靂、任誰都畏懼三分的師娘發現,這下子她麻煩就大了!
凌旭走後,隨風忐忑了整個晚上。感覺上,一整夜,那凌厲的白光閃了好久,讓她睡也睡不穩,只等著那玉面修羅似的師娘出現責罰。
結果等到月已西斜,東方透出魚肚白之際,仍沒等到。
待她迷迷糊糊醒來之際,先是注意到天色暗沉,烏雲遮日;然後她看見師父、師娘臉色凝重,出現在她跟前。
旁邊則是一張小臉滿佈淚痕,好委屈好委屈的應雨。
「怎麼了?怎麼哭成這樣?」隨風還來不及擔憂自己的處境,就詫異地迎上前去看看師妹,又看看師父師娘。
「嗚……」應雨哽咽著,話都說不清楚。
「我已經講過,不准跟人多說話。上次是妳師姐帶妳下山,我不罰妳。可是昨夜……」
師娘臉上毫無笑意,秀眉深鎖,神態凜然,讓觀者無不悚然而驚。
「昨夜,妳明知道那是個陌生凡人,還跟他講話!我教妳的事情,妳都當耳邊風了嗎?」
「可是、可是我看過他。他還說……」應雨邊哭邊說,模糊咕噥。
「住口!不要頂嘴!」師娘真的動怒了。「太寵妳了,把妳寵得愈來愈大膽。沒罰過妳,妳就不知道害怕是不是?!好!妳給我在這裡反省!隨風,跟我出去!」
隨風愈聽愈驚,她從未看過師娘這樣聲色俱厲地罵過小師妹。
她一直以為昨晚被發現的是自己,沒想到是應雨。
她急著想解釋:「師娘,妳應該是弄錯了,師妹她……」
「連妳也要頂嘴嗎?」師娘杏眸冷冷一掃。「妳給我聽好,從今天起,妳要是敢再偷帶她下山,我兩個一起罰!現在,出來!」
「師姐……」應雨哪曾被這樣責罰過,哭得是臉紅氣急,瘦弱肩膀一抖一抖的。
而晦澀的天際,就像呼應她的眼淚似的,竟開始飄起細細雨絲。
師娘已經拂袖而去。隨風遲疑忐忑又驚疑莫名,望著嬌弱的小師妹哭著走進林子裡,又心疼又焦急。
正待追過去,冷不妨被師父一把扯住。
「讓她在這裡待著吧。」長相雖兇惡嚇人,卻一向好說話的師父驚雷,此刻也憂形於色。
他領著隨風出了桃花林,一面憂心忡忡地說:「應雨這次真的是太大膽了,竟連摸上山來的陌生人都不怕,現在若下好好教訓她,以後可怎麼辦!」
隨風滿腹疑雲。
除非她們自己現了身,否則,凡人是看不見她們的,更遑論交談。應雨年紀小,膽子也小,天真單純的她,怎麼會獨自跟陌生人講話?還講到被師娘發現?
應雨到底遇到了誰?
對方又對應雨說了什麼?
「可是,師父,我覺得不太對勁,應雨她……」
「別再說了。隨風,妳聽話點吧,為了妳們兩個接連出狀況,妳師娘已經好幾天都沒睡好了。」師父苦著臉勸:「就三天,只是要她在桃花林裡反省,不會有事的。」
這三天果然沒事。應該說,沒有大事。
不過,也不算是完全平靜的過去。
應雨被關在桃花林裡大概是哭了三天吧,城郊山上,乃至於整個成天府的範圍,連續下了三天的雨。
好像是要補償之前的滯悶天氣似的,連著三天的大雨確實讓暑氣消了幾分。不過,毫無休止的雨很不尋常,居民們議論紛紛、憂心忡忡。
「最近到底怎麼回事?要嘛一滴雨也沒有,要嘛就連下好幾天,真是古怪!」
朝氣勃勃的嗓音,打破只有雨聲沙沙的沉寂。
府衙裡,難得踏進書房的齊護衛,也因為大雨無法練武,只能在府裡閒晃。
他來到知府大人的書房門前,看見師爺在案前發呆,大人則是站在窗邊眺望,看起來都很無聊的樣子,便興匆匆地走了進去。
凌旭只是看他一眼,沒說話。
薛師爺則依然盯著眼前翻開的書本,連頭都沒抬。
「大人,我還是不明白,那天夜探景郕山,你們到底看到了什麼?」齊時濃眉大眼的臉上儘是不解神情。「回來以後,你們都不太對勁。」
「不太對勁?怎麼說?」凌旭的嘴角一扯,露出帶著幾分嘲諷的笑,一雙狹長丹鳳眼斜斜瞟了過來。
「是呀,大人,您看,我們講話這麼大聲,薛師爺卻像完全沒聽見似的。」齊時指指一直盯著同一頁、絲毫不動的薛承先。
「薛師爺是在讀書。」凌旭回身,繼續望著窗外,淡淡說:「我問過他,他說沒發現什麼異狀。至於我……」
「大人,您也不太對勁。」齊時直言不諱。「打從山上回來,您就老是站在窗前,好像在等什麼似的。瞧,您衣服都給雨打濕了,幹嘛不關窗、站進來一點呢?」
彷彿被看出了什麼秘密,凌旭心中一驚!不過,他也只是深吸一口氣,不動聲色。
自從聽見那白衣姑娘自承叫隨風之後,心中便一動,隱約有所感。
有所感什麼呢,他又說不上來。
站在窗前,他總是一站就站好久。細細回想不過兩次的相遇,和那幾句應答,而這卻讓他翻來覆去,不停反覆推敲。
眼神清明又犀利,微撇的倔強小嘴,和她一身上下教人難以忽略的、特殊的靈氣……
凌旭必須承認,他實在很想多跟她說幾句話。
他自認已經隱藏得夠好了,沒想到還是被看了出來,而且還是被齊時看出來。
那麼,一向精明細心的薛師爺,應該也……
瞄了一眼薛承先,凌旭微微放心。
薛師爺非但沒發現他有什麼異樣,甚至連齊護衛在房裡說了半天的話都沒察覺。只見他緊鎖著眉,好像在思慮什麼困難的問題似。
「不過大人,同樣是不太對勁,我覺得師爺的問題好像更大了一點兒。」齊時走到窗前,壓低聲音對凌旭說。
「哦?你倒是說說。」
「您這兩天挺愉快,所以應該不是遇上壞事。可是您看師爺,他那個眉毛都打結了,我猜,他在山上可能看到了什麼不好的東西吧。」
齊時雖不是頂聰明,卻也不是笨蛋。
這三天猛下雨,他閒著也是閒著,因此身旁兩位的異狀,很快便被他察覺。
一向專心公務的知府大人,偶爾會出現罕見的閃神狀態,嘴角還隱隱噙笑;而向來謹慎沉穩的師爺,卻大失常度,魂不守舍。
齊時忍不住發表觀察所得:「大人,我看,你們兩個都像在景郕山上丟了魂似的。如果不是怕被你罵,我就要說,我懷疑你們在山上遇著狐仙啦。」
果然,只見凌旭俊眉一挑,滿臉不以為然。「怕被罵,你還不是說了?」
「所以你們真的遇上狐仙了?」凌旭沒有立刻否認,倒讓齊時誤會了。他興匆匆追問:「大人,狐仙美不美?是不是一身白衣、披著長髮,渾身有異香?哎,我上一趟山,別說狐仙了,就看到一堆樹,啥異狀也不見,真是不公平!」
好像什麼秘密被說破似的,凌旭只覺得一陣莫名燥熱從耳根湧上來。他抿了抿唇,總是帶著一絲嘲謔笑意的嘴角揚起。
「別胡說,哪有什麼狐仙!」凌旭知道,要是不解釋一下,這個直腸直肚的齊護駕真會信以為真。他指著依然老僧入定似的師爺。「不信,你去問問師爺。」
「薛師爺……」
「大人,學生想先告退,還沒看完的狀子,容我明天再看。」一直恍若未聞的薛承先此刻突然起身道。
接著,他抬頭,這才詫異地發現書房裡還有其它人。「咦?齊護衛,你也在這裡?」
齊時聞言,差點跌倒!
他都在這站了大半天了,雖稱不上聲若洪鐘,但講話聲音也絕不小,這師爺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還來不及多問,薛承先便已經告辭退出。看著他神思不屬的模樣,齊時與凌旭交換了不解的一眼。
凌旭狹長鳳眼中閃爍謎樣的光芒。
「狐仙,一定是狐仙把師爺的魂勾走了。」齊時最後很自以為是地點頭作結。
「胡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