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靖一面逗弄著籠子裡的鳥兒,一面漫不經心地回道:「什麼林府的千金小姐?她長得有醉仙樓裡的芙蓉美嗎?」
沒想到自己的兒子滿腦子都是青樓裡的姑娘,江翠紅狠狠地擰著兒子的耳朵,罵道:「你爭氣一點好不好?再這樣玩樂下去,這慕容家的財產遲早要落到你大哥手裡,娘這幾年來的心血豈不都白費了?」
慕容靖揮開母親的手,冷哼道:「妳以為我沒努力過?可爹的心裡就只有大哥一個人,不管我怎麼做他都不滿意,這能怪我嗎?」
聞言,江翠紅微瞇著眼,語氣陰冷地道:「你大哥那個人陰陽怪氣的,說不定就是他在後頭搞的鬼……哼!他娘都鬥不過我了,我就不信我沒本事把他弄走!」
「人家都說最毒婦人心哪!看來這句話一點都沒錯。」慕容靖在一旁涼涼地調侃道。
「你說這是什麼話?娘的所做所為,不都是為了你好?」江翠紅用手指狠狠地在兒子的額頭戳幾下。
「娘,您輕一點行不行?」慕容靖撫額抱怨著。
「你滿腦子都是醉仙樓裡的妓女,娘不多戳個幾下,你豈會清醒一點?」江翠紅瞪兒子一眼。
「娘……」慕容靖親暱地摟著娘親的腰,跡近撒嬌地道:「那芙蓉姑娘真是我見過最美的女人,您就答應讓孩兒贖她回來當妾好不好?」
「不行!」江翠紅斬釘截鐵道:「在你娶正室之前,娘絕不允許你納妾,更何況是那種不三不四的妓女。」
「娘!孩兒就是喜歡那個芙蓉姑娘,要是讓別人捷足先登,我會遺憾終生的。」那些有錢人家的千金小姐一個比一個來得彆扭,哪及得上芙蓉姑娘自然流露的萬種風情。
見兒子這麼「不長進」,江翠紅咬牙切齒道:「林府這門親事娘已經決定了,你最近給我安份一點,別老是往酒樓跑,娘過幾天就請媒人去林府提親。只要林府千金娶進門後,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娘也管不著你!」
「娘……」慕容靖哀叫著。
「別再娘了!你若想要擁有一生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照娘的意思去做就對了!」
「叩叩叩」!就在這時,外頭突然傳來敲門的聲音,江翠紅走過去開門,看見外頭站著的人時,她的臉色登時就變了。
「你來做什麼?」她的語氣中略帶著幾分的防備。
「我有話問靖兒。」慕容燁面無表情地道。
「有話就快說,我們這兒可不是你這位嬌貴的太少爺能來的地方。」江翠紅冷嘲熱諷地。
慕容燁走到慕容靖面前,冷冷地看著他問:「現在當著大姨娘的面,你把賭場那三千兩的賭債說清楚!」
來此之前,他已經去問過賭場的莊家,確定慕容靖就是在錢莊丟錢那天去還債的,不多不少,就剛好三千兩,這能說是巧合嗎?
慕容靖一向對這位大哥有幾分畏懼,如今又見他直接來逼問那三千兩銀子的事,他早就嚇得雙腿發軟,哪裡還說得出話來?
「怎麼?你不敢承認是吧?」慕容燁雙眸微瞇,往前再逼近一步。
江翠紅是個聰明人,也知道自己的兒子好賭,如今聽慕容燁這樣的口氣,再看兒子的表情,她大略已經猜著九分了。
可不管她再怎麼生氣,畢竟是自己生的孩子,若兒子就這樣當著慕容嘩的面前招認了,他們母子倆以後在府裡還有什麼立足之地?
所以,此時此刻,她也只能昧著良心幫兒子脫罪了。
「燁兒,你該不會是想要藉機誣陷靖兒吧?」江翠紅冷哼了一聲,繼續說:「賭場裡的三千兩銀子是我幫他還的,為娘的拿自己的私房錢給兒子還賭債,並不為過吧?」
聞言,慕容靖如獲大赦般,趕緊點頭道:「是呀!是呀!那筆賭債是娘幫我還的,大哥還有什麼疑問嗎?」
慕容燁緩緩地走到江翠紅面前,雙眸進出凌厲的光芒,痛心地問:「大姨娘,您認為這樣縱容自己的兒子對嗎?」
「喲!你算老幾呀?」江翠紅尖聲地嘲諷道:「我要怎麼管孩子那是我自己的事,何時輪到你來教訓我了?」
「妳敢摸著自己的良心說那三千兩銀子真的是您私下拿出來的嗎?」天下間竟然有這樣是非不明的母親,慕容燁感到心寒。
「為什麼不敢?」她今天就算是跟老天爺借膽,也要袒護自己的兒子到底。
「我現在可是慕容府裡的當家主母,不過是區區三千兩銀子我還拿不出來嗎?」
不料,就在這時,「轟」地一聲,陰鬱了大半日的天空突然霹下一道響雷,當場把江翠紅震得傻眼。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片刻之後……
「哈哈哈……」慕容燁突然放聲大笑起來。
罷了!罷了!這世間的一切若要認真計較起來:心永遠都不會平的,所有的恩恩怨怨就交由老天爺去定奪吧,他不想再去追究了!
「大姨娘,您絕對要相信,老天是有眼的!」說完,他便笑著離去了。
確定慕容燁已經走遠,江翠紅才回過神,氣急敗壞地擰著兒子的耳朵,咬牙切齒罵道:「你倒是說說看,那三千兩銀子是哪兒來了?」
「娘!您快……快放手啊!」慕容靖痛得哀哀叫。
「你說呀!不說清楚,老娘就不放手!」這死孩子,居然給她捅下這麼大一個樓子,老爺要是認真追問起來,她要怎麼收拾殘局?
「好好……我說,我說就是了!」娘怎麼下得了這麼重的手,他的耳朵都快被扯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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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婆子!瘋婆子!瘋婆子……」
街道上六個大小不一的男孩,沿路撿拾地上的小石子,追打著一個披頭散髮、衣衫襤褸的婦人;婦人一邊跑一邊哀叫著,那幾個孩子似乎感到好玩極了,所以,就丟得更起勁了。
「不要丟我娘!我不許你們丟我娘!」一個大約八歲大的男孩隨後追過來,很快地便衝到前頭去,替婦人擋石子。
「傻子!傻子!瘋婆子生的傻兒子!I那幾個孩子見狀,非但沒有停止,還一面取笑,一面拿石子丟他。
「我不是傻子,我不是傻子!」他最恨人家說他傻子,於是,他就怒氣沖沖奔上前,和那幾個孩子當街扭打了起來。
他一個人的力氣當然抵不過那六個孩子,一下子就被打倒在地,那幾個孩子還不放過他,繼續在他身上拳打腳踢。
「打死你!打死你!你這個傻子……」
「放開他!放開他!」婦人衝了過來,將那幾個圍在兒子身旁的男孩一個個推開,最後抱起全身都是瘀傷的兒子,哇啦哇啦地哭了起來。
「嗚……小柱子,娘疼你,你不要死!不要死啊!」
「娘,小柱子不會死,小柱子要照顧娘。」小男孩露出一抹虛弱的笑容。
「瘋子!傻子!」幾個孩子又拿石子朝他們丟過來,「瘋子、傻子」叫得好不開懷,婦人只能將兒子護在懷裡,任那石塊一個接一個落在自己身上……
小男欲掙脫母親的懷抱去阻止那些孩子們的攻擊,無奈母親的雙臂像鐵鑄似的,他怎麼扳都扳不開,只能一遍又一遍無助地叫著:
「你們不要打我娘!不要打我娘!」
突然間,一陣躂躂的馬蹄聲由遠而近,很快地就在路旁停了下來,那幾個孩子丟得正起勁,根本沒注意到一個高大的男人正朝他們走過來,嘴裡仍不停地喊叫著:「瘋子!傻子!」
瘋子!傻子!瘋子!傻子……這幾個字反覆不停地撞擊在慕容燁的耳膜上,敲打在他的心坎上,他只覺得一陣又一陣的刺痛向他襲來,一股忍無可忍的怒氣瞬間自他的心頭爆開,緊接著他便狂吼了一聲:
「你們全都給我住手!」
那幾個孩子被他突如其來的吼聲嚇得全都愣住了,片刻之後,他們才見鬼似的尖叫一聲,接著就很有默契地一起朝街道的遠方狂奔而去,一下子就逃得無影無蹤廠。
那婦人似乎也被他嚇住了,一雙大眼兒怔怔地看著他;她那雙眼看起來是那地明亮、澄澈,卻又無助得像個五、六歲的小女孩。
慕容燁在她面前蹲了下來,用一雙充滿愛憐的眼光看著她,溫柔地問:「妳還好吧?」
婦人沒回答,倒是小男孩很快地便從母親的懷抱裡鑽了出來,「咚」地一聲,在他面前跪了下去,磕了一個響頭,感激地道:「叔叔,謝謝你!」
「不要這樣!」慕容嘩將他拉了起來,皺著眉頭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那幾個孩子為什麼要拿石頭丟你們?」
「他們都說我娘是瘋婆子,所以,每次見到我娘就拿石頭丟她……」小男孩說著便忍不住哭了起來。
聞言,慕容燁一顆心就像被鞭子狠狠地抽了一下似的,疼痛不已,可他還是輕輕地拍拍男孩的頭,柔聲地安撫道:「現在已經沒事了,你快帶娘回去吧!」
小男孩搖搖頭,神色黯然地道:「爹會打娘,娘不敢回家。」
「你爹為什麼要打她?」慕容燁的眉頭皺得好緊。
小男孩哭道:「爹說娘只會吃飯,不會做事,還一天到晚在外面惹麻煩,所以,爹就用棍子把娘趕出來……」
沉默了半晌後,慕容燁才又開口問:「不能回家,你們要去哪兒?」
「我帶娘去找紀姐姐,她一定會收留我們的。」小男孩的語氣十分篤定。
「紀姐姐?是開酒館的那位紀姐姐嗎?」他立即聯想到是紀暖暖,這小鎮上大概也只有她會這麼「好管閒事」吧?
「嗯!」小男孩點點頭,道:「每次娘被爹趕出來,娘就會去找紀姐姐,等過幾天爹的氣消了,就會來接娘回家了。」
「那好,叔叔也要去找紀姐姐,咱們就一起走吧。」慕容燁一手牽著馬,一手牽著男孩的手,男孩則牽著母親的手,三人一起往前方不遠處的紀家酒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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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柱子,你怎會弄成這樣?」紀暖暖一看到小柱子臉上和手臂上的瘀傷,她心疼地抓住他的手,擔憂地問。
「小黑他們幾個人又拿石子丟娘,我氣不過,就和他們打了起來!」小柱子老實招來。
「那幾個臭小孩,下次讓我見著了,非打他們一頓屁股不可!」紀暖暖咬牙切齒道。
「紀姐姐……」小柱子吶吶地道:「爹又把娘趕出來了……我們可不可以……在這兒住幾天?」
「財叔也真是的,一天到晚只會藉故找財嬸出氣。」紀暖暖歎道。
這鎮上的每個人都知道財叔是個跛腳子,因娶不到妻子,他娘就找了個傻子給他配成對,兩人很快地就生下小柱於。
可自從財叔娶了一個傻子當老婆後,就常常被人家有意無意地譏笑,因此,財叔只要心情不爽就會藉酒澆愁,每次喝醉酒就會找財嬸的麻煩。
紀暖暖收留了財嬸幾次後,就決心不再賣酒給財叔,可就算她不願賣酒給他,財叔還是有辦法從別處買到酒,所以,財嬸還是經常被趕出家門。
「小柱子,你直接帶娘去天樂園找周大娘,順便請她幫你上點藥膏。」紀暖暖忍不住又歎了一口氣。「可憐的孩子,竟然被打成這樣!」
「謝謝紀姐姐!」人家都說紀姐姐是安康鎮裡的一尊活菩薩,對於這樣的傳說,小柱子是深信不疑的,他認為只要有紀姐姐在,他們母子倆就永遠不必擔心會無家可歸。
小柱子離開後,紀暖暖這才發現還有一位「貴客」上門來了,她馬上露出慣有的招牌笑容,歉然地道:「對不起!讓慕容公子久等了!」
不料……
「給我一壇桂泉酒!」說完,慕容燁便沉著一張臉,直接往樓上包廂走去。
紀暖暖怔怔地望著他英挺的背影,心想,這位慕容公子還真是個怪胎,第一次見到面時,看起來就像一個脾氣好好的貴公子;可之後每見他一次,她就愈感到他是個令人難以捉摸的男子。
現在,他又不知是哪裡不對勁了,除了一張臉冰冷得嚇人之外,還說要一壇桂泉酒,她有沒有聽錯呀?
可不管怎麼樣,紀暖暖還是老老實實地到酒窖裡取了一壇桂泉酒出來,還自作主張幫他送上幾道小菜。
他要喝一罈桂泉酒哩!不吃點東西墊墊肚子怎麼行?
會醉死人的!
「慕容公子請慢用。」她看著那壇桂泉酒,心裡暗自祈禱他的酒量可以好到不喝醉才是。
慕容燁終於抬起頭看她一眼,不知怎麼地,就這麼不經意地一眼,她那張漂亮的臉蛋彷彿有什麼神奇的力量似的,他剛剛還溢滿胸懷的傷痛居然就這樣退去了大半。
他就這樣怔怔地望著她,彷彿藉由這樣的凝視,他就可以將自己心中所有的不愉快全都撫平了似的。
紀暖暖被他看得手足無措,甚至還有點心慌意亂,她不得不開口說些話來緩和一下這樣尷尬的氣氛:
「呃……慕容公子,您今天應該……不需要我陪酒吧?」她話才說完,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老天!她問這是什麼問題呀?
慕容燁終於微微地笑了起來,他不得不承認,這姑娘確實有讓人頓時感到心情愉快的本事。
「如果妳不忙的話,就坐下來陪我喝幾杯吧。」他的語氣變得十分溫柔。
這下換紀暖暖一臉不解地瞪著他看,怎麼前一刻還冷著一張臉的人,現在卻又親切得像一抹溫煦的陽光,這公子變臉的功夫真是了得。
佩服!佩服!
衝著他現在的好心情,她就勉強再當一次陪酒的姑娘吧!
於是,紀暖暖隨後在他面前坐了下來,替他斟了一杯酒,看著他豪爽地一口飲盡,雖然對自己精心釀造的桂泉酒被拿來豪飲感到有點可惜,可他剛剛舉起酒杯仰頭飲下的模樣看起來真是瀟灑極了,她的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一抹激賞的笑容。
習慣性地對著空著的酒杯再斟上一杯酒,然後單手撐住下巴目不轉睛地看著他那張賞心悅目的臉,她感覺自己好像剛喝了一大杯酒似的,有點醺醺然的……
直到這一刻,慕容燁才真正明白,自己在安康鎮尋找到的不是一家專賣佳釀的酒館,而是一個可以讓他暫時忘掉一切不愉快的避風港。
紀暖暖率真、爽朗的個性,以及她雙頰上那對深深的笑窩,和桂泉酒一樣都讓他深深地著迷。
一個男人夢寐以求的醇酒和佳人,這兒全都具足了,教他如何不流連忘返?
他就這樣一杯接著一杯,豪氣地暢飲著這充滿濃濃思念味的桂泉酒,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
「慕容公子,您還行嗎?」紀暖暖望著他那雙漸漸迷濛的眸子,她就知道他已經醉了。
「沒問題,我是喝酒長大的,這點酒還醉不倒我……」他硬撐著不想讓紀暖暖看出他其實已經醉得有點恍惚。
其實,他只是個善於品酒的人,卻不一定有好的酒量,所以,他怎禁得起這樣毫無節制地暢飲?
「你等我一下,我再去幫你切幾盤小菜上來。」從他悶聲不響地猛灌酒的模樣看來,紀暖暖大略就猜想到這男人肯定有心事,想要藉酒澆愁。
她記得他曾經說過,他娘和她一樣都是用琴聲來釀酒,他第一次喝她所釀造的桂泉酒便喝出那種與眾不同的味道來,可見他對母親所釀的酒一定有某種程度以上的鍾愛。
現在呢?他娘還釀酒嗎?
為何每次看他喝桂泉酒時,都像在緬懷什麼似的……
而且,她一直不明白他為何願意花三百兩的銀子買下十壇的桂泉酒,卻寧可寄放在這兒,不想拿回去好好地收藏著?
也許……他來這兒,只是在逃避什麼吧?
紀暖暖就這樣一邊胡思亂想,一邊走到廚房,請大娘再幫他準備幾道小菜,順便泡一壺醒酒茶……她可不希望這位俊公子真的醉昏在自己的店裡。
但是……她終究還是晚了一步!
當她端著那壺茶和小菜回到包廂時,只見慕容燁早已經醉倒在桌子上,一時之問,她就這樣怔怔地看著他,不知該如何是好!