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朗打開家門,便看到那個佇立在陽台上往前傾的清瘦身影。
本來抑鬱不快的心,似乎有一點點的明淨,但仍無法消退他的怒火。
只因為,他,又挑戰了他的原則和極限。
想到今天庭上的場面,和受害人家屬的悲痛表情,他原有的那點平靜就全消失殆盡了。
砰的關上門,巨大的聲響使得正佇立向海的人也回過頭來。
微微一笑,俊雅的臉上蒼白裡透著紅暈,如白瓷染上了胭脂。「回來了。」
白天朗看著陽台上的人,一步一步向他走過去,直到那清瘦的身體就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
看他這樣怒瞪著自己,澤昀忍不住綻唇而笑,清亮的眼看著他。「又生氣了?」
白天朗忽然使勁按住了他的雙肩。「你心裡就沒有一點難過?看到別人痛哭失聲,你就沒有一點歉意?」
澤昀微微皺眉,恬靜的臉上露出一絲冷然。「我為什麼要懷有歉意?不過是立場不同罷了。作為人家的辯護律師,我對得起自己的酬勞。」
「你對得起錢,也對得起你的良心?是不是?」白天朗又驀地加了幾分力,完全不顧澤昀有些痛的變了臉色。
「良心?我要它做什麼?」他笑,「它能讓我吃飽穿暖嗎?」
白天朗聞言,一下子就洩了氣,放開了他,只是瞪視著他的眼。「你就不怕報應嗎?」
「報應?」澤昀幽幽的笑了,忽然傾身向前,微薄的嘴唇貼上白天朗的。
感覺到熟悉的冰冷與柔軟,同時白天朗也似乎聞到他身上特有的那股淡淡香味,像是蘭花,但又像什麼也嗅不到,一直是淡淡的,若有似無。
他緊擁住他,抱著他倒在廳裡鋪著的波斯地毯上,那種鮮紅織錦的顏色,彷彿觸動著心底的某種慾望,血也一下子沸騰起來。
澤昀乖乖的窩在他懷裡,也不抗拒,而是任他有力的手臂緊箍在自己腰間,甚至像要勒出他骨血那般的緊窒。
白天朗的唇游移到他頸項,忽然聽到他低喃,「我不怕報應……」
他心中一恨,便重重在他細緻的蜜色頸上咬了一口,心滿意足的聽到他忍痛的輕呼。
「你不怕報應,那你怕什麼?」他喘息著,在澤昀耳畔低語,手快速的解除兩人之間的阻礙。
他忽然很好奇,懷裡的這個全然沒有血性理義的人,怕的會是什麼?
「我怕……呃……」他痛楚的低呼一聲,因為白天朗已經毫不溫柔的進入他身體。
澤昀知道他是故意的,他在氣他,氣他那般冷血。可他的血早已經冷了不是嗎?他不怕報應,因為在很小的時候自己就已經下過地獄了,還怕什麼?在這個世上,他無父無母,沒有兄弟姊妹,也沒有朋友,他怕什麼呢?
是了,有一樣他怕的東西。
他怕……
他在白天朗身下蜷縮起身子,咬著下唇,他粗蠻的律動讓他很疼,但手臂卻緊緊抓著白天朗的手臂。他怕的……是失去他。
狂暴的發洩過後,理智漸漸回到白天朗腦海。感覺身下人微微顫抖與痙攣的姿態,他忽然湧起不捨。輕輕擦拭他汗濕的臉,柔聲問:「很痛,是嗎?」
澤昀輕輕舒了口氣,微動身子,搖了搖頭,卻仍咬著下唇。
白天朗黑亮的眸裡閃過一絲溫柔。「少來,又騙我了。」手指抵在他嘴唇,「你痛的時候就喜歡咬下唇。」他像是歎息又像是懊悔,俯身貼上澤昀的唇,深深的一吻。
濕熱的汗水黏膩著兩人激情後的身體,澤昀卻在此刻覺得平靜。與白天朗這樣緊緊相貼,總能讓他感覺平靜與……幸福。是的,幸福,這是他從來未對他說過的,他想,即使自己說了,白天朗也不一定能理解。
就如同,他不知道,白天朗對他的親密裡,到底有沒有愛一樣。
想到這裡,身體忽然漸漸冷下來,他試著推開身邊的人,想起身去沖浴。
但白天朗不鬆手。「怎麼了,才一次就不行了?」他在笑,眼神肆無忌憚的看著他赤裸的身子,火焰般的慾望又在眼裡閃爍。
「我累了,明天還要見委託人。」澤昀試著坐起,卻被他堅硬如鐵的臂膀一下帶到懷裡,「昀,我們再來一次,這次我會很溫柔、很溫柔……」白天朗低啞的聲音裡帶著濃濃的渴望,粗糙厚實的大手也慢慢滑到他腿間。
他輕輕一喘,深邃的眼看著匍匐在他身前的男人,伸出雙臂溫柔的勾住他算是響應,任他再一次將自己帶到那愛慾交織的天堂……
夜涼如水,澤昀看了看身邊正酣睡的白天朗,微微一笑,手指劃過他的眉眼,接著起身,穿著單薄的睡衣走到陽台上。
遠處,黑夜裡大海拍打礁石的聲響,很沉很規律。
空曠的天地間,彷彿只有他一人。
澤昀的心緒有些不寧,不是因為別人對他的咒罵,而是身邊這個男人。白天朗,澤昀知道他作為檢察官所信奉的正義與真理。這個男人,有著鋼鐵般強悍的意志與絕心,又一向嫉惡如仇。
而自己的所作所為,對白天朗來說,是完全背道而馳。他們也不是第一次為了工作而產生分歧,這樣下去會越走越遠吧?
澤昀清澈寒冷的眸裡蒙上一層悲傷,他知道自己是不能失去他的。但是,如果有一天他厭惡自己呢?
也許有一天,白天朗會離開他,結婚生子,過著他那個陽光世界裡的生活,而這時候他又該如何自處呢?
深深的一歎,對著清冷的月色。一切都亂了,亂了,早在遇到他的那刻起。
他沒有將他留在身邊一輩子的信心,其實,他一點信心也沒有。他所有的傲氣與冷酷,遇到白天朗,就變得一無所剩了。
在愛情裡,先愛上的那個,總是最悲慘的。如果有一天,白天朗真的要離開,那自己會很不堪很不堪,他甚至已經可以預見自己那時的樣子。
骨子裡深深的自卑,一直被他埋在高傲清冷的外表下。這個靈魂其實是有殘缺的,也許很醜陋,也許很破碎……
白天朗睡眼迷離的醒過來,手臂很自然的一帶,卻發覺身邊空空的。張開眼看過去,才發現那人又獨自坐在陽台上吹冷風。
這是他的特殊癖好是不是?
白天朗心裡有點無奈又有點說不出的感覺,總之很不喜歡看那人這樣孤孤單單的影子,映在白色的窗紗上,有種說不出的憔悴。
但他沒有打擾他。實際上,澤昀常讓他有很多奇妙的感覺。
他與澤昀是大學時認識的。在學校的時候這傢伙就是個怪人,冰山王子的封號可見一斑。據他的估計,澤昀朋友……其實完全不用統計,這傢伙擺明就是獨行俠,一個朋友也沒有。
白天朗大他一屆,又是學生會主席,這個明顯有社交問題的學弟自然就變成他重點「觀察」對象了。
反正等他意識過來的時候,他們已經成為朋友了。
兩個人第一次有了親密關係,絕對是酒精催情下發生的錯事。
那年學年舞會上,不知怎麼的,他喝得酩酊大醉,醒過來的時候懷裡就抱著這個冰山學弟。當時他心裡的震驚,不亞於被原子彈擊中。
沒辦法,他白天朗雖然觀念開放,也喜歡穿梭花叢,玩些風流的韻事,但那畢竟都是和女人啊,想不到這一次居然是和個男人!
他當時真是不敢置信的揉了半天眼睛,直到對方冰冷的眼裡帶著一絲絕望與羞澀的時候,他才完全清醒。
結果,他自此與這冰山學弟卯上了,一路走來,到現在都有三年了,他居然從一個異性戀者變成了同性戀者,並且還沒有覺得不對勁。連他自己也在奇怪,這一路怎麼就那麼自然走了過來?
還好他遠在國外的爸媽不曉得,否則非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不可!
白天朗畢業後沒有二想的選擇做了檢察官,維持正義與公平,幫助受害人與弱者,打擊不法分子,那是他信奉的法則。他也一直以此為原則,一路高昇,到現在是人人敬仰、廉正的白檢察官。
而他的情人,居然是業界人人痛恨的無良律師?
這筆帳任他怎麼算,都是一筆爛帳,完全令人暈頭轉向。
他知道自己是喜歡澤昀的。但這喜歡是不是愛?他就分不清楚了,至少他現在不會用愛來形容對一個男人的感情。並且,澤昀給他的感覺總是忽遠忽近,他根本抓不住他。
這個認知在白天朗大男人的心性裡是很不爽的,至少和他交往過的女人,都被他抓得死死的,但現在對象是個男人,他交往的第一個男人,他很懷疑也會是最後一個。
所以這樣一個情人,總讓他覺得頭大。
他時常不明白澤昀的心思,不知道他想要什麼。
但他知道那個冰山男人,對別人都沒心沒肺,對自己卻是不同的,至於不同在哪裡他說不清楚,在他面前,澤昀向來都是順著他的,至少不會用那副無情的模樣來對他。
除此之外,白天朗還是覺得不瞭解這個已經在他身邊三年的男人。
他只知道他是孤兒,但他的過去就像是個禁忌,澤昀從來都忌諱談起,甚至會因此與他翻臉。
所以,儘管他們交往了三年,他卻一直給他像煙霧般難以捉摸的感覺。
而且說真的,這輩子真要與這個男人廝守一生?他根本不確定,只是很安於現狀,現在沒有離開他的念頭。
察覺陽台上那吹風的人,終於有了受冷的知覺,起身走回房裡,白天朗忙閉上偷看他的眼,裝出熟睡的模樣。
澤昀輕輕躺回他身邊,身上傳來那股幽淡的味道與寒意。
那幽淡的味道很清新,他總覺得像蘭花,卻又不似。他也很奇怪自己的情人身上怎會有這種如詩裡描述的幽香,就像夢一樣不真實。
他想著,伸手摟過那背著自己側臥的人。
澤昀有些意外。「你醒了?」
白天朗呢喃了一聲,只是更緊的摟住他。「你不怕冷啊,過來,靠緊點。」
澤昀白瓷般純淨的臉上露出一絲甜甜的笑,像個孩子似的偎到他懷裡。
◆◇◆
白天朗睡得飽飽的才醒轉過來。昨夜那人窩在自己身邊,居然讓他那麼好眠。睡了一個好覺,精力自然也充沛,他心情甚好的沖澡出來,才發現澤昀已經替他準備了早餐。
嫩嫩的煎蛋與烤得香香的吐司放在潔白的餐盤裡,散逸著誘人的味道。白天朗心情大好,迫不及待的坐下狼吞虎嚥起來。
澤昀平時不怎麼下廚,但他的廚藝卻非常好,白天朗很喜歡吃他做的菜,所以澤昀偶爾下廚他總會吃得像有人跟他搶似的,澤昀也時常會笑他別連舌頭一起吃下去。
吃著愛心早點,想到他的情人,白天朗心底忽然掠過一絲莫名的暖意,笑容爬上他臉頰兩邊的酒窩。他是那種很英氣、很陽光的男人,他的笑容特別能感染人,讓人覺得親切而舒服。
電話鈴聲很準時的響起來。
「喂。」他接過,聲音裡都帶著笑意。這個時候,只有一個人會打電話給他。
「你起來了?」電話那頭,澤昀的聲音裡也漾著淡淡的笑意,「我正在想白檢察官會不會賴床遲到。」
「有人比我更小心,我還擔心什麼?」他莞爾,「我知道你會叫我。早餐很香,我都吃光了,只是有一點遺憾。」他故作沉吟。
「什麼?」澤昀有點微微的驚訝。
「你不在,沒辦法吻你。你知道嗎?我吃著早點的時候很想吻你。」
「……」電話那頭頓時沒了聲音。
白天朗自己也吐了吐舌頭,忽然發覺二十六歲的大男人說出這樣的話,好像不止有點肉麻,而且竟然是從自己口中說出,但剛才他的確說得再自然不過了。
「被我嚇到了?」他揶揄的一笑,聲音壞壞的。
澤昀輕細的呼吸聲傳來。「我要工作了,晚上見。」他馬上掛斷了電話。
白天朗怔了一下,然後皺皺濃眉,掛上電話,心裡有點不爽。這個沒情趣的傢伙!
辦公室裡,澤昀走到落地窗前,陽光照在他白瓷般的臉上,兩頰處熏染上淡淡的紅暈。
他心跳得很快,雖然外表是一貫的清冷自持,但方纔白天朗的話的確對他造成了影響。
那般親暱的挑逗,白天朗從來沒有過。
他們兩人之間,到底會怎麼樣?他忽然很想知道答案。
愛與不愛……
◆◇◆
下午兩點,澤昀與同茂集團的副總裁見面。
董儀之,商界有名的大亨,據說後台也十分的強硬,是個黑白兩道都能搞定的人物。
同茂表面上是他創立的,但背後的主人是誰?一直是大家偷偷猜測的謎。
「澤律師,這次有點複雜,總裁的意思一定要請你來打這場官司。」董儀之年約五十出頭,外貌保養得很好,說話的時候也是謙和有禮,看上去像君子,但只是外表而已。
他給人的壓力是在不知不覺間散發,即使威脅誘嚇的話,他也能說得像吃飯喝水那麼容易。一雙陰鷙的眼和尖尖的鷹勾鼻,流露了他的不善與霸氣。
澤昀不動聲色的打量他,想到犯罪心理學上讀過的犯人面相解析,忽然腦海裡浮現白天朗對他講解犯人時候的表情,心底有幾分笑意,面色微暖。
不過現在不是笑的時候。同茂這次涉及的案子他略有所聞,據說檢察機關已經完全掌握了直接證據,決定來個人仰馬翻的大動作。
而負責主控的檢察官,正是鼎鼎大名的「鐵面」鐵群,也是白天朗的好友之一。
澤昀知道鐵群搜集證據的辣手,也知道他疾惡如仇的剛烈性子,舉凡他出手控訴的一方,基本上都是罪證確立無法逃逸的枉法之徒。他和鐵群曾有過幾次交手,雖然在鐵群手上奪了人,但白天朗每回總是臭著一張臉告訴他,鐵群不是好惹的。
他知道白天朗也是擔心他,另一方面,他們倆的關係雖然沒有外人知道,但即便如此,白天朗夾在他和鐵群之間還是很難為。
特別是鐵群已經將自己看成同是罪犯、人渣之後。
澤昀想著,嘴唇微扯,露出一絲冷笑。
他不想蹚這淌混水,這個案子不是那麼好打的。無論明的或暗的,牽涉的絕不止是同茂,萬一弄不好連自己也給賠了進去。
他雖然喜歡錢,但還不至自找死路。況且,家裡那個人也不止一次的警告他要收斂一點。
即便沒有這麼多危險,他也不想再做得太過,去惹那人不開心,那人要是生起氣來,他也是有些頭大的。
想著,澤昀微微一笑,看向身邊的董儀之。
「董老,真是對不起,這件案子恐怕我心有餘力不足,不能接下。」
董儀之果然微微變了臉色。「澤律師,我們是很有誠意請你打這場官司。總裁有話,只要澤律師肯接這案子,無論勝訴與否,酬勞任你開!如果打贏了,你還可以再得到一筆豐厚的報酬。」
「董老,抱歉。近來我身體不大舒服,正準備休假,不會再接案子。同茂看得起我,那是我的榮幸,我認識幾個很厲害的律師,或許……」澤昀話說得客氣,臉上也表示出歉意。買賣不成,面子還是得留給人家的。
同茂背後的勢力,沒有人清楚,他很明白自己得罪不起。
董儀之臉色變了幾變,馬上客套的打斷了他的話。「不必不必,我們老闆只中意澤律師,既然如此那也沒辦法,董某只得回去向老闆覆命了。」
告辭董儀之,澤昀和助手小蔡走到外頭晴朗的日光下,心裡剛才的沉悶壓抑也變得淡了點。
「老闆,這麼好的案子幹麼不接呀?」小蔡這時才忍不住問出。
「你覺得好嗎?」澤昀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
「是啊,人家不都說了,勝訴與否都酬勞任開,只要你接就可以了。」小蔡瞪著眼,表情一片神往。
澤昀淡淡一笑。「聞起來香的餌,不一定值得吃。」
小蔡驚訝的張了張嘴。「你是說像鴻門宴?那我們還是別吃好了。」
澤昀拍了拍他的頭。「你果然還是孩子。」
小蔡被他的舉動嚇得目瞪口呆。一向那麼冷淡、那麼冷酷的澤昀,居然……居然像個慈父似的摸他的頭。
他望著澤昀,嘴張得活像吞了兩枚雞蛋。
半晌,才追上那清瘦修長的身影。「老闆,你說要休息,不會是真的吧?」
「真的。」澤昀側頭看看他,清冷的臉上有絲惘然,不自覺的捂了捂心口。那裡,時常會有疼痛的感覺,是該去檢查一下了吧。
◆◇◆
黃昏的時候,白天朗又重重的開啟家門,砰的關上。他回來的時候,澤昀正在看書,聽到關門的聲音,他就知道這傢伙今天心情又不好。
白天朗這個大男人,性格有時就像個孩子一樣,心情好壞都寫在臉上,他那點心思,澤昀從臉上就能看出來。
不過,這也是他喜歡他的地方,坦白直率。
耍脾氣的時候,他一百八十五公分的大個頭,在澤昀眼裡就和三歲小孩沒差別。
放下書,不去理他,澤昀逕自走向廚房。
反正他知道這個男人會忍不住自己全吐出來的,不用自己先開口。
果不其然,白天朗在憋了一肚子氣之後,見澤昀像個沒事人似的走到廚房,也不搭理他,自己就先沉不住氣。
他暗自尋思著,這種時候是不是有個女人在身邊比較好?至少女人會跑過來滿臉關切的詢問出了什麼事、為什麼皺著眉。
可他的情人,他的男人,卻依舊冷冷淡淡的不搭理他。白天朗一時間有些洩氣,不過他原也沒指望他能像女人那樣對他噓寒問暖。
於是,他訕訕的跟在澤昀身後,進了廚房。
廚房裡,澤昀正在整理食材,看樣子今天晚上他要下廚。
這個認知讓白天朗有點開心起來。
「你要煮東西給我吃?」他忍不住驚喜的問他。
澤昀挑眉看看他。「怎麼,你不喜歡?」說話間,他已經有放下材料的動作。
「沒有!」白天朗趕忙阻止他,「我喜歡還來不及呢!」他急得話說得太快,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澤昀嘴唇微扯,忍不住笑意。這傢伙就是這麼可愛。
「今天署裡發生事情了?」他切著魚片,隨意的問道。
提起這個,白天朗又火氣上升。
「最近署裡在跟的大案子,你也聽說過吧,同茂的!」
「嗯,聽過。」澤昀隨意的應道。
「那些人渣太過分了!居然對一個弱質女子做出這樣的事!」白天朗說著,砰的一拳狠狠砸在料理台上。
澤昀抬頭,看了看他。
「昀,這事原本牽涉案情,我不該跟你說,但今天正好有事要和你談,所以說了也無妨。」白天朗黑亮的眼忽然看向澤昀。
「什麼事?」他平靜的問。
「如果同茂找你打官司,你千萬不能接,這件事你一定要答應我!」白天朗忽然抓住他的肩頭,以從來都沒有過的認真神情說道。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白天朗一下急躁起來,「我知道你平日裡只看重錢,而不在乎那些當事人的苦處。但這個同茂實在是太壞了!你知道這次案子的源頭嗎?那是董事長的兒子玷污了他手下一個秘書,那女人想用法律手段討回公道,竟被殘忍的謀害。後來有人看不過去,便跳出來抖出同茂黑幕,事情才會鬧得一發不可收拾!」
「這又如何?」澤昀淡淡問他。
「澤昀!」白天朗大吼,「這樣惡劣、畜生不如的人,你還要為他辯護嗎?你知不知道他們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被害的不止這一個女人!你沒看見受害者家屬那種悲痛欲絕的表情!就算同茂出天價請你,你也不能接!」
澤昀不出聲,只是看著他。
白天朗捧起他的臉。「這次你一定要答應我!這個案子是鐵群負責的,這件事不止是因為我的良心和原則,也是為了你!你明白嗎?鐵群這次是鐵了心要告倒同茂的,你如果也扯進去,他勢必不會讓你太好過。」
澤昀忽然淡淡一笑。「如果我不答應,你會怎麼樣?」
「你不答應?」白天朗瞳孔驟縮,捧著他臉的手也驀然用力,「你不能不答應!」
澤昀冷笑,擺脫他的桎梏。「笑話,你是我什麼人?憑什麼你說什麼我就要做什麼。」
白天朗聽了他的話,眼睛圓睜,黑眸裡的怒火燒得發亮。
澤昀退後一步。「如果我告訴你,我已經答應他了,你會怎麼樣?」
白天朗猶被重擊,低啞的聲音說出一句他自己也不敢相信的話,「那我們就完了!」
聽到這句話,澤昀臉色驀地發白,又退了一步,靠著料理台深深看著他。
「你……說什麼?」
白天朗嚥了口口水,深吸一口氣,湛黑的眼盯著他。「如果你接下這個傷天害理的案子,我們就結束了!」
「結束?」澤昀緩緩的重複,末了笑了笑,清冷的眼蒙上一層死灰,「這樣就結束?」
「昀,你沒答應他吧,你知道我的意思,我只是不能忍受你做這樣的事!」白天朗驀地上前,緊緊抓住他雙臂。
澤昀的視線慢慢移動,對上他的眼,忽然幽幽一笑。「我開玩笑的,你放心。」
他這句簡單的話,卻讓白天朗如釋重負。既然澤昀要他放心,那麼就代表他不會答應,是不是?
他大鬆了一口氣,忽然緊緊擁住澤昀,雙手扣在他腰間,緊緊收縮。「以後不要開這樣的玩笑,幹麼嚇我?」
澤昀其實也有一百八的身高,但身材清瘦,因此白天朗一百八十五的魁梧身軀在他面前還是顯得更為強壯,這樣抱他也可以抱個滿懷。
感受到懷裡那人溫淡的氣息,柔韌腰間舒服的觸感,白天朗舒了口氣。
「你害怕嗎?」澤昀忽然問他。
「什麼?」白天朗腦袋轉不過來,愣了一下。
「你剛才說我嚇你。」
「是啊,我當然被你嚇到了。難道你想和我分手?」他鬆開摟在澤昀腰際的手,含笑看他,挑著眉,眼神壞壞的。
澤昀臉上沒有笑意,臉色比平時蒼白,他退開一些,手捂在心口,沉默的看著他。
白天朗沒有察覺他的異常,兩個圓圓的酒窩又掛在臉上。「幹麼捂著心口擺那副樣子?你又不是女人,聽到分手有那麼哀怨嗎?」
澤昀聽了忽然笑笑,向他勾勾手指,眼色媚惑。
白天朗受了誘惑,走上前想吻他。
這次澤昀倒是主動吻了他,微涼的嘴唇輾轉流連,讓白天朗意亂情迷,正想抱著他更進一步的時候,忽然被他重重一咬。
他絲毫沒有留情,白天朗被他咬得跳起來,大力推開他,捂著嘴唇大吼,「你幹麼?」
澤昀微微一笑,嘴裡還留著血腥的味道。「我是男人,所以還有點力氣。」他輕瞟他一眼,轉身走出廚房,涼涼的扔了句,「晚飯你自便吧。」
剩下白天朗一人在廚房裡大眼圓睜,又痛又氣。不知道自己又什麼地方得罪那傢伙了?唉唉,他好命苦啊。看著料理台上的食材,原來他要做糖醋魚啊,那可是澤昀的拿手絕活。想起那味道,白天朗在痛苦中吞了口口水。
唉,無望了,今天吃不到了。
澤昀關上臥室的門,背抵著門板。手捂在心口。這裡很疼,他不知道是因為白天朗還是身體的疼痛。
幽暗的房間裡,他感覺到寒冷,就像那越來越模糊的未來。
分手,怎能說得如此輕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